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烏飛兔走(3)
第47章 第六章 烏飛兔走(3)
如此月餘,紫袖勤練武功,飯量大漲,卻覺衣裳像是又松了些,肌肉的線條倒更為清晰。再次系好那條舊腰帶,不覺拍着笑道:“展畫屏,你的腰帶又變長了。”
六王爺頭先又叫他去,找茬罵了一通,最後道:“後天随我去趟大般若寺。”紫袖知道大般若寺在城外,便早早穿戴整齊,去了承安殿,卻被告知王爺昨夜歇在梅苑;又在門口等了許久,才見那穿着銀白緞袍的人影出現,他行禮道:“陳先生早。”
打扮成陳淡雲的六王爺上馬走出角門,紫袖也控着馬缰,跟着在夾道中繞來繞去。他在王府埋頭練功,還是頭一次出來,暗自辨認着方向,想是快要繞到大門前了。見一路無人等候,只自己單獨随從,便問:“從哪裏上大街去?”六王爺冷冷斥道:“要你何用?”
紫袖道:“我對路不熟,才問你的——你必定不想叫旁人認出來罷。”六王爺道:“沒幾個人認得我。”又訓斥說,“你落在後頭做甚麽?這種下人,還有誰家肯要你。”馬蹄聲噠噠輕磕着路面,紫袖不答話,忽然趕上兩步,竟然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六王爺怒道:“放肆!”話音未落,便聽“呼”地一聲,有人縱身來到身旁,六王爺被紫袖拉得向旁邊一歪,一柄短短鋼錐便從面前劃過,烏光锃亮。
紫袖尚未松手,又一柄錐尖閃過一星亮光,猶如影子一般從那人身後趕來。他擡起常明劍一擋,順勢一掌,将二人拍得一齊拍向地面,對六王爺叫道:“別動!”随即縱身一躍,坐上他的馬背,将他護在身後。此時又一人從背後而來,紫袖早已拔出劍來,朝後一仰,劍光暴長,劍尖在太陽下拖出一道弧光,“當”地一聲,長劍和那人的鋼錐撞在一處。
對方一晃落地,紫袖方才一劍用了七八成力,手臂依舊隐隐酸麻;眼見三人又沖了上來,也不敢下馬去,便以一敵三,就此戰作一團。那三人都着灰衣,身姿輕快猶如灰雀,隐隐結成小小戰陣,自三個方向分頭襲來,招招向他背後直取六王爺。紫袖心中有數,右手執劍,左手成掌,情勢危急之下,心中卻尚在驚訝:自他習練三毒心法以來,只與朱印交過手,首次與旁人對敵,竟然感覺煥然一新——耳目劍掌融為一體,收到的感觸,發出的每一個動作,都比從前更輕盈而豐富,直像置身另一般世界。
這感覺實在詭谲,令他身陷三人圍攻,心中卻興奮起來,當下使出別離劍中一招“陽關三疊”,連刺三劍,劍光分作三路,道道清影将三人裹住,耳中聽得“叮”、“叮”、“叮”三記金鐵交鳴之聲,是那三人執起鋼錐自衛,殺氣驚得無人駕馭的馬兒咴咴長嘶。紫袖身處陣中,驚喜欲狂——劍鋒所指,方向勁力,都一如自己所想,無不順意,心中緊張卻又暢快,不可言傳。
對方兵器太短,一時無法近身,忽然當中那人向後退去,手腕輕揚,鋼錐脫手朝他擲來,嗚嗚有聲。另外二人随即變換位置,一齊掩上。紫袖本欲先擋鋼錐,誰想二人迅猛矯捷,已奔他身後而去。電光石火間,紫袖手腕連抖,再次使出“陽關三疊”,頭先兩劍直取二人頸胸要害,後一劍才削上飛來的鋼錐,又倚着六王爺向後硬倒,那鋼錐擦着他胸膛飛過,跌落在地。劍光破陣,有如裂帛,身旁二人被逼得落下地去,第三人卻趁機再次躍上。紫袖自知恢複練功未久,內力不足,方才一劍已是使出了全力,希冀能将二人除去,沒想到堪堪阻住一瞬,現下也無計可施,只能硬接面前這招,只盼身後的六王爺能避過血光之災。
未及交鋒,卻聽“嗖嗖”輕響,躍來這人不知被甚麽打中,連帶旁側一人,都向後急飛而出,連叫聲也沒得絲毫,倒地略一抽搐,随即不動;剩下一人見此急變,一蹬旁側牆壁,翻身就走。紫袖知道援軍已至,見人要跑,剛要去追,餘光卻見一道雪白身影激射而出,像海東青撲向陷在雪中的野兔,伸手即将那人擒獲。
紫袖見是朱印來了,才打量着四周,回頭瞟了一眼,見六王爺還好端端地,不禁松了一大口氣。
六王爺卻道:“該殺不殺,拖泥帶水。”說着下了馬,向前走去。紫袖也不還嘴,下馬來跟在後頭。兩具屍體喉中各插着一根細長條兒,朱印提着那人回來,放在地下,已面色發青,一動不動,顯然是服毒死了。朱印将死屍喉中之物拔了下來,原是兩把刻刀,就着旁邊衣衫擦拭幹淨,自己收起;又在三人身上翻看。
六王爺站在不遠處瞧着,說道:“還用找麽?”
