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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不夠不夠……

不夠不夠不夠!

僅僅這樣, 可無法達到我們的要求!”

眼前突然升起刺眼的白光,癫狂的尖叫在這一刻全部消失,陸炘城從噩夢中醒來, 緩緩睜開了雙眸。

“睡得還好嗎?”上方飄來一道略帶嘲弄的聲音。

陸炘城微微眯起眼, 方桌對面的探照燈旁,站着一位五官端正,眉眼深邃的男子,男子約三十來歲,架着金絲框眼鏡,穿着簡約的西裝, 黑發梳理的整整齊齊, 随手調節着探照燈的燈光。

如果不說的話, 恐怕這看上去文質彬彬,斯文有禮的男人會是如同在星際通緝榜排名第二的代號“月”——

也是如今帝國死敵星海聯盟的二把手!

陸炘城收回視線,對于林長風明顯嘲弄的話語,自然不選擇回應, 只是淡淡道:“監控撤了嗎?”

男人聲音冰冷, 不含一絲情緒。

月,或者該說林長風。

對于陸炘城一副自己是這空間主人的态度感到些許不滿。

不過正事要緊,他微微颔首:“這裏沒有監控。”

在星際, 帝國與星海聯盟之間的仇恨可以用血海深仇來形容,雙方之間不知爆發過多少戰役。也就最近十年, 由于星海聯盟方失去了最大的戰力,才勉強停戰。

要是讓人看見帝國上将和星海聯盟的二把手居然處在一個空間, 且看上去非但沒拔刃張弩, 反而在平靜講話。

絕對一臉問號,驚掉大牙。

說完, 林長風嘲諷地笑笑:“沒想到你真敢獨自一人赴會。”

“是藝高人膽大呢,還是另有把握?”

“說吧,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

陸炘城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它們,又出現了。”

此話一出,林長風瞳孔微縮,顧不得保持冷靜,猛地看向陸炘城:“你說的是真的?”

當看見男人确定點頭,他深吸一口氣,臉色瞬間陰沉。

從古至今,帝國與星海聯盟一直便是死敵。往前追溯歷史,要從很早很早以前的科技大爆炸時代說起。

星歷1568年,從那年起,帝國湧現了無數偉大的科學家,科技發展迅速,那個年代也被稱為科技大爆炸年代。

随着科學技術的發展,帝國不再滿于現狀,向着宇宙進軍,擴大版圖,探索星際中未被開發的星球。

最終在1699年,統治了科技能抵達範圍內的所有星球。

最初的帝國執政人頒布的律法、政策有利于所有星球。

在那個科技大爆炸的年代,依靠着最新的技術和優厚政策,很長一段時間裏,星際确實維持着大一統的狀态,星球與星球之間和平相處,友好發展。

只是随着時間的發展,漸漸的,星球之間開始出現貧富差距,尤其是靠近帝星的星球和偏遠星球,差距越來越大。

即便政策仍是那個政策,但偏遠星球距離帝星十分遙遠,往返一趟最長能達到幾個月之久,消息傳遞最少也要半個月。

而這,便給了一些人可乘之機。在利益的熏陶下,一些人陽奉陰違、無視法律、罔顧人倫、自封為王,将星球當作自己的娛樂場所。

壓榨與剝削,收刮與欺壓。

越是偏遠的星球,越是民不聊生。

無盡的黑暗中,最初被壓迫的人們尚還能對帝國抱有希望,希望有人發現黑暗,将他們從地獄拯救出來。

然而官官相護,希望一次又一次磨滅,到了最後,只剩下了對帝國無盡的怨恨。

相似的場景也在不同的偏遠星球發生。

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

兩百年前,以那些被星球執政官趕出星球,不得不在星際流浪的星際海盜為首,幸存的人民團結在一起,偏遠星球發生政變,推翻帝國統治……

這就是最初的星海聯盟。

可以說每個星海聯盟的成員,都是曾經被帝國壓迫的人,無比仇視帝國。

最開始與帝國的戰争中,多數時間還是星海聯盟受損嚴重。但也多虧了地區偏遠,帝國大軍難以大規模前往,這給了他們發展喘息的時間。

戰争越來越激烈,規模也一次比一次龐大。

雙方傷亡慘重。

意識到這個問題,帝國曾發起過停戰協議。然而兩方之間仇恨深重,再加上利益分配無法談妥,只能不了了之。

戰争,勞民傷財,帶來的只有血與淚。漸漸的,星海聯盟方也分為了不同的派別,有主戰派,主和派以及不發表任何意見的一派。

如今的星海聯盟一把手,正是林長風的父親,林建鴻。他父親正是主戰派,并且還是在主戰派中都屬于激進的那一類。

但很久以前,他父親并非如此。

他的母親一直希望戰争消失,帝國與星海聯盟能夠共存,走向和平。

受他母親影響,以前的林建鴻雖說不上主和,但也絕非主站派的人。

直到……母親懷着最小的弟弟時,突然想吃蛋糕。

母親并不喜愛甜品,那會母親開玩笑,說肯定是肚子裏的弟弟想吃。身為母親,必須要滿足!

