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此時此刻,裴硯坐在酒吧,周身盡是暧昧的燈光,男男女女的笑聲和交談聲,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過了零點,酒吧進了午夜場,無論是哪方面好像都會催着在場的人生出更多荷爾蒙用以開啓一場浪漫的豔遇。
裴硯覺得自己的心跳應當是被那強節奏的鼓點影響,随着節拍“砰砰砰”地跳,他第一反應是按下去手機的熄屏。然後才深吸一口氣,慢慢想應敘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的前夫有些奇怪,不但在離婚第一天關心他是否回家,還說出了不希望自己喝多了在別人身旁這樣的話。
大概是對合作夥伴也會産生占有欲,裴硯平心而論,這兩年多的婚姻裏,雖然面上說的是“各玩各的”,實際上兩個人都是潔身自好的人,身旁從沒有過其他人。若是應敘身旁突然多了其他人,就算自己對應敘沒有感情,心裏應當也會不舒服。
鬼使神差,裴硯給應敘發了這麽一條消息:“那你來接我吧。”
發完才回神似的,心裏暗罵自己難道被酒吧的氛圍影響了,手指挪過去長按消息想撤回,還沒來得及撤回,應敘蹦過來兩個字:“定位。”
張博玩了一圈回裴硯身邊,發現裴硯是一個人。
他搭上裴硯的肩膀:“剛剛那個奶狗呢?”
裴硯:“走了。”
張博看了裴硯一會兒:“聊崩了?人不行,還是你又給人拒絕了。”
裴硯神色自然:“沒聊出感覺。”
張博臉都垮了:“我說裴老師,你到底跟誰能聊出感覺啊,我真是……哎。”算了,說了也白說,裴硯就這麽個德行,他也不抱什麽希望了,戀愛是裴硯自己想談的,他跟着瞎操什麽心,白費勁。說完,張博準備結賬,随口問裴硯,“走?跟我睡一屋還是給你收拾個房間出來啊?不過那客房挺久沒人住了,估計回家得先開窗通通風。”
裴硯半天沒回話。
張博看他,看見裴硯端坐在椅子上,清了清嗓子:“我……回家。”
張博:“?”
張博:“你回哪個家?我以為你跟應敘住一起這麽久那邊都租出去了,沒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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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硯張嘴:“回應敘家。”
不怪張博看不清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麽,連裴硯自己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在搞什麽。張博先打車回家了,裴硯自己坐在原位等應敘過來接,等得無聊,手裏的杯子空了太久,等到将近一點,終于沒忍住擡手叫來服務員:“再加一杯吧。”
話剛說完,有一只手從身後繞過來,按住了裴硯手裏杯子的杯口,然後是很熟悉的聲音:“抱歉,這裏有點兒遠,讓你等太久了。”
裴硯下意識調整了自己的坐姿,腰直了不少:“啊沒事,反正明天不上班,無所謂的。”
應敘在身邊的座位坐下,問他:“還想喝嗎?想喝的話我陪你喝一杯。”
其實裴硯不想喝了,但今晚實在奇怪,他們兩個人都奇怪,裴硯沒管住自己的嘴:“那喝一杯吧。”
裴硯從沒見過酒吧裏的應敘。
他沒換衣服,穿的還是白天那一套,西裝褲皮鞋和深藍色的襯衫,襯衫的袖子挽在小臂上。這套裝扮裴硯常見,今晚卻好像有格外不一樣的味道,被酒吧的燈光和音樂襯托,顯得應敘有種漫不經心的随意。這感覺太怪了,衣服一件都沒有變,在家裏看的時候覺得這人一絲不茍,在酒吧看則完全不同。
裴硯餘光一直放在應敘身上,第一時間察覺到應敘端着酒杯,胳膊挪過來,然後聽見兩個杯口相碰的清脆聲響。應敘沒說話,跟他碰完杯仰頭喝酒,裴硯便也跟着喝下去一口。
他今晚喝得夠多了,這好像是第四杯,他記不清了。
“你朋友走了嗎?”應敘突然問。
“嗯,先回家了。”裴硯答。
“今晚玩得開心嗎?”
