92 浮屠城

第092章 浮屠城

廢墟之上。

夜色逐漸籠罩大地, 連闕幾人将找到的食物分發給市民。

“博士的事你怎麽看?”

時雲山見連闕未答又複說道:“至少有一句話他說得沒錯,如果城內的異化物都是被他吞噬的,這裏的危險等級恐怕早就超過了A級, 僅憑現在的我們……”

他的話讓若紫與小魚的目光黯然,她們不禁懷疑, 那樣怪物的力量真的是他們可以抗衡的嗎。

“但是博士是不是在異化中保留了一絲神志?”若紫想起博士在異化中偶爾清明的模樣:“或許咱們可以嘗試喚醒他的意識?”

衆人沉默不語,縮在角落的市民還未從這樣的變故中平靜下來,每個人眼底都是驅不散的不安與疲憊。

小魚像是想起了什麽拿起一旁的食物走進車廂。

“差點把他忘了。”

連闕看着她将面包扔給被綁在角落的人後便欲離開, 在對方的嗚咽聲中,她似乎才想起他的嘴還被毛巾堵着,便靠近打算将他口中的毛巾取下。

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太熱,他出了很多汗。

小魚靠近時瞥見他後頸衣領下的一塊青黑,在他上一次清醒的時候, 她依稀記得是若紫的一記手刀讓他消了聲息。

小魚正覺得好笑,指尖觸向堵在他口中的毛巾, 卻并未注意汪所長擡眸間看向她的古怪神色。

就在她即将觸及那團毛巾時,突然感覺有人抓住她的衣領向後帶去。

她的手在觸碰到毛巾前被向後的慣性拉開, 然而就在她指尖離開的分秒之間, 原本被毛巾堵得嚴絲合縫的嘴竟突兀地裂開一道巨口, 漆黑尖利的口器只差半分便要将她的手腕生生咬斷。

小魚因這樣的變故面上一片煞白, 連闕将人拉開後迅速将她和若紫推下車。

汪所長本欲趁機逃脫,就在他擠壓異化的身體打算順着窄小的車窗溜出時, 卻被身後的人拉住了腳踝。

這片刻的耽擱後,景斯言在下一刻閃身鑽進車廂,順勢抓住異化的腳踝将半只身體探出車廂的異化人重新拖進車內。

二人的反應極其迅速, 不消片刻便合力将汪所長重新綁好。

“他、他怎麽會也異化了……”

連闕看着景斯言更換好用來捆縛異化人的堅固繩索,視線落向汪所長身後因掙紮而滾落的針劑。

此刻針劑的試管內空空蕩蕩, 顯然早已被人使用過。

“這、他不要命了?!”

若紫看着連闕将針管拾起失聲驚呼道:“可是,他怎麽會有這個,我們不是搜過身了……”

“是那些市民。”

連闕的眼底一片晦暗,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探尋地看向汪所長的後頸,近看之下那處的青黑果然并非來自若紫的手刀,而正是蔓延的異化。

不知是不是因為被牛頭人的技能間接催化,他身上的異化速度極快。

景斯言當即将指尖覆上他的脖頸。

“不,你們不能殺我!”汪所長異化的面目帶着戰栗的恐懼:“我、我的藥劑是經過改良的!我可以控制,不會失去神智,不要殺我。”

他被加固的繩索牢牢捆縛,對上景斯言冷冽的目光驚恐道:“機械軍團、對,你們還要跟機械軍團談條件,你們還需要我!!”

“條件?”連闕将空了的針劑扔進垃圾桶:“你是覺得憑你可以成為和那些人談判的籌碼,還是覺得……這管針劑真的與衆不同?”

連闕的話讓汪所長一怔。

他的目光順着滑落的針劑而下,異化後猙獰的面目失去了表情。

“他是怎麽告訴你的?”

盡管他的腦海一片嗡鳴,連闕的聲音依舊傳入他的耳中:“會來救你?還是只要你承認是一切的主謀,我們就會因為要跟豹男交涉而不敢殺你?……如果他們真的打算救你,早就有過無數次機會。”

“不、不……”汪所長失控般低吼道,異化卻已漸漸侵蝕至他的面頰。

“改良針劑可以保留神志?”

連闕半蹲在他的面前,直視着被黑氣侵蝕的眼睛:“是真的想為你保留神志,還是滅口……讓你成為養料一箭雙雕?”

