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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原來也會哭。◎

程宿嶼給薄詩煮了面, 因為她說想打工泡 吃番茄炒蛋,又外送叫了食材過來, 進廚房給她做了吃的。

一碗簡單的素面, 面湯裏加了蔥,還有個剛煎好的荷包蛋。

程宿嶼端出來的時候,薄詩已經有點餓了。

他給薄詩遞了筷子, 等薄詩接過, 收回手的時候,他又垂眸, 輕輕說了兩個字。

“瘦了。”

薄詩剛才哭過,眼圈還有點紅,她悶聲低頭吃面, 沒說話。

和程宿嶼分手那陣,她瘦得更厲害, 只是他不知道。

程宿嶼在她身旁坐下, 安靜地看她吃面。

“你不吃點嗎?”

“我不餓。”

“……哦。”

薄詩于是也就不管他, 自顧自吃起了獨食。

等薄詩吃完了,程宿嶼起身挽起袖子, 正準備收拾的時候, 薄詩攔住他:“我來吧,面都是你煮的。”

“我來就行。”程宿嶼婉拒了, “你不用做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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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薄詩其實也沒有做家務的經驗,怕摔碎了他的碗,便沒再推讓,跟程宿嶼走到廚房, 看他動作熟練地洗碗時, 忍不住問:“冰箱裏連食材都沒有, 你平常都吃什麽?”

“在外面随便吃點。”

“不做飯嗎?”

程宿嶼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偶爾。”

“打掃衛生呢?不請阿姨嗎。”

“我習慣一個人了。”

薄詩聽到這個回答,忍不住擡眼看他。

水龍頭開着,還在嘩嘩往下流水,程宿嶼邊洗碗,邊淡淡道:“一直以來,也都是這麽過的。”

他冷僻得像是這棟沒什麽人煙氣的房子。

孤傲,蒼白,寡淡。

薄詩過去很喜歡這樣的他,清冷如鶴一般的氣質,怎麽會不叫人覺得特別。

可是現在,随着時間的慢慢推移,她終于發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事實,也逐漸有些明白,程宿嶼身上揮之不去的疏離感是怎麽來的了。

他所經歷的那些過去,用言語形容出來未免單薄。

可是落實到細節裏,又真的太過殘忍。

就像薄詩在幾分鐘前随口問他,有沒有什麽比較喜歡吃的東西時,以前都是說沒有的程宿嶼,現在認真地想了想,給出了一個她意想不到的答案。

“雞湯吧。”

程宿嶼說喜歡喝雞湯。

“……”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程宿嶼的側臉藏在陰影裏,皮膚白得幾近透明,表情看不清晰。

水龍頭被關掉,他把手上的水珠擦幹,骨節修長的掌心處,有輕微的泛紅。

薄詩怔忪了幾秒,想起來現在是冬天,而他剛才洗碗的時候,好像沒戴手套。

一直以來表現得毫無偏好的人,原來只是因為習慣了被随意對待。

他現在才說喜歡雞湯。

可在很早很早之前,他們的故事還沒有開始的時候,薄詩給受傷住院的哥哥送飯,程宿嶼說過自己不愛喝這個。

他原來也有過口不對心的時候。

但偏偏薄詩這樣一個記性不好的人,喜歡上程宿嶼後,把他每句話都記得很牢,交往的五年裏給他送過那麽多東西,卻從未送過一碗雞湯。

“我好像還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薄詩小聲喃喃自語。

程宿嶼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心一沉。

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剛要解釋,就聽到薄詩說:“但我現在沒那麽在意了。”

薄詩:“你想說也可以,不想說也無所謂。”

他定定看着她。

“你可以慢慢告訴我,如果你願意的話。”

程宿嶼心裏的野草瘋長,難以忍受地閉了閉眼:“……嗯。”

“你一直戴的這條項鏈,我可以看一下嗎?”

