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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玫金表舊了。◎
從生态園回來後, 薄詩的事突然多了起來。
學校裏忙着趕學業進度,各家的宴會邀請也要參加, 還有父親臨時通知讓她做好準備, 公司的事務要讓她分擔一部分。
好像時間進度條被無形中加速,一切事情都向她砸了過來。
“為什麽?”
薄詩其實不明白,公司的事為什麽要交給她做。
“你不是跟家裏先斬後奏, 既不願意出國, 也不打算和季霖訂婚了嗎?”電話裏,男人語氣冰冷, “家裏損失了這麽一個合作夥伴,你總要用你的辦法給我彌補回來。”
“什……”薄詩有些錯愕。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事情。
就事實來說,薄詩一直以來學的都是音樂, 從小接受的教育裏沒有任何和管理公司相關的,她也沒有想過要摻和。
但父親只是丢下一句:“你是我的女兒, 我想你能做到的。”
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沒給她任何補救的機會。
薄詩皺眉, 當機立斷給薄硯打電話, 問他自己該怎麽辦。
但對方卻只用懶洋洋的聲音告訴她,他也沒辦法, 畢竟父親已經發話了, 誰都沒法讓他改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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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是不知道該怎麽做,不如我給你找個靠譜點的人, 公司的事交給他,再讓他定期向你彙報?”
“我要是搞砸的話,會被父親殺了的吧?”
薄詩自言自語,語氣卻一點不像在開玩笑。
“……既然這麽擔心, 怎麽不找程宿嶼幫忙?”
薄硯啧了一聲, 給她出主意:“我看你男朋友不是做得挺好的嗎?接手新公司之後, 程家的股票這段時間都漲了不少。”
“……他啊。”
薄詩抿抿唇,避開了這個話題:“還是算了。”
薄硯:“?”
“就按你說的,給我找個能用的人吧。”薄詩做出決定,“反正公司的事交給我做我也不會,父親無非就是想讓我漲點教訓,讓他明白我知錯了就行。”
“所以?”
“我不找程宿嶼。”
“哦,行吧。”薄硯挑挑眉,懶得管她,也不想問她是不是和程宿嶼鬧別扭了,所以才這麽說。
直覺自己如果這麽問了,會有一大堆麻煩事。
“正好我部門新招了幾個人,趕明兒我挑個合适的,讓他去你那兒報道。”
薄詩覺得可以:“行。”
可能是怕薄詩再打電話給他,影響了他的旅行,薄硯的辦事效率難得高了這麽一次。
第二天,薄硯給她找的人就上門了,自我介紹說姓陳。
“薄小姐,您哥哥讓我來您這兒工作,算是您的秘書,請問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嗎?”
陳秘書語氣恭敬,還挺客氣。
一看就是不需要她再上崗培訓的專業人士了。
“具體要做什麽哥哥應該跟你說過了,我這兒事也不多,你暫時就把公司的事處理好吧,一星期跟我彙報一次。”
“明白,我會去着手的。”
陳秘書頓了頓,又問:“除了公司的事務外,還有別的需要我做的嗎?”
他倒不是無端要這麽多嘴,只是薄家大少爺讓他來妹妹這兒,可是開了兩倍工資的。
金錢開路,陳秘書自然不會覺得事情有這麽簡單,所以還是多問一句,省得這位大小姐是個難搞的,到時候又多出些事端來。
“別的……”
薄詩也沒想到陳秘書這麽積極,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她遲疑道:“那我姑且問你……如果我讓你調查一個人的話,你做得到嗎?”
就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
陳秘書推了推眼鏡,沉着冷靜道:“俗話說‘術業有專攻’,雖然調查不是我的本職,但我有認識的比較穩妥的偵探,這件事可以交給他。”
“不知道小姐要調查的是……?”
“一個叫幺幺的女生。”
空氣靜了片刻。
陳秘書:“?”
見薄詩沒有說下去的意思,他有點懵。
沒了?