景斯言聞言看向身側的人。

汪所長的身體不住地顫抖着,他看向被捆縛住的雙手,手上的異化仿佛變成了腐蝕的毒藥,讓他越發驚恐地瑟縮着。

連闕的話讓在場幾人的神色皆變得凝重。

他卻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向外走去:“那就祝福你真的能保留神志……”

“等、等一下。”

就在他即将躍下車廂時,汪所長終于失聲驚呼道:“救、救救我,我說,我什麽都說……是博士!都是他!!救救我,你們誰能救救我……”

連闕未停頓片刻,只在衆人各色的目光中翻身躍下車廂。

時雲山錯愕地看向景斯言,卻在他的默然靜立中察覺或許汪所長說的都是真的——博士,至少是在這個所謂副本中的博士,或許并非如他們所見般光明磊落。

“從你們啓動研究開始你就應該知道,異化是不可逆轉的,除非切斷一切感染源。”

汪所長在景斯言冰冷的語調中擡起頭,已變為昆蟲複眼的雙目空洞無神。

他似消化片刻才明白景斯言話的意思,憤怒讓他長滿昆蟲硬殼的臉頰越發猙獰可怖。

激烈的掙紮未能讓他掙脫鎖鏈,反而讓他周身的甲殼變得更加漆黑堅硬,怒吼也漸漸夾雜着蟲類的嘶鳴。

他在衆人面前變成了一只通體漆黑的巨型金蟬,原本憤怒的咆哮最終變為了本能捕食的貪婪。

小魚失神地看着這一幕,她不敢靠近,只在車邊低聲喚道:“汪所長?”

不久前還計劃着逃跑的人已全然變成了昆蟲,再不能對她的呼喚做出任何回應。

沒有喜怒,淪為了只知道吞噬的怪物。

異化的怪物身體脹大,昆蟲的口器撕咬着捆在身上的繩索,巨大的蟬翼掃落車廂內的陳設,在車廂壁之上刮擦出道道劃痕。

幾人紛紛側開了目光,時雲山眼底一片悲涼,他擡起槍向着完全異化的怪物扣下了扳機。

“處理幹淨點。”

連闕打開通訊器試圖聯系賀同舟,若有所思般囑托道:“不能讓‘他’再得到更多養料了,時雲山……”

他說着轉頭再次看向車廂,卻見景斯言正将異化金蟬拖下車,在周遭市民驚恐的瑟縮中拖進一旁的暗巷。

不知是誰率先開始祈神禱告,人們三三兩兩向着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晖祈禱,或許是祈求神明寬恕,或許是祈求失散家人的平安,或許是祈求傷病恢複、災難早日過去……

“連朝聖節都是假的……求神還有什麽用呢?”

小魚因眼前悲涼的一幕恍惚道。

“還是有用的。”

時雲山的回答讓連闕幾人紛紛側目,畢竟他可不像是一個有神論者。

“信仰神明也好、信仰科學也好,甚至是信仰身邊重要的人、給予過幫助的人。”時雲山垂眸擺弄着胸前的吊墜:

“人這一輩子總得相信點什麽。”

連闕在巷中協助景斯言将變異金蟬的屍體燒毀,待一切化為灰燼,他看向始終沉默的人。

“這些其實交給我們就好。”

連闕不知汪所長與博士在他心中的分量,卻也不想讓他站在為難抉擇的境地:

“這裏的博士未必是曾經的那位,所以你……”

“都是假的嗎?既然是假的,如果這個世界淪陷……”景斯言打斷了他的話,頓了頓又複說道:“會對你、你們有什麽影響?”

景斯言的問題讓連闕停下了解釋的話。

他是會将一切預先規劃的人,也曾想過景斯言問起時自己該如何回答。但他想過怎樣解釋博士的異常、安撫他對未知的不确定,唯獨未曾想過他問起的卻是——這個世界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

連闕的沉默讓景斯言再次問道:“一旦失敗,你們也會被留在這裏,經歷真正的死亡?”

“或許吧,但沒到最後一刻,誰又能斷定我們一定會失敗呢?”

連闕說罷走向巷口,他摸出通訊器正盤算着如果賀同舟再不接通訊就嘗試聯系江霧,卻聽身後傳來壓得極低的機械音:

“你說過會幫我,還算數嗎?”

連闕停下腳步,在記憶中搜尋着自己說過什麽幫助的話。

在片刻的遲疑後。

“當然。”

他看向身後半隐在暗巷中的身影,挑唇道:“親哪裏?”

