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中貴人11
第062章 中貴人11
那方墨硯顏色沉穩內斂, 日光下溫潤生光,近似于冷芳攜的眼眸。而玉佩的色如羊脂,更似他雪肌白膚, 那抹紅痕, 不正對應着時而彎起、笑意款款,時而平直、鋒芒畢露的薄唇麽?
看到它們,仿佛也就看到了師弟。
冷芳攜仿佛仍然對他笑着,眉眼飛揚,說不出的少年意氣。他向他奔來。
可是下一刻,他頓住了腳步, 一身光華內斂的名貴綢緞将他包裹, 明媚的笑容漸漸隐沒。
……師弟!
沈質驀地自夢中驚醒, 下意識摸向腰間, 卻摸了一個空。這才清醒過來, 發覺還身處陰冷囚室,耳畔是旁人的哀嚎和幽幽的泣音。
他靠着牆枯坐一夜, 現下腰酸背痛, 渾如一截枯死的朽木,難怪夢見昔年抄書舊事。
額頭發燙,出了一背的熱汗, 冷風一吹, 黏在背後,冰得人止不住冷顫。
“原來,那都是夢……”沈質扯扯嘴角,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
右手仍然停留在腰側, 從前他總是摸着冷芳攜贈他的玉佩,好像無論身處何種境地, 都能從中汲取力量。可現在腰間空空,手指僵硬地擱在粗糙布料上,執着不肯離去。
思及昨日獄卒将玉佩奪走,得意洋洋,還不知會如何亵渎,沈質本就不平靜的心緒更生波瀾,心口一陣一陣抽痛,咳嗆一聲,在衣袖上嘔出一捧鮮紅的血。
囚室裏沒有窗戶,看不到外界的天色。诏獄常年幽暗,燃着燭火,常常在這裏住上幾日,便分不清日月。
他睡了這麽久,大概已經是第二天。
這時,獄卒提着桶走到囚室前,“撲通”一聲放下,桶內白漿晃蕩,原來裝的是熱湯。
獄卒打着哈欠,道:“原以為沈大人嬌貴,這個點還沒睡醒,正想着用什麽法子叫您老人家起來呢。沒承想已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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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不無遺憾,大概是打算以沈質未醒為由,不給他送飯。眼下計策未得逞,獄卒說不出的惱怒,盯着沈質眼裏不懷好意,正想用什麽法子把這口惡氣發洩出去。
他拿起囚室外擱着的木碗,為防止犯人用以自盡或行兇事,诏獄裏從不用陶、瓷。木碗代代相傳,碗沿豁開幾道口子,碗底沉澱着深色痕跡沒有洗淨。
獄卒彎腰給了極近吝啬的一勺,熱湯幾乎只過一半。
端着木碗,“啧啧啧”逗狗一樣沖沈質叫:“沈大人肚裏空空吧,快來吃飯。這熱湯可是好東西,在诏獄當中,既未摻些梗喉嚨的石頭灰塵,也未藏着銀針,可放心地喝,填飽肚子,再好不過了。”
沈質淡淡道:“你放在門邊,我自會去取。”
“呵呵……”獄卒面容有些扭曲,“看來沈大人不屑與某接觸。”
“不過……”他獰笑着,自懷中拿出一個小包,展開來正是沈質的玉佩,他看到沈質眉梢微動,便知此物正是沈質的七寸,捏着玉佩的紅繩晃了晃,“這個東西,你也不要?”
獄卒最厭惡沈質好似什麽都不在意的平淡神色,昔日被他趕出大理寺時,此人也用這副表情,只是淡淡地和旁人交代一句,他便失去所有謀生手段,艱難度日。
他怎麽還敢在他面前保持平靜?!
獄卒白胖的臉上揚起一道古怪的笑,耀武揚威一半捏着玉佩:“此玉換不了幾個錢,某也不貪圖沈大人的財産,只是從前被沈大人冤枉,結下仇怨。我并非小肚雞腸、耿耿于懷之人,這樣,沈大人給我學幾聲狗叫,把我逗笑了,這東西就還給你,如何?”
