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第068章 第 68 章

白惜時以為自己會徹夜無眠, 然而後半夜沒想到竟不知不覺就這樣睡了過去,一覺醒來,已經快到早朝時間, 兀自穿戴好後走出寝卧進了暖閣,這個時候解衍也已起身, 整個人洗漱完畢正神清氣爽的于暖閣內鍛煉。

沒錯,鍛煉。應該是在做類似于平板支撐的動作……瞧着還真是,精力旺盛。

見到白惜時走出, 解衍曲腿起身,出門從暖閣外接過小太監遞進來的一應洗漱之物, 繼而放置到了銅架之上。

白惜時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 徑直走過去洗漱。

“孟姑姑送來的墊褥,今日可要幫掌印鋪起來?”

待到白惜時擦幹淨臉頰, 解衍于身後問了一句。

“你還會鋪床?”将巾帕疊好重新置于銅架,白惜時問了一句。

“嗯。”

養父去世後, 他與妹妹在解府有段日子并不好過, 那時候沒人幫忙, 很多事情便養成了自己動手的習慣。

白惜時瞧着他,應當是也想明白了個中緣由,這人雖于世家大族中長大,倒真不像個公子哥。

思及自己的卧塌之上并沒有放置什麽隐私之物,又看了看此刻已經走到圈椅邊預備拿起那墊褥的男子, 既然他願意來便他來吧,也省的到時候自己動手。

遂轉了個身, 白惜時領着解衍進到了自己的卧室之中。

這應當也是她第一次允許外男涉足此處。

早朝的時間頗早,兼之白惜時又要提前起床, 此刻連太陽都沒有升起,因而整個房間也十分昏暗,唯靠兩盞搖晃的燭臺将這一方小天地照亮。

解衍便在這光線中有條不紊的幫白惜時收拾床鋪,拿起枕頭、被子,鋪開墊褥,再将上頭的寝具鋪平擺回原處,動作熟練利落,看上去的确很擅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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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惜時靠坐于旁邊的茶案,一邊吃些墊肚子的清粥,一邊又覺得這畫面有些眼熟,仔細一想,應當是以前在軍營中魏廷川受傷,她也幫世子做過同樣事,只是如今時移世易,竟沒想到也有人願意幫她做這些了。

當時在軍營中的心情還歷歷在目,不知解衍眼下,又是作何感想?

不過很快白惜時便有些後悔同意男子方才的提議,不該讓他進來的,既然明白自己當時的心境,便該多少能夠體會解衍當下的所思所想。

以一個內宦的身份,她又能給對方什麽結果?

她這輩子,不可能嫁人生子,也沒可能與另一個男子相伴攜手一生。

誰又會什麽都不圖什麽都不要,甚至連一紙婚書一個名分都沒有,就這麽陪着她走完這一生?

那樣對對方,亦不公平。

想到這白惜時放下未喝完的清粥,在男子看不見的地方輕搖了一下頭,搖去她的一時糊塗和感情用事,見解衍此刻已經收拾妥當回身望向自己,白惜時笑了笑,笑得多少有那麽些不近人情。

“沒看出來你還挺賢惠,以後若是娶妻,應當也可替對方分擔不少。”

她說得漫不經心,起身戴上青紗官帽,開始為上朝做準備。

聞言整個人都停滞片刻,解衍再回答的時候很果斷,“我不會娶妻。”

白惜時立于鏡前,邊整衣袖邊擡眼看他,“為何?”

“屬下并不喜女子。”

“不喜女子?”白惜時重複了一遍,沒有回頭,而是透過鏡面看向身後已然走近的男子,“我倒不知,你還有這樣的癖好。”

解衍在于白惜時半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同樣面對鏡面,望進身前之人的眼睛,“屬下喜歡男子,掌印原來不知曉?”

白惜時不動聲色,“我為何會知曉?”

又跨近一步,将那半步的距離也消弭殆盡,解衍穩穩立于白惜時身後,胸膛于她的脊背緊餘半拳距離,二人視線在銅鏡中交彙。

“我以為掌印應當知曉。”片刻之後,只聽男子低聲道。

“咱家不知。”

白惜時回身,面對面,擡頭意有所指地看向解衍, “也不想知曉。”

說完便欲繞過他朝外行去,然而擦身而過之際,手腕卻被人緊緊扣住。

男子什麽話都沒說,擡手、凝眉,專注将白惜時鬓邊一縷遺漏的碎發別進官帽之中,繼而才稍稍退開一步,左右端詳片刻。

“掌印會知曉的。”他如是說道。

話音落地,随即便瞧見白惜時略微蹙眉卻實則并沒有避諱的舉動,方才那亦絲晦暗瞬間被抹去,解衍眼眸一彎,猶如一顆頑石入湖,頓生漣漪。

繼而很快松開了高高在上的掌印大人,像是知道再等下去她就會發作,男子側身拿起擱在一旁的外袍,調轉步伐,離開了這一室昏黃。

徒留白惜時一人于屋中,半晌之後,緩慢又徒勞的眨了下眼。

一上午因解衍那厮的影響,白惜時難得有些心緒不定,索性今日朝堂亦無甚大事,天子也并未問及她的意見。

本以為今日就這般與往常無二的過去,中午時分江小鎖卻急急從內學堂趕回來,說是趙岳與人在宮門前起了沖突,眼看就要被人拿下懲處。

聞言擱下手中的筆杆,白惜時:“他與誰人起了沖突?”

“是那些皇親國戚的伴讀,反正家中應當也是當大官的,看着和趙岳原先就認識。”

江小鎖的模樣尤為着急,“掌印,您快跟我去看看吧。”

皇親國戚?

