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037
第37章 037
037
早朝, 含章殿
一群臣子正吵得不可開交。
禦史大夫舉着芴板出列,悲痛道:
“太皇太後不治而亡,症狀與穆王世子一般無二, 必是那妖妃聯合南照妖人作亂, ”
“施展妖法,以蠱害人, 令太皇太後薨逝!”
衆人聞言,皆驚嘩然。
“還請陛下肅清奸佞,斬立決!”
“請陛下斬立決!”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好笑。”刑部侍郎魏觀振振袖子, 道,“太皇太後病發之時,貴妃娘娘與南照衆使臣都在那明鏡司中, 如何突破那森森大獄, 銅牆鐵壁, 施蠱加害太皇太後?”
“莫非爾等是質疑明鏡司的嚴密, 質疑陛下的英明?”
誰不知明鏡司乃是大魏建國以來最為機密的大獄, 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除非天子或是其最親近的寵臣, 否則誰敢擅自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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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臣顫巍巍跪下。
“老臣不敢。“他梗着脖子道, “可,就算陛下将南照之人統統關進大獄,也難保沒有那漏網之魚啊陛下。”
謝雲起道:“陛下, 大魏建國以來, 紛争不斷,後宮之中必有妖孽潛伏,必須盡快鏟除方能平息亂象, 為今之計,唯有立一賢良淑德的女子為後, 方能鎮壓妖氣,保國安寧。”
此言一出,衆臣議論紛紛,由驚疑轉為激動。
“淮南王所說在理。”
“是啊,今年怪事頗多,都是那不吉之兆……或許陛下大婚,便能壓一壓這邪祟之氣。”
皇帝道:“不知衆愛卿屬意何人?”
張禦史道:“臣鬥膽舉薦,鄭國公之嫡出長女。此女曾在閨中時,便常與穆王殿下施粥于民,關心百姓疾苦,撫慰人心。此女德行高尚,儀态端莊,言行舉止皆合乎禮法。堪為國母。”
魏觀一聲冷笑:“鄭家早已因謀逆而全族下獄。張禦史還一口一個鄭國公是何居心?此為大魏明堂,議論國事之地,諸君都是讀聖賢書之人,該知道子不語怪力亂神,卻一口一個妖氣一口一個妖孽,竟如那蚊蠅亂飛的市井,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你!狂妄小兒,竟敢口出狂言。”
就在這時,高居主位的皇帝臉色一白,身子一顫,“噗”!
地上赫然出現一串鮮紅的血跡。
“陛下!”
“不好了,陛下嘔血了!太醫,快傳太醫!”
忽然有人驚叫:“你們看。這、這是什麽?”
竟不知從何處出現一只怪蟲,目标明确地爬向那些血跡,貪婪地吸食起了地上的血液。
“這、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已經有人跪下哀哭:“先是穆王世子,再是太皇太後,如今又是陛下,天要亡我大魏,天要亡我大魏啊!”
誰知,他剛哭喊完畢,身子一晃,亦是口噴鮮血倒地不起。
更不知哪裏飛來一只通體漆黑的怪蟲,伏在地上吸食血液,離得近的人都吓得癱倒在地,面無人色。
唯有欽天監項微與面色不動,撩起衣袍擡起一腳,踩死了這只怪蟲。
皇帝雖口吐鮮血,眼中卻仍有一絲清明,離他最近的景福,彎腰恭敬地聽完皇帝的低語,傳達他的旨意道:
“陛下有命,立刻停止所有關于斬立決的議論!宮中上下,保持冷靜,不得輕舉妄動。”
“傳欽天監、刑部尚書、刑部侍郎,太醫院衆位太醫,于含章殿觐見!務必全力查明朕之怪症,并對太皇太後薨逝一事進行徹查。所有驚羽衛聽令!”
“在!”
“加強宮中守衛,防止任何狼子野心之人,趁機作亂,攪弄風雲。”
“至于立後之事……”
“容後再議!”
“陛下,臣——”
張禦史話沒說完,倏地臉色一青,吐血倒地,而同樣的,他所嘔吐出來的血漬也吸引來了一只怪蟲。
見狀,便是有那想要繼續施壓,令皇帝處死宸貴妃和南照衆人的,都死死地閉緊了嘴,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
待這一番驚亂稍微平息,有人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啊……太吓人了,竟然連陛下也……”
有人看向謝榮:“小郡王。陛下不會出事吧?”
