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戲班五
不知哪來的水滴聲滴答滴答,在詭秘死寂的環境裏不間歇得響着,一聲兩聲......
昏暗的光線透過窗戶間隙照進屋內,塵埃飛舞,蜘蛛網挂滿了牆角,牆灰剝落,露出斑駁的磚頭,屋內正中擺放着張白床,正有個長發女人坐在床.上,拿着鏡子細細梳妝,聽聞響聲,擡頭朝門口兩人看去,咧開浮腫的嘴唇,露出一個森森笑容。
開門的姿勢不對。
蘇瑾立刻将門“嘭”得一聲關上,拍着受驚的小心髒呼出口熱氣,慘白着小.臉小心翼翼得再次将門打開,那女鬼仍然坐在顫顫巍巍的白床.上,笑容不改得看着他。
那張臉青白交加,兩只眼球圓瞪凸出,浮腫蒼白的一張臉笑得十分僵硬,那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在透過衣服看着他們的肉.身。
蘇瑾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進去,依然不忘以禮待鬼,道:“女鬼小姐你好,我們來給你檢查身體的,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只女鬼大概沒遇到過心眼這麽大的,一時愣住了,覺得自己的吓人功力受到了質疑,張開血盆大嘴就要咬去,蘇瑾跨了一步堪堪避開了襲擊,捏着鼻子道:“你口氣好大啊。”
“......”女鬼扶了下自己脫臼的下巴。
蘇瑾好奇道:“你們做鬼的都不愛刷牙嗎?”
女鬼被氣得兩眼一翻倒在了床.上,眼一閉終于有了個死人樣。
喬無猜的內心是崩潰的,蘇瑾究竟是什麽妖魔鬼怪?
然而蘇瑾也只是表面鎮定,實則同樣兩股打顫,随時準備拔腿就跑,見女鬼安守本分地當回了屍體,暗暗松了一口氣,磨磨蹭蹭得走到床邊,将手捂住眼睛,露出個縫探頭看了一眼,見女鬼并沒有突然襲擊的打算,便将手拿開,揮手将喬無猜招來。
“你覺得她的死因是什麽?”
喬無猜提心吊膽得走進了些,看了一眼立馬縮了脖子,道:“多半是淹死的。”
蘇瑾思忖道:“我看她臉色青白,肚子并沒有腫.脹起來,淹死前應該還中了毒,淹死不過是兇手想僞裝成她自殺。”
喬無猜聽聞正待細看,那女鬼突然睜開眼瞪着兩人冷飕飕道:“你們直接問我怎麽死的不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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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瑾:“沒想到你還是只會變通的鬼。”
要不是女鬼的器官不靈活,她真的很想翻個白眼。
喬無猜好歹也适應了喜劇恐怖片的風格,忍着膽顫問道:“那你是怎麽死的?”
空氣瞬間凝澀,烏啼嘶鳴,狂風平地而起,卷動枯草簌簌聲響,破舊的木門一晃一晃砰砰作響,如人類悲恸至極的嚎哭。
恐怖氣氛熏染得恰到好處後,女鬼才坐起身子幽幽道:“原想我是楚州受人追捧的傍角兒,指日便能成角,正是風光無限時,卻一步誤終身。奴家老母多病,藥材昂貴,非我所能承受,又不肯假他人之手,便應了那杜生邀請,加入了江南戲班,分紅多,還清閑,原以為是天降下的大好事......”
蘇瑾嘴角抽.搐,道:“你能說重點嗎?”
女鬼冷飕飕得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你還要不要我說了!”
“您說您說,死者為大。”
女鬼哀怨得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原以為是天降下的大好事,卻不曾想,既是這等好事,那會落到我頭上,果真沒幾日便出事了,杜生那小人,居然,居然要我委身于他!”