朱印仍然翻檢,紫袖見三人都作平民打扮,問六王爺道:“竟然有人行刺你麽?”
六王爺冷哼一聲道:“下次早些下手殺了,這樣婆婆媽媽的。”回頭瞪他一眼,卻見紫袖前胸衣裳已劃破了一道,滲出血來,便又将頭回轉去。
紫袖聽他說得輕車熟路,不由問道:“是誰?”六王爺淡淡道:“必是我那好侄兒送的大禮了。”紫袖暗自琢磨這“好侄兒”是哪位哥哥的兒子,忽地想到無盡藏閣裏的條幅,驚訝地道:“難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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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朱印手持一枚小小玉牌,回身跪下道:“朱印來遲,請王爺降罪。”六王爺眼神平靜,語調也穩:“這事從未發生過,何罪之有。”又瞥了紫袖一眼道:“你倒是長進了。”
紫袖将自己的話咽了回去,看身前已是鮮血淋漓,當下一邊擦拭血跡一邊道:“這是為了你那一滴眼淚。”六王爺略一沉默,哼道:“你是我府裏的奴才,便為我死了,也應當的。”
紫袖不再搭話,只顧查看傷口,卻聽“呼”地一聲,有甚麽物事當面擲來,擡手一抓,抓到一個玉瓶。他拔開塞子一聞,藥香撲鼻,知道是上好的金創藥,咧嘴一笑,尚不及道謝,六王爺收回手臂,轉身走了。柯小寶帶着幾人上來,簇擁着他,竟從大門回府。紫袖遙望着興王府鑲了金色門釘的朱紅大門,上頭高懸着金漆匾額。
待他敷完了藥,地上已收拾得幹幹淨淨,便與朱印一齊回去。紫袖悄聲問道:“那玉牌是甚麽?”朱印道:“已碾碎了,誰都不曉得。”
紫袖心中一如明鏡,便道:“我猜王爺是太子的眼中釘罷。自己老爹對叔叔太好了,當兒子的必定不高興。”朱印輕聲道:“起初尚好,面上一團和氣。”紫袖道:“那為甚麽又忍不住了?”朱印道:“太子有次來王府,一定要住在梅苑,王爺不答應,他便怒沖沖地離去。自那之後便戳破了窗紙,開始暗中派人行刺;只是勢力尚弱,也不敢當真進府裏來。”
紫袖一聽梅苑二字,忽然警醒,忙問:“梅苑到底放了甚麽,太子都不讓住?若是之前都裝得友好,為這個鬧翻,值得麽?”