程宿嶼沒動。

空氣很安靜,薄詩朝他走近了點,微微踮起腳尖,伸手把那條項鏈勾出來。

程宿嶼垂眼看她,順着她的力道下意識彎腰,身影覆了下來,兩人的距離不自覺拉近。

他的呼吸有點急促,薄詩走神了一瞬。

樸素的銀項鏈上,綴着一只戒指。

程宿嶼把它戴在身上,藏在衣領下看不見的位置,日複一日地戴着。

很眼熟,薄詩想。

眼熟到沒有辦法忘記。

那只戒指,是屬于他們倆的。

薄詩的右手還攥着項鏈,剛才為了看得更清楚一點,她不自覺把戒指往下拽,程宿嶼一頓,只能順着她力道俯身,摩擦間蹭到了他的脖頸,薄詩的手很涼,程宿嶼的皮膚卻滾燙。

薄詩意識到什麽,突然哆嗦了下,擡起頭,看到他在看她。

那雙清冷的眼睛直勾勾的,眸光中有她看不懂的溫度。

薄詩松開了手,咽了下口水。

可還是慢了一拍。

她的手腕被拽住,猝不及防被拉進程宿嶼懷裏。

程宿嶼緊緊抱住了她,低下頭,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呼吸噴灑在她耳尖。薄詩直接僵硬在原地,感受他撲面而來的溫度,耳尖燙得吓人。

那是一個幾近窒息的擁抱。

薄詩有些茫然失措,屏住了呼吸,難以承受自己快要炸開的心跳,下意識想推開他,下一秒卻被抱得更緊了。

“程宿嶼……”

“別推開我。”他說,“求你了,薄詩。”

“……”

她不再動彈,力道收斂下來。

四周安靜得只餘呼吸聲。

有什麽冰涼的東西落到她脖頸,又順着滑落下去,薄詩想伸手擦掉的時候,突然眼皮一顫,發了會兒呆地擡起眼,反應過來剛才那是什麽。

是程宿嶼的眼淚。

他原來也會哭。

-

時光倒回幾年前,某個冬天的角落。

答應好薄詩要去滑雪的前一天,程宿嶼因為長時間疲勞工作,病倒了。

葛以珊那天給他打電話,想跟程宿嶼約時間見面,說是葛家又推出了個項目,想找他聊一聊合作。

“我最近沒空。”

“你沒空,我就很有空嗎?”葛以珊抱怨了一句,又勸他:“拜托啦程宿嶼,我爸媽實在催得緊,看在小時候的份上,你再幫我一次呗。”

每當葛以珊提起這件事,程宿嶼都很少會在小事上拒絕她,但這次不一樣。

他依舊堅持:“過兩天再說。”

“……”

葛以珊被家裏的電話連環call,急得上火,去公司找不到程宿嶼人,就跑去了他家樓下,蹲在他車旁堵人。

結果在那裏,她正巧遇上了要去夏沛那兒複診的程宿嶼。

男人下樓時看到她也是一愣。

葛以珊看了眼陰沉沉的天,了然道:“腿不舒服?”

程宿嶼:“嗯。”

“那你別開車了,我來吧。”

葛以珊有事相求,幹脆好人送到底,把他送去了診所。

姓夏的醫生應該是程宿嶼的熟人,剛一露面,就朝他發了好大一通火。

“程宿嶼你是不是有病,啊?自己的身體自己不知道嗎,以你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去那種地方滑雪,天氣又冷,運動量還大,想什麽呢!”

程宿嶼一聲不吭。

葛以珊冷眼旁觀了會兒,也忍不住開口問他:“欸,你什麽情況啊?非要去滑雪。”

吃完藥,程宿嶼的臉色好了些,但還是沒什麽血色。

“跟你無關。”

“好吧。”葛以珊聳肩,“随便你。”

過了會兒,她在程宿嶼冷得快要能殺死人的眼神中,笑了笑又說:“對了,你知不知道,薄家想和易家聯姻啊?”