“方才就連張大人也出現了相同的症狀,這真的是妖法嗎,怎麽小臣瞧着,竟、竟像是那傳染性極強的疫病一般。”
謝榮擡眼,看了看那襲長及垂地的雪白長袍,皇帝已在數位太監的攙扶下,緩緩往後殿而去,于是謝榮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灘血跡。
突然,他想到什麽,猛地哆嗦了一下。
皇兄啊皇兄……
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
“你倒是聰慧。”謝榮立刻藏好情緒,看向那年輕臣子。
那臣子聞言一肅,趁着衆人都漸漸散去了,小聲問:
“榮郡王,宮中近日多事,人心惶惶。臣聞郡王與陛下素來親厚,必知其中深淺。臣雖微末,亦願為國分憂,還請小郡王賜教。”
謝榮手搭在他肩上,啧啧道:“太醫院那一幫子庸醫,從一開始就錯了,穆王世子的病,根本不是中蠱。”
“你想想,如若區區一個南照使臣,就能給大魏皇室成員,以及大魏高層,神不知鬼不覺地下了蠱……那麽我大魏國威何存?此事一旦傳揚出去,我國的權威将被徹底瓦解,周邊宵小蠢蠢欲動,北涼更會借題發揮……蠱毒之說,絕不可能放任。”
“臣明白了……如若像小臣這般相信,這是一場瘟疫而非蠱術的人越多,輿論,就會發生轉變。”
“陛下想要的,是這種轉變。”
只是這種轉變能帶來什麽呢?
如若,這并非那害人的邪術,而是一場來勢洶洶的疫病,似乎也不是什麽好事啊……
“噓。”謝榮指尖抵唇,“知道太多死得越快,咱們還是好好當一個看客就是了。”
-
陛下病倒的消息如風一般迅速傳遍了每個角落。
之後,宮中不少地方都出現了相似的病症。
太醫院徹底燈燭不熄,亮如白晝,醫官們日夜不休,正緊鑼密鼓地研究着治療疫病的良方。
宮牆之內,緊張的氣氛彌漫,就連芳華宮這座剛剛迎來新主人的宮殿,亦是死氣沉沉。
白露看着鄭蘭漪,低聲道:“奴婢不解。陛下為何要讓大家認為,這是瘟疫,而非蠱術所致?”
主仆倆臉色都有些蒼白。她們從昨夜開始便高燒不退,嘔吐不止,嘔吐物亦是引來了怪蟲。
莫說是她們。
其他宮人也都出現了程度不一的症狀。
在宮裏,芳華宮是情況最為嚴重之處,這幾日,天天都有人來熏上幾回艾草,弄得烏煙瘴氣。
白露滿臉憂愁,若不是娘子給了她一枚綠色的藥丸,只怕她現在也躺在榻上起不來身。
時至今日,鄭蘭漪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陛下這是在利用輿論。
要想讓人減少對某一件壞事的關注,最好的辦法便是制造一件更壞、更糟糕的事件。
她道:“瘟疫之說,雖會使人心惶惶,但宮中有先例也有應對之法,并不會束手無策,但若說是蠱術,不僅流言四起,還會使江山動蕩,最重要的是——宸貴妃必死無疑。”
他竟未受她所惑,處死情敵,永囚貴妃于身側。
這般大的誘惑他竟能生生忍住,甚至不惜自損,親手推動事情到了這樣的局面!
不僅保住了貴妃的性命,延緩了立後之事,更使宮中上下一心,前所未有的團結。
難題迎刃而解,甚至,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
哪怕鄭蘭漪知道這一切都是那個萬民敬仰的皇帝陛下自導自演,她也無法對任何人說出口,因為根本不會有人相信。
好一招将計就計。
好一招——共沉淪!
蠱術到瘟疫,這種轉變看似微小,卻是對人心最極致、最精密的操控。這樣做,必定會減輕,甚至徹底消解對宸貴妃的懷疑和指控,因為人們會将注意力轉移到尋找瘟疫的源頭和治療方法上。
他不惜自損,也要拉着所有的人登臺陪他唱這樣的一出大戲。令大魏上到高官、下到小民,都不得不站在天子這一邊。
人人都在積極地采取措施來控制疫情,又有誰,還會繼續去追究宸貴妃的責任呢?
