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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這一聲哥喊得古鷹心花怒放,恨不得把隔壁花店老板的花都買了送給寧美人。
寧美人不把名字告訴他,沒關系,古鷹不需要。
離店後,寧珵钰給寧珵欣轉了一萬元,再一瞧自己這活期存款數額,肉疼,好不容易積攢些錢,瞬間沒了。
周一客人不多,寧珵钰早上給倆老太染黑頭發,中午叫外賣,打開美團劃拉半天,平日吃的十幾二十塊的飯,現在瞧着都怪貴的,寧珵钰扣扣搜搜下單一碗青菜瘦肉粥,卧在理發店給客人洗頭的皮椅上小憩,淺眠半晌,聽見玻璃門讓人推開的聲音,他扭過頭,一身藍色制服的騎手,拎着一袋外賣,大吼一聲:“寧先生外賣!”
寧珵钰眨眨眼,外賣讓人給放在了地上。
一如昨天,備注是一串古鷹的手機號碼,只不過多加了一行:祝寧用餐愉快。
寧珵钰打開外賣袋子,裏面是一盒小蛋糕。寧珵钰将拆開的外賣袋規規矩矩重新包好,喝完了自己點的粥,拎着蛋糕,站在了古鷹店門口。
古鷹這店門挂了一卷布簾,上頭毛筆字體一個“鷹”字,寧珵钰掀開簾子,隔着玻璃門,古鷹撐在一人背上給人刺青,遠遠的寧珵钰就能感受到那客人背上一大片繁複的花紋,五顏六色,古鷹低着頭,碎發遮住他的眼睛,只能看見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手上戴着黑色手套,露出右大臂的刺青,寧珵钰看不懂的圖案,像是一位彈琵琶的古代仕女。
寧珵钰沒進去打擾,在門口觀望片刻,輕輕将手裏的蛋糕放在了門邊。
人走後,古鷹擡起頭,他其實看見他了,這麽大個人站門口,他稍稍擡眼,餘光便能透過碎發捕捉到寧珵钰的身影。
“好了,下個月再來一次。”古鷹用紙巾擦拭客人背部多餘的顏料。
客人交錢離開,古鷹送人時把那外賣袋拿進屋內,酒心巧克力蛋糕,看來寧美人不喜歡,但無所謂,古鷹喜歡吃,他幾口幹掉這塊蛋糕,用店內音響放起歌,《向陽花》,熟悉的鼓點萦繞密閉的空間。
第三天中午寧珵钰又收到了古鷹給他點的外賣,不是兩菜一湯也不是巧克力蛋糕,而是一盒輕食沙拉。
寧珵钰吃完自己的飯,丢垃圾的間隙把沙拉放在了古鷹店門口。
第四天是麻辣香鍋。
第五天是炙烤壽司。
第六天是湖南常德米粉。
第七天是海鮮炒飯。
寧珵钰每天都把外賣還送回去,就放在玻璃門外,他不進去,古鷹看見他也假裝沒看見,更不會在微信問他,為什麽不吃?
古鷹不在乎寧珵钰吃不吃,他只在乎寧珵钰來不來。
第八天,寧珵钰有些煩了,他丢完自己的外賣,抓着一袋外賣,他這次也沒看是什麽了,放在古鷹店門口,這次他打算進去好好和人說清楚,不要再送了。但寧珵钰還沒張嘴,隔壁花店的大娘捧着一束新鮮的百合花,朝他爽快笑起,“珵钰啊,又來給人送飯了?”
“不是——”
花大娘一面理着百合一面八卦地打探,“诶,我好奇呢,你每天都給他送飯,幹什麽呀?我可是觀察了好幾天呢,連續一周了吧,每逢中午你就送飯。”
寧珵钰語塞,他腦子飛速運作要如何解釋清楚,玻璃門讓人給拉開,古鷹探出個頭,眉飛色舞,“大娘!吃了嗎?”