明明只是一句平平無奇的問話,卻讓眼前人的身體一僵。

連闕蹙眉間正欲說話,景斯言已站定在他面前極近的地方。

他心中的坦然不知為何竟似因他的靠近少了一絲底氣。

“轉過去。”

機械音未壓下的惱意拂過耳畔,連闕想起上一次幫自己解拉鏈時他就是這樣讓自己背身,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對于連闕來說,交托背後是一件算得上私密的事情。交托背後便是将軟肋交付,這樣狹窄幽暗的巷內更是帶着天然的壓迫感。

他不知為何竟覺得與上一次的差異極大,甚至讓他覺得負在脖頸下的衣領也格外磨人。

但他還是如他所願轉過身,故作輕松地說道:

“這樣我還怎麽幫你……”

下一秒,一雙被繃帶纏縛的手自他的腰側環過。

身後人的動作小心而帶着不确定般的試探,甚至雙手環過時還局促地只擦過他的衣料,在察覺他并未抗拒後,那人才将雙手小心收力将他環在雙臂之間。

那雙手臂堅毅動作卻很輕,将頭搭在他的肩上,像是害怕稍稍用力就會打破這場易碎的夢境。

環繞的雙臂、不安的指尖和緊貼在背後的胸膛,連闕側目間窺見最後一縷陽光自窄巷的盡頭散落。

這個男人身上明明無一處不帶着鋼鐵般的堅硬,随着微風拂過他耳畔的發絲卻柔軟而溫和,仿佛受傷的幼獸不肯将脆弱與軟肋輕易示人。

連闕的指尖穿過他的發絲,緩聲道:“感覺怎麽樣?”

身後的人卻突兀放開了手,退後重新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

連闕詫異看向身後,在殘陽褪盡的暗影中辨不清那人的神色。

就在這時,巷外不遠處突然傳來碎裂崩塌的巨響,随之而來的是一陣陣驚恐的尖叫聲。

連闕急跑出巷口,只見江霧正扛着被牢牢捆束的賀同舟疾奔而來,他的單邊眼鏡不知何時摘下,一群動作詭異的人正四腳并用地跟在他們身後。

就在他們跑過的街道上,條條觸手沖破水泥路面向他們攻去。

這些人雖然有些已異化顯形,但也有些是十九獄還算熟悉的面孔,不正是躲進地下車庫的那批人。

他們無論異化與否都神情呆滞,奔走的速度卻遠超常人,顯然江霧在操控博士幻形的異化物和操控人類逃跑中選擇了後者。

在車邊休憩的衆市民因這樣的變故驚叫着沖向廂貨車,你推我擠間場面再次陷入一片混亂。

見時雲山幾人正在疏導市民有序上車,連闕幾步躍上廂貨車頂,他接過時雲山遞來的激光槍,在疾馳的廂貨車頂為江霧等人做好掩護。

槍聲四起間,江霧帶着衆人避開地下湧出的一條條觸手,在時雲山急踩剎車的分秒間帶着衆人一同自廂貨車敞開的後門躍上。

然而與他一同上車的衆人個個目光空洞詭異,有幾人甚至已經被異化侵蝕,前一刻擠上車的衆市民神色驚懼地向後躲去。

本就擁擠的車廂內被恐懼彌漫,人們互相推擠一時間驚叫聲四起。

“江霧!”連闕的槍擊退了一條欲截斷他們去路的觸手,對着車廂中的人低斥道。

“夠了!都別亂動!!”時雲山亦在這樣的動亂中鳴槍喊道:“他們都被精神操控了,不會傷害你們的!”

人群的熙攘在時雲山的高聲呵斥中稍見平息,但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忽然推向摩肩接踵的衆人,站在最後的人被湧來的人群撞出未關嚴的車門,驚叫聲再次充斥了整間車廂。

車門大敞間,幾人尖叫着自車後掉下,衆人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幾條伺機而動的觸手發狂般纏向掉下的幾人。

就在它們即将纏上跌落的幾人時,景斯言自車頂一躍而下,指尖的利刃破開纏繞的繃帶瞬間切斷了欲趁機作祟的觸手。

連闕架好的槍口也已快速扣下扳機,精準打穿了其餘伺機而動的觸手。

就在幾人因掉落的市民分心時,幾根觸手突然纏上大敞的車廂門全力向下拖拽!

即便時雲山的車廂極其堅固,也在這突然下拉的力道中一陣急剎颠簸,車門亦在衆人的再次尖叫中被摩擦得生生變了形。

“這裏是哪裏……”

随着車廂內響起十九獄衆人的高呼聲,江霧無辜地嘆息道:“我的異能所剩不多了,只能先控制這幾個已經變異的人,畢竟你也不希望它們變成地下那位的口糧,對吧?”

