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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鶴連州不知前因後果, 所以聽不懂伊月寒的話。他雙指夾着一張黃符,面色冷肅。

“鬼王出世必定會鬧得世間生靈塗炭,必須在他未出世之前就扼殺在搖籃裏!我不想和你打, 你最好讓開!”

伊月寒拔出腰間長劍, 劍尖對準鶴連州。“出招吧。”

鶴連州面色一冷:“之前我看你殺那畫皮鬼,還以為你是同道中人,沒想到你竟然和鬼王混在了一起, 真是自甘堕落!”

他甩出黃符,那黃符立刻化作烈火燒向伊月寒。伊月寒擡劍,一道寒光閃過, 輕松斬斷烈火。

伊月寒冷笑:【這家夥真搞笑,我都是殺手了,還能堕落到哪去?頂多算是狼狽為奸、蛇鼠一窩、一丘之貉而已好不好!】

系統:【……這種時候就別秀你的成語水平了好不好?!還有這是什麽很值得自豪的事情嗎?!】

伊月寒很清楚, 殺手本質上就是一群為了錢財可以肆意剝奪他人生命的人。抛開人類賦予金銀的貨幣身份,金銀也不過是漂亮點的石頭罷了。

而殺手卻可以為了這些石頭千裏奔襲,去殺一個他/她從不認識,以前沒有交集, 如果沒有這次任務, 以後也不會有交集的陌生人。這種對生命的漠視就是最大最純粹的惡!

伊月寒從不避諱這一點,她是一個殺手,她的劍就是殺人的劍!

最純粹的想法醞釀最純粹的殺意,當她真正的動起來, 那黑影形如鬼魅, 一點寒芒猶如流星劃破空氣。被殺意鎖定的鶴連州只覺得皮膚針刺一般,刺得他頭皮發麻。本能在不停的催促他必須躲開!

鶴連州趕忙腳尖一點地面後躍數丈遠, 然而那一點寒芒卻緊咬着他的脖頸,無論他如何閃避, 都如影随形!

“呖!”

眼看避無可避,俊美的白衣道士忽然化作一只體型龐大的鶴,飛到空中這才躲過那驚天的一劍。

黑羽和白羽界限分明,頭頂一抹赤紅鮮豔如鴿血石,水墨淡雅中多了一抹豔麗,這正是一只極漂亮的丹頂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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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縷發絲在劍光中飄飄灑灑的落下,伊月寒還來不及驚訝這男人竟是只丹頂鶴,就先因為地上的一大團頭發疑惑起來。

“咦?”她劍尖一挑,地上的頭發就被挑起遞到眼前。當發現這一團柔順的長發是自發根處被膠和線給連接起來後,她立刻明白了這東西的作用。“這是……假發?”

天上正蓄勢待發的丹頂鶴一伸翅膀,一摸腦袋,頓時身子僵硬下來。

伊月寒周身蓬勃的殺意也凝滞了片刻,她劍挑那團假發,腦中閃過剛剛那小仙男,白衣墨發,仙氣飄飄的畫面。

【啊這……原來不只是現代帥哥,這個時代的帥哥竟然也會有這方面的煩惱嗎?】

伊月寒有些震驚的看向天上的那只漂亮丹頂鶴。【等等,丹頂鶴?我好像明白了。】

系統:【我也明白了。】

衆所周知,丹頂鶴的丹頂不是由紅色的羽毛組成的,而是因為不長羽毛,裸露出的紅色頭皮。

伊月寒本着成年人的人情世故選擇了沉默,男孩卻沒有她那麽懂事,這個因為常年無人對話,說話都不利索的男孩仰頭一指天上丹頂鶴,用最簡單的話語,發出最真摯的嘲諷。“哈!禿!子!”

“我才不是禿子!!!”丹頂鶴仰天長鳴一聲,下一秒,數張黃符從他的翅膀中飛出。

伊月寒意識到了危險,立刻抱住男孩逃離原地。只聽轟隆一聲,兩道雷竟是憑空落在了他們剛剛站着的位置!她頓時驚訝,這鶴妖是從哪學的正統道術,竟然能以妖身引動雷法?!

男孩被她抱在懷裏,身形僵硬的好似石頭,片刻後才放松身體窩進伊月寒的懷抱,随着黃符陸續飄落,一道道雷追着他們劈,劈得周圍的鬼氣震蕩,鬼蜮晃動起來。

男孩一手攥緊伊月寒的衣襟,一手摸了摸自己茂密的長發,又仰頭看了看天上的丹頂鶴,最後恍然吐出兩個字。“哦。嫉!妒!”

