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今是昨非(3)
第65章 第八章 今是昨非(3)
紫袖思忖了一刻,忽然道:“你下了賭局?下……下魔教贏?”
丁曦眼裏閃出狡黠的光,湊近些道:“看現在陣仗,若是各大門派聯手對付魔教,顯然是贏面大些,魔教若輸了,自然普天同慶。要是我們這些門派輸了……嘿嘿,小爺發筆大財。”紫袖滿臉木然,如聽天書。丁曦見沒能遇上知音,惋惜地“哎”了一聲道:“你一瞧就不懂,我給你講講:下注呢,最要緊有膽量。以小博大,賭注可以小,膽氣不能小。”
紫袖奮力理解着他的話,不明白為甚麽這樣大的膽氣,他卻形同乞丐。丁曦見他打量自己,也朝身上看了一眼,又把臉一挂兩尺長,罵道:“就是他大爺的莊家,卷着錢跑了,還被我們衛掌門知道了!祭出門規,關住我要打,我拆出褲腰帶裏縫着的金馃子買通了看守的師弟,才跑出來了。甚麽都來不及帶!”又詈罵不絕,罵得累了,再盛半碗湯喝。
紫袖見他終于住了嘴,便勸道:“那就別賭了。”丁曦道:“小賭怡情,兄弟我就是愛這一口。這回是遇着不地道的,才倒了黴。”紫袖問:“你賭了多少?”丁曦輕描淡寫地說:“二百兩。”
“二百……!!!”紫袖失聲喊了出來,丁曦立即伸出手來捂他的嘴。紫袖瞥見那只髒手,吓得自行将嘴閉緊了,向後一撤,連着凳子挪出半尺來遠。丁曦落了空,見他不再發喊,也悻悻就坐,只朝他“噓”地一聲。紫袖此刻暗自猜測,景行門的師長知道他作為,必定氣得吹胡子瞪眼睛,不禁問道:“你剛不還說,以小博大,賭注可以小,膽氣不能小?你這賭注也忒大了些罷?”
丁曦又解釋道:“那是上半句,還有下半句呢:膽氣越大,賭注就要更大!”
紫袖呆呆看着這位丁師弟,聽着他的宏篇大論,萬分佩服。等心中的驚訝退去,又問:“你從景行門摸到這裏來的?”丁曦的面色嚴肅起來,低聲道:“不是,景行門欲讨伐魔教,幾個門派約在赤土州碰面。我半路逃出來的。”紫袖聽了大驚,只不知這地點是那些門派瞎貓碰上死耗子,還是特意選定的。如果是後者,展畫屏過不多久便要被圍攻了。
景行門在西北,按照丁曦所言,他能來赤土州,門下大隊人馬自然也不會太遠。紫袖不好直接向丁曦問行進路線,只想快些離去,便問道:“你當下有何打算?”丁曦手裏的湯匙落在碗中,垂下臉道:“自然是想回流泉山去。我好歹也在那裏學了幾年藝,高師兄又待我不錯,我就這樣跑了,也連累了師弟。可……唉,別提了。”
他聲音越說越低,紫袖看着他不甘又沮喪的臉,料想他是缺盤纏,便從懷裏摸出一塊碎銀,塞進他手指扣起的空隙中,說道:“想回就回去罷,就是別再賭了。你師父說不定也想你呢。”丁曦手指碰着那塊銀子,渾身一震,擡頭激動地說:“殷大哥!你……你真是古道熱腸。叫我……唉!”又低下頭去抹眼睛。
紫袖看他情緒都寫在臉上,十分好懂,暗自好笑,便道:“可夠麽?”丁曦握着銀子,略一猶豫,又紅了臉,給他推回來道:“遠水不解近渴。殷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你不要再管我了。”說着朝外張望起來。
紫袖心下起疑,問道:“你在躲誰?”丁曦哭喪着臉道:“實話說罷,我欠了旁人的錢,被債主一路追着到這裏,才會這樣狼狽。”紫袖道:“你欠了多少?”丁曦道:“二十兩銀子。我當時下注錢還差點兒,跟他借的。這次可記得了,我以後再也不賭了!”
紫袖猶豫了一刻,摸出一件東西,塞在丁曦手中,壓低聲音道:“快去還了,再多真沒有了。”丁曦掌中沉甸甸,張開手指縫一瞧,見是一小塊金錠,登時喜形于色,連連點頭道:“多謝殷大哥!我去去就來!”說着飛也似跑出門去,門外果然有一人迎上來,二人說了兩句,并肩走了。
紫袖看丁曦舉止,見他功力平平,當下既不放心他,也不放心自己的錢,拿起劍跟了上去。他跟着二人轉進一條小巷,進了一家布莊,卻不見幾個顧客;轉了半圈,眼見有人徑直穿過店堂,進了後頭小門,便也過去。後院另有一間大屋,他一步邁進厚重的木門,才見裏頭滿屋子人,推牌九,擲骰子,雖未鬥雞賽馬,盡皆喝雉呼盧,或笑逐顏開,或滿臉怒色:竟是一個賭場。
他推開迎上來招呼的夥計,看了一遭,高高矮矮站着的人裏,并未瞧見丁曦,想是自己看錯了,便出了布莊去。待要走時,心裏又放不下,在外頭等了一盞茶時分,依舊不見丁曦蹤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金子就這樣在眼皮底下被騙走,又重新進了後院。剛走到門口,只聽丁曦哈哈大笑,拉着他那債主,從屋裏正朝外跑;見了紫袖也不慌張,反而一臉喜色,朝他竄上來。
後頭有人追着出來叫道:“你別走!你給我站住!”說着便舉起甚麽砸了出來。
紫袖正要上前,只見丁曦将一個布包朝他手中一塞,右手飛速探進懷裏,摸出幾件細小物事,手指屈伸如同水藻,将之擲出,與後頭擲來之物撞個正着。只聽噗噗連響,兩只精工縫制的布鞋便落在地下,上頭嵌着幾枚小小骰子,像是水晶刻的,太陽一照,光華流轉。丁曦手裏還握着兩三枚,在那裏稀裏嘩啦地把玩,細瘦五指耍得花巧疊出,朝那人道:“願賭服輸,輸不起別來!”那人被他阻住,一時不敢上前,只停在原地跳起來痛罵。
紫袖被他幾枚骰子晃得眼暈,掂着手裏的布包,拉住丁曦問:“你沒騙人家錢罷?哪來這麽多?”