“但我不知道她具體叫什麽。”薄詩補充,“身份,年齡,家庭住址,是學生還是工作了……這些我都不知道。”
陳秘書:“……”
他咽了咽口水,艱難道:“那……”
“你能查出來嗎?”
偏偏這時候,大小姐還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他。
“……”
升職路上第一個滑鐵盧,他好像遇上了。
陳秘書糾結再三,仍是覺得這事應下來沒戲,保不齊還讓薄詩對自己印象分減少,最終還是選擇誠實道:“可能不太行,信息太少了。”
“小姐讓我查這個人,是因為什麽呢?”
他想了解更多情報,就多問了句:“她和您身邊的人有關?”
也不知是勾起了薄詩怎樣的回憶,她突然沉默了下來。
半晌突然擺了擺手,悶悶道:“還是算了,不用查了。”
“……”這麽簡單?
大概是有什麽隐情吧,反正這種豪門秘辛也不是他能問的。
所幸替老板辦的第一件事不用擔心砸鍋了,陳秘書還是松了口氣。
“好的小姐,如果您後續知道了別的消息,我再幫您查。”
薄詩只是搖頭:“不用了,你先回去吧,公司的事幫我照料好就行。”
陳秘書忙應:“您放心。”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工資,他也會把事情辦的漂漂亮亮的。
陳秘書走了以後,薄詩有些洩氣地掏出手機,對着相冊裏拍下的那張照片,死死看了好久。
那是從生态園回來那天,她從程宿嶼車後座的夾縫裏,撿出來的一包香煙。
還是新的,沒被拆過。
她當時不知出于什麽緣故,也沒開口問一聲,只是下意識拿出手機,鬼使神差拍下了這張照片,然後又把東西放了回去。
煙上的标志是外文,薄詩回來後查了下。
——是萬寶路雙爆。
可她明明記得程宿嶼,不抽這種煙的。
他好像有很多秘密,但他從不告訴她。
-
時間總是呼嘯而過。
距離第一次見程宿嶼,已經過去了幾個冬那麽久。
人好像一覺從夢中驚醒,就不得不承認,自己又比去年長了一歲的事實。
五年時間,快得仿若彈指。
程宿嶼送她的那塊玫金表舊了。
畢竟就算再怎麽珍惜,表帶磨損也是必然,恰如時間不會逆轉,人也不會從二十二歲,突然回到十七。
薄詩從手腕上把表取下,遞給面前的人:“表帶舊了,幫我去換一條吧。”
陳秘書是個能幹的人,這幾年她用得很順手。
所以即便已經不再需要管理公司了,薄詩還是找哥哥要了這個人。
當然,工資還是按照兩倍來算。
“小姐,我看這款表已經不是在售的款了,如果您要換表帶的話,不如我幫您去定制一條吧,不然可能找不到一模一樣的……”陳秘書看着她,欲言又止。
“沒關系。”薄詩笑了笑,“不需要一模一樣,你看着換一條差不多的就行。”
“……是。”
陳秘書稍安定了些,卻也不容懈怠。
他看薄詩這塊表戴了五年,期間從沒換過,知道這種前情,就是再傻的人也該明白,這塊表對她來說有不一樣的意義。
何況陳秘書不是什麽蠢人。
等人走後,薄詩嘆了口氣,撥通了程宿嶼的電話。
“工作忙完了嗎,我們一起吃個飯?”
“抱歉,還要等一會兒。”
“你最近怎麽總這樣,不是說忙就是沒空。”薄詩看着自己變得空蕩蕩的手腕,小聲抱怨,“明明之前說好了要去滑雪,最後還是我一個人去的。”
電話那一頭安靜了一會兒,薄詩聽見筆尖在紙頁上沙沙書寫的聲音停下,程宿嶼從椅子上起身,慢慢走到了靠窗的位置。
窗外鳥鳴叽叽喳喳,風裏逐漸有了寒冷的氣息。
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五年。
“抱歉。”青年望向被吹得簌簌響的樹葉,窗戶被罅開一道縫,濕漉漉的寒氣從外界鑽了進來,吹得人生冷,“我本來想去的,但是那幾天身體不舒服,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身體不舒服?”
