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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虔誠◎
VIP休息室。
手機突兀震動。
助理小明連忙拿好手機,起身時衣角牽動,桌沿上的物品被掀掉在地毯上。
“不好意思,陸哥,”助理小明接電話的動作一頓,蹲下把錢包撿起來,小小的一張紙片抓住了他的眼。
不。
這不是紙片。
小小的一張像紙片似的被夾在錢包裏,反面露出的一角影像透露這是張照片。跟在陸時延身邊好幾年,憑着不錯的眼力,他認出照片裏高大的男人是陸時延,至于另一位……
那雙透着點兒憨的眼睛朝沙發上坐着的男人偷瞟過去,按捺下心中的那點驚詫和了然,他把錢包物歸原主。
早在那張照片不小心掉出來的時候,陸時延的心思就不在電話那頭的人身上了,好看的眉眼低垂着,修韌的指骨有一搭沒一下地輕叩扶手,不辯情緒。
指尖細致摩挲照片邊緣。
他掀起眼皮,懶散的對那頭林琳苦口婆心的勸說應了句:“——好。”
昨兒任性的耽誤了一天。
今天陸時延就得S市:和天圓娛樂洽談續約的問題。
明年陸時延的合約便要到期,不少公司都抛了橄榄枝,但他既沒接下,也沒拒絕,不知道是什麽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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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時延就是棵搖錢樹,眼看他還沒露出半分想續約的口風,于是天圓急了。
終于得來半分安靜。
手上的動作像被減了倍速,拉得又慢又細,陸時延盯着那張在自己手裏映襯顯得嬌小的照片。
那只大手細微的顫抖了下。
偏頭看窗外,不同于來時,返程的今天天藍風清。
明媚得過于刺眼。
半阖上眼皮。
轉眼一個小時過去,然而,一則不算壞也不知道是否好的消息打破寧靜。
——“女士們先生們,很遺憾地告訴您,受到暴雨、臺風天氣影響,本次将全部取消。”
航班取消的信息同步傳到手機。
陸時延的眉頭擰起。
有專業的工作人員過來指引他們離開,陸時延颔首,目光掃視卻沒看見小明,說句“稍等”,他朝門口走去。
小明還渾然沒察覺到身後逐漸靠近的人。
先前的電話是公司打來的,好容易交代清楚事務,另一通陌生來電絆住他的腳。
沒有備注,一串顯然并不是私人號碼的數字。
“喂,你好。”他接通。
親和有禮貌的女聲,聽上去還有點兒熟悉:“——您好,請問您是李先生嗎?”
小明全名李明。
聽到肯定回複,酒店的前臺工作人員可算松了口氣,不太好意思:“不知道您還記不記得,昨天您到酒店前臺交給我們的一個戒指。”
小明想起來了。
提起那個戒指的主人,他有着說不上的心虛:“……怎麽了?戒指送回去了嗎?”
那頭的人素養很高,可停頓的那一秒洩出的那口氣,被小明捕捉到。果然,前臺回答:“不好意思——”
那枚戒指是前晚季禾遺落在陸時延房間的。
第二天早上酒店阿姨打掃衛生的時候發現,因為陸時延不在,就交給了小明。
那簡直就是燙手的山芋。
思來想去,他昨天把戒指交給了前臺,讓他們代為交還。
前臺繼續解釋:“我們的同事去房間找季小姐,可是并沒有人開門。季小姐沒有辦理退房,沒得到客人的允許,是不能私自進入的,很抱歉幫不了你。”
季禾不在酒店?
小明有些急了:“她沒有回酒店嗎?”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小明直原地打轉,背後忽然炸起一道平冷的聲音——
“誰沒有回酒店?”
身體霎時僵硬住,小明機械地轉身見着後邊兒站着的人,在驚慌和心虛的交織下,一時間他竟不敢直視陸時延。
“我說——”陸時延走近,重複一遍:“誰沒回酒店?”瞥了眼仍在通話中的手機,“你在跟誰打電話?”
“……我,”若是林琳在,一定會皺眉罵他沉不住氣,這模樣一看就是心虛極了。
陸時延沒偷聽人打電話的癖好,剛才出來找自己的助理,見人在通話原本沒想打擾,只是偶然聽見的——‘季小姐’‘不方便’,敏感字樣讓他鬼使神差留下來。
手機那頭的人提高音量在叫‘李先生’,陸時延觑他,直接接過對方的手機。
他應聲。
于是那頭的人錯認,迅速提出想好的解決方案。
“如果不能把戒指交還到季小姐手上,我們将它郵寄給您,您看這樣,可以嗎?”