她鄭蘭漪不是有謝家、有太皇太後撐腰嗎。
而陛下對太皇太後狠下殺手,又親自設下此局,則是在明晃晃地告訴她——
祝芊芊,他保定了。
只怕“貴妃複位、無罪釋放”的聖旨早就拟好了擱在床頭罷。
鄭蘭漪冷笑一聲:“他不讓我動,我就真的動不了她了嗎?陛下啊陛下,你千不該萬不該的就是讓自己也置身局中,無暇分.身……白露,準備紙筆,我要寫信給那人。”
“不論用何種方法,我要親自去一趟,”
她一字一句道,“明鏡司。”
-
芊芊要了碗清水,還沒來得及跟獄卒說聲謝謝,那獄卒兩條腿倒騰飛快,退得離她有十米遠,隐隐還有人聲傳來:
“上邊有命,誰敢跟貴妃說一句話,就割掉舌頭,你小子注意點。”
芊芊:“……”所以謝不歸果然是把蘇倦飛抓走殺了吧。
她突然有一個奇怪的念頭:照這麽說,那她如果跟他的臣子們挨個說句話,偌大朝堂,他謝不歸就無人可用了。
這何嘗不是另一種形式的坐擁江山萬裏,享孤寂無邊呢?
得虧她心态夠好,否則被關在牢中無人搭理不見天日,早就瘋了。
但很快她就迎來一個願意與她說話的人。
那人身姿如柳,從頭到腳都服玄黑之色,取下兜帽露出一張女人的臉,眼下一滴淚痣,平添風韻。
“貴妃娘娘。”鄭蘭漪朝她莞爾。
“穆王妃。”
鄭蘭漪擡手,獄卒前來打開牢門,态度頗為恭敬,她緩緩步來,神色平和:
“貴妃娘娘真是貴人多忘事,臣妾如今是太皇太後親封的淑妃,只怕今後要跟貴妃娘娘,姐妹相稱了。”
芊芊眯眼:“芊芊唯有一個阿姊,故去多年,卻不知穆王妃這話談何說起。 ”
鄭蘭漪笑笑,從懷裏取出酒壺,給她倒了杯酒。
“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這般與娘娘面對面地暢談……”
芊芊盤腿而坐,托着腮,若有所思瞧着她道:
“明鏡司你竟也來得,看來那個人官職不小啊。”
她伸出手,指尖在桌上畫了個圈。又點了一點,“至少也是天子近臣。是淮南王嗎?”
鄭蘭漪古怪一笑:“娘娘是想問我一個‘勾結臣屬、結黨營私’的罪嗎?”
“我只是随口一問,你不要多心。”
“娘娘不恨我麽,”鄭蘭漪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含笑瞥了眼芊芊的手腕,“為了那個死去的孩子,娘娘似乎受了不小的罪呢。”
芊芊并不陷入她的邏輯,而是垂着眼,看向鄭蘭漪的腹部:
“穆王妃當初忍痛殺子,又是為了什麽呢。既然選擇親手結束那個幼小的生命,為何又在事後偷走旁人的孩子來填補你空洞的內心?你這麽做就不怕報應嗎?”
鄭蘭漪臉色微微扭曲,想不到芊芊竟然知道了這個秘密,是誰告訴她的?
又驀地笑了。
“如果永遠困在道德評判裏,娘娘這一生,都不會理解我的所作所為。”
“在這個世上,強者已經進入了權力體系的評價,唯有弱者,才會拿着道德妄圖否認一個人的全部。”
“穆王妃自認是那強者嗎?”芊芊彎了彎眼睛,笑看着她,“可若你真是強者,此刻就不該出現在這,你,自亂陣腳了。”
鄭蘭漪眸光一定,終是忍不住露出厭惡之色,不由得掩了掩嘴。
她真的極為厭惡芊芊這一口一個的穆王妃,偏偏對方像是惡趣味一般叫個不停。
“其實娘娘應該感激我,”鄭蘭漪調整好表情,笑道,“若不是我,你早已與你的孩子陰陽兩隔。”
“只怕娘娘還一無所知地躺在殺子仇人的榻上跟他做盡親密事,為他生兒育女,一輩子都無知無覺的吧?娘娘受得了麽,換作是我早就瘋了。”
芊芊皺眉,“你在說什麽。”
“謝晉将軍因何而死,娘娘比我清楚,當初他為求一味聖藥,深入南照……”鄭蘭漪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仿佛是一種詛咒,“他們謝家究竟想要什麽?謝淨生一開始接近你究竟是何目的……”
“你可知那一味聖藥,需要南照王女或後人的血才能煉制。你的孩子就算能成功出生,想來也逃不過謝家的屠刀……”
芊芊眯起眼:“你似乎知道得挺多的,你背後那人,對南照之事了若指掌?”
