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戲班十

翻完驿站裏所有的書信後,總算找到了孟父寄來的那封,迫不及待得撕開火漆,信紙上寫的毛筆小字讓人看得腦瓜疼。

三個臭皮匠圍在火燭前,好半天才拼湊出信紙的大概意思,孟父報了上榜的喜訊後,又詢問了家中狀況,并表示會聯系在京城相識的好友請他們動用關系,為自己主持公道。

最重要的是,書信上寫的日期,快馬加鞭孟父也得三日後才能趕回來。

如今已經過去了三日,再三日後,便是來到這個夢魇世界的第六日。

蘇瑾提起筆給孟父回了一封信,封了漆放在待寄出的信堆裏,和小夥伴快速溜出了犯罪現場。

再到戲班時,已經快接近午時,裏面傳來咿呀咿呀的戲腔,循着聲音穿過小道來到後院,便看到及其滲人的一幕。

戲臺上搭着大紅的綢緞,紅得如同血染過的,唱歌的是誰由于妝容太濃,已經看不出了,她的笑容十分僵硬,畫眉抹彩,頭上銀釵晃動,水袖舞動,身姿妖冶。

之所以說這一幕滲人,是因為她外露的皮肉,已經腐爛得能看到蠕動的白蛀。

而她依然僵硬得勾着嘴角,殷.紅的嘴唇張張合合,發出尖細幽長的歌聲,如同哭嚎。

臺下的雜役面露癡迷,瘋狂得鼓着掌,對臺上詭異的一切毫無所覺,其中還有個是他們團隊的。

蘇瑾等人走進來後,臺上歌唱的女人動了動眸子,淡淡得掃了他們一眼,那一瞬間他直覺頭昏腦漲,眼前畫面混雜在一起轉動,他連忙掐了胡大仁一把,才恢複清醒。

胡大仁痛苦得揉着紫青的肥肉,淚如面條:為什麽受傷的總是我!

眼看喬無猜還在晃神中,蘇瑾連忙将他的眼捂住道:“別看,我們先出去找顏夕林。”

胡大仁憤憤道:“為什麽對我就是掐,喬無猜就是捂眼睛!”

蘇瑾和喬無猜同時道:“因為你胖。”

胡大仁:“我想靜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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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完之後生活還要繼續,他們一路尋到了後院,才看到顏夕林正和杜生說着什麽。

走近一聽,杜生道:“那就這樣了吧,你幫我帶帶,四日後你兩就是我江南戲班的臺柱子。”

顏夕林看到蘇瑾輕輕一笑,應允道:“行吧,我媳婦叫我回家吃飯了,先走了。”

喬無猜和胡大仁看了蘇瑾一眼,默默後退了兩步,騰地。

顏夕林替蘇瑾拍去肩上的積雪,将手裏的小暖爐塞到他懷裏,笑道:“你在這等會,我房裏有幾把傘,我去拿來。”

蘇瑾對剛剛那聲媳婦耿耿于懷,漫不經心得應了句,顏夕林好笑得看着他,揉了一把他毛絨絨的頭發,便快步轉身去那傘了。

胡大仁咳了咳,喬無猜也咳了咳。

蘇瑾疑惑得看着他們,問道:“得痨病了?”成功收獲了一波憤怒的視線。

喬無猜翻着白眼道:“蘇瑾你要是個啞巴,我可能還會覺得你很可愛。”

蘇瑾奇道:“原來你有這種奇怪的癖好?”

喬無猜:“你滾!”

