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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多少虧才甘心?◎

易珩這個人作為狐朋狗友來說, 其實還挺不錯的。

和程宿嶼不一樣,他天生是呼朋引伴的性子, 在公司裏人緣也好, 上下都很喜歡他。

和他說清楚了不聯姻、只當朋友之後,薄詩明顯輕松了不少。

被他約出去吃飯逛街也不再那麽抵觸了。

“一會兒看什麽電影,《喜劇之王》可以嗎?”

薄詩點點頭, “可以。”

“或者《摩登時代》?這個我還挺喜歡的。”

“也行, 我不挑。”

“學妹,你這樣不行啊。”男生翹着二郎腿, 朝她點了點下巴,“要是什麽都可以的話,不如去我家?我房間有個影音室。”

“這個就不必了。”

薄詩敬謝不敏, “我怕我媽聽說了,會以為我倆成了。”

易珩噗嗤一聲笑了。

“話說回來, 你之前和程宿嶼交往, 你爸媽為什麽不同意?”

他輕佻地擡起眼, 似是有些疑惑,“明明程二少聽起來也還不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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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為, 他當時還不是繼承人?”

“哇哦, 真現實。”

“就是這樣的啊。”薄詩笑了下,“我是女孩子嘛, 得為家裏做貢獻的。”

她面上是笑的,眼睛卻像是在哭。

易珩瞥了一眼,嫌棄道:“醜死了。”

“嗯?”

“我是說——看《醜女大翻身》好了。”男生搪塞過去,直接拍板, “名字挺有趣的, 正好我還沒看過。”

薄詩:“行。”

她對看什麽電影沒意見。

只是薄硯如果能知道什麽叫體貼, 不要在她看電影的途中,持之以恒地發來十幾通簡訊,那就更好了。

雖然開了靜音,但震動聲也是挺擾人的。

易珩開玩笑問:“正宮查崗啊?”

薄詩搖頭,“我哥。”

她随手點開看了眼,下一秒表情凝固。

【薄詩,你最好給我解釋一下,陳媽說的藍色保溫盒是怎麽回事?】

“……”

有很多事情,即使過去了那麽多年,久到它如果是用紙記錄下來的話,那也應該泛黃了,但在人心裏要是沒過,就還是一道坎。

至少現在,薄詩以為自己早就該忘記了的。

但一看到“藍色保溫盒”五個字,她蒙塵的記憶仿佛就在昨天。

思緒一下跳躍到了五年前,她和程宿嶼還沒有交往時,滿懷殷切為他做的那份便當。

是垃圾桶裏那份,被丢掉的心意。

所以哥哥……知道了?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此時此刻的薄家,陳媽正一副“她是不是說錯話了”的表情,擔憂地看着模樣陰沉的薄硯。

“少爺……您這是怎麽了?”

“陳媽,讓我自己待會兒吧。”薄硯抿直唇線,神情不悅。

他從來不知道。

原來在他未曾注意的角落,還發生過這樣的事。

剛才臨時讓人去查了薄詩的購買記錄,發現她五年前确實托人買過藍色保溫盒,且和陳媽那只一模一樣時,薄硯失手摔碎了自己最喜歡的一只杯子。

他臉色難看至極。

想起五年前那次A大運動會,因為薄詩遲遲不回家,自己給她打了無數個電話,還有程宿嶼那天反常地給他發消息,說薄詩提前走了的事,薄硯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心情。

但看着面前這份調查報告,時至今日,他終于開始有些懊悔。

因為薄硯發現,自己在薄詩人生裏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在她十七歲時,讓她認識了程宿嶼。

“哥……”

薄詩接通電話,從電影院後門悄悄出來,小心翼翼開口:“你還好嗎?”

“為什麽問我?”薄硯語氣冰涼。

“薄詩,你不關心一下你自己嗎?”

“什麽?”薄詩怔了一下,不明所以,“你不是問我保溫盒的事……?”

“不止保溫盒這件事。”

聽着她若無其事的聲音,薄硯氣得肝疼,胸口的火陡然竄起:“薄詩,你猜猜我這些天查出來多少東西?”