難不成那人曾深入南照王宮,接觸過最高機密,或者更極端些,那人曾在朝為官,且官職不低。
芊芊被自己這個猜測吓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你說的什麽聖藥,我根本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
鄭蘭漪看着芊芊的眼睛說:
“命蠱,春秋齊女。”
亡國夏姬,春秋齊女。
這兩個東西,隐隐的似乎存在某種關聯。
鄭蘭漪看了一眼牢房外,隐隐地開始焦躁起來,但她神色平靜,穩穩端起那杯酒,手腕上的春水碧一動不動:
“娘娘不是一直想逃離他麽?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這杯酒裏,放的是那假死之藥,娘娘且飲下,我必派人護送娘娘,安全返回南照。”
“娘娘如今只能信我,陛下早已決心鏟除南照妖人。等聖旨到達明鏡司,一切就都晚了。還是說娘娘願意永生永世都被囚禁在殺子仇人的身邊,做他洩/欲的禁/脔?”
“娘娘,這是你唯一的機會。”
芊芊似乎猶豫起來。
鄭蘭漪笑着遞上那酒杯,忽覺虎口一疼。
一只蜘蛛從她手腕上掉落下來,三兩下爬到了祝芊芊的懷中,鄭蘭漪感到虎口傳來強烈的刺痛。
她摔倒在地,而那杯毒酒也盡數傾灑于她的身上。
芊芊摸着下巴,道:“看來絨球并未失靈,那怎麽謝不歸卻不中招?”她有些不可思議,“難不成他還是那百毒不侵的體質不成……”
鄭蘭漪的話她當然一個字都不相信,就在芊芊準備去她懷中摸索一番,看有沒有她背後之人的線索時。
一道敲冰戛玉的聲音驀地響起:“傳朕旨意,鄭氏目無王法,膽大妄為,擅闖明鏡司,觸犯皇家威嚴,罪不可赦。”
高大的身影緩緩行來,除了一頭烏發渾身雪白:“即日起廢黜封號,貶為庶人,遣往太皇太後陵寝,永生永世,不得踏出半步。”
謝不歸白玉似的臉慢慢出現在視野之中,聲音冷淡,沒有情緒:
“爾須日夜守靈,孝敬太皇太後,不得怠慢,不得自戕。餘生與陵寝為伴,直至終老。”
守陵?!
這一刻,鄭蘭漪的眼中終于出現了極致的恐懼,她的身子隐隐發抖,卻因為絨球的毒而動彈不能。
芊芊更是一陣惡寒,光是想到太皇太後那張蒼老陰冷的面容,便是說不出的恐懼,居然要用下半生來侍奉這個已死之人……
她又一次深刻認知到這個大魏皇帝的可怕之處。
□□的折磨還是其次,他太擅長怎麽由裏到外将一個人摧毀了。
……
“怎麽不說話,”他的手來捉她的,“吓到了?”
