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戲班六
跟牢頭打了聲招呼便被放了進去,牢房裏擺設十分陳舊,充斥鼻尖的血腥味濃郁得令人作嘔,腳步聲不可避免地回蕩在狹長的走廊,死一般的寂靜。
一直走到深處,才有個牢房裏傳來一聲極為短促的呻.吟,炭盆裏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時不時有火苗竄了起來,三人站在牢房前往裏看,寒風穿過回廊吹得火苗顫了顫,昏黃的燈光僅僅照亮了眼前一小片地,簡陋的牢房裏攏着一層草堆鋪在地上便當了床,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妪背對着他們卷縮在角落裏,亂糟糟的頭發上還插着幾根稻草,落魄凄慘。
“請問是孟氏嗎?”
燈光照不到的黑暗裏,那位老妪身影動了動,嗓音極度嘶啞,居然與那烏鴉有得一拼。
“孟氏......孟氏......什麽孟氏?”
蘇瑾取了牆上的油燈,挑亮燈芯後照進了那間鬧房裏:“你的女兒叫孟紅月?”
老婦人突然轉過頭,瞪着一雙滿是血絲的眼睛,面露悲憤道:“紅月?紅月!她死了!被杜家害死的!”
由于太激動,老婦人猛地咳嗽,吐出一灘血來,她卻顧不上擦幹淨,張着滿是血腥的大嘴,便顫顫巍巍得撲了過來,使勁搖着牢房的柱子:“放我出去!我女兒是冤枉的!等他爹考上功名回來,定要這些人好看!”
蘇瑾退後了一步,堪堪避開她伸出來抓他的手,聞言擡眼看向老婦人,問道:“她爹?她爹何時回來?”
“誰知道呢?”老婦人喃喃道:“快了吧,快了,他再不回來,家就沒了,什麽都沒了。”
蘇瑾了然,道:“恐怕知府要趕盡殺絕的原因便在此處了,沒考上回來就是一條死路,若是當真考取了功名,豈不是就得翻案了,也不知道知府的烏紗帽可還戴不戴得上。”
老婦人對這句話毫無反應,依然重複着先前一句話,喬無猜皺着眉道:“這劇情同窦娥冤太像了。”
胡大仁不明覺厲道:“什麽窦娥冤?”
喬無猜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蘇瑾好心同自己的傻兒子解釋道:“就是說一個人特別冤枉的故事。”
胡大仁:你還不如不解釋。
“接下來怎麽做?我們需要追着這條線走下去嗎?”喬無猜已經自動無視了胡大仁,尋求蘇瑾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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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想了想道:“我不太想開啓這條線,麻煩。”
喬無猜:“我也是。”
“但要是不開啓,就憑我們根本翻不了案。”
喬無猜顯然也明白,煩躁得皺着眉頭,眼睛又開始升騰起了水霧,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在罵誰。
蘇瑾眼看指望不上這位小哭包了,轉向老婦人試探得開啓劇情:“你聯系過你丈夫嗎?”
老婦人沒有反應。
蘇瑾換了個說法:“你給你丈夫寫過書信告知家裏發生的變故嗎?”
老婦人渾濁的眼珠子總算動了動,湧.出來的淚水都是渾濁得:“寫了,我還沒收到他的回信便被抓了進來,你們能幫我去信使那看看嗎?”
總算發布任務了!
“好,我會代替你聯系他。”蘇瑾接了任務,就算是正式開啓了這條線,老婦人千恩萬謝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便又窩回了那個角落。
心思重重的出了牢房,胡大仁郁悶地問道:“就這樣了嗎?我的任務怎麽辦?”
喬無猜嫌棄得甩開他拉着自己的豬蹄,道:“不是說了嘛,你就塘塞過去啊!自己有點腦子行不行!”
胡大仁被氣地耍潑:“不行!我就不要腦子!”
不過即便是這樣說,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一路上胡大仁極度抑郁,恹恹得跟在他們身後。
蘇瑾心思百轉,與上次不同,這個夢魇世界的劇情一開始就告訴了他們,初始任務卻很模糊,如果是要為女鬼翻案,那必不可少孟父這位關鍵人物,按照窦娥冤裏的劇情來說,孟父必然會考上功名,但翻案需要多久?他們只剩六天的時間了,所以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收集翻案的證據!
他們還一條證據都沒有......
一路無話,因為天空不祥的黑雲,路上行人寥寥,偶有幾個也是一臉匆忙,還沒半日光景,故裏鎮已經呈現出一幅破舊荒廢的樣子。
如同一座漸漸死去的城鎮。
狂風吹得街邊帆旗亂舞,不知哪來的酒罐子被吹得滾過腳邊,讓人不由自主想到了被斬首的人頭,就連屋內燈火,都失了光彩十分暗淡。
路過一家民房,一個小兒正坐在地上玩泥巴,三人路過時,屋裏的母親立刻跑出來将孩子抱了進去,嘭得一聲将門關上。
喬無猜被氣得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了門上,眼眶紅紅的,表情卻十分兇殘。
蘇瑾寬慰道:“也無怪夢魇世界這麽設定,畢竟确實是我們來了後,天色大變。”
喬無猜撇過頭沒說話,蘇瑾轉過去一看,他居然在啪叽啪叽掉眼淚。
“......”
喬無猜狠狠将淚水擦去,惡狠狠道:“看什麽看!沒看到過人哭嗎!”
蘇瑾耿直道:“我确實沒看到過你這麽愛哭的男孩。”
喬無猜咬着嘴唇眼淚掉得更歡了。
胡大仁拍了拍他的背,盡量放輕了嗓音道:“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們說,你看我們也算得上朋友了不是。”
喬無猜拍開他的手,怒道:“誰跟你是朋友了!”