朱印道:“梅苑甚麽都沒有,只是當年展畫屏曾在那裏短暫居住過。”
紫袖啞然,不再過問此事,只回去計劃。過不幾天,趁着早飯時候,便去了承安殿。
通傳過後,等了半晌才得進去,卻見六王爺身着團龍袍,官靴玉帶,通身上下寶光粲然,正在那裏戴冠。紫袖頭回見他儀容這般齊整,禁不住瞧得呆了。
六王爺見他瞪着眼睛不說話,便問:“怎麽?”紫袖忙道:“真好看。”六王爺鳳目一眯,笑道:“好看。”又問,“何事?”紫袖道:“我想出府一趟。”
六王爺道:“你還真聽話,當真沒自己出去過?”紫袖“嗨”了一聲道:“你不是說要你準許才行的麽?”卻見周圍侍從全部将頭低下,心知是自己說話不遵禮數,旁人只當聽不見。也不管他們,接着說:“京城各處,我都不熟,總歸要有個譜;像是王府周圍,或者常走的路,還是得看看才放心。”
六王爺便道:“今天是甚麽良辰吉日,想得這樣周到?”紫袖聽他話音一直涼涼的,不知是生氣還是怎麽,只得道:“我不是你的走狗麽。”
六王爺接過旁邊小托盤裏的茶喝了一口,淡淡地道:“你去罷,我這便要進宮,你就在城裏各處瞧瞧。”
紫袖帶了劍,跟着六王爺周圍一群人,一道出了府,始知王爺的儀仗原來這般氣派,彩旗、羅傘成山成海,又有鑼鼓管笛,長長短短的刀槍劍盾,還有許多七零八碎,看也看不清。在池縣見過的娶親隊伍,也不見這樣長。他等人都熱熱鬧鬧過了,才上了大街。
京城鬧市車馬喧嚣,常見紅牆綠瓦,比起池縣,自有另一重端肅威嚴之美。街市之中店鋪鱗次栉比,日光洋洋潑灑在字跡工整的招牌上;小巷穿梭着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聲調高亢;間或閃過趕着馬車遠道而來的商隊,奇麗服飾,異色瞳仁,都混在人群當中。酒飯香中飄出讀書聲,工匠路過果菜攤子邁進自家鋪面——大乾南北西東的人與物,像是縮小了無數倍,凝聚出一個京城來了。紫袖邊看邊行,将王府周遭大路小路繞遍,走得口渴,便在一家茶棚喝茶。
攤子上到處有人談天,紫袖當捕快養成了習慣,有一搭無一搭地聽着。不一刻背後便有個沙啞嗓子說道:“早晨像是哪位皇親國戚進宮去,那一路的威武!”同伴便道:“自然是興王了,當世誰還配得這般榮寵?他不進宮,皇上還想他呢——就這一個弟弟還在京裏住罷,八王爺還小,尚未開府,剩下幾個都出去了。”啞嗓子又道:“就七王常回來,聽說是書呆子一個,想必也不是回來瞧皇上的。”
紫袖叫小夥計再添一杯,鄰桌上便有人朝後頭搭讪着說:“要說這幾個弟弟,還是興王貼心,不是說連封地都不要麽?就為了留在京裏陪着皇上,才獨得這份偏愛,皇上寧願拿私房錢養他呢。”那啞嗓子嗤道:“明明是那位不放心,把他擱在眼皮子底下,有甚麽事兒也早知道。”鄰桌卻說:“不見得,那幾個王爺都不怎麽長進,指望不上;興王和皇上一塊兒長起來,知根知底,才留在身邊當個左膀右臂。”
紫袖慢慢喝着杯中淡茶,不知六王爺若聽見自己成了旁人口中談資,會是甚麽反應;轉念一想,他長居京城,又常微服出行,想必早已習慣了。
他掏出幾個銅錢,剛想離去,又聽啞嗓子的同伴笑道:“聽說那興王長得中看,政事上卻不中用,一心只愛游山玩水,竟連皇上也勸不回來,這才擱在眼面前兒,起碼在家時能看得住。”鄰桌低聲笑道:“要是咱做了王爺,自然也成天出去游玩,好吃好喝,哪個惹得起?”三人正說得起勁,忽然一陣喧嚷,幾個衣着光鮮的男女路過茶攤,像是在找人一般,朝前去了。
紫袖下山半年來,見了不少江湖子弟;天子腳下,能人往來,也不少見。正看着,剛巧小夥計從身旁走過,瞧着他身畔的劍,笑道:“那幾位像是景行門的英雄,大俠可是有相識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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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海星,還有打賞。
沒見過世面的我,實在太感動了。
今天我們紫袖小試牛刀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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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