沈質自知這獄卒想通過折磨他取樂,無論如何都取不回芳攜的玉佩,更不想自輕自賤,玷污了芳攜對他的祝福,不欲理會獄卒,冷然視之。
然而獄卒之小人得志,對寄托沈質滿腹情私玉佩的亵渎,令他難以忍受。沈質嘗到了喉嚨裏的血腥氣,卻不知曉自己雙目森冷,眸若寒潭,藏有陰骘之色。
在他的視線裏,獄卒竟然生出了恐懼。
明明沈質是朝野皆知、難得的正人君子,向來秉公執法,絕不會在律法之外動用私刑。他再如何羞辱沈質,若沈質能夠出獄,也只會依律懲處。但現在,他竟然覺得如果沈質能夠離開那間囚室,一定會殺了他。
此種隐約的直覺,令獄卒畏怖之餘,又有些羞惱。
他怎麽會害怕一個離死不遠的犯人!
心裏想着,沈質得罪了冷貞,再能幹得力,肯定也出不去了。由此給自己壯膽。
一邊道:“都說沈大人是溫和謙遜的君子,該讓這樣說的人看看你現在——何等陰毒的眼神!這樣看來,你沈質披着一身人皮,其實還是個野獸,貪污之事,必定為真!”
說完,便将木碗扔下,提着湯桶匆匆離開。
沈質盯着他的背影,收回神思,起身端起熱湯,慢慢飲着。
喝完後,腹中總算有了熱氣,不至于又空又冷,攪得人難受。
沈質繼續靠回牆邊,靜靜地看着囚室牢門一陣,忽然伸手摸上眉宇。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那股令獄卒心生恐懼的陰厲之氣蕩然無存。
已經許久,許久,沒有露出這樣難看的表情了。
沈質自小長在三教九流中,接觸的都是典賣妻子、拐賣幼童之人,見過的髒污手段數不勝數,獄卒那種人已算得溫良。他若真想報複獄卒,自然有千百種手段折磨他。
可是他不願。
他不願與那些人一樣墜入淤泥,永世不能翻身。
右手虛握着,仿佛仍然捏着玉佩。沈質高燒未退,靠了一陣,又睡過去。
……
沈質當日即被下獄,在诏獄中度過了難捱的一夜,為他羅織罪名的冷芳攜卻未立刻開始查案,當夜宿在雲影殿中,雖然沒與天成帝交/合,卻被他抱着又親又咬,煩得他扇了皇帝好幾個巴掌,捏着那物不準天成帝發洩出來。
“唔、”天成帝悶哼一聲,眼中是忍耐的神色,他一口咬在冷芳攜的肩頭,問道,“你這麽恨他?竟然要親自動手。”
冷芳攜道:“他總是在我面前蹦跶,有恃無恐的樣子,我實在膩煩,正好這一段時間沒有事做,便要沈清儀陪我解悶。”
天成帝吮吸着泛紅帶着齒印的肌膚:“你啊……”
一夜無夢。
第二日天色不怎麽好,陰雨綿綿,光線暗沉。
冷芳攜披了件紫狐裘,站在門口望着天際如注的雨,臉上有回憶之色。
他道:“我從前替人抄書為生。許多時候,要在這樣的雨中趕路。”
十一第一個反應是關心他:“那大人有沒有摔跤?摔跤可疼了。”
“當然。”冷芳攜抿唇淡笑,似乎覺得過去的自己太過笨拙,“為了不打濕布鞋,我們得穿木屐,但我穿不習慣,常常走着走着就踩空了。還好當時有師兄扶着我,在我走不動的時候背我,不然抄不了書,沒錢支撐生活,也就沒有今天的我了。”
師兄?
