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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切線索在此刻串聯。

那日為什麽會碰見青年似乎也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

散發着淡白色光芒的光腦的屏幕在長時間無人操作後, 逐漸熄滅，眼前的光線頓時暗淡下來。

黑色的屏幕上倒影出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回過神時，陸炘城發現自己擡起了手。

指尖觸碰到屏幕, 冰冷的觸感順着指尖傳便全身, 倒影竟然如同蠟燭一般融化。

在蠟油還未凝固前倒影重構，最後虛幻出另一張臉——那是張很普通的臉，平平無奇，在人群裏都認不出來的那種。

只不過在幻影擡眼時，那張臉嘴角翹起，刺眼的紅色鮮血從他的嘴邊流下, 異于常人的紫羅蘭色瞳孔裏閃耀着刺眼的光芒。

奪人心魄。

*

房間的門發出輕微的聲響, 緩緩向外打開。

在門口候着的老人眼神微凝, 身形筆直修長的黑發男人從門中走出，金色的瞳孔淡淡地掃過老人：“派往源石星的隊伍如何？”

男人聲音一如往日冰冷，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客老凝視了男人很久，緩緩搖頭：“暫未收到任何消息。”

“好。”陸炘城點頭, 他背過身避開了老人的視線。

若是以前, 他或許會在短暫的休息後即刻啓程，但現在……他有件事必須确認。

“先按兵不動，如果兩日內依舊沒有消息, 第三日我親自前往。”

客老猶豫了下，他緊緊盯着男人的背影, 就在男人即将步入卧室前一刻。老人終究還是沒能忍住：“上将……您還是認為他活着麽？”

“……”

陸炘城一如既往，沒有回答, 沉默着走入房間, 不久，卧室裏的燈光熄滅。

只留下老人一人站在門口的走廊上, 良久，長嘆一聲。

對于十年前那件事，他也算是參與者。也因此，客老不認為那個人有活下來的可能。

但十年，整整十年。

陸炘城一直沒有放棄調查那個人的消息。

“……”

不過這兩天，應該就有結果了吧。

一切都将在此終結。

紅日自高樓後升起，獨屬于夏日的陽光穿透玻璃，直直地落入寬敞明亮的卧室。随着時間變化，光線也随之改變。

音樂從柔軟的枕邊随意放置的終端中悠揚響起。

意料之中的電話，但好吵。青年掀開纖長的睫毛，漂亮的眼睛因為才睡醒而顯得還有些朦胧，他不緊不慢地爬起來。

現在是下午兩點。

算算睡到現在，也有八個小時了，但還是很困。

昨天回到白醫生在帝都的公寓時已是淩晨五點，他本來想趁着白醫生睡覺悄悄溜回屋，卻沒想到白醫生守在客廳裏，硬是熬到了他回來。

然後被劈頭蓋臉罵了好久，才回去睡覺。

林淺昇嘆了聲氣，帶着一股倦怠接通了電話。

電話裏傳來老人的聲音：“林先生？實在不好意思，不知您今晚有空嗎？”

“是有什麽事麽？”因為才睡醒，說話時，青年溫柔的聲音還帶着點鼻音。

“是的，不過是一些、私事。”

睡意頓時消散，心髒微微收縮，但青年還是用一貫溫柔的語氣問道：“方便問下是什麽私事嗎？”

電話那天半響沒有說話，不知過了多久，客老才帶着歉意道：“還請林先生原諒，電話裏面可能說不清，如果您今天不方便，我們可以訂個合适的時間和地點。”

這次應該推脫不掉了，隐隐察覺到這次老人找他的真實目的。

林淺昇道：“好，去哪您定吧。”

最終約好的時間是今天晚上七點，至于地點老人沒在電話中明說，只道會繼續派人來接。而這次，在白醫生說要一起去時，林淺昇沒有同意。

這麽久的相處，白醫生也很清楚，這次青年是認真的。想想去的還是那個上将的家裏，以那位的人品，應該不會有什麽事，最後才不情不願地勉強沒跟去。

下午六點三十分。黑色的轎車駛入一片人工種植的樹林中，在樹林深處，有着一棟豪華的三層大別墅。

由老人帶頭，兩人一同步入別墅第三層。第三層的走廊沒有開燈，光線陰暗，而當來到最深處的卧室前時，老人停下腳步，微微一笑，他朝着青年點點頭，很快退下，遠遠地守候在樓梯口。

“......”

“砰砰。”林淺昇能夠清晰地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近到仿佛就在耳邊。

讓人有種還活着的感覺。

悄悄将手右放在左胸前，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彎曲，逐漸貼近紅木房門。

青年白皙但指甲位置泛着紫色的手與深紅色的木門形成鮮明的對比，片刻，沉悶的叩門聲在三樓的走廊中回蕩。

“請進。”

木門有些沉重，推開房門，呼吸在此刻停滞。

兩道視線在半空中撞上，一道視線冰冷如寒冰，帶着許些探究，另一道溫和如水，但毫不畏懼。

兩人都默契的沒有說話。

視線在空中交織糾纏，最後卻是冰冷那道敗下陣。端坐在房間沙發上的男人沉默着移開視線，他細細端詳着青年的臉，試圖從中找出一絲與記憶中相似的點，但沒有。

不論是容貌還是性格，沒有一絲相似。

眼前的景象突然恍惚，暗淡的房間內，桌子、椅子相互重疊，扭曲，然後迅速褪色，化為古舊的黃，時空好似倒退。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那一刻陸炘城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