“吃了吃了,珵钰又來給你送飯了。”大娘忍俊不禁,和古鷹寒暄寒暄,進了花屋。
寧珵钰壓下心頭莫名的煩躁,眼睛彎彎瞧着古鷹,古鷹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寧珵钰把外賣塞他懷裏,暗暗咬咬牙,呵呵笑起,“哥,你吃了嗎?”
“我?沒呢,一起吃?”
寧珵钰語氣涼涼,“我吃過了,你自己慢慢吃吧。”
寧珵钰作勢就走,古鷹拉住人胳膊,力道猛了些,寧珵钰往後踉跄半步,還沒來得及發火古鷹就說“對不起”。
寧珵钰回過頭瞪他,平日挺巧舌如簧一人,碰着這沒見過的情況,不知道古鷹到底想做什麽,一時半會竟然不曉得講什麽好,只能幹瞪着,古鷹抱歉地笑了一下,“別介啊,怎麽看仇人似的。花大娘就是誤會你了,我回頭跟他解釋清楚,好嗎?別生氣,珵钰。”
古鷹還捏了捏他手臂肉,寧珵钰緩緩抽開手,這人突然叫他珵钰,叫得他雞皮疙瘩落一地。
對峙幾秒,寧珵钰緊繃的神經松懈下來,“你為什麽給我叫外賣?我不需要。”
“我知道啊。”古鷹聳聳肩,倚着門,打量一番寧珵钰,“我知道你不需要。”
“那你還……?”
古鷹見人一臉費解,樂了,“想聽真話假話?”
寧珵钰不說話,古鷹徐徐道:“我想追你。”
追他?
寧珵钰聽了只覺好笑。
且不說眼前這滿身亂七八糟花紋的人是個男人,寧珵钰他不長不短的三十年間,讓人追過嗎?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這麽冠冕堂皇的話。
讀書時候,班裏有女生給他示好,小學初中都有,到了高中——寧珵钰成績不好,讀的高中不怎麽樣,可他每天對誰都樂呵呵的,除了不學習,班裏什麽雜務都做,替人值日啦,幫人跑腿買水啦,甚至給玩牌的舍友們盯梢,他都幹,這個副班長做得比班長還稱職,每次換屆,他的票數都最高,可他不當班長,成績太差,開班長會議時,班主任覺着拿不出手,他倒無所謂。
寧珵钰人緣好,桃花緣也就格外好,高中明裏暗裏喜歡他的女生多,給他送巧克力送上課筆記的更不少,但這些女生,寧珵钰一個也不認識,她們從不露面。
最大膽也就讓人傳紙條,不落款,簡簡單單一句“你好好看”,畫一個愛心笑臉,很純情很可愛,寧珵钰很無奈。
但這能叫追求嗎?
寧珵钰不知道,他連那些人是誰都不清楚,更別提明目張膽地說要追他。
高中畢業沒再讀,直接出來務工,寧珵钰幹過很多事兒,運貨端盤子賣酒,最後舅媽跟他說,還是得學個手藝,以後好立足,寧珵钰便随人學了理發,這門店先前是一大叔的,大叔兒女高飛帶他走了,就留給他唯一的學徒,寧珵钰。
寧珵钰在這裏一幹就七年,二十三歲到三十歲。
但他從學校出來社會之後再也沒接受過女孩的示好了。來理發的女生中,當然有覺得他長得好看性格也好的,可人家看不上他,他窮啊,長相又不能當飯吃。也因為他窮,錢都給寧珵欣花了,戀愛這種燒錢的事兒,他識趣兒地統統回避。
見寧珵钰不吭聲,面部表情很是精彩,像是不可置信,又像“這人有病”,總之這表情恐怕方圓十裏來找他理發的太婆太公都不會有機會見到,良久,寧珵钰微微張嘴吐出兩個字:“惡心。”
這話像從肺腑裏迸出去的,低沉的吼聲。
“惡心?”古鷹換了個站姿,雙手環胸,“我啥也還沒做呢,怎麽就惡心了你說說。”
寧珵钰也不和他過多周旋,言簡意赅,“同性戀,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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