芊芊手被他摸了個遍都不知道:
“臣妾只是覺得,臣妾此前真是大言不慚……”
她對上那雙黑色的眼睛:
“陛下分明是這世間最可怕之人。”
比刑具、比惡鬼、比這不見天日的牢獄……都要可怕。
景福在旁輕咳一聲:“恭喜娘娘,陛下已經為您洗清冤屈,您可以離開明鏡司了。”
芊芊卻不動:“既然,陛下證明了臣妾是清白的。兄君還有其他南照人,是否……也能請陛下放了。”
他輕笑道:“自然。朕熱情好客,便是招待使臣個一年半載也無不可,只是将近年關,不好多留,為全使臣思鄉之情,這便賜些金帛器物,遣返回國吧。”
“可否容臣妾與兄君……道個別。”
她有太多的困惑要問了。
春秋齊女是什麽?她還要警醒阿母,南照國中似乎有大魏細作,定要好好排查才是。
南照使臣被關在另一間牢房,離她那一間特別遠。
只不過一應生活用品都是齊全,謝不歸對兄君他們,倒是以禮相待。
隔着鐵欄,仔細看過了少年身上不見半點傷痕,芊芊松了口氣。
謝不歸并沒有為洩私憤,給兄君用刑,這一點倒是符合他一國之君的身份。
“芊芊。”少年垂着臉,用南照語同她說,“你是不是,回不了家了。”
芊芊走近一步,“我會回去的。阿母、舅舅、大巫……我所有親人都在那裏。而且我總有預感,南照這麽多年的太平要結束了。”
“你有新的親人了不是嗎?”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鐵栅欄,指骨用力繃緊,少年情緒有些低落,眼尾無精打采地垂着,不知為何芊芊想到了一種貓貓,兄君還真是……像那種藍眼睛的波斯貓。
回過神來。他說的新的親人是指……那個與她骨血相連的孩子。
“兄君,你傻子啊……南照桃花開的時候,我還想帶他去看看呢。兄君接任大巫的儀式,我也不能缺席啊。舅舅的桃花釀我還沒喝夠呢……”
少年終于笑了,他藍色的眼睛像是能溢出水來,他打了個響指,一個碧綠的手镯就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芊芊一驚,定睛一看才發現……
是碧瑩。
“它也是你的孩子,芊芊,讓它跟着你吧。”
巫羨雲說。
-
剛邁出一步,狐裘便裹住了她的身子,溫暖襲來,被他攬入懷中,鋪天蓋地全是他的氣息。
謝不歸低頭,而她恰好側開,他的薄唇就擦過她的臉,落在她的耳垂,感覺到空氣一窒,她立刻佯裝羞惱道:
“能不能別這麽不要臉,還有人看着呢。”
謝不歸會在乎別人的看法嗎?只把她攬得更緊了,嗓音低磁:“跟他說了什麽。”
她道:“說你是個王八蛋,衣冠禽.獸,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啊——”
身子懸空,被他打橫抱起,男人低笑起來,牽連着胸膛震動。
“罵朕十六個字,嗯,該罰。”
他清冷的臉上閃過一絲笑意,“就罰貴妃侍寝……十六次。”
芊芊都無語了,十六次,陛下你知道有句話嗎,沒有耕壞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
看到蘇倦飛那一刻芊芊是震驚的:
“你沒死?”
“貴妃娘娘,咳咳。”蘇倦飛跪地不起,伸出雙手,掌心向上,“能否将絨球還給小臣?”
“蘇郎君送本宮的見面禮,本宮很喜歡。”芊芊拉了拉狐裘。
想不到她竟這般無.恥,居然要強占他的絨球,蘇倦飛剛挺起腰板一看到她身邊的男人就蔫了:
“陛下,不是小臣小氣,而是……絨球所産的蛛絲,是能防止疫病蔓延的關鍵藥材,小臣非取不可啊。”
“疫病?”
蘇倦飛将來龍去脈一一解釋。
芊芊皺眉,會那麽巧嗎?所有人都同時生了一種病,還跟謝悠然的病症一模一樣?
看了身旁男人一眼,腦子裏閃過某個可怕的猜想……她悚然一驚。
“陛下……也生了這種怪病?”她暗暗打量謝不歸蒼白的臉色,從他出現在明鏡司開始她便有一種他不對勁的感覺,卻又說不上來是什麽。
蘇倦飛道:“正是,且此病症傳染性極強,娘娘平日裏還是小心些,最好不要與陛下過于親近,防止……”
他驀地住了口。
醫囑而已,為什麽會被陛下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盯着看啊。
芊芊這才不情不願地掏出絨球,“你拿去吧。”
蘇倦飛小心接過,頂着那極具壓迫感的視線道:
“陛下,小臣還有一事相求……絨球雖能産出蛛絲,但要在短時間內獲得大量的蛛絲,需要一味食物來喂養。”
“那便是,南照王女的血。”
“我的血?”芊芊立刻想起鄭蘭漪那一番關于聖藥的話。
“貴妃娘娘是先王女的嫡親妹妹,娘娘的血,雖然不能像先王女那般神奇,但肯定也是有一定的效用的。”
蘇倦飛聲音越來越小,“要制作那使絨球産出大量蛛絲的餌食,娘娘的血必不可少。”
說着,他翻找醫箱,竟然遞上了一把匕首!