星海聯盟的主營地是一搜游蕩在星際的巨大星艦,貨物不足時會前往星球補充貨物。

恰恰那時,星艦上沒有蛋糕。

母親打完申請,準備跟随采購人員一起離開星艦,就在離開前,無意間發現了帝國間諜。

那時他母親懷胎八月,明明對間諜作出承諾,只要間諜悄悄離開,不會告發。

可間諜還是動手了,母親受了重傷,提前早産。

直到現在,林長風都無法忘記那日,母親在最後關頭,都努力微笑,不想讓他們擔心和害怕。

然後祈求醫生和他的父親,一定要保下肚中的孩子。

林建鴻當然不肯,威脅醫生必須保大。

但當手術室的大門打開後,出來的是一具蓋着白色被單的屍體和哇哇大哭的孩子。

“我們盡力了,如果沒有孩子的話,或許還有機會,但是……”

也是自那日起,他父親完全變了一個人,仇恨占據了全部心靈,冷血無情,成為絕對的主戰派!

林長風懷疑,父親對他最小的弟弟也是帶着恨意的。

如果沒有懷孕,如果不是他弟弟的存在。說不定……母親就不會死。

或許是因為早産,他最小的弟弟天生身體虛弱,只能靠營養液存活。從出生起,男孩就被關閉在如監獄一般冰冷的房間,禁止任何人看望。

陪伴男孩的只有房間裏永不停止運轉的培養皿和破破爛爛的圖書。

或許是上天對男孩身體不好的補償,在男孩十歲那年,竟然測出擁有無比龐大的精神力。

然後他們父親,竟訓練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駕馭機甲,前往戰場?!

沒有任何關心與憐愛,只有苛刻、冷漠、指責、壓力。

林家一共四個孩子,林長風是長子。對于最小的弟弟,他一直心懷愧疚。

他嘗試過反抗父親,保護弟弟,但那時他太小了,能力不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弟弟用脆弱的身子,奔赴戰場。

母親死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林長風也是絕對的主戰派,也因此他獲得父親的信任,慢慢接手父親的工作,在星海聯盟漸漸有了話語權。

他沒有放棄找到那導致母親死亡的罪魁禍首。

在調查過程中,他查到了許多疑點,但始終不能确定是資料有誤,還是真的存在問題。

直到在他弟弟駕駛機甲與陸炘城戰鬥,機甲意外出現變故時,他終于能夠确定星海聯盟內部有問題!

在機甲故障的調查中,他查到了兩名極為可疑的男子。

這兩人行動軌跡可疑,且精神力波動異常奇怪,并不像人類的精神波動。

這兩人曾出現在母親發現間諜時的地方,在他弟弟臨行前一周,機甲基地內的攝像頭內也發現了這兩人的身影!

更詭異的是,發現攝像頭後,兩人迅速離開。林長風卻在那倆人離開的走廊裏,找到了類似于蟲子的軀殼。

害死母親的人,或許并非帝國的間諜。

“……”

似乎是察覺到林長風在調查他們,沒多久那倆人失蹤了。

星艦上布滿密密麻麻的監控,那兩人在進入了一間封閉的屋子,再也沒有出現。

等林長風察覺不對,趕過去時,屋子裏空無一人,那兩人就這樣離奇失蹤。

林長風不敢肯定星艦上是否還有其他內鬼,明面上以機甲零件年老失修,故障老化結案。

實際他轉為暗中,繼續調查,尤其是那撿到的黑蟲軀殼。

他沒想到後來,會收到來自帝國上将的神秘短信。

除了他外,陸炘城也在調查那詭異的黑蟲!