蘇瑾實在很無語:“你到底為什麽突然哭?”
喬無猜幽幽得看了那扇緊閉的房門一眼,沉默了好久才道:“我想家了。”
“......”這真是個脆弱的孩子。
唯一沒變的只有酒肆,燈火通明,座無虛席,曲音繞梁,NPC們品着小酒重複得聊那幾句話,喧嚣聲與外面的死寂對比,卻顯得更加詭異。
走進酒肆後,團隊人數已經到齊,這次沒像中午那般零散,統一圍着一張大圓桌,似乎在讨論什麽。
蘇瑾蹦跶到顏夕林旁邊的位置,眉眼彎彎得看着他傻笑。
顏夕林面前已經堆了高高的一疊蝦肉,他剝着蝦擡眼看了看蘇瑾,笑道:“跑哪去浪的,弄得髒兮兮的。”
蘇瑾拍了拍衣袍上的灰塵,道:“今天遇見了一位名叫紅月的女鬼,了解到一些劇情,還有關于孟父的事。”
他将自己的獲得的線索詳細告知了顏夕林,顏夕林将手擦幹,笑着捏了捏他的臉,道:“阿瑾真厲害。”
蘇瑾的臉騰得就紅了,十分沒出息。
逗玩蘇瑾,顏夕林也說起了自己獲得的線索:“我找到了那個瘦瘦高高的男孩,已經說服了讓他給我們當證人,證明紅月的死是杜氏所為,同你們一樣,也觸發了小粒這個人物,但那位男孩卻不能作證小粒不是被紅月害死的。”
顏夕林的聲音清清淡淡,十分好聽,将事情始末說得脈絡分明,讓人不由自主便跟着他的思路走。
證明紅月是杜氏所害,卻不能推翻供詞,只能說先扳倒一名關鍵NPC,讓紅月的怨氣消散些。
顏夕林給他盛了碗熱湯暖身子,自己卻搓.着胳膊抖了抖,瞥了蘇瑾好幾眼,粗神經的蘇瑾總算瞧見了,喝湯的手一頓,問道:“你冷嗎?”
顏夕林柔弱得咳了聲,點了點頭。
蘇瑾立刻裹緊了自己的大衣,道:“你自己不多穿點,先喝點湯暖暖吧。”
顏夕林轉過了頭繼續剝蝦。
蘇瑾喊了他幾聲,卻不見他搭理自己,便夾了根雞腿放到他碗裏,帶着幾分讨好道:“多吃肉可以禦寒。”
顏夕林哀怨得看着他,清幽的眸光一閃一閃:“我胃不舒服,吃不下。”
“哦,那我幫你吃。”蘇瑾又将雞腿夾了回去。
顏夕林:“......”他已經不對蘇瑾報任何希望了,只想.操.哭他。
胡大仁在一旁憋着笑,臉都憋紅了。
蘇瑾渾然不覺,愉快得吃飽後才發現顏夕林居然沒動一下筷子,于是也沒問,就跑進廚房去給他煮面條,然而這次卻沒中午好運,竈裏已經沒有火了,他只好換了個小鍋生炭火。
正拿着鍋柄研究這鍋底的小.洞影不影響燒水的時候,便透過小.洞看到一抹黑夜夾着血腥氣張牙舞爪得撲了過來,他條件反射地揮手就是一平底鍋,狠狠打在了撲來的小鬼腦瓜子上,發出好大一聲巨響,聽着就頭疼。
小鬼被打傻了,從半空跌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捂着腫得跟小山似的包瑟瑟發抖得嘤嘤嘤。
那是個血肉淋淋的小鬼,應該是還沒從母胎裏爬出來就夭折了,短胳膊短腳得,眼淚流得稀裏嘩啦,十分可憐。
蘇瑾手足無措得扔了兇器,嘴角抽.搐道:“呃,那個啥,我不是故意的。”
小鬼淚眼朦胧得擡眼望他,奈何還不會說話,只有咿呀咿呀得哭訴,發出蘇瑾聽不懂的聲音。
蘇瑾嘗試着溝通:“咿呀咿呀?咿,咿咿呀?”
小鬼愣了愣,蘇瑾居然從那雙不谙世事的大眼睛裏看出來鄙夷?
蘇瑾心想哭就哭吧,便不再管他,翻箱倒櫃得重新找了個小鍋洗幹淨後架在竈上煮水,小鬼都站在旁邊一邊哭一邊看着他弄,最後實在看不過去了,端着小板凳将他擠開想要幫他做面。
這畫面特別詭異,皺巴巴的小嬰孩站在板凳上一蹦一蹦的,使勁支着胳膊夠櫃臺上的醬料瓶,蘇瑾奇道:“你還會做飯?”
小鬼咿呀咿呀得點了點頭,抱着他的胳膊指了指幾個佐料,蘇瑾了然,便只放了那幾個佐料,等會沸騰後又将面條下進去,而熱氣蒸騰得小鬼流出了血紅的汗水,在蘇瑾的衣服上落下了小小的鬼爪印。
那或許可以說是汗水,也可以說是血。
蘇瑾連忙将他抱遠了些,等将面條挑出來後,再回頭那小鬼已經不見了。
端着面條回到大廳,酒肆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只剩團隊裏的人面色蒼白得坐在圓桌旁,有幾個人低低哭了起來,還有幾個在一旁嘔吐。
蘇瑾将面條替給顏夕林,問道:“這是怎麽了?”
喬無猜一張小.臉面無血色,指了指門外:“你自己去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一拜天地好悲啊,下個故事就以一拜天地做背景吧,想給他們一個美好的結尾。
對,沒有細綱的人就是這麽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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