鶴連州呵斥:“休要瞎說,我堂堂正道修士,怎麽可能因為你一個鬼王頭發稠密就心生嫉妒?!哼,不過是個黃毛小兒,又不能插簪,又不能戴冠,縱使頭發再密再多也沒什麽意思!”

伊月寒:“你還是少說兩句吧。”你這樣搞得她都不忍心出手了。

系統:【滴,把世界調成靜音,聆聽丹頂鶴破防的聲音。】

男孩再次摸了摸自己的長發:“哼,嫉!妒!”

“我沒有!”丹頂鶴怒吼一聲,翅膀一扇,更多的黃符不要錢一般落下。

砰砰砰,落雷如同雨點一般朝着伊月寒落下,伊月寒好似一縷煙塵在雨中不斷游走,滴水不沾,中途還有空一拍男孩的腦袋:“你也少說點吧。”

這小啞巴也是厲害,說話都不利索還能和人吵起來,你咋那麽能呢?!

伴随着無數落雷落下,鬼蜮被轟得破破爛爛,附近的鬼氣為之一清,但緊接着更多的鬼氣蒸騰而起,整個鬼蜮都劇烈晃動起來。

“鬼蜮在上浮?!”鶴連州驚愕的看着周圍的異象。“不可能!你什麽時候做的?我怎麽沒發現?!”

那個男孩明明什麽動作都沒有,為何還會出現這種異象?!

鬼蜮震蕩,跪在梅樹下不斷重演歷史的三個惡鬼趁機掙紮着,尖叫着。

“你被騙了,他不是鬼王,鬼王不在鬼蜮!”

“鬼王要出世了,所有人都會死,你快去阻止他!”

“殺了他!殺了他!”

“不是鬼王?!”鶴連州迅速扭頭看向男孩,眼中閃過神光,片刻後,随着一滴血淚滑落,他驚叫出聲。“你怎麽會只是一魄?人有三魂七魄,你剩餘的三魂六魄在哪?!”

伊月寒也恍然大悟:“只是一魄?怪不得你那麽傻,還是個小啞巴。”

小男孩瞪眼:“啊!”

他才不傻,也不是啞巴!

丹頂鶴直沖而下就要來搶孩子。“把他給我!”

伊月寒把懷裏的假發随手扔了過去。“喏,還你。”

“我要的不是這個!”等到鶴連州惱羞成怒的擊碎那假發再看時,就見伊月寒已經抱着那孩子化作一道流光沖天而去!

鬼王不在鬼蜮,難道在地上的宅子裏?鶴連州立刻扇動翅膀追了上去。

*

随着鬼蜮上浮,甄家大宅是最先受到沖擊的,衆人只覺得天昏地暗,大地震顫,地面出現道道裂縫,一股股黑氣從地下湧出,朝着東院彙集。

就在這時,一道流光從地下鑽出,直奔東院,又有一只丹頂鶴長鳴一聲,緊随其後。

面對着種種怪相,甄家人好似鹌鹑一樣縮在院子裏,動也不敢動。甄金寶和青柳倒是試圖去東院看個究竟,但一個被甄夫人死死抱住。一個被甄寶珠緊緊拽住。

東院,伊月寒一腳踹開大門,闖進了卧室,狂風跟着她進來,床上的帷幔翻飛,可以看見床上躺着的病秧子面色更加蒼白了。整個東院上空龐大的鬼氣旋轉成漏鬥狀,道道鬼氣宛如一條條毒蛇正不斷往他的體內鑽。

伊月寒看向懷裏的男孩:“他就是你的三魂六魄吧?”

男孩迷茫的看了眼房間又回看她。似乎不明白他在說什麽。

“你問他沒用的,他只有過去的回憶。”病秧子虛弱道:“看你的樣子,你似乎猜到我的身份了。”

伊月寒:“他們說,你是這個宅子的保家神。”

病秧子面色淡淡:“準确來說,我是被困于此地一百五十多年的宅鬼。我割舍一魄來代替我被鎮壓在梅樹下,通過交易獲得這具新的身軀,我本以為可以借此重獲自由。可惜……我失敗了。”

“不過沒關系,那棵老梅樹快死了,這具身體也快死了,我将和他重歸一體,成就鬼王之身。徹底沖破束縛。”

伊月寒:“鬼王出世,甄家人都會死。城內糕點鋪的人也會死,你會害我完不成約定。”

“我會控制住我自己,絕對不會殃及無辜。”病秧子笑了:“我等着你的桂花糕。”

外面傳來鶴連州的大喝:“別信他,他已是沾過血的惡鬼,最是狡詐反複,更何況鬼王出世之時,還要接受鬼氣倒灌,意識沖刷,就算他之前本性不壞,被這些飽含煞氣、血氣的鬼氣不斷沖刷,也很難守住本心。”

“當他在那強大力量中迷失之時,就是他大開殺戒之時!”

