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073章 第 73 章
今夜解衍同樣準備宿在值房。
夜深冬寒, 男子重新披上大氅,帶上方才桌面上收拾出來的一應雜物正欲告辭,白惜時見他左後側的領子并未理好, 遂一伸手,示意解衍将脖頸那處整理妥善。
男子見狀, 低頭,視線範圍內并未發現有何異樣,問了一句, “哪裏?”
白惜時:“左側,後方。”
雙手拎着空酒瓶和雜物, 解衍又看了一遍,目光仍舊沒有探及到那片被壓折進去的皮毛, 繼而睜着一雙澄澈的眼,向白惜時又望了回來。
不是什麽特別的地方, 不知他為何就是看不見,白惜時幹脆起身, 靠近些又給他指了一遍。
繼而見男子仍舊找不着方位, 眼看着就要将手中的雜物放下, 重新脫下調整,白惜時覺得過于麻煩便沒想那麽多,索性上前直接伸手将他把那片衣領翻了出來。
翻完又強迫症使然順手将兩邊的皮毛順了順。
然而做之前沒想那麽多,做完之後,又覺得這樣的舉動有些過于親密。
特別是當此刻二人距離極近, 對面之人微微低頭,亦有些錯愕地望着自己的時候。
……
草率了。
果斷收回手, 後退一步,白惜時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向男子示意了眼門外,“整理妥當了,走罷。”
但是聽完這句話的解衍卻沒動,視線反而像被地龍烘烤過一半,盯着白惜時一瞬不瞬,繼而就在這樣的對視下,男子擡腿,緩然上前一步,将二人又拉回到了方才極為接近的距離。
擡眸,睨着他,帶着點威脅警告的意味,片刻之後,白惜時又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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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退,是在拉開距離。
在白惜時的人生裏,雖然十幾歲前過得比較辛苦,但自現在的天子登基之後,她有過退讓的次數實在不多,更何況是在面對眼前之人的時候。
因而退了一步便不會再退,白惜時已經想好,解衍若是敢再上前一步,她就将他麻溜地攆出去,臭小子膽大包天!
然而這一退,解衍好像很快明白了什麽,繼而專注的神色都變得清明,男子沒有再上前,斂目微一點頭,額前飄落下來的碎發恰好遮擋住了他的半邊眉眼。
解衍轉身準備離開。
但當對面之人真的止步,白惜時亦沒有什麽如釋重負之感,反而莫名覺得空落落的,她甚至都不知道這種落空感來自何處,人有時候真是種複雜的生物,連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
再一仔細分析,應當是解衍這一止步,讓她方才準備罵這臭小子的說辭一下子均無用武之地,遺憾的。
對,應當是這樣。
白惜時獲得了邏輯上的自洽,不過看着解衍向外走的背影,即使邏輯再自洽,白惜時還是不得不承認,此刻心情好像也沒多好。
在目送着解衍離開之際,男子走到暖閣門口,又回頭望了一眼,發現白惜時亦在看這自己,遂道了一句,“掌印,早些睡。”
白惜時“嗯”了一聲,繼而狀似不經意地問他,“這麽晚,衛所的值房留好床位了?”
“是,我來之前已與同僚打過招呼。”
聞言沒再說什麽,白惜時一點頭,收回視線,改為走到銅盆邊挽起衣袖淨手。
既然打過招呼,那便罷了。
她還當他沒地方睡覺。
暖閣之內熱意融融,然而當踏出司禮監內堂,呼嘯的北風便肆無忌憚席卷而來,又是另一番天寒地凍的光景。
深夜的宮中官道空曠,解衍此刻連燈籠都沒有提,就這麽一步一步朝着衛所走去。
帶着一身寒意走進已然準備熄燈就寝的值房,發現解衍回來,一個同僚從床榻上起身,“解兄,這個時辰沒回來我還當你已經出宮去了。”
說着那同僚便起身,很快抱着被子回到另一張被水浸濕的床榻之上,“方才不小心将茶水打翻,以為你不回來便借用了一下,來,還給你。”
解衍見此情況,目光一頓,叫停了對方,“不用。”
“啊?”
