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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在淩晨時分, 不出意外,林淺昇果然收到了客老的電話。

對于這個時間叫青年去帝都第一醫院這件事,老人表示非常抱歉, 但據說夏景的哥哥已經被解救出來, 他還是想讓林淺昇過去看看情況。

不得不說,陸炘城的動作是真的快。

下午宣講會剛結束,就已經與教會最高統治者教皇取得了聯系。

并很快查出教會有人利用私權,以治病為借口,在近五年來将數百人被關入地牢,對其, 進行慘無人道的實驗。

如今存活下來的實驗品不過三十。

其實關于人體實驗, 帝國法律上明文規定, 完全禁止。但在執行上,其實一直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不過僅限于被判處死刑的死囚犯,且必須是罪大惡極、對帝國造成嚴重危害的非帝國星人。

對外,帝國會稱已将死刑犯擊斃, 實際對于這類死刑犯, 在執行死刑的前一天,會秘密送到帝都大教堂。

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黑暗會滋生更多的黑暗。以帝國的人口數量,死刑犯只會多不會少, 但真正能達到罪大惡極對帝國照成嚴重危害的非帝國星人,寥寥無幾。

這類罪犯多在星際通緝榜上, 且與帝國的死對頭星際海盜聯盟有着不小的關聯。

抓捕難度極大,可能幾年都抓不到一個……根本無法滿足實驗的要求, 尤其在精神力這方面的研究, 每個人狀态都有所不同,更需要更多的樣本。

長年累月中, 自然有人動了歪心思——滿足條件的罪犯不多,那就自己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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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出去的話,我也去。”完全不放心林淺昇一個人的白醫生穿好衣服,搶先一步走到了門口。

不過在有關青年安全的事情上,白醫生非常堅持,林淺昇拗不過他,只要勉強答應。

樓下停着一輛黑色的汽車,是客老在電話中要了他現在地址後特意安排的司機。

大約淩晨十二點十分,一輛汽車駛入帝國第一醫院的大院中。深夜的醫院有些寂靜,充斥着消毒水的氣味。

林淺昇根據客老的留言,帶着白醫生一同去了十樓頂樓的特殊病房。

他敲了敲門,很快病房的大門被人向內打開,從門縫透出的光随着房門的打開,緩緩擴大。

第一眼,林淺昇就看見了白色房間內站着的黑發男人。不過男人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雙手環胸,靠着牆角,在閉目養神。

聽見房門的動靜時,才淡淡地睜開眼,看了一下來者。

陸炘城會在這,算是情理之中。不過在與那雙金色的瞳孔對上的瞬間,林淺昇心髒還是控制不住地一跳,他維持着表面的冷靜,收回視線,看了下房間內的其他人。

十樓的病房都是獨立房間,在房間中央的病床上躺着一個瘦骨嶙峋的男人。男人眼下一片青紫,臉色蠟黃,臉部幾乎沒有肌肉,深深凹陷下去,幾乎可以看出頭骨的形狀。

大約是因為剛出手術室沒多久,男人緊緊閉着雙眼,還沒從麻醉中醒來。

而在病床前的圓椅子長坐着夏景。

女孩同樣穿着藍白相間的病服,垂着頭,頭發淩亂地披散在背後,目光呆滞,眼睛通紅,白皙的手腕上有數道刺目的紅色傷口。

朝思暮想的哥哥就在眼前,可女孩甚至不敢親眼去看,她只敢盯着男子露出被子的右手。

女孩指尖顫抖,想要去握一下哥哥的手,但最後停在半空,痛苦地垂了下去。

“林老師。”在女孩身邊的老人友好地打了個招呼,而當他看見跟在青年身後,進來後就沒有吭聲的男生時,瞳孔微微一縮,緊緊盯着男生的臉。

白醫生察覺到了老人的視線,他瞟了眼老人,有些害怕地躲到了林淺昇的後面。

林淺昇:“……”這到底是誰保護誰?