這是要她自己動手舍血?
芊芊糾結一瞬,要不還是讓絨球咬她一下,這樣應該就不會很疼了吧?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她轉了念頭,在謝不歸動身之前猛地抓過那把匕首。
也得虧謝不歸抱病在身,動作慢了一步,竟真的讓她得手了,迅速拔開刀鞘,刀刃就這麽雪亮亮地抵在了自己手腕上!
“娘娘,你這是……?!”蘇倦飛吓傻了,那裏可是動脈啊,這一刀子劃下去,血就會像噴泉一樣灑得到處都是。
其實,不用這麽多血的啊……
她作着這般瘋狂的舉動,眼睛卻很冷靜:“謝不歸,我要你真心地答我一句。”
謝不歸慢慢擡眼,對上她的視線。
不知道是不是芊芊的錯覺,她感覺他的臉色比剛才更白了。
“我們的初見,是偶然嗎?”
“還是說,從你救下我那一刻起,這一切就是一場精心的算計。從頭到尾,你都是在我面前演戲?”
就連她最懷念最不舍,最想依偎一生的蒼奴。
都是……假的嗎?
她每一個字,都問得艱難:“你們謝家,想要南照的聖藥,為此派出你謝淨生,想要從我這裏騙出聖藥的下落?”
謝不歸呼吸發緊。
“你先把刀放下。”
“回答我!”
“祝芊芊,”謝不歸看着她說,聲音依舊冷漠,“你應該知道巫羨雲從明鏡司離開不足一個時辰,朕完全可以派人把他捉回來,在你面前,把他千刀萬剮。”
他死死地盯着她:“大魏幅員遼闊,他們要想成功離開國境,沒有十天半個月做不到。”
“要想他不出事,就給朕把刀放下!”
芊芊輕輕一笑,嫣然明媚:“陛下,不是需要臣妾的血才能救悠然嗎,臣妾不過是聽令行事……陛下何必,牽扯那無辜之人進來呢?”
她刀鋒慢慢往下去,離開致命之處,落在掌心,忽而低聲道:
“那七年,蒼奴。謝淨生。究竟,哪一個,才是你。”
他驀地笑了。那笑容簡直難以形容,他輕聲道:“滾出去。”
蘇倦飛立刻連滾帶爬地滾了。頓時,整個宮殿只剩下這一帝一妃。
他站在那裏,袍袖如雪,容顏俊美,一如當年。
“祝芊芊,你想要一個完美的夫君,難道朕做的,還不夠嗎?”
“朕自出生就被父親所棄,六歲喪母,七歲外祖母牽着我的手把我推進奴隸市場,想要丢了我這個累贅,他們所有的人都不需要我。後來我回到謝家,文治武功我都做到最好,甚至比他們精心培養的謝家嫡長子還要好!我手握精兵努力往上爬,爬到最高的位置,人人懼我恨我又不得不臣服我。舉世皆負我,舉世皆可殺。”
“可我覺得無趣。再也沒有比殺人更無趣的事了,我抛棄了一切來到南照,遇到了你。”
“你很有趣也很主動,你說你喜歡我,想跟我一生一世。你是第一個這麽對我說的人。你喜歡那個純淨良善的謝蒼奴,當然,我可以裝一輩子。”
他仿佛真的不理解她在憤怒什麽,微微歪了歪頭,非人感十足。
芊芊聽明白了:“不是情蠱讓你對我百依百順,而是你自己主動假裝出那個模樣。你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一份完美的愛情,來為你的人生履歷錦上添花……至于那個人是不是我,根本就不重要。”
謝不歸垂下眼睑,視線藏進濃長交錯的陰影裏,似是默認。不可否認,他很完美。
他有完美的臉蛋和身材,今時今日,有萬人之上的地位,但是從小的經歷,又讓他始終缺失了一塊。
他是謝明覺流落在外的子嗣,是不被期待的存在,未曾得到過完整的親情。而友情,看鄭蘭漪的為人,想必也是不完美的,于是他把目光投向了愛情。
他要一份絕對完美的愛情,才能彌補他情感上的幹涸與空虛。
太可怕了。情蠱沒能控制住這個人的心智。他有超乎常人的意志。