“黑蟲可以寄生在人體,逐漸取代寄生體的意識。

不過黑蟲對寄生體的精神力有着要求,所有寄生體的精神力均在C級及以下。”

“目前為止區分寄生體的方法,只能依靠精神力分辨精神波動。且只有精神力在S級以上的人,才能分辨精神波動是否異常。”

這是這麽多年來,兩人互相交流整理得出的部分有關黑蟲的結論。

整個星際精神力能達到S級的人,都沒幾個,全面排查,找出所有寄生體幾乎不可能。

誰也不知道帝國或者星海聯盟究竟有多少人被寄生。

為避免調查黑蟲之事洩露,陸炘城和林長風默契地選擇線下見面。

一是線下見面能極大減小情報洩露的可能,二是兩人精神力均在S級,見面能迅速判斷對方是否出現異常,能否繼續合作。

不過黑蟲活動極為隐蔽,近些年更是銷聲匿跡,很久沒有得到關于黑蟲的消息。這麽多年來算上這次,兩人也就見了三次面。

林長風沒想到,會在這時得到黑蟲活動的信息。

“精神波動測量儀還在研究中。”男人冰冷的嗓音在房間內響起,他拿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黑色匣子置于銀色方桌之上,“裏面記錄了最新的研究數據。”

“……”林長風眼眸微動,目光了含着些許探究以及一言難盡的意味,他低聲道:“就這樣把研究數據給我,不怕我會背叛你嗎?不要忘了我們各自的立場。”

“我相信我的眼光。”男人聲音依舊冷淡,他擡眼,泛着淡淡微光金色的瞳孔裏看不出絲毫情緒。

林長風望着男人俊美的臉龐,在與男人那猶如無機物一般冷漠無情的金色瞳孔對視時,還是有些不适,心裏發寒。

就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在審判衆生。

分明顏色不同。但太像了,那眼神,像極了他那位失蹤多年…弟弟的那雙瞳孔!

也是這樣,永遠冰冷無情地打量着他們。

林長風揉了揉太陽穴,避開了與男人對視。

即使是現在,他也很難想象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是星海聯盟噩夢存在的陸炘城是帝國那邊的主和派。

十年的休養生息,經濟文娛的迅速發展,再加上同樣未知的敵人,讓林長風的政治理念逐漸改觀。雖說明面上他還是主戰派中的一員,但形式手段漸漸懷柔。

猜測匣子中的數據是陸炘城親自過來的原因,林長風慎重地将陸炘城拿出的黑色匣子保管起來,對着陸炘城點點頭: “我也會安排信任的人繼續研究。至于現在,你該動身離開了。”

“至于如何離開,我想陸上将自有辦法。”說到這,林長風的語氣裏帶了點玩味。

原因無他,只因這間看起來像是監獄的房間,位于整個星海聯盟的核心樞紐,于星際游蕩,足足有一個城市大小的聯盟大星艦主艦之上!

這次陸炘城的突然聯絡,林長風并沒有輕易答應。

因為種種原因,他對陸炘城的印象也說不上好。以要事在身,無法輕易離開主艦為由,他拒絕了陸炘城的見面邀約,并提出如果想見面,他會暗中安排人把陸炘城接到主艦。

他本以為陸炘城會拒絕,沒想到陸炘城在考慮了幾秒後果斷答應。

敢孤身一人深入敵營,即便是對手,林長風也不得不表示敬佩。

後來回過味,林長風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陸炘城答應的未免太快,快到他不得不思考另一個可能性…陸炘城是不是老早之前,就想來他們主艦上了?

果不其然,在他說完這句。陸炘城冷漠的臉上罕見地閃過一絲不自然。

“‘星’,與你們聯絡過嗎?”

林長風長眉一挑,發出冷笑:“我弟弟他不正是被你處決了嗎?!他有沒有與我們聯絡,你應該比我們都要清楚吧!”

手掌下意識攥緊,男人金色的眸子裏泛起微小的波動。陸炘城一直堅信‘星’還活在世界上的某個位置,但‘月’的這番話,讓他受到了不小的打擊。

如果還活着的話,會十年都不與家人聯絡嗎?

此次陸炘城會選擇前來星海聯盟主艦,最重要的目的,就是将研究數據交給‘月’。

但同時,陸炘城不否認,他還有藏着一點小小的私心……

“能幫我争取半個小時的時間嗎?”陸炘城突然道。

“?什麽?”林長風皺眉,不懂陸炘城是什麽意思。

陸炘城緩緩起身,身姿挺拔修長,他望着暗室的門口,淡聲道:“我想看看‘星’長大的地方。”

“……”暗室裏是長久的沉默。

林長風眼皮一抽,要不是常年良好的修養,恐怕已經忍不住抓着陸炘城的領口發出質問:“你小子到底想幹啥?!”

