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Helle 30

第137章 Helle 30

“芳攜。”

明燈閃爍。

冷芳攜眼眸半阖, 淚水濡濕了睫毛,像一連串細小卻閃耀的珍珠,被緋色的肌膚和濃密的長扇承托着, 搖搖欲墜的姿态可憐可愛。

上首之人用指腹溫柔地擦去淚水, 安撫性的吻沉甸甸地落在額頭。

鄭白鏡的神情堅定柔和,若非臉頰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他此刻真如教堂中向神禱告、為此奉獻終身的狂信徒。

然而他的雙手緊握的不是十字架,而是一對蒼白、瘦弱的纖長的腿。

粗糙的五指穩固地箍住大腿肌膚,就像抓住了一對雪白的鹿角。

無辜的白鹿被貪婪的人類狩獵,栽入情/欲的溫床。隐忍克制的喘息是啾啾鹿鳴, 清液化作一捧柔軟的白尾巴, 緩緩垂下, 被鄭白鏡的膝蓋接住, 潮濕地蓋住了一切。

“芳攜。”鄭白鏡再一次呼喚他。

無力雙腿在他臂膀間晃蕩, 毫無着力點,更沒有使力的空間, 冷芳攜無從躲避, 哪怕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也只能含淚承受。

好在,鄭白鏡那樣體貼, 很少會讓他陷入狼狽的境地。

一切結束後, 青年尚龍精虎猛,打來熱水幫冷芳攜擦洗身體,柔軟的濕巾擦過細瘦的大腿,那上面斑斓的痕跡仿佛雪中玫瑰。鄭白鏡停頓了。

一聲悠長的嘆息。

“我在你身邊, 就是你的雙腿,帶你抵達天涯海角。”文雅的措辭, 聲音輕緩如琴,仿佛在冷芳攜耳畔拉響情詩,“我或許是個膽小鬼,總是害怕——”

“若我不在,若你還在。”溫暖的懷抱裹着日光、花香和午後浮動的塵埃,深深地、緊緊地将冷芳攜包裹。

再睜開眼,卻是黑夜。

月亮懸挂在深夜裏漆色的山脊上,如一枚妝點畫面的亮片,底下是孩子們用炭筆勾勒出的線條,淡白的月光摩挲這座日夜不休的城市,明亮的霓虹燈吞噬掉自然的饋贈。

日夜同天,內環很安靜,很多人沒有休息,冷芳攜還能看到窗外懸空實驗室燈火通明。

時間是22:09分,他睡了快兩個小時。

與克隆體見面以後,冷芳攜陷入了深深的疲倦,一回到房間就躲入天鵝絨羽的擁抱中。

或許是剛與克隆體接觸,他夢見了鄭白鏡,那不是一場噩夢,甚至堪稱美好。可是冷芳攜還是驚醒,并且出了一身冷汗。

暖風一吹,汗水附在體表,黏得難受。

“汪。”清脆悅耳的狗叫聲響起。

圖靈機前足搭在床沿,兩耳機敏地直立,琥珀色眼瞳盯向冷芳攜,甜蜜色澤閃耀着,仿佛在說——不要害怕,我在你身邊。

事實上,在冷芳攜沉睡時,圖靈機就趴在床邊,時刻注意人類的狀态。除了關注冷芳攜,他也沒別的事可做。

與他相似的是燼,這位只有玩偶大小的主神選定的位置與普通玩偶別無二致,正是冷芳攜的枕邊,就像那些在黑夜裏驅散恐懼、守護孩童美夢的玩具熊。

不同的是,這位無所不能的主神怯于影響冷芳攜,哪怕是驅散一個不該存在的夢境。任何可能引來冷芳攜厭惡的事情,燼都慎之又慎。

小狗和玩偶都湊向主人,期待冷芳攜下一秒會選擇将自己抱入懷中。

圖靈機一點仿生人的臉面都不要了,殷勤地狂甩狗尾巴,熱烘烘的小狗味道頃刻間傳遞到冷芳攜鼻尖,讓他眼神一柔。見狀,圖靈機越發賣力,呼哧呼哧,恨不得直接蹦到冷芳攜膝上。

燼則要收斂得多,或者說,他不知該如何吸引冷芳攜的注意,也不敢過度地展現存在感。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裏,漆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看起來像恐怖片裏的鬼娃娃。

圖靈機餘光瞥見他的狀态,笑容更大了。

“讓讓,乖狗狗。”

結果冷芳攜誰也沒選,推開熱情的小狗,起身去洗漱。

圖靈機只來得及在他掌心留下一道濕熱的痕跡,嗅到一口馥郁的肉/體香氣,青年就裹着厚睡衣慢吞吞走遠了。

現在只要是能在房間裏完成的事情,冷芳攜都會選擇自己走過去,哪怕步伐緩慢、搖搖晃晃,還會摔倒,但比起枯坐輪椅,或在機仆、鄭說的臂膀間被傳遞、被運送,冷芳攜還是更習慣于掌控雙腿。

下床是艱難的第一步。

需要緊緊扶着床沿,将雙腿一寸一寸挪下,兩足送入棉拖中,再緩緩地站起來。

彎腰時貼身的睡衣會在胸口和腰間堆疊出褶皺,月光順着陰影攀爬,敲打細膩的肌膚和秀美的骨骼,順着起伏的線條沒入歪斜的領口。

他驟然緊繃的腰腹,終于站起時舒展的肩胛骨,烏發随着動作滑落,發尾蕩開又落下,像一把小鈎子,牢牢抓住圖靈機和燼的視線。狡猾的仿生人,已經學會偷偷打開記錄系統,蠢笨的主神猶然不知,仍在用雙眼丈量一切。

圖靈機還在回味那動靜兩宜的畫面,冷芳攜已裹着一身溫熱的水汽扶着牆壁走出來。寵物機器人立即小跑到他跟前,熱情地迎接主人。

冷芳攜輕輕踢了他一腳:“你真把自己當成狗了?”