不過老人也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失态,笑了笑便移開了視線,簡單的将之前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下午在申請下來搜查令後,帝國駐軍在教會地下室足足發現了三十人。其中十七人有生命危險,已經送院進行搶救。而夏景的哥哥,正是這十七人之一。

經過一晚上醫生的搶救,夏之一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而夏景在審訊期間,也因為身體虛弱昏倒,不得不暫停審訊,送到了醫院。

夏景在醫院一醒來,就瘋了似的抓着護士,逼問她們他的哥哥在哪,甚至還拿刀對準自己的脖子,做出自殘的舉動。

最後院方沒辦法,确認夏之一暫時脫離生命危險後,這才破例批準女孩看看哥哥。

只是……

“林老師,您應該也看出來了吧。”老人敘述完,看向青年。

林淺昇不動聲色地瞟了眼角落的男人,“嗯”了下。

“雖說是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只是指□□上的脫離,他此時的精神力非常虛弱,恐怕已到了白神闕後遺症的晚期。”

老人眼裏閃過一絲贊嘆:“沒錯。”

非常精準的判斷。

“你們在說什麽?”而原本低着頭的女孩猛地擡起頭,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死死咬着沒有血色的唇,不敢相信地問道:“什麽晚期?我哥哥他不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嗎?!”

老人将視線移到女生的身上,他搖搖頭,但還是說出了殘忍的事實。

關于白神闕沒有被公之于衆的另一個副作用。

在老人說完,病房內突然沉寂,只有刺鼻的消毒水味彌漫。

女孩纖長的睫毛顫抖,她張張嘴,什麽也說不出來,自三日前收到視頻時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在此時終于斷裂。

“哐當”一聲,她搖搖晃晃想要起身,但腳下一軟,椅子向後滑動,重重地癱倒在地上。

女孩捂住臉,晶瑩剔透的淚水從臉上滾落,從手縫中流出,無聲地痛哭。

他們家位于帝國較為偏僻的星球,也因為偏僻,星球不論是經濟實力還是醫療水平都相當落後,且非常貧窮。

早在她出生之前,父母就因礦難死亡,但星球政府壓下了這件事。不僅沒有任何撫恤金,甚至他們連父母的遺體都沒有見到。

她的哥哥只比她大了三歲,自父母離世後,她的哥哥擔負起了父母的責任,辍學打工将她一手帶大,從未有過怨言。即便在生活最艱辛的時候,也永遠洋溢着笑容,告訴她要好好學習。

她的精神力在B級,但她的身體素質只有E,身體很差。

只要能夠治好她的身體,以後是很有可能進入機甲學院,遠離這個貧苦的星球。

但是想要治療她的身體,需要一大筆錢,是普通打工一輩子都無法賺到的天文數字。在她升上初中後,她哥哥的笑容肉眼可見的減少。

她不願看到哥哥這麽辛苦,第一次跟哥哥吵架,在憤怒下口出惡言,她說哥哥能力也就那樣,憑什麽大言不慚說要給她治病啊?這樣就夠了,就這樣活着就夠了,她不要治病!

那天,她第一次看見哥哥通紅的眼睛和揚起來的巴掌,她吓得閉上眼睛,但巴掌遲遲沒有落下。等她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時,只看見了哥哥離開的背影。

其實話說出口的那瞬間她就後悔了,如果不是哥哥?她怎麽可能活到現在,她有什麽資格去說哥哥無能?

她無數次地想要道歉,可是自那以後,哥哥留下一封信和一張銀行卡後就不見了。

信上寫着,他找到了一份高薪工作,讓她不用擔心,三個月後會有一筆錢打到銀行卡,要她務必前往醫院動手術,否則這輩子不會回來。

那時的她不知道哥哥找到了什麽工作,但三個月後确實如約,卡上多出了一筆巨額的數字。

她害怕哥哥真的不回來,在老師的幫助下前往醫院動了手術。手術成功完成後,她還給哥哥寄了信,但沒有收到回複。

再然後沒多久,某星際巨頭的藥物公司剛剛宣布研發出來,能夠提升人類精神力等級的白神闕暴雷。

在記者報道中,電視上一個一閃而過的鏡頭裏,她看見了哥哥。

再後來,有人告訴她。夏之一是去當了試藥員,現在被教會解救出來,但因實驗期間服用過白神闕,對藥物上瘾,暫時無法根治。作為監察不利的補償,教會會全力以赴治療受害者,讓她安心。但因為藥物太過危險,治療周期長,不可接觸。

那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哥哥,只有最開始幾次聯系教會,為了讓她安心,教會讓她跟哥哥說了幾句話。