“開心吧。”
應敘轉頭看他。
裴硯接住了他的目光,兩個人對視一會兒,是應敘先移開視線。
裴硯再一次清嗓子:“他還覺得奇怪,都離婚了你還願意來接我。”
應敘這麽說:“我們的關系,離不離婚不是一樣的嗎?”
裴硯反應了一會兒:“好像是的。”裴硯反應慢了些,被酒精影響,洋酒的勁兒總是慢慢上來的,四杯下肚醉意累積在一起,裴硯自己看不到,可應敘看得清清楚楚,他從臉到耳朵全都是紅色的,眼神裏有慢半拍的遲鈍。
應敘嘆了口氣,伸手拿了裴硯的杯子:“裴老師,你今晚喝了多少?”
裴硯問什麽答什麽:“記不清了,好像是第四杯。”
應敘又問:“慶祝單身有這麽開心嗎?”
裴硯看應敘的眼睛,很想在這暧昧迷離的燈光裏看清楚應敘眼睛裏到底裝着什麽樣的情緒,但看不分明,看過去的時候總被別的吸引視線,比如應敘的眉毛總是修得很利落,不是因為他愛美,而是因為他無法忍受眉毛雜亂;比如應敘的嘴巴其實總愛起皮,所以他有随身戴一支唇膏的習慣,這會兒應該沒有塗唇膏,但嘴巴仍然被酒液浸透;比如應敘的鼻梁太挺 ,裴硯可以清晰回憶起自己第一次産生這種感嘆的場景,那天應敘休息在家,坐在沙發上看資料,陽光從側面打在他身上。
想了這麽許多,裴硯又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在某些方面也是了解應敘的,如果認真回憶,竟然能回憶起這麽多關于應敘的細節,只不過以前他從來沒有将這些細節拼湊在一起過。
可他就算知道了這麽多有關于應敘的細節,仍然找不出應敘想要為誰舉辦一場婚禮的蛛絲馬跡。裴硯其實覺得自己沒有喝醉,他知道自己是借着酒意問出憋在心裏的問題:“應敘,你喜歡過別人嗎?”
裴硯這句話問出來的時候,舞池裏剛換了一首新曲子。
DJ舉着話筒大聲喊着熱場詞,配合上躁動的音樂,讓人隐約覺得耳膜都在隐隐作痛。應敘好像沒有聽到他問的問題,裴硯看見那雙好看的眉微微蹙起來,然後那張臉靠近,在自己眼前放大:“裴老師,剛剛說什麽?”
裴硯下意識往後躲了一下,沒勇氣再問:“呃,沒有,無關緊要的話。”
淩晨兩點,兩人終于準備回家。
直到裴硯從座位上站起來狠狠晃了一下,他才意識到自己真是有點兒喝多了。應敘第一時間攬住裴硯的腰,貼在他耳邊問:“還好嗎?”裴硯知道他貼這麽近是因為酒吧裏太吵,所以他也轉頭,在應敘耳邊回答:“我沒事。”
再然後,應敘很禮貌地松開手,兩人保持禮貌的距離。
裴硯意識到自己的不同尋常。
方才跟越冬喝酒時他實在沒辦法讓自己集中到這場“豔遇”裏,當然不是因為越冬這個人的問題,他真是個很優秀的男生。是裴硯的問題,他現在知道了問題所在,他絕不是一見鐘情的類型,卻很可能是日久生情的類型,越冬看得沒錯,他或許潛意識裏将應敘當成了一種情感上的寄托,就算他們之間沒有情感可言。
裴硯知道這很正常,這并不代表他喜歡應敘這個人。只是因為他在應敘身邊的時間實在太長了,兩人甚至還保持着身體上的關系,離婚真是明智的選擇,再跟應敘這麽相處下去,說不準他真會喜歡上應敘。畢竟跟這麽一個優秀的男人保持這樣的關系幾年之久,動心也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
應敘不知道裴硯在想什麽,為打開車門:“裴老師,上車。”
裴硯因為想通其中關竅而放松,他唇角牽起來一個很好看的笑:“謝謝應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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