提起這個詞,十一只能想起在他少年時便穿着一身黑衣帶着鮮血回來的人,以及毆打他的拳腳,和忽然把他扶起來,給他講的志怪故事。
總之,不算什麽好印象。
可在冷芳攜口中,他的師兄待他極好。只是十一到他身邊已經這麽久,從未見他去走親訪友,自然沒有見過所謂的“師兄”。
十一撐開油紙傘,走到冷芳攜身邊,傘面向旁側傾斜,于是十一露出的右肩瞬間被雨水賤濕。這些于他無關痛癢,畢竟曾在雨水泥水中蟄伏,等待一擊必殺,不懼這點風雨。
一邊打傘,一邊偷偷看冷芳攜。毛絨絨的狐裘簇擁着他,令他顯得沒那麽冷傲不可親近,反而眉眼朦胧,頗有一種柔軟的氣質。
看着看着,十一有種上手摸摸狐裘,再摸摸冷芳攜臉頰的沖動。
出了宮門,空曠的地磚之上候着一輛馬車,路慎思換了身黑衣虎袍,連帶着黑色的馬車在紅牆白磚之中格外顯眼。他既未到檐下躲雨,也未撐傘,任由細密的玉珠落到頭發、肩膀和衣袍上。
冷芳攜走近了,被他扶着入馬車,還能看見他低垂的眼睫上挂着玉珠。
路慎思眉眼深邃,有鷹視狼顧之相。光看長相,就知道他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可在冷芳攜面前,他沉默寡言得可怕,幾乎不肯與他說話。
若非冷芳攜聽說許多他狂恣行事的傳言,又親眼目睹,真要以為路慎思性格沉默。
那時他剛入宮沒多久,與天成帝在床榻間胡鬧,一連數日。等到天成帝着手處理邊疆緊要的兵事,他養好了身體,嫌悶在宮中無聊,想要偷偷出宮去。
他的一應行蹤,天成帝都是知曉的,沒有被人阻攔,就說明天成帝沒有關着他的意思。
冷芳攜便換了身樸素常服,一個人溜出宮去。
京城的景色,他此前也看過,不過那時為了專心準備科考,并無欣賞的心情,從來都是同沈質匆匆出門買完東西,頭也不擡地跑回房中。這回,他沒有科舉需要擔憂,反倒有心思好好觀察這座古都。
在路過一家酒樓時,冷芳攜聽到争吵的動靜,抱着看樂子的心态望過去,剛巧看到路慎思。
他換下龍虎衛最為醒目的白虎袍,穿了身紫衫,高高束着金冠,麒麟靴踩着一名錦衣公子,飛揚的眉上挑,勾唇笑得輕佻至極,暗含輕蔑之色。
“怎的,不服氣?”他手裏捏着枚白玉扳指,靴子狠狠碾了幾轉,惹得一身嬌嫩皮肉的富家公子哀哀求饒。
從其他人口中,冷芳攜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富家公子想要路慎思手裏的扳指,追他到酒樓裏放話要買,被路慎思按着打了一頓,毫無還手之力。富家公子跟着的家丁護衛也全被打了扔在一邊,鼻青臉腫,根本不敢站起來。
冷芳攜藏在人群之中,有些驚異地打量路慎思,為他這副與在他面前截然不同的表現。
“我不要那扳指了,你放了我!放了我!”富家公子涕泗橫流,像個烏龜一般被踩着背,翻不過身,側臉壓在酒樓帶着油膩氣的地磚上,感到無比屈辱。
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他的護衛都打不過,自己再怎麽嚷嚷只會惹人嘲笑,雖然心頭又恨又惱,仍然放低姿态求饒謝罪,想着趕緊逃回家裏去,待日後再與這賊人算賬。
路慎思許是看出他的打算,卻不與他計較,只當好好走在路邊,被顆不長眼的石頭絆了一下,抵着富家公子的腰部狠踢了幾腳,摘下白玉扳指丢到他臉上。
“賞你了。”
唇間笑容堪稱邪佞張揚,一看便知不是個好惹的,也唯有此種兇悍之人才能坐穩龍虎衛統領的位置。
偏偏,路慎思在他面前完全是另一副樣子。這讓冷芳攜無比好奇,究竟是為何,路慎思要裝成那個樣子,難道怕他覺得他性子過于張揚去吹皇帝的枕頭風?
冷芳攜覺得,恐怕是因為路慎思厭惡他,又因為天成帝讓他為他做事,所以裝得不善言辭,減少二人之間的交流。
冷芳攜絕不會認為天底下所有人都要喜歡他,何況以他的身份,厭惡他的人多如牛毛,不差路慎思一個。但因為路慎思多此一舉,要在他面前裝乖,冷芳攜就忍不住時常逗弄他。
還未啓程,冷芳攜掀開車簾,瞧着路慎思挺拔的背影,笑眯眯地問:“路統領,我看你來得很早,吃過飯了嗎?”
路慎思:“吃過了。”
“吃的什麽?”