“再有,他如果撐不過去,因鬼氣爆體而亡,屆時這股被壓縮到極致的龐大鬼氣也會轟然爆炸,迅速席卷方圓百裏,讓整座城化為鬼城!”

鶴連州厲聲道:“所以現在唯一能救下所有人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再施法把這些四散的鬼氣封印回地下,再徐徐圖之,慢慢淨化!”

“聒噪。”病秧子怏怏不樂的開口,下一秒,空中正要引動天雷的丹頂鶴被無形之力‘砰’的拍落在地,長喙一張,就是猩紅的鮮血溢出。

伊月寒長劍微擡。病秧子抿唇:“你也想殺我嗎?我和他是一體的,你殺了我,就完不成約定了。”

“不守約定的人會變成腳底流膿,頭頂生瘡的癞皮狗。”

伊月寒動作一頓:【統子,你說如果我現在汪一聲……】

系統:【劃重點,腳底流膿,頭頂生瘡。】

伊月寒:【……啧,早知道就不許這麽惡毒的約定了。】

跑是不能跑的,她那過于高尚的道德值根本不允許她在這種事上逃跑,但殺又不能殺……

伊月寒思索片刻,誠懇的看向那有出氣沒進氣的病秧子:“你介意變成人妖嗎?”

病秧子:???

看着對方猶如實質的疑問,伊月寒解釋:“你的屍骨在那梅樹下面對吧?我可以用屍骨幫你重塑身軀,變成半人半妖,這樣同樣可以擺脫束縛。如何?”

病秧子沉默了一下道:“我拒絕,那種肮髒的骨血……呵,我寧死也不想再沾染半滴。”

伊月寒:“鬼王不是那麽容易成的,你很有可能會死。”

病秧子蒼白一笑:“沒關系,死對我來說同樣是一種自由。”

“不行!你那時候死,一定會禍及全城的百姓!”院內,重傷的丹頂鶴掙紮着站起來,踉跄靠近:“快,阻止他……不能讓他……”

砰,修長的鳥腿被門檻絆倒,丹頂鶴‘絲滑’的滾進了卧室。噗的噴出一口血,趴在地上不動了。

伊月寒:……大兄弟,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別急。

病秧子:……

兩人假裝沒看見的收回視線,伊月寒沉思片刻:“好吧,既然不想做人妖,那你看那棵老梅樹如何?半鬼半妖?”

病秧子怔愣,似乎沒想到眼前人會給他第三種選擇。“你……可以嗎?”

伊月寒淡淡道:“你覺得我會說大話?”

她把懷中的男孩放到地上,一擡手,長劍劃破掌心,濃郁的靈氣噴湧而出,竟是硬生生在這滿屋的鬼氣中擠出屬于自己的存在感。

病秧子驚訝的半坐起來:“這是?”

重傷的丹頂鶴艱難仰頭,瞳孔震顫:“靈血?!你是……咳咳……先天靈體?!”

*

到了這個時候,鬼氣倒灌已經不是病秧子可以控制的了,天地昏暗,漫天鬼氣被壓縮在了小小的甄家中,随時都會爆開,帶走城中所有人的生命,可憐城中人都還在酣睡,完全不知道滅頂之災近在眼前。

事不宜遲,一個修長的人影從病秧子的身體內走出,他朝着男孩伸出手。男孩沉默着沒有動作。

“你不想長大了嗎?”人影道:“就算你不想,也總是要長大的。”

男孩眼眸閃動了一下,他看了眼伊月寒,随後對着人影伸出了髒兮兮的小手。

一大一小分離二十多年,如今再次變回了完整的三魂七魄,這道虛幻的人影對着伊月寒一拱手,随後身形一閃,飄進了院中那棵老梅樹的深處。

瞬間,半空中的鬼氣旋渦對準了老梅樹,源源不斷的鬼氣跟着湧入樹中,本來就茍延殘喘的老梅樹死氣更甚!

鶴連州喃喃:“來不及了。”

“來得及。”伊月寒身形一閃,下一秒,她已經站在樹前,掌心按在樹上,珍貴的靈血滋潤老梅樹幹枯的樹皮。

好香……

濃郁的靈血熏得鶴連州神情恍惚,那是一種讓所有妖魔鬼怪的靈魂都為之躁動的香氣,如果不是鶴連州定力好,此刻怕是已經昏了頭撲上去了。

想不到他竟然有幸在今日得見由天地孕育的天生靈體!回想到古籍上有關天生靈體的只言片語,鶴連州心裏竟是有些慶幸甄家此刻被鬼氣擠滿了。

否則這靈血的香氣如果洩露出去,方圓百裏的妖魔鬼怪齊聚,群魔亂舞,那就糟糕了。當然,現在的情況就已經糟糕透頂了。

時間一點點流逝,老梅樹卻毫無動靜,反倒是鬼氣漩渦越轉越快!越轉越快!

