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枯骨之餘 1

“你,你——”

江雁秋被氣得發抖, 張斓緊閉着眼睛, 不言不語。她低垂着頭, 已經預料到了即将到來的一巴掌。

誰料, 一聲嘆息落在自己耳畔, 沉沉地墜了下來。

“抱歉,”她說, “你本不因與我同困于此。”

張斓擡起頭。

那帶着厚繭的雙手撫上了張斓臉頰,留下一陣沁涼的冷意, 漫到心中, 灼灼燃燒了起來。

這天,被圍住的将軍府來了個人。那人背着木箱子, 穿着一身白色長袍,一副瘦瘦弱弱的樣子。

張斓認得他,那人名叫何川柏, 數百年藥房、號稱杏林何家的第十代掌門。從小便識得百草,将數百篇藥譜倒背如流, 醫術高超絕倫。每當他來時, 将軍是最開心的,那零碎的喜悅能從眼中看出來。

将軍府被圍困這些年, 他買通了守衛時不時便過來看看,帶來自己制作的各種藥品。有時候閑着沒事,何川柏還會教張斓認藥材。

這人看着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但據說當年瞞着何家長老們, 直接追着江雁秋去了大漠。一追就是數年,最後還是江雁秋回來他才跟着一道回來。

何川柏和張斓一人一個小木凳,坐在飄着細雪的室外給江雁秋煲藥。

“張斓如今是出落的越發英英玉立了。”

何川柏見張斓盯着藥煲不出聲,笑着說,“好像之前你還是個瘦弱的小姑娘。”

張斓托着下巴,道:“何伯,你這是什麽藥?”

何川柏填了些枯枝作為柴火,道:“調理身子的,雁秋她在大漠中落下了病根,每到這種陰寒天氣便會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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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嘆口氣,“若是能将她接回何府就好了,只可惜,這禁足令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

張斓點點頭。

一轉眼,到了大年三十的日子,宮殿中裏裏外外張燈結彩,洋溢着喜慶的氣氛。

大殿之中燈火通明,端着美味佳肴的宮女們魚貫而入,衆人在各自席位端坐,而江鴻則坐在位于高臺的龍椅之上。

這慶宴極盡奢華,琥珀為飾、翡翠為杯、金玉為燈,就連自垂落的輕薄紅紗都是由蠶絲編織而成。

麗酒香茗、珍馐佳馔應有盡有,大臣們上貢的禮品洋洋灑灑地擺了一排,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可謂是花空了心思。

“咚——”

鼓聲起,身着輕幔紅紗的舞姬們一曼一舒,應和着絲竹管弦翩然而舞。

纖細腰肢被那霓裳裹着,顯出幾分曼妙身姿。衆人目不轉睛地望着那一衆舞姬,只嘆賞心悅目。

特別是那領頭舞姬,面上系了塊紅紗。那薄紗搭在鼻梁上,遮去部分面容,只餘了雙眼,卻仍攪得人心猿意馬。

樂聲愈烈,舞步也變得急促起來。

舞姬們以身為軸,在殿中猶自旋轉着。水袖紛紛揚揚地蕩起,落在眼中如若燈影幢幢,一時有些眼花缭亂、應接不暇。

江鴻坐在龍椅之上,頗有興致地觀望着霓裳舞,想着或許可以留下個最好看的,收做後宮慢慢享用。

那領頭舞姬也是個明白人,袅袅婷婷地舞至江鴻面前,足間踏在階上,卻是沒有再前一步。

江鴻微微颔首示意,領頭舞姬這才嫣然一笑,踏着細碎的步子走了上來。

漆黑的眸子望着人,氤着水光,含着怯怯情意,直叫人升起一陣憐愛之情。

“皇上小心——!”

那舞姬前一秒還是柔弱稚憐模樣,卻在下一秒猛然暴起,自袖間摸出一把蒼白匕首,直直地朝着皇上腹部刺去。

她動作雖快、且時機得當,卻還是低估了皇上身旁侍衛的實力。

那匕首堪堪劃破龍袍,那舞姬便被禦前侍衛狠踹了一腳,從臺上滾落,摔在大殿中央。

“護駕,護駕!”