“鹹菜,包子。”
冷芳攜又問他穿衣,說今日天氣寒涼,要他注意多加衣物,免得感染風寒。總之,用各種方法撬開路慎思的嘴,讓他不得不回答他。
看這頭桀骜的老虎縱然不情願,也要乖乖地回答的模樣,冷芳攜十分暢快。
他問:“路統領年近而立,該找位知心人照顧你起居,一個人難免寂寞。”
“好。”
“或者找個貌美的男子。”冷芳攜語不驚人死不休,“聽聞龍虎衛中,好龍陽的很多。路統領若不在意血脈後代,也可找位貼心男子結為契兄弟。”
“……好。”
冷芳攜無聲笑了笑,放下簾子,同一旁懵懵懂懂的十一對了個眼神。雖然不明白他說這麽多話目的為何,十一還是乖乖地看着他。
馬車外,路慎思雙眼微眯,舌尖頂頂腮幫子,顯露出乖戾之色。
馬車停在诏獄之外,此處無人經過,顯得十分冷清。冷芳攜同十一、路慎思走進去,在牢頭的帶領下徑直走到最深處。
這裏囚牢重重,幽暗光影間,恍惚能瞥見一張張心如死灰的面孔,還有身負重枷、血腥味刺鼻的垂死犯人,顯然剛剛經過審訊。
沈質所處的囚室在最裏面,冷芳攜走到門外,發覺裏面十分破敗,腐朽的味道沖鼻。比起來時路過的囚室,更為不堪,顯然是诏獄之人擅自揣測他心意,以為他深厭沈質。
令牢頭解開門鎖,推門而入。
沈質垂着頭,應該在熟睡當中。想着他就保持這樣的姿态枯坐一宿,冷芳攜放輕了腳步,到他跟前緩緩蹲下,還未觸碰,便感覺四周的風都變得熱烘烘。
冷芳攜眉頭微蹙,伸手去探沈質的額頭,果然摸得一手滾燙,又看到沈質衣袖上淋漓的血跡。顯然诏獄一夜,沈質疾病纏身,發熱昏迷過去了。
若僅是這些,冷芳攜還能歸咎于自己大意,沒有交代诏獄之人小心對待沈質,待看到沈質側頰上青紅的淤痕,空蕩蕩的腰間沒了那枚沈質從不離身的玉佩,冷芳攜怒火中燒,乍然變色。
轉身問牢頭:“昨夜誰領他進囚室?”
牢頭确實在囚室安排上有意苛待沈質,卻沒想過親自動手折辱一位大理寺卿,看見冷芳攜冰冷的神色,心頭咯噔一聲,道:“是田三。屬下這就叫他過來!”
他心想,冷大人與沈質關系有些微妙,不見得厭惡他,自己拍馬屁拍到馬腿上了。又想到田三一定私下裏做了什麽事,便打算把所有事都推給他,因此叫田三的時候沒有刻意提醒,反而露出一副嫉恨的神情,叫田三以為冷芳攜要賞他。
剛剛被沈質弄得七上八下的心,瞬間落到實處。有冷芳攜撐腰,田三自忖可在诏獄中橫着走,最後一點懼色消失得幹幹淨淨,忙跑到冷芳攜跟前,想要拿做的事邀功。
“冷大人。”他像只哈巴狗一樣露出興奮的表情,“正是小人領沈質到囚室的。聽說此人有負君恩、屍位素餐,空有一個好名聲,小人便想着,好好‘照顧’他……”
話未說完,卻聽得一聲刀鳴,寒光凜凜,照出獄卒僵硬的笑容。
雪白的刀尖抵住他左胸往上三寸,正是冷芳攜聽得他胡言亂語,勃然大怒,擡手抽出路慎思腰間配刀。刀鋒銳利,削鐵如泥,只在獄卒心口割出一道傷痕,已是冷芳攜手腕收緊,極盡克制的成果。
照面之間的當頭一刀,令獄卒兩股戰戰,神思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身體已率先做出反應,抖如篩糠。
冷芳攜容色平靜,只在眼眸中還有怒意殘留。持刀時的威儀,令人不敢逼視。
獄卒連他春月般的容貌也不敢多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躲開刀芒,連哭帶喊道:“是奴婢多嘴,不該多口舌!還求大人饒奴一命!”
那冷冷的刀上移至他眉心:“噤聲。”
獄卒瞬間收住哭訴,一顆心不住往下沉,登時明白冷芳攜不欲他說話,是怕打擾尚在夢中的沈質。
怎麽會!
怎會如此?!
他驚訝萬分。
冷芳攜與沈質,不是朝野聞名的死敵嗎?那沈質日日彈劾,冷芳攜竟然不對他心生厭惡,還有意回護!既然關系好,又怎麽彈劾沈質?要知道把沈質送到诏獄裏的,正是冷芳攜自己!