那個時候,夏之一還有意識,甚至還溫聲安慰她,說等副作用治療好後一定要看看健康的妹妹。

後來再也沒有哥哥的消息。

她努力學習,終于考入了帝都的星海機甲學院。

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等待她的會是這種結局。

以目前的醫療技術,服用白神闕的人幾乎沒有生路可言。

“不該是這樣的!”女孩崩潰地捂着頭。如果真有神明,遭到報應的也應該是她才對,而不該是從沒做錯任何事的哥哥!!她忽然擡手抓住老人的褲腳,搖着頭發出哽咽:“真的沒有任何辦法嗎?我不信、我不信!!”

在來醫院前,客老已經将女孩的身份和過往全部調了出來。他發出一聲嘆息,瞧向了林淺昇,或者說是青年身後悄悄探出頭的白醫生。

白醫生抿着嘴,表情有些不忍。做錯事的是女孩,而不是她無辜的哥哥,醫者仁心,他也不願意看着生命就這樣消逝。

“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白永逸,白醫生吧?”老人突然出聲。

!!!

他這輩子最讨厭有人叫他名字了!!

白醫生嘴角狠狠一抽,想罵人。但礙于老人的身份地位,他忍了忍,皮笑肉不笑地呵了呵,沒吭聲。

如果是那位行蹤神秘,生死人肉白骨的白醫生,倒還有一絲可能。想到今日的目的,老人斟酌片刻,又問:“不知這種情況,您是否有辦法?”

聞言,夏景猛地擡頭,她哭喊着:“你有辦法救我的哥哥嗎?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他!求求你了,只要能夠救他,要我付出什麽代價都可以!”

“......”知道自己已經被認出來,白醫生抿了抿嘴,從林淺昇的身後站了出來。白醫生輕輕搖頭,愧疚道:“如今對于精神力的研究實在太少,即便是我,也...沒有辦法。”

他沒有辦法,但在場中有一個人有。只不過......白醫生悄悄看了眼自己身邊身形削弱,嘴角噙着淡笑的青年。

似乎不論看見什麽,青年永遠是這副表情,讓人難以窺探到其真實的想法。

女孩眼中最後的希望光點徹底熄滅,沉默許久,最終看向了站在角落裏一直沒有說話的黑發男人。

夏景搖搖晃晃地站起身,繞過病床,男人似乎有所察覺,緩緩掀開眼簾。

剎那間,女孩直面上那雙猶如金屬般冰冷無情的金瞳。

她下意識一顫,在那雙眼睛下,她控制不住地想要逃跑。

但她忍住內心的恐懼,一頭撲到在男人前面,嘴唇發顫:“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我的哥哥沒有做錯任何事,陸上将,求求你了,求求你救救他。現在治不好沒有關系,以後若是有方法,求您一定想辦法救救他。”

“只要您答應我,我會...承認一切罪行。”

“......”唔。

敏銳發現青年眉毛微微皺起,與青年相處已有十年之久的白醫生馬上猜出,青年這會心情不怎麽好。

确實,青年臉上的笑容淡了些。林淺昇蹙着眉,視線輕飄飄地在打了幾個轉,悄悄落到了陸炘城線條冷硬分明的臉上。

大概今天确實太忙了,發生了很多事,他能夠清晰地看見隐藏在男人眼眸深處的一絲疲倦。

可盡管如此,看似冷漠的上将第一時間并沒有拒絕女孩。

“這件事是帝國的失職。”男人聲音低沉,帶着冰冷的氣息,可就在女生幾乎不抱希望的同時。

陸炘城微微垂眼:“如果有機會,我會想辦法。”

女孩顫顫巍巍地擡起頭,不敢相信地道:“真...的麽?”

“嗯。”

就在女孩被突如其來的意外沖擊到嘴角剛剛露出笑容,一盆冷水突然澆到天靈蓋。

她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有些失真但含着淺笑的傳音。

“夏之一的壽命僅剩一年,一年時間,就算是陸炘城也沒辦法救他。”

夏景瞳孔微微放大,還不等她有什麽反應,聲音再次響起:“想救他的話,就不要麻煩無關緊要的人。淩晨三點,去天臺。”

趴在地上的女孩意識到什麽,忽然回頭,看向了那個被她誣陷的銀發青年。

醫院的白熾燈下,青年彎起嘴角,幽藍色的眸子深邃無比,宛如能将人的靈魂吞沒的深淵。他悄悄擡手,修長的食指豎在唇前,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夏景咬着牙,全身發寒,如墜冰窟。一股無法用語言言明的恐懼一寸一寸爬滿全身,不知為何,直覺告訴她,此時笑着的青年看上去,比面無表情的上将還要...可怕的多!