它似乎要把一切都吸到天上,一時間東院到處黃沙撲面,飛沙走石,院外還有甄家其他地方的花草樹木,或是被連根拔起,或是被攔腰折斷,連同石頭泥塊一起被吸到了半空。又被那狂亂的鬼氣漩渦撕扯得粉碎!

一切都在往上,唯有更多的鬼氣在往下,源源不斷的湧入老梅樹,用肉眼來看,從連接老梅樹的那漩渦尾部從手腕粗……小腿粗……一直到水桶粗!

重傷的丹頂鶴踉跄着,使勁拍打翅膀保持平衡,這才沒有被吸到那恐怖的漩渦之中。他絕望道:“來不及了,那棵樹已經枯死了,真的來不及了!”鬼王出世已經是必然的結果!

伊月寒站在狂風之中,袍角翻飛,墨發亂舞,但她就好似一柄插在懸崖之巅的劍,任你東南西北風,她自巋然不動!

而面對鶴連州那絕望的話語,她依然淡淡道:“來得及。”

随着她的話音落下,她的掌心綻放出無數金光,靈血和金光凝成無數金紅絲線,交織成一張遮天大網,罩住了老梅樹,罩住了那可怖的鬼氣漩渦,乃至罩住了整個甄家!

“那是什麽?!”

正縮在主院抱作一團、瑟瑟發抖的甄家人們驚愕的擡頭,就看見漫天金線織成大網罩住了他們頭頂的整個天空!

“這難道就是話本裏的天羅地網?”

“神跡!肯定是有神仙出手了!”

“有救了,咱們有救了!”

伊月寒五指微微一握,輕吐真言:“收!”

金紅線迅速收縮,霎那間,整個甄家的上空為之一清,鬼氣消失,狂風驟停!

龐大的鬼氣被硬生生壓縮進了那棵老梅樹中,如水般清透的月光再次落回了這個宅子。也照在了老梅樹的樹梢,一縷微風拂過,樹梢顫巍巍的,一朵紅梅在月下悄然綻放。

忽然一夜暗香動,原來枯木又逢春!

甄家人眼看着東院上方恐怖的漩渦消失了,遮蔽整個甄家大宅的黑色罩子和空氣中充斥的陰冷危險氣息也随之消失。重新沐浴在月光下的他們互相擁抱着喜極而泣。

“沒了!”

“得救了!”

“沒事了!”

伊月寒收回手,掌心的傷口飛速愈合。鶴連州再次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啞聲道:“功德……金光?!”

她竟然有如此龐大的功德金光,多到甚至可以當做法力來動用的程度?!超凡劍術,先天靈體,靈血,功德……這凡間總共才多少鐘靈琉秀,竟是九成都落在了她身上!她到底是誰?:

轉眼間,梅香彌漫,無數紅梅一朵擠着一朵,一層疊着一層,不斷綻放又不斷落下,好似要把這些年失去的份全部補回來,樹梢被墜得微彎,片片紅梅飄飄灑灑的落下,好似下了一場別樣的紅雨。

一個人從老梅樹中走了出來,只見他的墨發直接被一枝梅花半束起。其餘墨發披散在身後,身穿紅色紗織大袖衫,下擺和袖擺繡了幾朵紅梅,紅紗薄如蟬翼,隐約透出裏面素白雪緞制成的長袍。

因為半鬼半妖的原因,他的面色依然很白,氣質陰郁病弱,好在沒了那瀕死之感,只是身形瘦削挺拔,就好似那蒼勁嶙峋的老梅樹一般,傲然在天地間。

不過随着他站在伊月寒面前,站在漫天落花之中溫和一笑,什麽陰郁和傲然都被盡數沖淡。似乎這只是一個新生的,病弱的梅花妖而已。

“大恩不言謝。恩人希望我為你做什麽?”