他語氣太駭人,薄詩一下吓得沒聲了。

“你跟我說和程宿嶼去滑雪那天,原來是一個人去的啊?”薄硯聲音裏帶着嘲諷。

“那他呢?程宿嶼沒陪你去滑雪,他去幹嘛了?”

“……”

“仲岚知那個學畫的朋友,賬戶上有過程宿嶼的大額轉賬,這事你也知道嗎?”

“哥……”

“看樣子你知道。”薄硯冷笑,“那滑雪回來那幾天,受傷了沒去找程宿嶼,而是灰溜溜躲在家裏養傷,也是因為沒告訴他?”

“……”薄詩沒答。

薄硯心煩意亂地踹了茶幾一腳。

“我說白癡,你到底要在程宿嶼身上吃多少虧才甘心?”

電話裏,薄詩保持沉默。

“行,你不想說,這些事我先不管。”

“那還有最後一件事,”他一字一頓,“你吃安眠藥的事,為什麽不告訴我?”

薄詩渾身一僵,渾身汗毛聳立起來,還沒等她回過神來,身體已經快于反應速度,先一步把電話挂斷了。

“嘟……嘟……”

聽着手機裏的忙音,薄硯在安靜兩秒後,掌心虛虛握起,不由得氣笑了。

“薄詩,你好得很。”

他從通訊錄裏翻出一個號碼,眼也不眨地撥了出去。

-

電梯門打開的剎那,程宿嶼迎面挨上了結結實實的一拳。

下意識要還手的拳頭,在看清楚是面帶怒意的薄硯後,又松開。

“你還真敢來啊?”薄硯啐了他一句,眼中像是有火在燒。

他說完轉身往裏走。

程宿嶼一言不發跟上,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薄硯是會所頂樓的常客,常年在這兒包場,生活可以用“紙醉金迷”四個字來形容,而程宿嶼是他朋友,兩人都是這兒的熟面孔,所以服務生看到這兩人一前一後進來,很快自然地迎上去。

“薄少,程少,喝點什麽?”

薄硯語氣冷冰冰的:“随便拿點。”

氣氛看起來有點僵,服務生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兩人在沙發上面對面坐下時,好像還和往日一樣,只是心境都變了。

程宿嶼看着周圍,突然想起自己剛回來的那個冬天,也是在這個會所裏,他給薄詩親手溫過一杯牛奶。

那時候他們其實還不甚相熟。

而現在……

“為什麽和薄詩分手?”

這段關系也像那年冬日的雪一樣,融化在了今春的枝頭。

薄詩好像沒有告訴薄硯,是她提的分手。

程宿嶼緩緩吐出了口氣,在薄硯仿佛要将他淩遲的目光中,聲音很輕地開口:“我沒有提分手。”

“是薄詩跟我提的。”

薄硯:“……哈?”

他好像沒有預料到這個答案,忍不住安靜了片刻。

程宿嶼坐在那兒一動不動,指尖放在脖頸處的銀項鏈上,反複摩挲。

他有些出神,又好像有點遺憾,語言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沉默兩秒,他繼續說:“分手那天是我生日。”

“……那又怎樣?”

薄硯回過神來,嗤了一聲,語氣還是很沖:“難道以為我會同情你?”

程宿嶼:“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調整了幾次呼吸,才慢慢開口:“一切的過錯,都在我。”

“生日那天,是我沒有提前計劃,當天正好在B市出差,趕不回來。”

“因為以前很少過生日……所以一開始,我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的。可是那天到了很晚的時候,我接到薄詩的電話。”

“電話裏,她祝我生日快樂。”

“然後她告訴我,要跟我分手。”程宿嶼頓了頓,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她說,她不愛我了。”

薄硯一噎,沒出口的話轉了個圈,嗤笑道:“你活該。”

“我是活該。”程宿嶼聲音幹澀,接着道,“後來我才知道,生日那天,薄詩來B市找過我。”

薄硯眉頭輕輕皺了下,聽他說下去。

“……她一個人在雨天,跨越了一個市的距離來找我。”

孤零零帶着蛋糕來為他慶生,又孤零零帶着蛋糕走了。

程宿嶼緘默許久,才說:“但她好像以為,我當時在和別人一起慶生,所以她走了,沒給我留一句話。”