蘇瑾麻溜得滾去找顏夕林了。

四人再回到酒肆,團隊清冷了不少,至少是在蘇瑾眼裏,因為剩下的其餘人裏,只有三個是正常的了。

相互交換了獲得的情報,從顏夕林那大概得知,戲班新加入了一位花旦,便是昨晚被剝皮而死的小惠,或許那已經不是小惠了,而是紅月口中整天勾搭男人的那位鬼怪。

總感覺,這個夢魇世界并沒有想象的那麽簡單,或許還有很多他們沒有觸及到的劇情。

像往常一樣,這次顏夕林給蘇瑾剝蟹肉,蘇瑾便去給他煮了碗面,胡大仁深知蘇瑾的廚藝,不忍直視得看着顏夕林将那一碗奇怪的面條連着湯都吃完,心覺他又相信了愛情。

一連下了一整天的大雪,大街房門緊閉,蘇瑾裹着個小襖子趴在窗臺上往外看雪,懷裏抱着暖爐倒也不覺得冷。

他伸手接了幾朵雪花,沒一會就化在了手心,寒風卷起雪花呼嘯,蘇瑾凍得縮回了手,心裏有些發愁,天上的黑雲不減反增,籠罩在頭頂給人無形的壓迫感。

顏夕林也不知道幹嘛去了,睡了場午覺起來人就不見了,胡大仁窩在被子裏不肯動,喬無猜被縣太爺差使去了,就剩蘇瑾無聊得看雪花。

不知看了多久,他抱着暖爐昏昏欲睡,火盆裏的炭石噼裏啪啦得冒着火花,一張漂亮的小.臉被熏得紅彤彤的,眼裏水霧漸起,眼看又要睡過去了,眼前突然冒出張黑臉,尖尖的嘴啄了一下蘇瑾的額頭,白.皙的皮膚瞬間紅了大.片,蘇瑾立刻清醒了過來。

烏鴉扯着嘶啞的嗓子尖細得叫道:“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蘇瑾一把抓.住烏鴉的翅膀,揪了一把那身烏黑的羽毛,危險道:“再不閉上你的烏鴉嘴,我就試試烤烏鴉好不好吃!”

烏鴉打着哆嗦閉嘴了。

“烏鴉肉可不好吃,你的肉就很不錯了。”身後傳來陰森森的女音,蘇瑾猛得回過頭,紅月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屋裏的角落,身上滴滴答答得滴着血水,她的身影顯得有幾分透明,看起來似乎有些虛弱。

這次換蘇瑾打哆嗦閉嘴了。這位姐姐今天可是一連殺了近十人。

怪只怪蘇瑾給關門,讓她進來了。

紅月幽幽得看了蘇瑾一眼,冷笑了聲,挪到了火盆邊烤火,聲音輕飄飄得:“我說的那些事的你全都信了嗎?”

鬼話當然不能全信,蘇瑾嘴上卻道:“至少現在是信的。”

紅月看他離自己很遠,便招了招手叫他過去:“我的魂魄快要消亡了,所以現在也不想吃你了,過來我有事跟你說。”

蘇瑾到底還是挪了過去,鬼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紅月盯着火盆裏炸起的火苗,幽幽得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誰害死的,之所以說是杜氏,其實也差不多如此。”

“有時候,當人反而沒當鬼清醒,一些事我也是死了後才發現些端倪的。”

蘇瑾将手肘抵在膝蓋上撐着腦袋看着她,發現紅月其實也不過二十幾歲的樣子,生前應該算得上.位清秀優雅的女人。

即便是當鬼,紅月也時時注重儀态,細細将落在額前的劉海別回耳後,眼神空洞像在追憶些什麽,聲音隔着漫長的時光傳來:“孟氏其實并不是我的生.母,但在我有記憶起我便開始叫她娘.親,她也一直待我如親生,一家和睦,幸福圓滿。”

紅月的眼中溢出滴血淚,模樣既駭人又可憐:“爹爹上京考取功名,母親便病倒了,日日纏.綿病榻,身形日益消瘦,我東拼西湊得賺不到那麽多錢給她買藥,哪怕受了那麽多委屈,也始終惦記着她不肯了斷自己。”

“可是不成想......好一出禍水東引啊。”紅月低低哭泣起來,幽深凄涼。

那張腐爛腫.脹的臉,猙獰恐怖,又面帶哀傷,她的身影越發透明,滴落在地上的血跡也滲入了地底,下.身已經虛化了。

紅月看着蘇瑾,幽幽道:“那只畫皮鬼就是小粒,你一定要小心她啊。”

話音消散在寒風裏,眼前再無那位紅衣女鬼。烏鴉趁蘇瑾愣神的功夫,總算撲騰着翅膀逃離了魔爪,邊飛邊叫道:“天要塌了,天要塌了!”