“不需要,你只需要在這老實待着,等我買來桂花糕然後吃掉就夠了。”伊月寒不感興趣的轉身就走。她得先把畫皮任務交付了,才有錢買桂花糕。

男人專注的看着她的背影。“恩人真的不需要我幫你做什麽嗎?只要你開口,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伊月寒挑眉:【做什麽都可以?統子,現代七大數學難題是啥來着,調出來讓他做一下。】

系統:【……你是魔鬼嗎?】

最後在系統的堅定拒絕下,伊月寒遺憾的放棄了讓男人為數學獻身的念頭,環視四周後随口道。“那你就把這裏處理一下吧,別給甄家添麻煩。”

鬼蜮裏的那三只惡鬼剛剛趁着鬼王無暇顧及他們,束縛消失的時候逃了出來,被伊月寒順手用金線綁了。現在正癱倒在角落無法動彈。

但這只是暫時的,如果讓他們緩過來逃走,必然是個禍患,另外甄家崩裂的地面,被吹倒的假山花木,滿地的坑坑窪窪也需要有人來處理。

“這是自然。”男人話音未落,就微微擡手,下一秒漫天紅梅随着風拂過甄家的每一處地方,裂開的地面合攏,地面的坑窪被填平,假山花木被扶回了各自的位置。

三個惡鬼也被無數紅梅裹成三只紅色‘蟲繭’。裏面立刻傳來凄厲的慘叫聲。

“不!不!”

“兒啊!”

“小寶!小寶!”

慘叫聲很快戛然而止,随着紅梅落地,原地只剩下三捧飛灰,風一吹就撒了。

沒有人覺得不對,畢竟殺人的惡* 鬼是沒人權的,不說伊月寒,就算是鶴連州也沒對此多看一眼。

老梅樹的根部蠕動起來,從地下拽出三具蜷縮的成年人屍骨和一個染血的小布包。

小布包因為沾滿陰氣而多年沒有腐壞,但現在随着陰氣消散,布包迅速化作飛灰,露出裏面那破碎的幼小屍骨。而随着紅梅飄過,四具屍骨全部化作齑粉,随風而散。男人靜靜的看着,眼中沒有絲毫留戀。

系統覺得可惜:【他雖然沒有徹底蛻變,但也擁有了鬼王的實力,你确定什麽都不要?】

伊月寒:【他強,我比他更強,我想要的東西靠自己就可以取到。何須假借他人之手?】

系統對此倒是很認同,別看伊月寒窮,她窮都是自找的,但凡她不執着于當個殺手,依照她的實力,哪怕去種地,都能踹開老黃牛,一個人猛猛耕百畝地,一天油耗只需三頓飯!

哎,可惜伊月寒非要在殺手這條路上死磕,害得她這個系統也得跟着過有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就在伊月寒要走出院子的時候,男人再次叫住了她。

“恩人對我有再造之恩,如今你什麽都不要我報答,我就已經內心難安了,若是連恩人的名字都不知道,那就太失禮了。所以姑娘可否告訴我你的名字?”

伊月寒側頭:“伊月寒。‘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伊,‘月寒日暖,來煎人壽’的月寒。”

“我給自己重新取了一個姓名,靳影。‘靳靳懷薄願,安得留飛烏’的靳。影,影子的影。”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又垂眸看了眼沐浴在月光下屬于他的影子。随後手中憑空出現一枝開得正豔的紅梅。

他把梅花遞給伊月寒。溫聲道。

“恩人還請這個,日後恩人若是需要我,只需把它握在手中喊我一聲,無論天涯海角,我都會立刻出現。”

伊月寒對他的名字不感興趣,也不覺得自己會有需要他的地方,但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有些執着道:“恩人,還請收下吧。”

一枝梅花而已,收不收都無所謂。伊月寒見他堅持,點點頭收下了那支紅梅。“我知道了。”

*

“等等!”

再次被叫住的伊月寒不耐煩地轉頭,大哥,她忙着去拿血汗錢,真的很急的好不好!

結果轉頭才發現這次叫住她的并不是那個新鮮出爐的梅花妖,只見胸前染血的丹頂鶴踉跄着追上來,因為又忘了看門檻,砰!修長的鳥腳再次被院門的門檻絆了個正着,絲滑的滾到伊月寒的腳邊。

噗!

丹頂鶴鳥喙一張,又是一口鮮血凄慘吐出。

伊月寒鳳眸閃過嫌棄,一個閃電後撤步及時避開。随後低頭仔細看了看自己的錦靴,很好,幹淨如初,沒有沾上血。

鶴連州:……

雖然很受傷,但想到伊月寒的種種神異之處,他還是踉跄起身快速道:“你叫什麽名字?可有師承?你看我怎麽樣?”

伊月寒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只丹頂鶴,視線在對方光禿禿的丹頂停留了數秒後淡淡道:“不怎麽樣,我對鳥沒興趣。”

鶴連州:……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丹頂鶴憤怒中帶着委屈的用翅膀捂住自己的腦袋:“我是想說,如果你是散修,不如入我宗門!我叫鶴連州,廬山派三長老,只要你說願意,我立刻就能收你為我的大弟子,直接成為廬山派內門弟子。”

“從此不僅可以得到廬山派的庇佑,更能得到門內多位師長教導,自由出入藏書閣,習得我門派內的多種道術,只要你足夠優秀,門派內的丹藥法器随你取用,傾力培養你羽化飛升!”