*

“今晚真是辛苦你們了。”離開醫院,送客的客老對着白醫生和林淺昇無奈道:“其實下午對夏景進行審訊時,她一直不肯說話。不過她性格其實還算善良,本想叫您過來,看能不能松口,沒想到最後責任還是落到了上将身上。”

“最近...”走在最後的青年張張嘴,“陸炘、陸上将很忙嗎?”

深夜的帝都非常安靜,馬路上也沒有什麽人。客老沉默片刻,語氣嚴肅:“不知林老師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當在家裏發現一只蟑螂時,意味着家裏看不見的地方,有着成千上萬只蟑螂。”

當然還有些別的原因,比如今天突然收到急報,帝國掌控的産出機甲動力能源的源星遇襲,派往的小隊全部失去聯系。再比如,眼前的青年...

只不過這些消息都不可能說出來。

老人笑呵呵地轉移了話題:“不過該說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呢還是什麽,沒想到林老師竟與傳說中的名醫相識。”

“巧合巧合。”傳說中的名醫這個稱號還是太羞恥了,白醫生慌亂搖搖手,“而且我只是個普通的醫生啦。”

老人笑而不語,在把兩人送到車上後,老人這才慢悠悠離開。

白醫生重重舒了口氣,想起什麽,好奇問道:“對了,你什麽時候跟陸上将認識的?”

然而車內沒有人回答。

“......”白醫生眼皮子一跳,他看向自己旁邊,昏暗的車廂裏,本該坐在他身邊的青年,此時卻不見人影。

淩晨三點。

在瞞過查房的護士後,夏景抿着嘴,她抱着終端,悄悄溜出自己的病房。她走進逃生通道,樓梯道內逃生指示牌散發着幽幽的綠光。

樓道內只能聽見她一個人的走路聲,黑暗仿佛要将她吞噬。雖然知道這可能是個陷阱,但為了哥哥,她可以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夏景忍住恐懼,一步步向上。

“嘎吱”一聲巨響,天臺的灰白色鐵門被柔軟的手用力推開。

趁着大門還沒合上,她馬上擠了進去。

今日的圓月高懸于夜空,在天臺的圍欄上,背光坐着一個人影,銀色月光灑落在人影的身上,為其鍍上了一層銀光。

聞聲,人影緩緩擡頭,在月光下他肌膚猶如冰雪一樣白,有風拂過,青年身上的白色襯衣和銀色發絲随風搖曳。

在其精致完美的臉上,他的瞳孔卻呈現出妖冶無比,如冷血動物般殘忍冷漠的紫羅蘭色。

如同居高臨下,睥睨世間的神明。

青年恣意地從圍欄上跳下。

飄渺的聲音在夜色中蕩漾開來。

他噙着淡笑,語氣分明如三月春風那般溫柔,但不知為何,卻好似能夠割裂皮膚,刺入脊髓,讓人毛骨悚然,本能地想要趕快逃離這個囚籠!!

“來了麽?那讓我們好好談談吧。”

*

“上将,已經四點了,您該休息了。”返回別墅的老人停在男人尚還亮着燈光的房前,提醒道。

而房間內,陸炘城垂眼看着光腦。就在剛才,莊子瑾給他發來了一份文件。

莊:陸哥,關于虛拟人生游戲公司最新入職人員的名單我已經偷偷導出來了,不過虛拟人生那邊搞了加密處理,名字顯示不全,您看看這是不是您要找的人。

“咔噠”,鼠标點下,發出清脆的聲音。

一份名單頓時出現在光腦屏幕上,而在這份名單中間的位置,有一欄特意加紅加粗。

陸炘城握着鼠标的手指一動,眸色猛地加深。

姓名:林**昇,入職時間:2259.7.6

正是,他和莊子瑾前去尋找華清的那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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