薄詩微微睜大了眼睛。
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忍不住皺眉:“是胃不好嗎?還是別的哪裏?”
“別想多。”程宿嶼把窗戶合上,身上的襯衫好像沾上了點濕潤,大抵是水汽,他垂下眸,烏黑的眼睫顫了顫,語氣還是不急不緩,“就是個小感冒,我休息兩天就好了。”
“……行吧。”
薄詩頓了頓,還是有些沮喪,她叮囑道:“那你下次要是身體再不舒服,一定要告訴我,不要逞強。”
明明自己也不是一定要出去玩的。
比起滑雪這種事,肯定是程宿嶼更重要。
但他總不這麽認為。
在程宿嶼認知中,好像就算他們交往了,但他也不能耽誤她原本的行程,否則就是對她的抱歉。
“嗯,不會了。”程宿嶼看向窗外,眸光閃爍,“下次一定陪你去。”
……他總這麽說。
但又無法真正做到。
其實這五年來,時間一直走,回憶一直舊,有很多事都變了。
也就是去年的光景吧,季霖訂婚了。
訂婚前他給薄詩打了無數通電話,薄詩一個也沒接,最後他在國外和謝家小姐訂了婚,報複似的,沒給薄詩發請帖。
再後來,徐悠去了國外讀書,雖然她出國後兩人一直保持着聯系,但到底見面少了,關系也不複往日熱絡。
倒是徐年留在國內無聊,撺掇着薄硯一起合夥創業,兩人玩鬧性質地搞了個MCN公司,如今竟也辦得有聲有色。
哥哥在風月場裏風生水起,身邊的女伴換了一個又一個,岚知姐卻還是喜歡他,為了拒絕家裏給她安排的婚事,她逃回了柏林讀研。
這樣看看,好像什麽事都不長久,什麽事都在變。
唯獨薄詩和程宿嶼這對,原本大多數人都不看好的,卻一直交往到了現在。
只是好像,也快要走到頭了。
薄詩有這樣的預感,卻誰都沒有說。
正如她沒有告訴程宿嶼,前段時間他放自己鴿子,沒陪她去滑雪的那天,自己在滑雪場裏崴了腳。
薄詩很能藏得住心事。
滑雪那天——
因為平時都有程宿嶼陪着自己,這次他沒來,薄詩去時忘了帶自己慣用的滑雪鞋,本就有些心神不寧,C彎換刃的時候又沒注意看前方路道,等發現坡度不對的時候,她一時間剎不了車,只能直直撞了下去,在冷飕飕的寒風中,摔在了一片冰雪裏。
閉上眼睛的那一瞬間,她腦子裏只閃過一個想法。
如果程宿嶼看到自己摔成這樣,會不會後悔,自己今天沒來。
還真跟哥哥說的一樣,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戀愛腦。
……
頭疼,眼睛疼,渾身都疼。
薄詩腦子嗡嗡的。
埋在雪裏的時候,全身像是被車碾壓過,粉碎了一般疼,她雙手雙腳都冰冷徹骨。
工作人員驚慌失措圍上來時,一堆人亂哄哄的鬧作一團,薄詩費力地支了支眼皮,想讓他們趕緊走開,別在這兒七嘴八舌的煩人。
但不知為何,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
情緒像被雪堵住了一般,湮沒她的大腦。
程宿嶼不在。
薄詩一向是個怕痛的人,從小到大丁點苦都吃不得。
哥哥向來寵着她,她自幼沒受到過什麽傷害。
所以摔下去的那會兒,薄詩是真的覺得自己好疼,身上難受得不行,她說不出自己什麽毛病,只感覺胃部痙攣,視線都快模糊了,程宿嶼卻不在身邊。
強撐着力氣拒絕了醫護人員的看護,薄詩不想讓事情鬧大。
被帶到酒店後,她被送去了提前預定好的房間,等睡了一覺醒來,已經是傍晚了。
房間裏昏暗一片,只有她一個人的呼吸聲。
可憐巴巴,孤獨死了。
薄詩想下地走兩步,腳剛一沾地,就感覺一陣鑽心的疼。
她倒吸了口涼氣,掙紮着起來開燈,想看看自己現在什麽情況,結果一轉頭,就發現傷藥被妥帖放在了床頭櫃上。
大概是薄詩之前拒絕了醫護,他們不知道她想法,所以不敢給她随便上藥。
“……”
那現在這情況,是要她自己豐衣足食嗎?
