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8章 第 28 章

如同沉入波濤洶湧的海面, 雨水一顆一顆打落在海面，降落，再融化。

賀韻呼吸緊促, 下意識的提起膝蓋, 想把宋茴踹開。

宋茴先一步預判，握着她的腳踝。

然後為她彎腰，為她卑微。

不強勢，但細致、溫柔。

海面波瀾被撫平，可沒多久又迎來暴雨。

雙手支撐着身體，賀韻攥緊床單, 失控的喊出她的名字：“宋茴……”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

宋茴慢慢直起身子，“不是說喊全名, 很難聽嗎？”

她抿抿唇, 挨得很近很近。

賀韻躲開她的視線，指尖扯住裙擺, 蓋住。

“對, 難聽，有什麽問題？”

嘴是硬的，臉是紅的。

“嗯, 好吧。”

宋茴跪在她兩膝之間, 俯身想吻她。

賀韻皺眉, “擦嘴。”

似乎很嫌棄。

宋茴笑了聲。

“怎麽嫌棄自己啊？”

她低頭埋在賀韻頸邊，把嘴唇上的痕跡蹭在了賀韻衣服上。

賀韻眉頭皺得更緊，“你知道這件裙子多少錢嗎？”

“不知道。”

宋茴誠實，“但我應該賠不起。”

“呵。”

這時候有自知之明了。

親她的時候, 就不管不顧的。

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我可以攢錢賠給你。”

聽出賀韻語氣裏的惱怒，宋茴輕輕摟住她的腰。

“雖然是虛驚一場, 但謝謝你來救小嘉，我知道這份人情很難還，我會記着的，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

視線下沉，賀韻不明意味的重複一遍：“人情？”

她臉色有點難看，t“怎麽，那小孩是你私生女？為了她，你要跟我談人情？”

她不厭其煩的聽着宋茴的那些陰暗的破事的時候，宋茴可從來沒跟她說過人情。

她甚至給了宋茴那麽多甜頭，她以為，她要的是人情嗎？

如果是，那她真該死。

“不是。”

宋茴言語從容：“小嘉的事要感謝你，這是一碼事，我跟你的事，是另一碼事，我們需要找個時間仔細談談，但不是現在，等你把這邊的麻煩處理完，回到Z城，我們再談。”

她頓了頓，“至于小嘉的人情，我會跟杜醫生說。”

聞言，賀韻稍微恢複了一點理智。

食指觸碰宋茴胸口，賀韻用力往裏戳，一字一句：“宋醫生未免太高看自己，不管是宋醫生、杜醫生，還是程醫生，你們，都賠不起。”

不知道她說的是裙子，還是人情。

賀韻改口：“當我謝謝程醫生救鈴铛一命，我們就此兩清。之後不管是程醫生還是宋醫生，我都不會再給面子，麻煩宋醫生不要自以為是的說什麽我們之間要詳談，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值得談論的。”

又是這樣。

兩人之間的關系，好像永遠在循環。

包括賀韻的态度，時好時壞，宋茴快猜不準了。

她問：“非要這樣嗎？”

賀韻眼睛有點紅。

被欺負了的那種，又帶點克制。

“宋醫生憑什麽以為，我會為了宋醫生放棄現在的生活？”

“宋醫生曾經跟我坦誠過，我今天不妨也直說，別說日常穿戴，就連每個月給貓吃的，都達到六位數，我的生活在這個圈子裏不算奢靡，但最基礎的，一分都少不了，我不是那種能勉強自己過苦日子的人，更不是能抱着一顆向上的心拼死努力的人，我很滿意自己現在的生活，換句話說，離開家，我的生活質量會大幅度縮減。”

“宋醫生要想和我有點什麽，至少要先做到滿足我的日常開銷，否則哪天被我家裏人知道，斷了我的供給，我就活不了了。”

她故意把自己說得很沒用，叫人心疼，又以一個打擊人自尊心的方式拒絕，把宋茴的希冀都剿滅。

一個普通醫生，賺一輩子錢，都滿足不了賀韻這樣的高消費。

言外之意，她們之間沒可能。

可賀韻的身體比言語實誠。

她抓着宋茴的手臂，似乎擔心宋茴會因為她的話轉頭就走。

明明是在拒絕，卻和受傷的貓兒一樣，黏着宋茴不放。

不願意給名分，卻要霸占着。

宋茴沒動，她低着頭，聞到賀韻身上的酒味。

她想，今晚确實不适合談判，發生的事太多，兩個人都挺亂的。

或許……下次吧。

她抽出手，放開賀韻。

“是我癡心妄想了。”

程紫露一再提醒，兩人差距那麽大，她不可能要求賀韻陪她過平凡日子。

她連買臺車，租個房子，配點家具，都要跟程紫露借錢。

早就不該有念想的。

賀韻對她有占有又如何，她能放下身段，任由賀韻玩弄嗎？

顯然不能。

如何可以，她也不會選擇三年不見賀韻。

可是不能呢，怎麽辦，到此為止，像三年前一樣，拉黑，再也不見嗎？

她嘗到的甜頭太多了，适可而止，好像做不到。

陷入兩難，賀韻也在用眼神問她，要走還是留。

“癡心妄想”之後，是不是還有下一句。

等了很久，賀韻只等來鞠景的電話。

那邊說事情鬧大了，雖然沒發生火宅，但聚衆圍觀的太多，都是在圈子裏有頭有臉的人，現在傳出去了，沒法見人不說，還影響即将開展的收購。

所以，高健的長輩已經趕來了，賀韻父親也快到了。

聽到“父親”兩字，賀韻瞳孔微縮，眼底有明顯的厭惡。

她挂斷電話，看看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樣，對宋茴說：“借我套衣服。”