伊月寒挑眉:你什麽實力,她什麽地位?就你這小卡拉米還想當她師父?

“沒興趣。”

眼見伊月寒轉身就走,鶴連州立刻高聲道:“你不想當我弟子?那我可以請求掌門師兄收你為長老!”

“等等,你別走,長老職位還不夠?還是說你想當我師父?”鶴連州咬牙:“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你肯入我廬山派……等等,你好歹停一停,聽我把話說完啊!”

“難道……難道你想當我廬山派掌門?!”鶴連州再次咬牙:“這我就無法做主了,不過我可以幫你找掌門師兄商量一下,看看他願不願意提前退位給你。”

伊月寒聽到後面離譜的話語,終于沒忍住腳步頓了一下。“廬山派的掌門知道你在外面把掌門之位到處甩賣嗎?”

不等鶴連州回答,她又道:“我對廬山派沒興趣,對所謂的掌門之位更沒興趣。你不必白費力氣了。”

“可是……”鶴連州還想再說什麽,但伊月寒腳尖一點就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鶴連州失落的收回視線,那個女人很強,而作為天生靈體,她還會更強,只要不走歪路,成神是肯定的。

而擁有如此龐大功德的人絕對不會是什麽壞人,自然不會走上歪路,鶴連州被對方的強大所折服,更因為對方那璀璨的功德金光而放下戒備。

他很确定,只要她能加入廬山派,定然會讓廬山派更上一層樓!

可惜對方現在不願意,鶴連州無奈嘆了口氣。他扭頭看向院中梅樹下的男人,不放心的叮囑了一聲。

“你既然已經重獲新生,往日種種就如過眼雲煙,日後好好修煉正道吧。還有,如果你真的感念她對你的恩情,就記得不要把靈血的事洩露出去。”

靳影已經收斂了笑容,眉眼陰郁冷淡:“我的事不需要你指指點點,你有空還是多管管你的頭發吧。”

“你!”鶴連州氣得胸口氣血翻湧,他不明白這人剛剛還笑得溫文有禮,怎麽這會兒就變臉了。但他身負重傷,實在沒力氣再在這磨蹭。只能把話憋回去瞪了靳影一眼,強撐着一口氣振翅飛向雲端。

靳影仰頭看去,手指微擡,片片紅梅無風自起,打着旋飛向天空,好似一只大手般狠狠揪下丹頂鶴尾部那如墨竹一般漂亮的黑色尾羽。瞬間,片片黑羽夾雜在無數紅梅花瓣中飄向大地。

“嘎!”

丹頂鶴痛得發出了鴨子叫。

“混蛋!”鶴連州雖氣惱卻沒辦法,只能拍打着翅膀快速逃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

直到天蒙蒙亮,伊月寒才回來。此時甄家已經恢複了原狀。

她站在牆頭就見一群仆從在東院快步進出,不一會兒,四個壯漢擡着一口厚重的棺材出了東院,那裏裝的顯然是甄家小叔的屍體。

石方遠蓬頭垢面的剛跑出來,幾個健壯的仆從手拿繩索就朝着他撲了過去,片刻後,再次被五花大綁的石方遠好似待宰的年豬一般,被兩人用一根棍子倒挂着就擡走了。

老管家吩咐:“把他關在柴房裏,千萬看住了,夫人說現在忙,等到東院那邊的事情忙完了再來料理他!”

兩撥人正好擦肩而過,被抹布堵住嘴的石方遠看見那近在咫尺的棺材,還以為甄家人要對他下狠手,竟然連棺材都準備好了,頓時吓得淚流滿面,“唔唔唔”直叫喚。

這時老管家一擡頭,就看見牆頭上站着的黑衣女人,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後立刻鎮定下來,對着伊月寒一拱手。

“見過姑娘,姑娘是來找我們二爺的吧,二爺他現在正在主院和老爺夫人他們用餐,我來為姑娘領路如何?”

伊月寒:“不必了,我自己去。”

話音剛落,她已經足尖一點翩跹而去。

仆從們見了或是敬畏,或是呆愣,或是驚嘆連連:“這就是話本裏說的輕功吧?”

“瞎說,區區武功能做到之前那漫天金線,天羅地網的程度嗎?這肯定是神仙手段!”

“那她一定是仙子了!”