獄卒一時心中叫苦不疊,你們朝臣大官鬥法,或者打情罵俏,為的什作弄他一個無辜百姓?剛剛他差點就死在刀下了!
冷芳攜顏色雖好,卻實打實帶着刺,等閑沒人敢觸碰。膽子大到伸手的,恐怕下場比他還慘。
“你昨日從他身上拿走了什麽,全數還過來。”冷芳攜漠然道。
在龍虎刀下,獄卒絲毫不敢隐瞞,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道出,又說自己只拿了一枚玉佩,還好好的放着。說着,自衣領內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來看,裏面赫然是冷芳攜送給沈質的玉佩。
玉佩表面只是沾了點灰塵,除此以外,并沒有生出瑕疵。
冷芳攜将刀放回,拿回玉佩,對着路慎思道:“此人,你來處理。”
又看向牢頭,還沒開口,牢頭已經領會三分,戰戰兢兢道:“屬下立即差人來打掃囚室,務必讓沈大人好好休息。”
……
待沈質醒時,四周景象已經大變,他躺在床上,蓋着柔軟溫暖的被衾,幾乎以為還身處夢中。
“醒了。那就起來喝藥。”熟悉的聲音落至耳畔,令沈質驀地坐起,驚疑不定地看過去。
冷芳攜坐在八仙桌邊,正慢悠悠地喝着熱茶,一位面容年輕的陌生男子站在他身邊,探頭探腦地打量桌上吞吐香氣的瑞腦香爐。
桌上除了點心,還有一碗黑騰騰的藥,熱氣騰騰,不斷冒着白煙。
沈質只嗅了一口,便認出那是他慣常喝的藥方,沈質端起吹了幾口,仰頭一下喝得一幹二淨,絲毫不懼苦澀。
喝完後,他下意識伸手去拿桌上的蜜餞,卻發現冷芳攜已經把盤子推過來,正停在他手邊。
蜜餞的味道中和掉唇齒間揮之不去的苦意,一如他此時悲喜交加的心緒。
“師兄都不知道你要做什麽了。”放下藥碗,他道,靜靜地看着冷芳攜,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些什麽。
可惜冷芳攜波瀾不驚,只道:“我以為早在我以墨硯為餌,羅織罪名時,你便已有預料。”
“……”沈質一時無言。
冷芳攜放下茶碗,起身。離開之前,他對沈質道:“師兄,很簡單。我要你辭去大理寺卿之位,離開官場,好好休息。”
說話時,他罕見地露出真心實意的笑顏,一如當初他将玉佩系在沈質腰間之時。
看望過沈質,冷芳攜同二人直入大理寺內。
既然要定大理寺卿的罪,便繞不過他在位時辦過的案子,經手過的賬冊。
大理寺現下群龍無首,兩位少卿都不是有魄力的人,尚且為了前途憂心忡忡,根本顧不上其他小吏。冷芳攜走進去時,許多人面色惶恐,站着不知該做什麽。
冷芳攜掃視一圈,為沈質從前庇佑過、現如無知稚兒的下屬冷笑,與路慎思說:“瞧瞧他們的樣子,看了真是膩味,惶惶不安,還不如脫下那身官服。”
這時,許多人已經發覺闖入的外人,但沒人敢上前阻攔冷芳攜,只是躲着偷偷觀察,好似能從冷芳攜的行動中看出沈質目前的處境。
冷芳攜視若無睹,站在原地看了一陣,忽然在不遠處捕捉到一個混亂中保持鎮定的身影,當即走過去。
“你站住。”
圍着駱希聲的人轟然即散,徒留他抱着一疊公文停在原地,懵然地看向冷芳攜。
“你去找出大理寺歷年的案子,和錢冊賬本,一點不能遺漏。帶上那些,跟我走。”
駱希聲已從同僚口中知道他正和頂頭上司鬥法,雖然同情上司的遭遇,卻不覺得自己與此事有關,畢竟他在大理寺中是官位最低的小吏,誰來了都能踩一腳。
卻萬萬未想到,冷芳攜竟然一下點中了他。
難道是之前酒宴上的冒犯,令他記住了?
駱希聲騰出一只手,指向自己,又驚訝又惶惑:“我?”
冷芳攜矜持地颔首:“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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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