小明不知道酒店的工作人員對陸時延說了些什麽,但隔着段距離,他注意到陸時延的情緒起伏非常不對勁。
如果說剛才他可能對自己和季小姐私下有聯系感到疑惑和憤懑,那麽現在……陸時延的心氣被抽光,顯露出迷茫的脆弱。
就站在那兒,一個人不知所措。
小明感到震驚和不可思議。
因為這種從來不會出現在陸時延身上的情緒。
他仿佛觸碰到某些事的邊緣,可沒能思索清楚,那個人急步到他的面前,鐵臂攥緊他,力道大到一個成年男人都皺眉。
陸時延嗓子的條件是老天爺追着喂飯的好,聲線獨特而富有磁性,但現在,他的聲音壓得如同腐朽一般:
“——那天晚上,是她陪在我的身邊,對嗎?”
他眸光含着祈求的看着小明,又喃喃自語地告訴自己:“我沒有做夢,一定是她,”陸時延的表情已經分辨不出哭笑,崩潰質問,“可既然想抛棄我,那又為什麽要關心我呢?”
小明驚覺陸時延對季小姐感情的熾烈。
他的胳臂已經從他的手裏掙出來,嘴唇動了動,“……那晚,她囑咐說不要告訴你——”
陸時延的肩膀塌下去,直靠着牆才能強撐住自己。
他的腦袋頹垂,有淚水悄無聲息地濺在地面上。好久,陸時延自嘲:“所以是因為可憐我嗎?”眼睛紅紅,俨然傷透心,“為什麽不一直可憐我呢?”
“——您覺得季小姐是因為可憐你?”
對于陸時延這副小可憐的模樣,小明一個男人看了都覺得心碎。但或許是旁觀者清,他沒法共情陸時延,甚至不理解。
明明季小姐才是最受委屈的那個人。
陸時延擡起濕潤的眸子看他。
小明暗暗長嘆一口氣,索性不管林琳的警告和季禾的囑咐,繼續說道:
“那晚的确是季小姐送你回去房間,可是我也在場,如果當時她真的是勉強,或是不情願,你一個喝醉的人,其實是留不下她的——”
說到最後,他的語氣已經帶上無奈。
就差沒直接告訴陸時延,就是像他想的那樣,季禾擔心他,所以留下來照顧他。可又怕第二天被發現,所以才會隐瞞。
圈子裏不缺各種逸聞八卦,小明自認對這種小情侶之間的事還是看得出幾分。
思維被引到另一個從未設想過的可能,陸時延的心被攥緊,居然透了點兒委屈:“可是她之前讓我滾——”
小明發現了,陸時延對自己沒信心。
——哪怕季禾給他六分的愛,他只敢接受三分,回饋對方十分。
他沒想到陸時延還是個‘傻白甜’。
若是小明知道陸時延每回都是栽在同一個人的身上,前面還得綴上‘純情’兩個字。
小明沒有接茬,低頭不語。
那番話攪亂了陸時延的心神,他隐隐明白小明的話是真的,可他的确沒有自信。
尤其是在經歷了昨晚。
澄天突然劃破一道驚雷。
沉悶,劇烈,不過是轉眼的功夫,陰雲密布,暴雨如注。
門鈴聲響起。
門被打開的時候,那個人員還沒反應過來,看清裏面站着的女人後,更是一愣。
雪白的臉龐,眼下青黑,柔順的黑色長發有些淩亂,臉是極美的,可此刻透着不正常的憔悴。
迅速回過神,她将手裏的盒子遞過去:“季小姐,這是一位先生讓我轉交給您的。”
垂落兩側的手無力發麻,季禾勉強将東西接過來,打開看見那枚熟悉的戒指時,因為工作人員的話先是亮了一瞬的眸,可很快就黯淡下去。
“這是李先生讓我們代為交還的,如果沒什麽問題的話,就打擾您了。”
兩人面對面站在門口,對方在等季禾的吩咐,如果沒什麽問題就能離開。但她既沒關門,也不說話,始終一言不發。
就在工作人員又要開口時,驚雷乍響,她似乎看見:
裏面人的肩膀細細的顫抖。
可不等關切問候,那個纖弱的女人說了句“謝謝”,然後将門再次關上。
順着冰冷的門滑跌在柔軟地毯,季禾蜷縮着抱緊自己。
在偌大靜寂的套房裏,她顯得格外渺小。
空調恒溫,季禾只穿條絲質吊帶睡裙也不冷,可她裸露在外的大片冷白肌膚,肩頸,胸口處,有程度或輕或重的血痕,一看就只有指甲才能弄出的傷。
渾身發麻的感覺席遍全身,季禾埋頭雙膝,用力抱緊自己的雙手掐緊肉裏也渾然不反應。
只有睡裙被無聲沁出濕潤的痕跡。
從昨晚和陸時延的再次不歡而散後,季禾忘記自己是怎麽回的酒店。
一整日的時間過去,她的記憶仿佛被凍住,只剩下昨晚的片段。
胃中絞痛,可軀體化的反應讓她整個人都很疲憊。
在驚雷逐漸消退的時候,她跌跌撞撞朝着某個方向,可是在無聲雷電再次劃破天際的時候,堅硬的硬角重重撞傷她。
暴雨卻在不斷加重事态,臺風過境,外面的世界此時布滿不穩定的危險。
身後的助理和工作人員紛紛試圖阻撓陸時延離開,卻反激起他急迫擔憂下的怒火:“我自己離開,出了什麽事也是我本人的責任,”他盯着面前的一堆人,強忍不耐煩重複道,“我現在必須走,讓開!”