“我覺得那位姑娘看上去更像個俠女、劍客。”

“不對,少爺和青柳不是說她是……”

伊月寒到的時候,甄家人除了五歲的小小姐外,都到齊了,老爺夫人坐上首,邊上坐着一身紅衫的靳影,下首則是甄寶珠和甄金寶兩個小輩。靳影安靜的埋頭吃飯,甄家人一邊吃飯,一邊偷瞄他,氣氛安靜又尴尬。

靳影迅速擡頭,剛看見人就露出一抹笑意,病弱玉白的臉熠熠生光,“你終于回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交付任務耽擱了點時間。喏,承諾你的桂花糕。”伊月寒手一翻,一個溫熱的紙包就憑空出現在她手中。

“多謝恩人。”靳影接過紙包,小心的打開。剛出爐的桂花糕,熱騰騰散發着馥郁的桂花香,光是聞起來就甜絲絲的,讓人食指大動。他吃了一塊,笑意更深:“很好吃。謝謝。”

“你還沒用早飯吧?不如坐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吧?”

甄金寶眼睛一亮:“對啊,你和我們一起吃吧!快快,在上一副碗筷!”

甄老爺和甄夫人也熱情招呼:“姑娘一起坐吧。”

“姑娘上次救了我家金寶,我們還沒來得及道謝,昨晚又承蒙姑娘伸出援手,我們甄家上下幾十口人的性命才得以保全。這可是天大的恩情!我已經讓人準備了二百兩黃金聊表謝意。飯後就會奉上。”

甄寶珠含笑沒說話,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弟弟口中神通廣大的女殺手。

系統震驚:【多少?!二百兩黃金?!】

她立刻開始計算,二百兩黃金是多少銀子,又能換成多少個銅板。

然而她剛剛算完,就見伊月寒坐到了靳影旁邊:“這頓飯足夠了,黃金你們自己留着吧。”

【什麽?!不要?!】系統尖叫:【伊月寒你摸着口袋裏的九百多文銅板你再認真給我說一遍你不要?你知道二百兩黃金具體是多少錢嗎?如果換成銅板,那堆成小山的銅板都夠把你砸死了!】

伊月寒:【放心,我很強,再來兩千兩黃金換成銅板也是砸不死我的。】

系統:【……我不是在擔心你啊喂!】

甄老爺委婉道:“姑娘見笑,甄某是個商人,手頭只有這些黃白之物還算有些價值,若是姑娘不喜金銀,那家中庫房裏還有些玉石、珠寶……”

下人已經送上了新的碗筷,伊月寒拿起筷子毫不客氣的打斷了甄老爺的話。“想必你們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作為一個專業的殺手,我獲取財富的途徑通常只有一種。你們給我這麽多錢財,是想買我出手嗎?”

系統幽怨道:【你在說什麽傻話呢,那可是二百兩黃金诶,就你這價位,買你去殺皇帝都用不了這麽多錢!】

伊月寒自信道:【那不一定,萬一他對玉皇大帝有什麽想法呢?】

系統一時不知該驚訝二百兩黃金竟然就能買通她去單挑玉皇大帝,還是該震驚她竟然敢對玉皇大帝動念頭!

系統:【……6】

甄老爺甄夫人吓了一跳,聞言慌忙表示他們都是大大滴良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

伊月寒颔首:“既然沒有,那就不必多言了。吃飯吧。”

她反客為主,一開口就好似老太君發令一般,氣勢十足,不容拒絕。甄老爺和甄夫人對視一眼,只得乖乖低頭吃飯。

另一邊,靳影不知何時已經把一包桂花糕全部吃完了,他不再如兒時那般舔手指,但卻依然把紙包仔細折好藏進了懷裏。

随後他看向伊月寒,之前只知道埋頭吃飯的人此刻談興極佳,側頭微笑:“恩人說的任務就是殺那只畫皮鬼嗎?”

伊月寒點頭。

甄金寶立刻八卦起來。“那請你出手的是什麽樣的人?”

伊月寒:“一對老夫妻,他們的獨子在前幾日被那畫皮鬼掏心而死。”

“是嗎?年老失獨,那真是慘。”甄金寶嘆了口氣:“那你過去的時候,他們一定很驚喜吧,他們怎麽感謝你的?”

甄老爺、甄夫人、甄寶珠立刻豎起耳朵,想要學習一下前輩的經驗。

伊月寒回憶了一下:“他們先是很驚喜,然後跪在地上拉着我不讓我走,說我是神仙,求我複活他們的兒子,還說我不幫他們,他們就不付錢。”

“什麽?”甄寶珠驚呼出聲,她不理解,她大為震撼。于是忍不住插嘴:“這也太無恥了,你一定很生氣吧?”