“你睡罷。”
說着,男子複又轉身,推開了方才剛剛合上的房門。
“解兄,這麽晚你要去哪?”見男子要走,那同僚在後頭探身問了一句。
然而風聲太大,房門又被男子從外頭重新合上,解衍并沒有聽見這一聲問話。
“別擔心,他估計是去司禮監了。”
見同僚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另一個侍衛出聲勸慰道:“解衍和掌印的關系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司禮監總能給他騰出個留宿的地方,他既讓你睡,你便安心睡便是。”
解衍确實回到了司禮監。
白惜時此時剛沐浴完畢,從盥室走出來的時候便聽見小太監敲門在外禀報,說是解大人來了。
聞言裹好束胸,連帶着金絲軟甲都重新穿戴整齊,再套上寝衣确保無誤,白惜時才走過去,抽去暖閣從內扣上的門栓。
“怎麽又回來了?”身着一身緞面寝衣,長發被一根綢帶松散的綁着,白惜時于門框邊望向男子。
沒想到白惜時此刻會是這般随性的模樣,卸下掌印的裝束,整個人反而都在發光。
解衍從來都知道白惜時很漂亮,但平日裏有掌印的威勢撐着,總是讓人有所敬畏,不像現在,柔和了許多,也更加出塵。
解衍移開視線,莫名有些不大好意思再看。
“床榻被同僚占了。”男子低聲回了一句。
聞言沒什麽意外,白惜時讓開半步,“進來罷。”
“被子還在原來的地方,自己去拿。”一邊往裏走,一邊指向衣櫃,見男子熟門熟路将放在羅漢床上的矮幾搬走,白惜時轉而坐于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清水。
在解衍收拾床鋪的時候,白惜時也同時發現自己還有件白色裘褲壓在羅漢床下方忘記收起,雖不算什麽特別隐私之物,但若是被男子拿到交還給自己還是有些尴尬,白惜時遂起身,欲趁他背過身之際,直接取回。
然而好巧不巧,正當她靠近,解衍亦整理完畢恰恰轉身,一個站着一個端坐,繼而,就這麽順理成章的,男子的臉直接撞進了白惜時的胸膛之上。
……
意外發生,兩個人都有些忪怔,白惜時手指驟然攥緊那條拿回的裘褲,忍着一把将解衍推開的沖動,強撐着站于原地。
冷靜,白惜時你要冷靜,這種事發生在兩個男子之間算不得什麽,很正常,不能表現出異樣。
然而解衍接下來的一句話還是叫她破了防,白惜時頭腦一熱、憤而用力,一把就将解衍推倒在床榻之上。
因為他說的是——“掌印,你練得好硬。”
解衍是本能的感嘆,概因他撞上之時,整張臉都感受到了那種硬邦邦的紮實之感。
但只有白惜時知道,那不是她練出來的胸肌腹肌,那是金絲甲,金絲甲中孟姑姑幫她填充的軟板,若不是有那一層金絲甲,白惜時不敢想象解衍方才撞到的是什麽。
然而解衍被白惜時推得毫無防備,繼而微微蹙眉,半撐起手肘,仰面望向立于正前方之人。
男子之間互誇對方練得結實是一件稀疏平常之事,掌印為何突然動手?
此刻也發現解衍眼中的疑惑,白惜時反應過來開始警醒,解衍是個聰明之人,方才還是太沖動,不該叫他察覺有異。
遂很快換了一副神色,為讓男子打消疑慮,白惜時傾身向前,煞有介事伸出一只胳膊撐在對方的胸膛,繼而像是比較般的按了按,評價道:“咱家什麽地方不練得比你要硬?”
說完又覺得此話欠妥,不過白惜時沒再深思,繼而微揚下巴,擺出解衍同自己比起來還是要多加鍛煉的睥睨神态。
推倒他,就為了比肌肉?
但不得不承認,白惜時這一招确實管用,至少眼下的解衍,沒什麽餘力去考慮白惜時方才的反常。
概因眼下二人姿勢暧昧,男子雙肘撐着上半身仰面向上,而白惜時俯身前傾,一只手撐在解衍左側,一只手抵在對方胸膛,而那松松綁着一瀑青絲的綢帶此刻也已脫落,沒有束縛的長發便這麽飄啊飄啊,悉數垂落于男子的肩胛脖頸。
解衍覺得有些癢,不僅因為長發,亦因那只抵于自己胸膛上的手,仿佛不單單是拂于身前,也同樣拂于心頭。
因而,一雙漆黑的瞳仁也越發專注認真。
眼看解衍雖暫時被自己唬住,但白惜時同樣也有些不大自在,特別是被解衍這樣盯着亦讓她覺得心跳比平日裏要快,索性見好就收,遂就着撐住對方的姿勢借力起身,繼而不作停留、果斷轉身,白惜時準備就這麽直接回房睡覺。
但尚未走出一步,手腕便被人從後頭握住了。
低頭,白惜時瞥向那只伸向自己的長臂,很有力,也傳遞過來了對方的溫度。
“掌印的發帶落下了。”
男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着他便從羅漢床中起身,一揚那條藍色綢帶,白惜時見狀,伸手接過,将綢帶從解衍的手中取了回來。
不過她取回之後,男子似是挽留般,又幫她于身後攏起那一瀑青絲,繼而重新看向白惜時,伸出了手。
四目相對,白惜時盯着解衍看了片刻,才一擡手,将那根綢帶又重新拍回對方的掌心。
要回綢帶後,解衍幫她将長發像原先一樣松散的綁了起來。
“多謝掌印收留。”待做完這一切,男子退開一步,于白惜時身後說了這麽一句。
聞言,白惜時微微側身,眼中帶着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探究,反問了一句,“怎麽謝?”
因這一句話,二人又是對視了許久沒有說話。解衍似在思考,也在把持着讓白惜時不會排斥的分寸感。
良久之後,就在白惜時這樣的注視下,解衍靠近一步,見對方沒有回避,才緩然低頭,于她的肩頭,輕輕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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