“……”

這時服務生正好端着酒過來。

兩杯酒都被薄硯潑在了程宿嶼身上,一滴不剩。

服務生手中的托盤掉落在地,他吓得腿軟,忙不疊給兩人道歉,點頭如搗蒜般鞠躬,“對不起”說了半天,見他們都沒有理自己的意思,好半晌才膽戰心驚地走了。

“程宿嶼,你找死。”薄硯胸膛劇烈起伏,指節繃得泛白。

“……對不起。”

“我知道這樣的解釋你不會信……可是我那天真的沒想到。”

程宿嶼身形單薄,仿佛一陣風就能把他吹走,他垂着眸坐在沙發上,身子一動不動,碎發被酒沾濕了,還在一滴一滴往下落水。

“我不知道她會來。”

“那是你的生日,你覺得薄詩不會去找你?”薄硯像聽到了個笑話。

程宿嶼咬了下舌尖,唇色白得慘淡:“在她打電話之前,我的生日連我自己都不記得。”

“你不記得?”

薄硯像是突然被觸到什麽雷區般,把桌上的酒杯往地上一砸,玻璃碎得滿地都是,他臉色陰郁到吓人,“可是有薄詩記得啊!”

“——有她記得還不夠嗎?!”

“你不記得自己的生日,薄詩年年都給你算着,你那個倒黴的四年一次的生日過不了,她就給你過農歷的,親手做的蛋糕生怕你不喜歡,薄詩在家把我當試驗品都快吃吐了你知道嗎!”

薄詩……親手做的?

程宿嶼慢慢擡起頭,腦袋像是鈍住了,一抽一抽疼得要命。

“看你這表情,該不會還不知道?”

薄硯語氣輕蔑,譏諷地說:“你每年的生日蛋糕,都是我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妹妹親手做的,她連這都不敢告訴你呢,怕你不喜歡。”

程宿嶼對着空蕩蕩的桌面發了好一會兒呆,胸腔處有什麽東西一沉再沉。

怎麽可能……不喜歡啊。

“你是想說怎麽可能不喜歡嗎?”薄硯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嗤笑一聲,“但你不說,神仙會知道啊?”

“程宿嶼,你是不長嘴的嗎?”

“……”

“薄詩是我從小寵到大的,家裏沒人舍得讓她做什麽,別說是做蛋糕了,從小到大連個蘋果都沒削過,這樣一個人為你進廚房,給你做的便當還被你扔了,程宿嶼你他媽有心嗎?!”

薄硯根本不敢想,五年前的薄詩該有多難過。

她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一個人。

而是偷偷去買了個新的保溫盒還給陳媽。

好像這樣做,就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傷害被抹平了。

“程宿嶼,你和我妹妹交往是為了什麽?就為了把我家的鑽石當灰塵嗎?”

“……”

“她在學校也是樂團獨奏,大提琴首席,是長嘉國際部的學科第一。如果不是為了和你在一起,她會去國外跟着最好的老師學習,在古典樂舞臺上發光發熱,而不是把自己搞成現在這樣!”

“薄詩滑雪受傷的時候你人在哪兒?她每晚睡不着吃過量安眠藥的時候你又在哪兒啊程宿嶼,你跟那個叫幺幺的畫家在一起是嗎?我操你媽的!”

薄硯嘶啞着說完,眼圈都紅了。

淩禹之前跟他說,薄詩曾向他問起過一個叫幺幺的女生,薄硯當時沒上心,直到這一次他去查了,才知道仲岚知那個叫葛以珊的朋友,身邊人都叫她幺幺。

程宿嶼有些錯愕:“薄硯,你誤會……”

“沒有誤會,你去畫廊買過她的畫吧?”

薄硯打斷他,看着他說:“這事薄詩也知道。”

仿佛當頭棒喝,程宿嶼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啞聲了。

于是薄硯的表情愈發嘲弄,“那個叫葛以珊的女生,你生日那天不會就是和她在一起吧?”

“薄詩以為你在和她一起慶生?”

“……”

“程宿嶼,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那天直到最後,程宿嶼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薄硯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用陌生的眼神打量他許久。

“別再靠近薄詩。”他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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