然後林長風就想起來了十年前,他那向來沒啥情感波動弟弟似乎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不小的興趣。

尤其是在得知生命僅剩兩年後,他弟沒多久就開着機甲離開了星海聯盟。

對于他弟的小動作,林長風一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或者說他弟能那麽順利開着機甲跑路,少不了他這個當哥哥的在背後開後門。

直到第二年,星際第一通緝犯,代號“星”被帝國被陸炘城擊斃的消息傳來,林長風才知道他弟弟離開星海聯盟,最終的目的地竟是帝星……

那年剛得知消息的那刻,向來冷靜的他都當場暴怒,這也是為什麽直到現在他都看不慣陸炘城的原因。

不過冷靜下來,林長風意識到了一些不對。

他以前就在琢磨,他弟沒事去帝星是幹什麽。而且以他對他弟的了解,就算真出意外暴露身份,絕對也能幹掉帝國不少人。

怎麽會輕易帝國軍隊包圍,中槍墜崖死亡?

但如今,結合陸炘城這模糊、暧昧不明的态度……

林長風眼角不停跳動,突然産生了一個大膽的、相當離譜的想法。

他深吸了好幾口氣,不斷重新審視眼前的男人,差點沒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是,應該不是他想的的那樣吧?

林長風欲言又止,止言又欲,臉色變了又變,最後一摔袖子,破罐子破摔:“十分鐘,最多十分鐘,若是被其他人發現,我絕不會幫你。”

說完他打通終端賬號,沒多久有人進來在林長風耳邊私語。

很快那人退下。

林長風推了推架着的鏡框:“部分監控已經關閉。我帶你過去,至于十分鐘後如何離開,就看你自己了。”

巨大的星艦四通八達,在避開其他完好監控,穿過數道通道和緊閉大門,他們到了一個僻靜的走廊。

這裏似乎已經很久無人來過了,牆上的監控因年久失修已經壞掉。

地面落着積灰,兩側牆壁的白色塗漆脫落,露出了鐵灰的牆面。

走廊的盡頭,是一扇近10cm厚度的灰色的鋼板大門,門上印着大大的紅色數字。

00。

多少年未曾來過這邊了?林長風也記不清了。

不知是誰在後臺操控,嘎吱一聲巨響,灰色鋼板大門緩緩打開,門內一片漆黑。

林長風舉手看了眼手表,聲音有些喑啞:“記住,你只有十分鐘的時間。”

說罷,留下陸炘城一個人,林長風轉身離開了這裏。

“……”

陸炘城垂下眼,走入大門。

這是一間十幾平方米的房間,沒有窗戶,天花板的燈也已經無法打開,陰暗無比,關上唯一的大門後,便失去了所以的光源。

房間空蕩蕩的,地上散落着幾支針管和沾着污漬的繃帶,空氣中彌漫着腐敗的味道。在最裏面靠牆的位置擺放着一臺約兩米高的培養皿。

培養皿占據了小半個空間,殘留着水痕的玻璃破了個大洞,裏面綠色的營養液早已幹涸。

角落裏還有一張小小的木桌,除此之外,連一張床都沒有。

這就是……‘星’生活過的地方??

一種難以言喻的複雜心情自心底油然而生,陸炘城抿着嘴,默默凝視着這狹小、陰暗的空間。

最後,視線落到地上那幾支針管上。

他忽地又想起十年前,男生在他家蹦蹦跳跳好奇地張望着一切,就好似尋常普通的房間都沒見過似的。

也是那天,男生端起桌上的蛋糕,問他那是什麽,可不可以吃。

“……從未吃過食物,一直以來都是依靠注射營養液生活嗎?”

每一步都無比沉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炘城一言不發,只是細細審視着屋內的一切。

最後,在角落木桌的下面,他發現了一本破爛的圖書。

心髒猛地一跳。

他快步上前,撿起那本很有些年代感的圖書。

這是一本星際百科大全,出版于三十年前。

紙頁已經泛黃了,時不時有碎屑從書中掉落。每頁紙上,都有鉛筆臨摹的文字。

二十幾年前,小小的男孩被關在這黑暗的房間,沒有聲音、沒有娛樂,只有無盡的孤獨。

男孩每天能做的事,就是趴在地上,拿出藏起的圖書,認真學習上面的事物,用鉛筆在書上揮舞。

陪伴男生的,只有一支筆和一本書,僅此而已。

寂靜的房間內響起細微的聲音,陸炘城緩緩翻動書頁,看着上面每一頁殘留下的文字,仿佛也跟着回到了男孩的過去。

直到翻動最後一頁。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呼吸在這一刻停息,世界萬籁俱寂。

安靜到,陸炘城只能聽到自己心髒跳動的聲音。

由于過于用力,脆弱的書本上留下來手指的壓痕。

陸炘城死死盯着書本的最後一頁。

所有的一切在此刻串聯。

空白的紙頁上,随意地寫着三個字。

是書本主人的名字。

……

林…

淺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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