侍衛們一湧而進,把那領頭舞姬給制住。朱弦玉磬霎時停了,其他舞姬們全部傻在原地,大殿內一時吵吵嚷嚷。

那領頭舞姬腹部疼痛不已,沒法反抗,只得任由侍衛攢住自己胳膊,迫使着被跪在地上,破口大罵:

“狗皇帝!”

遮面薄紗在掙紮間散了,墜落在地,露出那原本的清媚模樣。

她生的實在太好,即使怒不可遏,卻也比那畫中仙子也要美上幾分。

“江鴻你狼心狗行,不得好死!”

“——身供獸啃、屍餘蟻噬!”

“大膽!”那摁着舞姬的侍衛被她一番大不敬之話吓得為之色變,他拽着舞姬頭發,将她的頭一把扣到地上:“竟敢如此辱罵聖上!”

舞姬的頭被猛地砸到地上,磕出一片血絲,在那若白如玉的肌膚上顯得格外刺眼。

“你這女娃真有意思,憑你一人也敢來刺殺朕。”江鴻慢條斯理道,“生的這麽美,殺了可惜了。”

“哈哈哈哈,”舞姬大笑一聲,聲音清亮,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江鴻輕笑一聲,道:“那便殺了吧。”

他用手指指了指大殿中央,道:“不用拖出去了,直接在殿中斬了就好。”

舞姬的頭發被人死死攢住,她上身被壓得弓起,頭則是被掼在地上。

侍衛氣力太大,她艱難地擡起一絲頭,望見一雙黑靴向緩步自己走來。

長劍出鞘,鋒白的劍尖直着地面,泛着明晃晃的白光。

這時,有人來了。

一人倚靠在宮門處,沒人知道她如何趕來的,她握着紅纓槍,道:“住手。”

聲音很輕,卻讓整個大殿都靜了下來。

那聲音太過熟悉,舞姬猛地擡起頭,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失聲道:“将軍!你不要過來!”

江雁秋嘆口氣,她身子還尚未完全恢複,但那周身的蕭殺之氣卻讓殿內衆人都為之一顫。

江雁秋一步步走進殿中,在張斓身旁停下。她将紅纓槍随手扔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還請皇上,饒她一命。”

江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悠閑地品了口美酒,風輕雲淡道:“長公主,這人可是要殺了朕,豈有饒命之理?”

江雁秋緩緩跪了下來,重複道:“還請皇上饒她一命。”

張斓瘋狂地掙紮,侍衛都被她拉着搖搖晃晃,只得加大力度。她胳膊上被拽出數道紅痕,卻毫不在乎,大喊道:

“将軍——!”

“您憑什麽要跪他?!憑什麽?!”

束好的長發散落開來,拖曳在地面上,張斓狼狽不堪地被困在原地。她喊得嗓子都啞了,最後只能發出幾聲無力的嗚咽。

江雁秋伏着身子,認認真真,仔仔細細地叩頭。

“咚,咚,咚…..”

室內鴉雀無聲,沒人敢說話。

骨頭敲在地板上的聲音一下下砸在張斓身上,直叫她遍體鱗傷,鮮血淋漓。

直到江鴻輕飄飄的說了聲:

“停下,吵得朕心煩。”

江雁秋這才擡頭,額頭已是鮮血淋漓。

她擡手,用袖口抹掉淌下的血液,聲音平靜:“懇切皇上饒她一命。”

江鴻并未回答,只是高高在上的望着兩人。

這時,又有一人從原先座位走了出來。他一撩下擺,抖抖索索地也跪了下來,正是太子江煜城。

江煜城心裏慌得很,但還是硬着頭皮,道:“懇、懇求父皇饒她一命。”

江鴻的神色這才有些波動,道:“太子?怎麽,看上了想要帶回去?”

江煜城吓得一抖,話都磕磕巴巴地說不清楚:“不,不是,只是兒臣覺得......這,大年三十,不宜......不宜......”

江鴻擺擺手,意示他不用再說了,道:“好好好,準了。”

江煜城松了口氣。

江雁秋面上這才露出些喜色,她正準備道謝,江鴻卻再度開口,悠悠道:“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他望着張斓,思考了片刻,道:“五十大板。”

“皇上,她受不住的!!”