今日确實聽聞有兩名宗室子分別去禦書房、慈寧宮給皇帝和太後問安,但應當并不會經過內學堂,思及此已然起身,白惜時一邊讓江小鎖帶路,一邊讓他将事件經過說與自己。

原來今日下學路上,二人恰遇見秉筆周子良,秉筆說寧安世子的一套筆墨丢在了太後處,眼下世子應該尚未出宮,讓趙岳腿腳快些,給寧安世子送還回去。

但是就是在送筆墨的時候,趙岳卻與寧安世子的伴讀發生了口角。

那伴讀原先應當就與趙岳府上不大對付,見到如今已是內宦的趙岳,言語間極盡嘲諷,不僅斥他是罪臣之子罪有應得,還故意沒接穩那套筆墨,致使散落一地,且神色倨傲讓趙岳重新從地上一個一個給他拾起。

然後趙岳沖動之下,就直接将人給打了。

伴讀被一個內宦冒犯,寧安世子被人奉承吹捧慣了,知道後又豈能輕易饒過?

趙岳在衆目睽睽之下打的不僅是伴讀,亦打的是寧安世子的臉面,因而他很快鬧将起來,着人将趙岳拿下,并口口聲聲要禀明聖上,當面治趙岳的罪。

踏出司禮監之際,這時候亦有小太監來報趙岳之事,只說那被打的伴讀也已找來了此刻同在宮中的伯父——太常寺卿朱壽,眼下正要與寧安世子一起施壓處罰趙岳。

這種事情,即便寧安世子不懂事鬧到皇帝面前,為了一個內宦,天子自然不可能親自出面,最後還是會落到白惜時這裏。

為免趙岳吃虧,也欲快些解決這場鬧劇,白惜時加快腳步,然而不想去到宮門卻發現被強押着跪在地上的趙岳此刻竟已被另一個人率先扶起,而那個人,正是滕烈。

方才還惡狠狠壓制住趙岳的幾個官兵,見到來人亦後退數步,沒有再因世子的不忿而貿然上前。

滕烈今日也恰好進宮?

朱壽看到侄兒被一個太監打了自然咽不下那口氣,何況他們朱家本就與趙家有過節,剛要借此機會好好教訓一通這不知天高地厚狗奴才,不想滕烈卻突然出現,還讓那奴才重新站了起來。

不過此人畢竟是錦衣衛指揮使,朱壽亦不敢太過造次,只憤憤不平道:“指揮使這是什麽意思,一個太監敢打朝廷命官之子,難道還有理了不成?”

滕烈掃了眼那伴讀,冷酷依舊,“趙岳已說,是此人侮辱在先。”

“他一個閹人難道還打不得罵不得了?卑賤之身本就是伺候人的命,說他幾句又如何?他于皇宮之中動武,如此行徑無異于沖撞世子,指揮使,難道如此僭越之舉也要姑息放任嗎?”

趙岳也曾經與那伴讀是同等身份之人,如今已然飽受宮刑之苦,又何至于再受這般言語折辱?

聞言無動于衷,滕烈似是懶得與此人多費唇舌,整個人冷面不可撼動,一副趙岳我今日就是護定了的架勢。

寧安世子見此情狀亦是惱怒非常,但畢竟也只是個少年人,畏于滕烈的權勢沒有再言語。

朱壽仗着還有世子撐腰,便又質問了一句,“他趙岳如今算個什麽東西,指揮使為何要一味袒護?”

“卑賤之身,伺候人的命……”

這一回不待滕烈回應,白惜時已經從後方緩緩走出,踱步來到幾人中間,待看清趙岳臉上亦被人狠狠打過的印跡,白惜時冷笑一聲,“朱大人,您這是在罵趙岳,還是罵咱家呢?”

朱壽被他笑得莫名生出一股膽寒,但頓了頓,大庭廣衆之下還是捏緊了拳頭,“掌印,是這趙岳打人在先,說起來您就是這般教導底下之人的嗎?”

一步步走至朱壽面前,白惜時眉眼鋒利、一針見血,“啧~既然知道是我的人,朱大人還是不肯放過,看來此行不是針對趙岳,而是對着咱家而來。”

朱壽聞言,身形莫名心虛一晃。

沒有錯過他那下意識的反應,白惜時笑意不達眼底,“但朱大人你不要忘了,趙岳是我底下的人,更是司禮監之人,司禮監伺候的從來都只有天子一個,主子自然也只認一人。”

“即便是奴才,趙岳他也是天子的奴才,難道天子之人也要對他一個伴讀三跪九叩嗎?”

說到這,白惜時沉聲質問:“他哪來的臉面?哪來的膽量?!”

一連三問,直接将朱壽和寧安世子定格在原地,渾身更因白惜時方才之語起了一背密密麻麻的冷汗。

白惜時:“朱大人說趙岳不尊重世子?那麽敢問世子伴讀言語不敬,刻意讓服侍天子之人為他一個白丁拾撿筆墨,你這所謂的朱家之後又尊重天子了嗎?”

直到此刻終于明白事态之嚴重,白惜時若是真想上綱上線不肯輕饒,恐怕他們非但處置不了趙岳,還要被白惜時扣上大不敬的名頭。

半天之後終于撿回言語,朱壽反應過來拼命反駁,“白惜時,你,你休要胡言亂語,你這就是分明就是混淆是非,仗勢欺人。”

聞言冷哼一聲,白惜時鋒芒畢露,反問了一句,“即便是欺了,朱大人又能奈我何?”

言罷不欲再于此處浪費時間,白惜時看了一眼滕烈身側之人,氣勢不減,回護之意亦沒有刻意掩飾,“趙岳,我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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