季禾很恐懼打雷,有人陪在她身邊的時候她強裝不來鎮定,可要是只有她一個人在酒店……
他很害怕。
不可否認小明的話的确影響到陸時延,可如果不是他原本就放不下她,陸時延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回頭。
雨刮器努力工作,車在緩慢前行,與之相反的是陸時延異常焦灼的心。
時間在此刻被拉鋸得無限長。
她沒離開前、過去的六年、回來後發生的一切,所有事在陸時延的腦中不斷回演。
他害怕失去她,所以不斷求證。
但是現在,陸時延覺得哪怕只擁有季禾一分鐘的愛也很好。
陸時延返回酒店時整個大廳空蕩,有工作人員迎上來,認出了他。
見他渾身濕透滿身狼狽,和同事面面相觑的同時,一邊問:“請問有什麽能幫您的嗎?”
他疾步走過去,報出季禾的名字,詢問前臺,“她住在哪間房?”
“不好意思,這是客人的隐私,無法透露。”
陸時延繞過去欲自己查,被阻止,鬧出了好大一陣動靜,不多時就有其他人認出來,有人在拍照。
最後經理趕來。
不知道陸時延用了什麽法子,他成功拿到了季禾房間的房卡。
男人握在門把手上攥得緊緊的,一時之間,陸時延怯而不敢進去。
房卡感應發出輕微的聲響,在安靜的環境中被無限放大。濕漉漉的人走進去,留下一串腳印。
黑。
這是進來的人的第一感受。
烏雲遮掩天光,遮光窗簾更是掩住最後一絲光亮。
房間裏是密不透風的黑暗和壓抑。
陸時延只敢開了一盞柔和的壁燈。
溫柔的光照亮房間,掃視四周,可是他沒有看見想迫切見到的人。
尋常人都以為房間的主人不在,可陸時延被牽絆住,照着這并不明亮的光逡巡房間。
陸時延的心下去。
大床沒有睡過的痕跡,但整間卧室很淩亂,茶幾上歪倒着空酒瓶,其中一個高腳杯裏盛滿酒液,底層似乎還有什麽。
心漸漸慌亂。
季禾的手機顯示關機狀态,陸時延捏着手機,一邊打開每一個房間。
直到要走出卧室,心口鈍痛,他轉身站定,受到牽引般的地朝着某個方向走過去。
在陸時延沒有從這種感覺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打開衣櫃的手在顫抖。
看見小小一團縮在衣櫃角落裏的人,心像是被一片片割開。
他幾乎發不出聲來。
溫熱的液體砸在腦袋上,季禾的身體終于動了動,像小獸,試探地伸展自己的身體。
她擡頭,脈脈明眸看着那張熟悉的臉,黑睫輕顫,眨不出眼淚。她有些困惑,又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陸時延?”
高大的身體折進衣櫃裏,很疼很難受,可陸時延抱緊懷裏的人,眼淚流得比季禾更厲害。
聽見她聲音中依賴和害怕,愧疚和心疼洶湧澎湃:“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來晚了,”他很後悔,“我昨天不該丢下你一個人,是我錯了——”
小臉貼在男人溫度灼燙的脖頸上,脈搏跳動,季禾這才有真切感,知道自己不是在做夢。委屈後知後覺地蔓延上來,她抱緊了男人,兩人都想把彼此刻進懷裏。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吻。
季禾感覺到耳垂上的帶着虔誠的一個吻,陸時延的脖子上傳來一個柔軟羽毛般的吻。
呼吸心跳黏膩交纏,從逼兀的櫃櫥角落,到昏暗的卧室空間,衣物逐漸散落一地。
細細的帶子被那只大手挑起,在他手裏顯得脆弱不堪折,在身下人的顫栗下,陸時延的唇覆遍每一處,無比虔誠。
男人的身材精瘦結實,哪怕是淋了場雨,軀體的溫度在此時更為火熱滾燙。交頸纏綿間,輕柔緩慢地驅散身下人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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