張斓已經哭到無力,她也不再反抗了,任由自己被拖出了大殿。

漆黑的眼眸中泛着紅色水光,烏沉沉地映出殿內的場景。

張斓最後是被江雁秋抱回來的。

鮮血汩汩地淌了一地,在白玉磚上肆意漫延,将天空都映出一片淺紅色澤。

五十大板結結實實地落下去,張斓被打沒了半條命,渾身骨頭都仿佛碎了一樣。

當天她就發起了高燒,整個人倒在被褥上燒得神志不清,口中嘟囔着胡言亂語。

昏昏沉沉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恍惚着睜開眼,朦胧中似乎看到兩人坐在她身旁,一人像是将軍,另一個人像是何伯。

聲音斷斷續續地落在她頭頂,似乎隔着層紗般,聽不真切。

“...求你了...這孩子陪了我這麽久......”

“...盡力...瞞着長老帶出了...若是撐過今晚還有救...只是......”

困倦似潮水般湧來,将她輕柔地摟在懷中,張斓阖上雙眼,墜入那一片暖意之中。最後一絲意識在黑暗中飄蕩着,逐漸沉了下去。

床前點着一盞燭光,明明滅滅,似乎馬上要燃盡。

江煜城偷偷偷摸摸地帶了些藥來,只是他不懂藥材,只能胡亂拿了些過來。他不能久留,放下藥草便走了。

何川柏收到江雁秋的書信,急急地趕了過來。他瞞着何家長老,把各種極為珍貴的草藥全帶了過來。

上好藥後,他和江雁秋守了張斓一夜。

直到天光乍破,張斓還在昏迷着。何川柏探了探她鼻息,尚有一絲微軟的呼吸。

他呼了口氣,讓江雁秋先去休息下,自己則拿着藥罐去煲藥。江雁秋也是極度疲憊,等她醒時天已大亮,她披着件長袍走出門,恰好看到何川柏還在煲藥。

何川柏一夜未歸,得趕回何家才行。

他囑咐了江雁秋服藥的事項,江雁秋全都一一記下。何川柏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說道:

“張斓她體質與常人不同,似乎有些奇怪?總之她恢複的很快,你且放心。”

江雁秋點頭,将他送到門口,何川柏有些留戀地回頭望了一眼,輕聲囑咐道:

“雁秋......你也要注意身子,多歇息下。”

江雁秋這才露出些笑意,道:“知道了,呆子。”

何川柏走了,門被重新關上,江雁秋将手覆在木門上,深深地嘆了口氣。

“哐當——”

一聲巨響,江雁秋吓了一跳,連忙轉身望去。

只見張斓衣衫單薄,不知什麽時候從屋中走了出來,她癱坐在地上,面前是落在地上的紅纓槍。

“将軍。”

她眼睛空茫茫地一片,連最後的光也熄滅融入了寂寥黑暗之中。

“我......我拿不動兵器了,我不能習武了。”

“說什麽胡話,”江雁秋急急忙忙地走過來,在張斓額頭上探了探,然後就被那滾燙給吓了一跳。

“胡鬧,出屋做什麽。”她解下長袍披在張斓身上,将她推回了屋子裏面,“受凍了怎麽辦。”

張斓重新躺回床上,她一邊說,一邊哭了出來:

“将軍,我好沒用啊。”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南邊的烏雲滾滾而來,而宋國的大軍也一路北上,勢如破竹,不過大年初二便已壓境。

宋國太子宋祺領兵,此人容貌俊美、才訣無雙,用兵如有神助。他領着十萬精銳重兵,将江國最後的城池團團圍住。

火光連綿了十裏,一時城內人心惶惶,達官顯宦、望門貴族全在收拾家當準備連夜逃出城。

只是當他們好不容易出城後,卻又被宋國的軍隊給吓得逃了回來,瑟縮着躲在自家大院中,祈求無果。

張斓睡了幾日,神識還不甚清醒。

她昏沉間被何川柏抱了起來,只覺得有些奇怪:“何伯......?我們這是上哪去?”她稍稍擡起頭,卻只見何川柏一臉嚴肅,默不作聲。

将軍府的門大敞而開,而江雁秋一身精鐵甲胄,拎着紅纓槍,已經候在門外。

她手中牽着兩匹駿馬,馬上已經馱着包袱,而江煜城換了一身樸素白衣,正怯怯地站在江雁秋身旁。

“快點,時間不夠了。”