薄詩活到這麽大,還從沒有受過這種苦。
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打電話給程宿嶼。
可是連着撥了三通電話,他都沒接。
最後一通,是她憑着一股執拗的勁,不依不饒非要打的。
最後電話通了,聽到那人的聲音,她也洩了氣。
“……薄詩?”
程宿嶼的聲音很疲憊,聽起來好像很累了,薄詩忍不住看了眼時鐘,才發現現在是淩晨三點,原來自己睡了那麽久。
“滑雪還順利嗎?”
程宿嶼丁點沒有被打擾到的樣子,也沒什麽起床氣,只是對她溫聲說:“聽說這次的場地是你喜歡的,應該還不錯。”
腿上隐隐傳來陣痛,薄詩不太能忍,呼吸亂了一瞬,一時間沒回答他的話。
大概是誤會了她的沉默,程宿嶼頓了頓後,聲音放輕:“抱歉,這次是我不好,下次一定陪你……”
“嗯,很開心。”
薄詩打斷他,一瘸一拐地起身,坐在床沿邊,拿起藥膏給自己上藥。
她一只手捏着手機,一只手不甚熟練地,把自己腿上那塊紗布給撕開,那是剛才滑雪場的工作人員替她包上的,手法也不是很娴熟。
至少,撕掉紗布以後露出的大片紅色告訴她,這些人并不擅長消毒。
薄詩一邊給自己清理創口,一邊想:
之所以打斷程宿嶼,是因為自己不想聽他說“下次”,或是“以後”這樣的承諾了。
世上哪有那麽多下次。
她只是想要這次,程宿嶼能陪在她身邊,而已。
薄詩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忍着想流淚的沖動,從櫃子上拿起一瓶紅棕色的藥水,狠狠心,把碘酒往自己傷口處倒,一瞬間疼痛急劇飙升,她下一秒實在沒控制住,發出“嘶”的一聲倒吸。
程宿嶼好像有所察覺,皺了皺眉問:“什麽聲音?”
薄詩手有點發抖,牙齒還在打着顫,但她閉了閉眼,還是選擇了撒謊:“沒什麽,就是手撞到東西了,有點疼。”
“撞到了?怎麽不小心一點?”
程宿嶼說完一愣,意識到自己語氣可能有些急了,他靜了靜,帶了點歉意道:“我不是要責怪你,我的意思是……”
“你擔心我,我明白。”
薄詩攥住新的紗布,沒有剪刀,就用了點勁把它撕下來。
“時間也不早了,我要繼續睡了。”
薄詩知道她不這麽說,程宿嶼也不會安心,所以只道:“剛才就是突然醒來,看到一片黑有點不知所措,所以下意識打給你,現在已經沒事了。”
“嗯。”程宿嶼應了聲,卻沒挂斷,“薄詩,一個人睡害怕嗎?”
“如果不習慣的話,電話就不挂了,我陪你到睡着。”
“不用,我膽子沒那麽小。”
薄詩搖搖頭,主動道了晚安:“早點睡吧,我困了。”
接着沒等對面說下一句話,她就幹脆利落挂斷了電話。
程宿嶼不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
那就也沒必要,讓他擔心了。
半晌,對着漆黑一片的房間,她輕聲自言自語,朝自己重複了句:“晚安。”
晚安,人生第一次給自己敷藥的薄詩。
仔細想想,其實好像也沒那麽難。
一個人滑雪。
一個人受傷。
一個人忍受讨厭的孤獨。
一個人邊流淚,邊給自己上藥。
這些薄詩都可以做到。
但她只是不能做到,坦然面對而已。
作者有話說:
進度播報:快分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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