連闕并未答話,只在時雲山急打方向盤中再次架穩槍。

時雲山的方向盤急轉間沿着開裂的地面險險開回,在車內被操控異化人的幫助下将掉落的市民逐一接回。

地下的觸手卻極通人性,在連闕将槍口支援向落地的景斯言時,幾根觸手亦悄無聲息地重擊向廂貨車的底盤。

時雲山怒啐了一口,在激烈的颠簸中堪堪穩住車身。

但就在這時,再次有人自颠簸的車廂內掉了下去。

作亂的觸手趁機纏上掉落的幾人,帶着他們向腳下的深淵拖去。

“媽媽!”

落車的幾人中恰好有曾被若紫與賀同舟救過的女孩,被觸手纏上的女孩懵懂而不安地向着車內的母親伸出手。

“不!!”

未抓住女兒的母親目眦欲裂,竟未有半分遲疑地跟着跳下廂貨車,撲向自己被卷走的女兒。

遠處的景斯言看到了這一幕,卻一時之間也無法脫身。

連闕低咒了一聲,在幾人被卷入地底無邊的黑暗前一躍跳向腳下無邊的黑洞!

潮濕陰冷的氣息順着裂開的地縫傳來,黑暗如同一張無邊的網,随着墜入坑洞籠罩了整片世界。

黏膩的觸手在黑暗中纏上連闕的腰際,他并未做反抗,只靜聽着周遭的一切聲響。

觸手在泥土間蠕動的聲響、頭頂輪胎摩擦地面的聲響、觸手沖破岩層的聲響、水管破裂中地下水流淌的聲響……還有人們驚恐的呼喊和女孩低聲的啜泣。

由遠及近,由近至遠。

忽然,手中的刀刃割斷了纏在腰際的觸手,連闕借力自它們身上踏過,刀刃反轉間斬向黑暗中纏繞着幾人的觸手。

數根被他斬落的觸手因疼痛抽搐着,連闕将女孩還給她的母親,借着手環通訊器的亮光在片刻的喘息中尋找着可以回到地面的路。

“這邊。”

他說罷帶着被卷入地底的幾人快步向外跑去。

在他們身後是觸手摩擦着泥土追逐而來的簌簌聲,顯然異化物不會放過到手的獵物,其他觸手正再次向他們襲來。

好在幾人被拖入地底的位置不深,疾行之下很快便窺見了地縫外隐約的光亮。

連闕示意衆人先走,攥緊手中的刀刃望向身後的黑暗。

在這片黑暗中,他似乎聽到了另一種如同潮汐般的回響聲。

“你不可能救得了所有人的——”

清澈中滿含魅惑的聲音依稀就在耳畔,仿佛是事不關己的看客。

就在下一瞬,條條觸手自黑暗中破土而出,再次纏上向洞外爬去的幾人。

連闕手起刀落間斬斷了一條條觸手,但更多的觸手自黑暗中破土而出纏上他的手腕與腳踝。

“沈逆!”

連闕的呵斥聲剛落,黑暗中便再次傳來沈逆婉轉的輕笑聲:“關我什麽事,等你們兩敗俱傷我再出手不就好了。”

他的話音未落,一旁的觸手便拖着幾名掙紮的市民向深淵拉去。

連闕斬落手腕上的束縛,看着不斷向他湧來、如何也清不完的觸手低嗤道:“這就是你作為‘同伴’的誠意?”

黑暗中的聲音沉默片刻。

“你是說……要和我成為同伴?”

連闕斬斷腳踝處纏來的條條觸手:“想成為同伴,總要讓我看看你的能力。”

“我的能力……你要知道在所有海洋生物中,人魚是沒有任何天敵的。”沈逆愉悅道:“但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你跟蹤他這麽久,不就是為了殺他。”

被連闕斬斷無數條觸手後,地底的異化物似被徹底激怒,竟發狂般一同向他湧來。

連闕掙紮着轉動刀柄,再次低斥道:“你再不來幫忙就去‘地下’找同伴吧。”

“來了。”