雖然年老失獨很慘,但不管怎麽說,都該這麽辦事啊!

伊月寒側頭看了眼那圓臉秀美的姑娘:“生氣?那倒沒有,我只是有些不理解,到底是誰給他們的勇氣,這麽和我說話的。”

和商人說買東西不付錢,對方頂多是罵一頓,打一頓,報告官府等等,現代網購跑單,只要你拉黑的夠快,甚至連挨罵的機會都不會有。但和一個殺手說跑單……閻王知道你們行事這麽狂野的嗎?

甄金寶緊張的咽了口口水:“所以你是怎麽做的?你……把他們都殺了?”

“當然沒有,我這裏可沒有買一贈二的優惠。”伊月寒淡淡道:“我只是把他們兒子的棺材切掉了一角,再問了他們一遍,确定不付錢嗎?”

“然後他們就很開心的把全部積蓄都捧給了我,不過我沒有要,只拿了我該得的那一份,他們對此非常驚喜,熱淚盈眶,最後千恩萬謝的送我出了門。”

伊月寒喝了口粥潤喉,接着下了定論。“總的來說,這次任務雖有波瀾,但還算順利。”

殺一個畫皮鬼就賺了一兩銀子,買了糕點後還剩九百多文,未來好幾天的飯錢都有了,簡直美滋滋!

衆人:……你确定那老兩口是真的‘開心’‘驚喜’‘千恩萬謝’的嗎?恐怕只有熱淚盈眶是真的吧?

*

用過早飯,伊月寒毫不留戀的擡腳就走。伊月寒走後,靳影也走了,東院的院子只剩下一個大坑,老梅樹也不見了蹤影。

本就冷清的院子随着主人的離開,更顯寂寞蕭條,甄家把院門鎖了起來,不許他人随意出入,随後坐在廳堂內喝茶的甄家人才想起了石方遠,甄寶珠并無再看一眼前未婚夫的打算,只冷淡的吩咐管家把餓了一早上的石方遠給趕了出去。

正所謂百無一用是書生,石方遠被甄家富養了多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甄家根本不需要對他做什麽,流落在外後,自有他苦日子過。

至于石方遠如果一路科舉,做了官,是否會回來報複他們甄家?

甄寶珠垂眸喝了口茶水,遮住嘴角的冷笑,六年前,石方遠目不識丁,飯都吃不飽,六年後,石方遠考上童生又想考秀才,一身的學識都是她甄家用錢堆出來的,他想用甄家培養他的東西登上青雲梯回頭報複甄家?做夢!

石方遠那青雲直上,披上官服的夢盡可以斷了,別說考舉人封官拜相了,有她甄寶珠在,石方遠就連秀才都別想考上!

另一邊,甄老爺和甄夫人喝着茶,正因為靳影的離開而惆悵,不論怎麽說,那都是他們相處了二十多年的親人,在不知道靳影身份之前的那十幾年裏,他們是真的把那孩子當成了親弟弟對待。

如今存放在偏院的棺椁在等待下葬,兩人這才恍惚的意識到,他們的親弟弟确實早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而如今……這個便宜弟弟也要永遠的離開了。

随後他們又說起了伊月寒,深深感慨:“之前是我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錯怪了好人啊。”

早上等那姑娘吃完飯後,他們鼓起勇氣再次上前,可惜還是沒有成功送出謝禮。他們終于明白。這位姑娘雖然是個殺手,不過相比于他們認知中的殺手,她更像一個喜歡打抱不平的劍客。看似冷酷無情,實則很有溫度。

甄寶珠對此深以為然,眸中的堅冰迅速消融,恍若柔和的春水。“伊姑娘自是極好的人,皎皎明月,世無其二。”

甄金寶已經忘了自己當初是如何害怕伊月寒的,聞言當即得意道:“我早就說了,她肯定是好人!”

至于伊月寒之前說的她宗門的那些冷酷規矩,甄金寶心想,這變态規矩是伊月寒的祖師定下的,伊月寒也只是照搬而已,和她又有什麽關系呢?她一個孤女,從小被那樣變态的師門收入門中,一定過得很苦吧!

總結,伊月寒救了甄家,伊姑娘好,伊月寒師門冷酷無情,師門壞!

清湯大老爺甄金寶心裏得意的下了判決,誰知剛喝口茶的功夫,一個下人就驚慌的跑了進來。

“老爺夫人,不好了,有官差上門說是出了人命,他們懷疑和那位姑娘有關,現在要抓人歸案!”

“有人看到那位姑娘和少爺交往甚密,所以官差來找少爺問話!”

甄金寶頓時被茶水嗆得半死。“咳咳咳,你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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