蘇瑾接道:“于是你就抵死不從在反抗中被弄死了?”戲本子裏常見的套路。
“哪有那麽簡單啊......”女鬼紅月的聲音如泣如訴,伴着烏啼響起:“先是诋毀我,後将我迷昏送到知府家,百般折磨,聲名狼藉,要不是家中老母疾病連身,我怕是早就自我了斷了。”
烏雲壓在矮空中讓人呼吸都顯壓抑,房間裏幽幽的鬼嚎聲斷斷續續,雞皮疙瘩直冒。
溫度幾乎降到了零度。
紅月接着抽噎道:“原本就是茍延殘喘得偷生于世,卻連這點奢望都被奪了去,杜氏善妒,說我勾搭班主賣.身成角,将我關在荒院裏三天三夜不給飯吃,日日鞭打我出氣,最後一杯鸩酒灌下,斷了我最後一絲生氣,而他們居然說是我殺了小粒,說我畏罪自殺。”
冤屈無處可訴,恨意無方可解,積怨成了厲鬼,誓要報複縣衙與戲班衆人,血洗滿門,雞犬不留,恰是不巧,蘇瑾等人便在其中。
蘇瑾哆嗦了一下,随着紅月一聲落下,他明顯感受到脖頸發涼,毛孔察覺到危險而顫栗,苦哈哈道:“那個......做鬼也可以潇潇灑灑的,何必整天活在仇恨裏呢,世界這麽大,你可以到處去轉轉,反正你是只鬼了,景點區又不收你門票,也不用吃飯,多自在啊。”
女鬼哭哭啼啼道:“那要不你也當鬼吧。”
蘇瑾立馬擺手道:“不了不了,這傷身體。”
“試試吧。”
“不了不了。”
“試試吧。”
“不了不了!”
如此重複了好幾次,蘇瑾忍無可忍得吼道:“我都說不用了,你這做鬼的是耳朵不好還是腦子不好聽不懂人話啊!”
女鬼被他吓得一哆嗦,可憐兮兮得縮在床頭委屈得看着他,瞪着那雙凸出來十分滲人的眼睛,忽然冒出了淚花,顫着身體嘤嘤嘤起來。
喬無猜:惡鬼怕狠人,誠不欺我。
蘇瑾表示自己才是弱小可憐又無助的那個,這怎麽可能答應呢,人間如此美好他還想多看看這鮮亮的色彩。
哭哭哭!誰還不是小公主呢!蘇瑾抽了抽鼻子,憋了憋眼淚,實在是連點淚花都冒不出來,只好作罷,好聲安慰女鬼:“你又不是一天兩天的鬼了,你已經快要滿頭七了!還哭,你都不嫌丢人的嗎?”
紅月瞪着滿是紅絲的眼睛幽幽看着他,模樣即可怖又可憐:“女鬼的第一門功課就是學會鬼哭狼嚎。”
蘇瑾:“......”怪我學識淺薄。
喬無猜從沒遇到過跟鬼怪打交道的,大家看到鬼影子就跑得屁滾尿流的,蘇瑾實乃人才也,看着他的眼神已經莫名帶了些敬佩跟崇拜。
趁女鬼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毫無察覺那兩人已悄聲離開,都走到院門外了,那道讓人毛骨悚然的鬼啼還猶在耳畔。
不僅院內烏雲沉沉,就連院外都籠罩了一層破不開的黑霧壓在大地上方,可見之處無一方藍天白雲。
黑雲壓境,寓意不祥,那是女鬼散不去的怨氣。
蘇瑾剝了顆糖含在嘴裏,漫不經心得瞟了眼黑壓壓的天空,喬無猜嫌棄道:“你都多大了還愛吃小孩子的玩意。”
蘇瑾挑了挑眉,問道:“你要吃嗎?”
喬無猜不屑得瞥了他一眼,擺了擺手,嘴上卻很誠實道:“給我顆吧。”
蘇瑾笑彎了眼:“我其實只是禮貌得問一句而已。”
喬無猜怒道:“你去死吧!”
真不知道自己之前為什麽還對他有崇拜的情緒,腦子秀逗了吧!