蘇瑾聞言擡頭看向已經近得伸手可觸的天空,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總感覺黑雲貌似離大地更近了些。

想起紅月止而未言的話,蘇瑾心頭的預感越發強烈,哪怕有心,鬼怪也是不能向控夢師洩露關鍵線索的,而她未說的話,便正是關鍵!

害死紅月的是誰?害死小粒的又是誰?四日後的盛會,又是怎樣個盛會?

房門被敲響,喬無猜看在門口紅着眼眶淡淡得看着他,蘇瑾從沒見過他那麽凝重的神态,吓了一跳,哆嗦道:“你是不是失手将哪位重要NPC殺了?”

喬無猜走了進來,默默蹲坐在火盆前搖了搖頭。

“那你幹了什麽沉着一張臉啊?”蘇瑾給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壓驚,然而喬無猜下一句話就讓他噴了出來。

喬無猜說:“又死了一個人。”

蘇瑾嗆了幾口氣,艱難道:“怎麽死的?”

“烏鴉,烏鴉開口說她要死,她就突然死了,最後烏鴉将她的眼睛啄了出來吃掉了。”

蘇瑾皺眉道:“她肯定觸發了什麽死亡條件,之前就沒有異常的地方嗎?午飯的時候還是好好的。”

喬無猜的臉色更白了,嘴唇動了動,好半響才道:“我們去戲班的時候也看到過她,她在臺下聽那東西唱歌。”

蘇瑾陷入了沉默,心情有些沉重得靠坐在椅子上往後仰着頭倒看着天空,好一會後忽然坐直了身體,喬無猜警惕得看着他問道:“想到什麽線索了嗎?”

蘇瑾招了招手,騰了個地讓他坐了過去,仰着頭看着黑雲道:“诶,你來試試,這樣倒着看天空是不是很好看。”

一望無際的黑雲,縫隙有橙光乍洩,一看竟恍然有種大海般壯闊的感覺,一掃頭頂黑雲的壓抑。

喬無猜狐疑得學着他的樣子仰頭看了半天,突然反應過來直起身崩潰道:“為什麽我老是和你做一些沙雕動作!”

“......”蘇瑾癟了癟嘴,耿直道:“或許是因為你也有當沙雕的潛質?”

喬無猜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跑了。

眼看天色越發黑沉下來,蘇瑾趴在窗口心裏琢磨着要不要去尋尋顏夕林,遠遠得便看到那道清清淡淡的身影,懷裏抱着個什麽東西快步跑着,攜着一陣寒風進了屋,他跑得氣喘籲籲,額頭沁出了些薄汗,打濕.了鬓發。

蘇瑾被灌進來的寒風吹得抖了抖,往火盆挪了幾步,瞅着他懷裏的東西問道:“你抱着什麽東西?”

“到酒肆去打包了些飯菜回來,就省得你再出去一趟了。”顏夕林将食盒放在桌上,一道道菜得往外端,這麽冷的天,飯菜居然還冒着熱氣。

蘇瑾有些不知道說什麽了,倒了杯熱茶替給他。

顏夕林笑彎了眼,接過一口氣就喝光了,像個小孩子似得将空杯子還給蘇瑾,說了句還要。

蘇瑾便又給他倒了杯。

顏夕林喝完茶,坐到蘇瑾之前坐的位置,指了指桌子道:“快吃吧,等會就涼了。”

“嗯,你今天一下午出去幹什麽了?”

顏夕林動作頓了頓,沉下了眸光:“我發現一件事,我們得到的所有線索都錯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天好冷,打字的手都冷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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