他也許從頭到尾都沒把情蠱放在眼裏,哪怕中了蠱毒都能收放自如,跟他交.合那幾次,她因為蠱毒昏昏沉沉,完全控制不了自己身體反應,而他眼裏雖有情.欲卻依舊理智清醒,肆意的把她擺弄成他想要的模樣。
跟他那麽親密過,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是嗎。
謝不歸回答了她的前兩個問題。
“至于聖藥。”
“那種東西我不感興趣。”
他擡起眼,眼神明晃晃在說我只對你有性/趣。
他要她留在他身邊,繼續妝點他的人生,以此來達到他所追求的,極致的“完美”。
“你很美,我從未見過比你祝芊芊更美的女人。”他黑色的眼睛流露出一種相當的癡态,蒼白的臉浮出一絲相當豔麗的紅色,“不論是當年的你,還是現在的你,”
“一直一直都是那麽美,那麽明亮。”
他看上去像是病情加重了。
被他誇獎芊芊一點兒也沒有高興的感覺。
因為她預判他下一句話肯定不是什麽好話。
果然他說:“說實話,見你的第一眼就想把你扒光,把你關起來,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和你融為一體……”
當年初見她,在他懷裏擡起頭,看到那雙平淡無波的黑眸,錯以為這是個冷淡的君子,原來背後充斥着這樣淫/邪的念頭。
對上他那依舊清冷的眼睛,芊芊有一種被他用視線扒開衣裳,濕漉漉地舔.舐過全身的感覺。
黏膩又詭異。
“……”
如果抛開他那些變态發言,他所說的話,其實很接近初戀的感覺,所謂的情人眼裏出西施,還是發光體。
但當這些超出正常限度的情感,來自于一個擁有絕對權力的男人。
一個十足十的危險人物。
就容易轉變成純粹的占有和控制。
因為,天底下并沒有什麽能夠約束他的了。
果然他看着她說:
“今晚你侍寝好不好?”
“……不要。”
見他一臉不悅,芊芊強行壓抑情緒,緩和了下語氣:
“這件事講究一個你請我願水到渠成,陛下此前給臣妾……”
她哽咽了一下,“造成了很深的陰影。”
“可是,”謝不歸端着那張禁欲的臉說,“你的身體不是這麽說。”
“……”
她力氣拗不過他。他又那麽駕車就熟,生理反應要是都能控制她還是人嗎。
她又不是謝不歸!
芊芊忍不住冷笑道:“你那些臣子知道嗎?”
“什麽。”
“他們尊敬的英明神武的陛下,看起來一臉端莊,私底下卻是在做什麽勾當。每天晚上都鑽進女人的裙底下,”她咬牙。
“給女人。”
“口。”
謝不歸驀地抵近,伸手把她一把抱入懷中,握在腰上的手倏地捏緊,手背青筋分明,喉結咽動不止,被她羞/辱了一通反而興奮了,真的很變态。
芊芊一臉煩悶,使勁推他寬厚的胸膛:“謝不歸你能不能別像沒上過女人似的。嫁給你那七年是少跟你做那檔子事了嗎,你現在非來纏我?”
“你要是真的想就去選秀女。”
“你現在是在違抗我嗎?”
突然。
他把她壓在牆上,手順着衣擺伸了進來,她整個人緊繃不已,都要以為會被他給強了。
他掐着她的腰,略帶薄繭的指腹在滑膩的皮膚上愛不釋手地來回撫弄,像是根本就不在乎她之前說的話。
在她耳垂上吮吻,又咬了一下她的耳朵,極為自我地傳達着他的想法。
亦或者是命令:
“陪朕去江南。”
她的怒氣再也遏制不住,雙手握成拳如雨點般打在他身上:“你還玩這種夫妻情深的游戲,你不覺得虛僞嗎?”
“再敢否認朕的話,”
他突然捏了她一把,趁她渾身僵硬,危險地在她耳邊吹氣,
“朕不介意在這。”
“再服侍愛妃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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