程宿嶼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聽說是薄小姐的母親很鐘意對方,很想要促成他倆來着。”

“雖然也是小道消息,沒法保真……”葛以珊歪頭,朝程宿嶼的腿指了指:“不過既然你身體不好的話,要是不想讓女朋友擔心,最好還是別去滑雪了吧。”

“就是。”

夏沛在旁邊附議,“你累成這個樣子,一天也不知道有沒有睡幾個小時,還滑雪?腿要是被你整廢了,你看你女朋友還要不要你!”

葛以珊笑得一臉明媚,在旁邊看完好戲,又從包裏拿出張畫廊邀請函,遞給他。

“我的畫最近在這兒展出,有空可以來看看。”

程宿嶼沒拿,葛以珊微笑着放在他旁邊。

“不會讓你失望的。”她意味深長道,“前兩天易家那位少爺還聯系過我,說想要買我的畫,送給一個朋友呢。”

葛以珊說:“你猜,他的朋友會是誰?”

一直到她離開,程宿嶼坐在診所裏,把手裏那張邀請函抓皺了,都沒再說話。

-

薄詩上午才抵達A市,也才下了飛機幾小時。

易珩不知道哪來的消息,得知薄詩回國了,火速給她打來電話。

“biubiu~”他用口型模仿槍的聲音,含着笑意道,“聽說學妹回來了,要不要見一面?”

“不要。”她一口回絕。

“這麽絕情。”易珩挑挑眉,“你現在在哪?”

“有你什麽事。”薄詩壓低了聲音,看了眼不遠處的程宿嶼。

他剛才接了一個緊急電話,好像是公司裏的事情,現在正在開線上會議。

可能是發現薄詩的視線了,程宿嶼擡起頭看了她一眼,清淩淩的一眼,薄詩有些倉促地挪開眼。

電話裏,易珩還在不滿地說着。

“什麽嘛……當初走得這麽匆忙,招呼也不打一聲,現在回來了也不讓我接風,張口閉口就是不見,學妹是真不把我當朋友啊?”

薄詩也不客氣,嗯了一聲。

易珩嘴角一癟,拖長了聲音,懶懶抱怨:“虧蔣阿姨還說讓我約你吃飯呢,誰知道學妹這麽不給面子。”

“我媽……?”薄詩皺了下眉。

“下次吧。”礙于蔣宜寧的面子,她最後還是說,“我這兩天有事。”

“行吧。”

挂電話之前,易珩突然問她:“有人跟你說什麽了嗎?”

薄詩:“說什麽?”

易珩頓了下,笑笑說:“沒事。”

程宿嶼看上去一時半會忙不完,薄詩挂了電話,輕輕咳嗽一聲,朝他指了指門口比劃兩下,意思是自己準備回家了。

正好她有些東西想去問清楚。

程宿嶼見她要走,沉默了一瞬,朝會議那頭說了句稍等,按下靜音後,朝薄詩走過來。

不知為何,薄詩感到了些壓力。

“你要走了?”

“嗯……嗯。”

“回家?”

薄詩捏了捏衣角,下意識解釋:“對,我剛回國,還沒來得及去家裏,正好我媽最近這段時間在家,好幾年沒見她了,回去住幾天。”

程宿嶼嗯了一聲,又問她:“還會來見我嗎?”

心跳的頻率變得有些奇怪,薄詩不自覺放緩了呼吸。

過了幾秒。

她別過臉,有些不好意思,輕聲道:“……應該會吧。”

程宿嶼烏黑的瞳孔裏倒映着她,不知道在想什麽,他從衣架上替她把外套拿過來,給薄詩披上,低頭一顆一顆給她擰扣子:“我送你。”

他垂着眼的時候很安靜,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彌漫了一層霧氣。

薄詩忽然覺得,日子就這樣平平淡淡的,好像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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