江雁秋幫着把張斓抱到馬上。江煜城獨自一人一匹馬,而何川柏帶着還有些發燒的張斓一匹馬。

江雁秋将幾人安置好,自己卻沒有要跟着一起來的意思。她将缰繩遞到何川柏手中,囑咐道:“你們從城後的小門出去,繞過宋軍翻過山,便是遼川了。”

張斓靠在何川柏懷中,愣愣地望着江雁秋,道:

“将軍......?”

江雁秋站在風中,長.槍之上紅纓飄舞,一如灼熱焰火。

“一路向北,莫回頭。”

城牆之上,江雁秋将手搭在布滿青苔的磚上,望着牆下一片肅穆的江國士兵們。

沒人說話,他們望着江雁秋,等待着她開口。每人都知道江國已經被全部圍住,但是他們還是留了下來。

江雁秋的披風散在風中,獵獵作響。

“若是有家室,有妻子兒女之人,可卸甲退軍。”

江雁秋道,“其餘之人,随我來。”

“此仗不得不打,要敗,也需敗的光明磊落,要死,也将死的慷慨淋漓。”

她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皮肉可剜,脊梁不能屈,不可斷。”

“吾等将用頭顱與熱血,來留存泱泱大國、百年基業的最後一絲顏面。”

馬蹄奔馳,疾速地踏跺着積雪,留下一個個小坑。雪花四濺,而幾人颠簸着,一路來到了江雁秋所說的山前。

江煜城望着被大雪覆蓋着的山頭,猶豫着問:“何伯,我們走哪條路?”

何川柏将馬停下,仔細地觀察了下,用手指指了個方向,道:“向北走,你們看着這種狀似鐮刀的赤草,哪邊赤草多往哪邊走。”

江煜城望着他,愣神問道:“何伯,你說的‘你們’......是什麽意思?”

何川柏望着他笑了笑,道:“你帶着張斓走。”

他還是背着自己的藥箱,一副瘦弱的醫者模樣,那長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寬大。

骨節分明的五指緊緊攢着缰繩,何川柏道:

“——我要回去,找雁秋。”

張斓咳了幾聲,胸口一陣氣悶,有些喘不上氣來。

江煜城回頭看着她,擔心道:“喂,張斓你還好嗎?”

張斓說不上話來,她一直斷斷續續地咳着,五指攢着胸口的衣物,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江煜城将馬拉停了,不容置疑道:“我們休息一會。”

“江煜城。”

張斓有氣無力地說了句。

“怎麽了?”江煜城小聲道,“你還發着熱呢,咱們先休息一會。”

張斓終于攢出一口氣來,道:“江煜城,你給我滾開。”

江煜城愣住了:“诶,什麽意思?”

張斓翻身躍下馬,在落地瞬間她膝蓋一軟,有些站立不穩,但她很快便穩住身形,回頭望向江煜城,道:

“你聽不懂嗎?——給我滾開。”

“張斓?你什麽意思?!”

江煜城不明白了,他也翻身躍了下來,牽着馬匹的缰繩想去拉張斓。

張斓一把拍開他的手,目光陰寒:“江煜城,我恨你。”

“張斓你到底什麽意思?”江煜城有些急了,“為什麽,我們不是好朋友嗎?”

“哈哈哈哈——”

張斓笑得好似瘋魔,纖瘦的五指猛地攢住江煜城衣領,青筋暴起。她冷冷地望着江煜城,一字一句道:

“你的好父皇,殺了我爹娘,害了這天下百姓,現在就連将軍都要為他而死。”

“你叫我如何不恨?”

江煜城無言,他無法反駁。

盡管江鴻待他确實是好,每個生辰皆有禮物,在後宮中将他護下,但他也沒法否認江鴻做下的那些極為殘忍的事情。

“現在明白了?”