她不能這樣出去。

宋茴行李箱裏只有休閑的衣服，她選了身白色長袖和淺藍色的寬松牛仔褲給賀韻，再搭一件淡藍的襯衫外套，整體挺符合賀韻表現的溫柔外在。

但賀韻接到衣服，看她的眼神變得極為複雜。

宋茴：“不喜歡？要不你自己挑。”

“算了吧。”

賀韻攏起長發，将裙子扯下扔在宋茴的床上。

她背對着宋茴，一邊套衣服一邊出言嘲諷：“宋醫生心态挺年輕啊。”

宋茴挑眉，“嗯，是比賀老板年輕幾歲。”

“呵呵。”

穿好衣服，賀韻将腳下的高跟鞋踢到一邊。

她解開長發，轉身，臉上是一貫的僞裝笑容，親切、大方，和三年前宋茴在雪景裏看到的如出一轍。

可隐隐又有些不一樣。

或許是衣服的緣故，讓她看起來青春洋溢，少了點知性姐姐的味道。

宋茴揉揉耳朵，蹲下身，抓住賀韻的腳踝。

“我這兒有一次性的襪子，我猜你沒帶平底鞋，穿我的吧。”

她單膝跪下，讓賀韻踩在自己的膝蓋上。

她想，為賀韻放下身段，她也不是完全做不到。

賀韻望着她寬闊的背脊，眼底暖意流淌。

和宋茴相處的這些日子，她好像越來越習慣被宋茴照顧的滋味了。

宋茴說她不喜歡林嘉，其實沒錯，她不喜歡宋茴像照顧她那樣，照顧另一個人。

哪怕對方只是個小孩子。

“宋醫生。”

賀韻彎下腰，輕輕吻宋茴的額發。

“乖乖在房間裏等我，等我回來，我們繼續沒做完的事，如何？”

她大概以為，宋茴妥協了。

“不怎麽樣。”

給賀韻系上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宋茴站起身。

“我這人喜歡八卦，這種事，我得去湊個熱鬧。”

賀韻眯了眯眼，“你安分點。”

沒時間和宋茴耗，賀韻點了點她額頭。

接着就推門出去。

宋茴等了兩分鐘，才跟到樓下大堂。

大堂的人不多，應該是被疏散了，遠遠的，宋茴看到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一胖一瘦，個子差不多，瞧着都挺高的。

瘦的那個，不茍言笑，很有上位者的姿态。

胖的倒是樂呵呵的，但怎麽看，都覺得是笑面虎。

看顏值，賀韻的父親，應該是瘦的那位。

宋茴倚在樓梯口，把自己藏在一個不是很顯眼的位置，默默觀察着。

如她猜的一樣，兩個中年人不知是聊到了什麽，瘦的那位突然向賀韻招手，等賀韻走到身邊，他又攬了一下賀韻的肩膀。

賀韻沒有明顯的排斥動作，但她的身體，還是僵硬了一瞬。

生理和心理的雙重厭惡，配合僞裝，賀韻這會兒大抵是難受的。

宋茴想帶她離開，可現在能走向她的，只有同樣身份，同樣階層的高健。

四個人似乎相談甚歡，之前被閑置的玫瑰花在賀韻右手邊，她擡起胳膊就能重新抱到懷裏。

長輩到場，又剛經歷過表白，這種氛圍很難不讓人懷疑，他們下一步就要談論婚禮了。

即便知道賀韻不會答應，宋茴還是挪開了視線。

太紮眼。

“宋醫生？”

身後有人拍她肩膀，“真是你啊，好巧。”

來的是鞠景。

她比在場的任何人都淡定，仿佛是專程來看熱鬧的。

宋茴猶豫了一下，問：“你也是合作商之一？”

X城旅游業是發達，但這麽多人分一杯羹，不夠吧？

鞠景笑着搖頭。

“我家看不上這點東西，我呢，是以私人身份來陪賀韻的，她爸在這邊，我有點擔心。”

她嘆口氣，“要是早知道賀韻她爸作風有問題，數年前我們兩家就不會有任何交集，這人，太會裝腔作勢了，連我爸都能騙過去。”

聽起來，鞠景家的階級，還得再高一個層次。

這都什麽人啊。

宋茴無奈的笑，“和你們待在一個空間裏，壓力還真是大呢。”

鞠景微微挑眉，側頭對着賀韻的方向揚起下巴。

“需要我幫忙嗎？只要我過去，那姓高的就不敢得意，賀韻父親也得賣我一些面子。”

“我可以把賀韻帶到你這兒來。”

聽起來挺有誘惑力的。

宋茴故作思考：“嗯……”

她戳戳眉心，大笑。

“不了，我會自己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