*

星歷2244年——星歷2246年是星際戰争最為頻繁的時候，被稱為黑暗大三年。與帝國敵對的，正是星際海盜聯盟。

星歷2247年，無人知道為何與帝國敵對的星際海盜聯盟突然熄火，那一年暫時和平。

而故事發生在星歷2247年末，2248年初。

那是陸炘城此生永遠不會忘記的一年。

即便在他僅靠一己之力擊敗敵方艦隊進攻，震撼星際後，十一年前的他剛剛十七，只是中校。

在軍隊中，沒有任何話語權。

那時尚且稚嫩的他，對權力并沒有什麽欲望。中校也好、上将也罷，都與他沒什麽關系，沒有話語權，那便沒有，他只需完成自己的任務，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一切即可。

*

短暫的和平，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那時誰也不知後面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麽。

對此帝皇派下任務，要加大對機甲的研發投入，解決源石稀少的問題。

源石，機甲動力系統的核心能源。

但其數量極為稀少，僅在少數幾顆星球上發現，其數量根本無法滿足日益發展的機甲技術的需要。

短暫和平的那年裏，帝國加大了對源石的探索，勢必要在機甲發展上超過星海聯盟，将其一舉拿下。

誰都清楚，未知星系遇到的一切都是未知的，每一步的探索極為兇險。

那時他被任命為探索隊的隊長，負責帶領成員探索未知星系，尋找源石的下落。

兩百多天的漂泊，期間數次遇到致命危機。在不斷的努力下，終于，在2247年12月的第一天，探索儀在某處偏遠星系內探索到了源石的能量波動。

探索儀響起的那刻，百來天在星空漂泊，如今終于有了成效，船艙內死寂許久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他默默守在門口，安靜注視着這些跟随了自己多年的隊友歡呼雀躍，舉杯慶祝。

“話說，隊長，我們已經好久沒回家了啊！”一張年輕的臉在眼前放大，那是一個二十來歲，今年剛剛加入軍隊的男生。

男生臉上洋溢着笑容，眼中充滿了希望，他舉起酒杯：“隊長，我們一定要成功找到有源石存在的星球，功成名就，圓滿返回帝星！”

“哈哈哈，小楊說得對，這次一定要圓滿完成任務，然後回家！”

“沒錯！”

……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飛船上響起，向來游離在人群外的他在沉默片刻後，接過了隊員手中的酒，于笑容滿面的衆人歡呼聲中，一飲而下。

然而第二日，他收到上将傳來的軍令。

一個月後為帝皇大壽，陛下指明要他參加。

路途遙遠，他必須立即啓程返回帝星，隊伍其餘成員繼續執行任務。

未知星系的探索極為危險，他當然不想返回。

然而軍令如山，決不可違背。

對于他提前返回帝都，沒有人有任何意見。甚至在最後，他是他的隊友強行押送到了機甲駕駛艙，被迫離開。

“陸隊長，不用擔心我們，安心回去吧！”

“說不定等隊長到帝都的時候，說不定我們找到的源石的消息已經傳到帝國了呢！”

“對啊對啊！”

“您也大半年沒有回過帝都了，回去一趟不會有什麽事的。”

……

“相信我們，請您回去吧。”

星歷2048年1月1日，在新年當夜，他返回帝都的第二日，帝皇生日的前夕，傳來噩耗。

探索小隊103號在探索過程中遭遇襲擊，船體系統大規模異常，為逃離襲擊，強行進行躍遷，躍遷過程中……能源爆炸，小隊全軍覆沒。

“……”

噩耗幾乎在傳來的第一時間就被壓了下去，在帝皇的誕日，盛大的節日前，軍方下了禁口，決不可提起此事。

無人在意探索隊的存亡。

連存在都被抹去。

憤怒還是懊悔？陸炘城也說不清那時的自己在收到噩耗時是什麽樣的心情。

有他在，遭遇襲擊時，絕不至于淪落到強行啓用躍遷程序。

如果那時，他拒絕了軍令，是不是一切都不會發生？

在老人的勸告下，他最終冷靜下來。獨自一人前往帝國軍隊指揮中心，找到上将，為隊友申請功勳，并要求将隊友下葬。

可不僅沒有功勳，甚至專屬于軍人的墓地中，也不準英靈入土。

僅僅因為，在帝皇誕日前的噩耗，為不詳的征兆，決不可讓世人知曉。

有些人，不能存在。

坐在高位的上将漠然地垂下眼，冰涼的話語在宮殿內響起：“陸中校，要想改變這一切，那可要你有足夠的地位和權力。

不過你若是一直這麽天真，指不定哪天就會在任務中死亡啊。”

意有所指的對話。

即便有一身武力，似乎也無法保護到想要保護的人。

心髒在此時收緊，他擡頭，冷冷與上将對視。

良久，轉身離開。

第二天，帝國下起了有史以來最大的暴雪。

一夜間整個帝星被白雪覆蓋，他沒有前去參加帝皇的生日宴會。離開了沉浸在節日快樂氛圍中的繁華熱鬧的帝都。

大雪紛飛，世界銀裝素裹，他撐着黑色的傘，漫無目的地在雪中走着。

然後，他到了一片冰封的天然湖泊前。湖水與陰沉的灰色天空幾乎融為一體，水天一色，望不到頭的湖泊四周零散分布着枯黃的、被厚重積雪壓折凍在湖水中的蘆葦。

這裏遠離都市，沒有一絲人聲，天地間寒風呼嘯，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一人。

陸炘城不知道那年自己在這裏站了多久。

他只知道，等他回過神時，自己的身前已經多出了一個人影。

那是個看上去不過十五六歲和他年齡相差不大但很瘦弱的少年，黑色短發，奇異的紫羅蘭色瞳孔。在冬日也只穿了件薄薄的襯衣，光着腳踩在雪地上，雙手雙腳凍得發紫。盡管如此，少年卻像感受不到寒冷一樣，歪着頭，用一種帶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而那天，也是他與他的第一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