張斓松開他的領子,将自己身上披着的白袍拉緊了些,道:“現在滾開吧,我不同你一道走。”

江煜城用袖口抹了把眼淚,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張斓站在原地,大雪落在她發隙間,湧入袖袍中,化作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卸了累贅,自己走吧。”

寒風瑟瑟,張斓緊了緊衣袍,凍得發顫。

她什麽都沒拿,就把張恒那副題字給揣入懷中。張斓摸索着找到來時的小徑,跌跌撞撞地往回走。

雪愈下愈大,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茫茫大雪,什麽都看不清,晃得人眼睛疼。張斓一步步走着,咳了兩聲,嘟囔道:

“我讨厭雪。”

都說下雪不冷,化雪那才是真的寒冷侵骨。但張斓只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頭就昏幾分。她到最後都已經失了方向,只是憑着本能在向前盲目走着。

寒氣從足間竄上,将血液都拽得冷了幾分。呼出的熱氣在空中化為白霧,袅袅地升上天際。

張斓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倒在地上。

她撲在雪上,雪花簇簇地湧進衣領,觸到肌膚便緩緩地融化。張斓埋在雪中,竟然覺得有些溫暖,有些不願起來了。

意識變得很沉,她有些困了。

耳畔掠過一陣風聲,腥味嗆入口鼻,張斓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她就着在雪地中打個滾,翻身面對撲過來那陣腥風。

獸牙啃入她擋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将一塊血肉生生地撕裂了下來,溫熱的鮮血落在雪上,泅開一塊梅花似的形狀。

那是一匹瘦弱的母狼。

那狼好似幽魂般盯着自己,颚中嚼着撕下的血肉,向自己步步逼近。手臂撕裂般的疼痛将張斓的神識拉回一些,她向後挪了幾步,也咬牙盯着那匹狼。

一人一狼對峙着,那母狼瞧着也是餓了許多天,饑腸辘辘、應該是沒有什麽力氣。她踏在雪上,耐心地和張斓周旋。

幸好是左臂,右臂還有少許力氣。張斓用右手探入自己腰際,摸出了一把将軍給自己帶上的小匕首,緊緊攢在手裏。

——我不會,死在這裏。

張斓贏了,不過贏得有些慘烈。

匕首終于沒入那母狼的脖頸,她嗚咽着慘嗥了幾聲,狼身掙紮着,最後逐漸疲軟了下去,死了。

張斓狀況也不算好,她身上全是鮮血淋漓的傷口,有被咬的、有被樹枝劃傷的,基本沒幾塊好地方。

她拔出匕首,那狼的屍體倒在雪上,蔓開一片血漬。衣袍被撕裂,傷口浸入了雪水,疼的她一陣頭暈目眩。

張斓坐在原地,張開五指,滿是血水、傷口深可見骨的掌心之中,靜靜地躺着——

一枚慘白獸牙。

剛才那母狼就要咬上她脖頸之時,張斓絕望地掙紮着,竟然生生地将那獸牙給掰了下來。

“嗚——”

長角響起,城破了。

山上厚實的積雪被長角聲一激,霎時離析崩塌,浩浩湯湯地自山頭一湧而下。

張斓早就沒有力氣了,她對那洶湧而來的滾滾大雪恍若未聞,望着遠處的滾滾濃煙,眼裏什麽都沒有。

将軍死了,江國亡了,她又該何去何從?

如同蝼蟻般茍延殘喘,拿着這條撿回來的命,繼續一無是處的活下去嗎?

“哈。”

“哈、哈哈哈……”

笑聲被溢上喉嚨的血嗆得斷斷續續,她笑得淚都出來,無盡悲涼。

張斓閉上眼睛,洶湧而來的雪将她淹沒。

一位身披戰袍的皇子,他臉龐上沾滿了血跡,正在無數屍身上不斷的尋找。

不遠處,一個身着布衣,背着藥箱的男子也在急切的尋找着什麽。

皇子問:“你尋何人?”

那人道:“我找我的妻子,兩個孩子的母親,這世上最好的女子。”

皇子神情怔然,道:“我找一位蓋世英雄,一位馳騁沙場的大将軍。自她十六歲那年将我于馬上擊落,我便忘不了她。”

那人笑了笑,“願你能找到她。”

皇子道:“嗯,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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