沈逆這才低笑着答道,就在無數條觸手即将将連闕淹沒時,一陣洶湧的水聲自地底更深處的地方席卷而來。

在頃刻間龜裂的地縫被巨浪沖刷而過,一道銀白的身影自暗流中如離弦的箭般沖來,長尾橫掃間将連闕纏縛的觸手齊齊斬斷。

連闕揮落周身斷裂的觸手,掙紮着在翻滾的巨浪中探出水面。

兩個本源來自海洋的生物在狹窄的水域間纏鬥,連闕拭幹面上的水漬,在短暫的呼吸後再次下潛,将身邊的幾人救下,示意他們先走。

還有幾人被卷入深淵,此刻這片區域被水灌滿,時間拖得越久他們的生存概率就會越低。

連闕看着掙紮着游向地面的幾人,卻并未看到女孩和她的母親。

他當即重新換氣,快速向着更深的黑暗處游去。

引浪而來的沈逆吸引了憤怒的異化物,人魚與章魚在翻湧的水域中鬥得一時間竟難分伯仲。

但由于沈逆的到來,他身上那些不斷墜落的藍色粉末仿佛是墜入夜空的星河,隐隐的流光為原本黑暗的地底帶來了微弱的光亮。

連闕借着這縷光繼續向下游,正看到觸手帶着或掙紮或昏迷的幾人游向地底。

“你……你倒是來幫忙啊!!”

沈逆将異化章魚吸引後便再難以脫身,看着叫他來幫忙反而自己離開的連闕怒得雙耳豎起。但即便他想游向連闕,條條觸手仿佛禁锢牢籠,一時間竟也難以脫困。

連闕心知水下幾人的時間不能再拖,片刻未停歇地潛向地底更深處。

剔骨刀斬斷橫行的觸手,看着掙紮的幾人脫困,連闕來到昏迷的小女孩與她的母親身邊,将纏繞的觸手斬斷後托着二人向上游去。

黑暗中的觸手再次向他們襲來,連闕看着昏迷的女孩,示意二人先走後将纏向她們的觸手盡數切斷。

然而這時,黑暗深處卻突然湧出更多的觸手,轉瞬間便纏上了他的四肢與脖頸。

前一刻還在因他丢棄惱怒的沈逆見狀忙想掙脫周身的桎梏,但異化的章魚又怎麽會讓他脫困。

缺氧的窒息感自連闕被鎖住的脖頸處傳來,桎梏住他手腕的條條觸手更是讓手中的刀刃難動半分。

就連他胸腔中存續的最後一口氣也在窒息中吐出,冰涼的水瞬間湧入他的鼻腔與肺腑。

瀕死的感覺如同無孔不入的海潮一般向他湧來。

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的刀如受感召般發出陣陣嗡鳴,在這一瞬間,夢境中淩亂的碎片也如翻湧的海嘯般向他襲來。

在冰冷的水域,掌心的刀柄卻帶着灼燒一般的溫度,仿佛在頃刻間便會讓周遭的水也為之沸騰。

沈逆怔忪地看着這一幕,一時間竟忘記了掙紮。

漆黑的刀刃之上,暗紅的紋理如血液一般緩慢流淌,在同樣晦暗的水下折射出如同極光一般詭秘的暗芒。

似乎有什麽沉睡的東西正在緩慢蘇醒。

觸手也仿佛感到了威脅,又在戒備中不敢靠近。

但就在這時——

纏繞住兩人的觸手卻像是感知到了什麽,竟然在頃刻間自二人的身上抽離,轉瞬間便鑽入腳下無邊的黑暗消失得無影無蹤。

刀身之上的暗芒也漸漸黯然,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

桎梏已消,連闕出于本能地向上游去。

随着空氣傳入肺腑,連闕伏在地縫邊不住地嗆咳着。

那尾人魚跟着他一同浮出水面,伏在他身側學着他的樣子将雙臂搭在地縫邊:“考慮得怎麽樣?”

連闕在嗆咳中看向同樣陷入平靜的地面,前一刻還興風作浪的異化章魚此刻竟已不知所蹤,連闕自地縫中爬出,蹙眉環視過四周。

時雲山在戒備中将車停下,他與車上衆人卻依舊不敢松懈半分,逃出地縫的幾人或是向廂貨車跑去、或是在不住地咳嗽中試圖吐出嗆入的水。

世界仿佛在一瞬間恢複了平靜,只留下地面無數的坑洞與鴻溝,提醒着剛剛的一切都是真的。

但是,在這片恢複沉寂的世界中,連闕卻并未看到景斯言的身影。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伸手探向上衣的口袋。

在無數的卡牌之中,唯獨少了那張存放克拉肯針劑的卡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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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美 魚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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