回到前堂,正好遇到胡大仁從耳房出來,他臉色特別難看,手裏也不知道拿着什麽,一直低着頭往前走,蘇瑾翻過走廊攔住他,道:“你看鬼了?臉色這麽難看。”
胡大仁似乎被吓了一跳,擡起頭愕然得看着蘇瑾,愣了好一會,回過神像看到親爹一樣激動:“瑾啊!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蘇瑾挑眉道:“那你叫我聲爸爸?”
胡大仁毫不猶豫得扔掉了節操:“爸爸!”
喬無猜:......近墨者黑。
蘇瑾臉色有些扭曲,被哽得像蒼蠅一樣難受,半響才咽下了湧到喉頭的血,氣若游絲道:“說吧乖兒子,誰欺負你了,爸爸給你做主。”
胡大仁将臉上的情緒收斂,沉重道:“師爺讓我去逼供老婦人。”
那名老婦人可是女鬼紅月心心念念的母親,就算蹭掉了一根頭發都會引來殺心,何況是逼供,這明顯是個作死的差事!
喬無猜問道:“那你答應沒?”
胡大仁憂愁得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我是那那麽愚蠢的人嗎!”
蘇瑾:“是。”
要不是胡大仁手上端着刑具,他真的很想給他一棒槌:“我沒答應!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還是觸發了師爺讓我逼老婦人畫押的劇情!”
蘇瑾長長的羽睫眨了眨,道:“畫押什麽?我們才接到說紅月是被僞裝成自殺的,而且并沒有翻供。”
胡大仁将一張紙遞給兩人,蘇瑾拿過來和喬無猜腦袋湊在一起,看了半響才研究出狀紙上古文寫的什麽意思,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牧牛犯上,今汝污蔑杜家,合縱汝女謀殺小粒,罪惡滔天,當罰汝三百寽,鞭汝五百,斬首示衆。
蘇瑾被氣笑了:“不過一介老婦人,楚州知府為何要趕盡殺絕,莫非這裏面還有我們不知道的事?”
胡大仁拿回供紙,哭喪着臉道:“如今我自己都自身難保了,哪還管得了這些。”
喬無猜思忖道:“師爺跟你說了期限沒?畢竟屈打成招可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完成的。”
胡大仁兩眼一亮,尋到了生機:“還真沒有!”
“那就成,你塘塞過去就好,我們會在你死之前找到線索的。”
胡大仁面無表情道:“謝謝你哦,你真是個好人。”
蘇瑾安慰道:“要是你真不幸胖年早逝了,那五盒炸雞腿我會幫你解決的。”
胡大仁:“我覺得我們可以絕交了”
穿過重重回廊,他們已經來到了關押犯人的地下牢房,房門口兩個牢頭撐着大刀昏昏欲睡,身後是漆黑的幽深長廊,只有微弱的豆光顫顫巍巍得一直延伸到深處,随時都會被黑暗腐蝕掉。
一股腐臭味攜着冷風撲面而來,三人站在門口伫足往裏望了望,而那兩個牢頭依然瞌睡連天。
蘇瑾思量了一會,道:“或許不用找到線索,就有救你的辦法。”
胡大仁雖然知道不能對蘇瑾抱有期望,但還是忍不住問道:“什麽辦法?”
蘇瑾又将兩人圍了起來,興奮道:“這裏守衛這麽松懈,我們可以劫獄啊!”
喬無猜和胡大仁一人給了他個爆粟,異口同聲道:“滾吧!”
真劫獄的話,他們尋找線索就更加困難了!
可是劫獄的話,女鬼紅月就是他們一夥的了,蘇瑾委屈得揉着腦袋,嘀咕道:“要是顏夕林,肯定會贊同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采訪:紅月姐姐,蘇瑾在你們鬼界挺受歡迎的,你見着他是什麽印象呢?
紅月:他給我印象深刻,造成了我的二次死亡,被氣死的,已經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蘇瑾:死亡如風,常伴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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