他不記得仿生人有這麽強的适應性,說當狗就當狗。

圖靈機微笑着,汪汪叫了兩聲。

燼看着一人一狗的互動,眼底藏着淺淺的羨慕,卻最終沒有其他動作,停留在床頭。

夜晚的第三區別有風情,仿佛一位上身冷素,下身暴露性感的摩登女郎,漆黑的太陽和雪白的月亮在她胸脯前交相輝映。

不如說,這才是真正的第三區。冷靜,狂亂,克制,瘋癫。

冷芳攜的視線從近及遠,再由遠及近,遠方的霓虹燈模糊成一團又一團色塊,誇張的招牌是一個又一個長方形、正方形,或者圓形。冷芳攜還能記得其中的幾個,他在新南公寓附近,也是內外交接的地方曾經看到過——招牌是一對羽翼,卻簇擁着一顆鮮豔靡麗的桃心,底下用外文書寫的內容,大概是些粗鄙下流直白的黃腔。

他路過的時候,門口一位灰發攬客人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他,半晌,發出一聲令人面紅耳赤、浮想聯翩的喘息。是以冷芳攜對此印象深刻。

夜幕如同一塊無邊際的天鵝絨,泛着霜藍的色澤,卻又在下一秒被水打濕,逐漸顯露出灰敗的黑色。隔着玻璃,冷芳攜嗅到了雨水的氣息。

今夜将會有雨。

手指在書櫃裏厚重的書殼上劃過,最終停留在一本詩集上——他現在毫無睡意,也許在雨水敲打玻璃時,點一盞夜燈,借着溫暖的光線閱讀是種不錯的選擇。

正當冷芳攜抽出書本,準備在小沙發上坐下時,他的視線驟然頓住。圖靈機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快樂的小狗立刻止住螺旋槳般的尾巴,繃起腰背,露出兇狠的獠牙。

雨水醞釀的時刻,面前的玻璃多出一條黑色的長繩。

不,那不是繩子。

照明燈一閃而過,晃出了那東西原本的顏色——深綠色的鱗片,猩紅色的眼睛,還有一閃而過的蛇信——那是一條蛇。

與在別墅自然帶見到的那條相似卻又不同,這條體型更長,身腕更粗,鱗片更加深邃。

它們的的确确是不同的。

但在幾百米的高空,怎麽可能有蛇?

冷芳攜幾步走到玻璃前,那截蛇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死了一樣,但幾秒鐘前,冷芳攜分明看見它吐出的蛇信。

“汪汪。”圖靈機來到他腳畔,兇惡地吼叫道。

五指緩緩貼住透明的玻璃,冷芳攜垂眸,正好與蛇的雙眼對上。

通紅的眼睛不摻一絲雜質,冷芳攜看到蛇明顯地瞪大了眼睛,冷漠的眼底,忽然閃過一絲可以被稱作“驚恐”的情緒,然後——

沒有任何預告,伴随着潑落的水珠從高空墜落。

冷芳攜只來得及捕捉到它的顫抖的尾巴尖。

“……”青年眉心微蹙,原本他以為自然帶和剛才出現的蛇是某些人派出的機械,可那蛇突兀地墜落,半空中慌亂的姿态,又讓他不确定了。

……如果是人類操控的機械,應該不會露出那樣滑稽可笑的姿态。

疑點重重,不過冷芳攜不打算深究。他在這個世界待不了多久,哪怕真有人心懷惡意暗中窺伺,在他們動手之前,他肯定也離開了。

雨水敲打整個世界,細小的雨滴在玻璃上滾動,形成一道道彎曲的線條。在雨聲中,冷芳攜點開小夜燈,手指在書頁間摩挲,燈光映出他的影子,溫柔得仿佛一彎細瘦的月亮。

圖靈機睡在他腳邊,燼藏在他身後的影子裏。

他們都注視着他。

獨獨在百米之下,冰冷的地面上,沈千重渾身僵硬,任由雨水打濕全身。

好在四周無人,不然一定會為僵硬得跟死了一樣的蛇軀新奇萬分,把他撿回去做标本。

極度的恥意和尴尬沖刷腦海,讓沈千重難以保持平靜,尾部簌簌抖動,發出一連串能夠喚起人類基因裏本能恐懼的聲音。

怎麽會——

混亂之際,沈千重連語言都沒辦法成功組織。

他只是想偷偷地看看冷芳攜——在他達到穩定,有資格出現在冷芳攜面前之前,一眼兩眼的注視是最好的安撫劑。

然而,沈千重沒料到他的睡美人會突然醒來,更沒料到被冷芳攜發現,與他對視的那一剎那,自己竟然因為過度慌亂,就這麽、這麽摔下去了……

沈千重還活着,但他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

一想到自己剛才在心上人面前露出那樣窘迫的姿态,沈千重就生不如死。

好在,好在,冷芳攜不知道他是誰。

這是目前唯一能安慰他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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