這時賭場的人忙忙趕來,将那扔鞋之人拖了回去。丁曦朝紫袖咧嘴一笑道:“國士無雙登金榜,九蓮寶燈照前程——憑運氣贏把大的,就都回來了。殷大哥,你兄弟我雖好賭,卻也算見得多了,絕不耍下流手段。”說着将布包拿來,掏出幾塊金銀揣起,剩下一包都遞給債主,叫他自去了。
丁曦滿臉得色,引着紫袖走出布莊,到了僻靜處,取出一塊大些的金錠子給了他道:“拿着,連本帶利,不短了你的。”紫袖也不客氣,收好方道:“你說欠人家二十兩,怎麽一包都給他了?”丁曦笑道:“我下注的二百兩,其實都是借的。”見紫袖變了臉色,忙道,“多虧你借我本錢!我早說過,小爺有運氣贏,就是缺本錢,他們都不信。”
紫袖此刻已十分心累,便要同他作別,催他快回山去。丁曦道:“現如今有了本錢,腰杆就硬了。此刻欠債的翻身變了債主,我這便要去找那缺德莊家讨債,咱們就此別過。”紫袖剛要走,忽然想起甚麽,問他道:“賭場當中,可有人抵押實物?”丁曦說:“怎麽沒有?珍珠寶貝,哪裏都常見,只是難免折價,不劃算。”紫袖又問:“可有字畫一類做質押的?”丁曦道:“有啊,也看是甚麽,有的人家看不上——殷大哥有字畫要換錢麽?”
紫袖心道:若是如此,興許也有人偷盜了《十賢圖》,到一些見不得光的場所銷贓。便問丁曦道:“《十賢圖》那樣的,能押多少錢?”
丁曦當即哂笑道:“一兩銀子也不值。你是說大般若寺那張罷?既有名氣,又不好看,還是廟裏的東西,沒人敢拿,罪業大了去了。好賭之人都講究手氣,那幅畫實在有些……”又神秘地湊近些道,“別說是仿的,就算真的,十有八九也被人請出來。你若有門路,找找旁的處所,賭場走不通。”
這時巷口熙熙攘攘傳來一陣喧擾,丁曦一張望,忽然變了臉色,待看清些,才松了口氣道:“讨伐魔教的想是已到了,萬一我師父來了可怎麽辦?我得早些走。”紫袖聽他複又提起此事,忙問:“讨伐魔教,為何到這裏來?魔教當真在此處麽?”丁曦道:“也不知誰說的,說魔教老巢大概就在這裏,許多人不相信,卻也有信了的,竟都聚過來了。”說着便匆匆告辭,溜之大吉。
紫袖方才也已瞧過,路過的人雖不少,卻多是散兵游勇,不見大些的幫派;若照丁曦所言,景行門興許也會來。一旦人手多了,掘地三尺,誰又能保證魔教安然無恙?
他打定主意,便追着方才那幫人,獨自向海邊行去。
那些人走得并不快,紫袖輕易便趕上了,眼見他們一路向東,方向雖與自己當時跟蹤花有盡的路徑不同,卻大抵也是朝向海邊。他趕在頭裏,埋伏着仔細打量,竟然發現那群人中,有幾個頗為眼熟。
不,不止眼熟。
“吳大哥……”他心中默念着。吳錦一帶着五龍觀的人,走在隊伍最前,人群裏還夾着昏昏欲睡的吳錦三。其餘衆人約有二三十,也都不是名門大派的子弟,有些腳下還拖拖拉拉,顯然武藝并不高明。紫袖冷眼看着,想想花有盡那等手段,這些人無需找到魔教大本營,只要路遇一個,哪怕是曹無窮,都勢必白白送死。
眼看到得一片山嶺,他登上高處瞭望一番,見此地山勢險峻,唯有當中一片樹林,是過此山必經之路,當下計議已定,奔到林前,守在了那裏。
過了半拉時辰,吳錦一等人才抵達。只聽吳錦一止住衆人,在十數丈外開口道:“前方英雄,何故攔路?若有甚麽說法,還請報上萬兒來。”
紫袖抱着劍,背對衆人,正盤腿坐在林前空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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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曦說的“國士無雙登金榜,九蓮寶燈照前程”,當然不是古話了,這裏借來給他講講。
“國士無雙”(十三幺)和“九蓮寶燈”,都是麻将的牌型,和牌的話贏得比較多,在國标麻将裏都是88番。
有木有朋友和過十三幺啊?
展畫屏(鄙夷):一個作者,忽然問起這個來,大抵是瘋了?
紫袖(微笑):大概想借用“國士無雙”和“九蓮寶燈”,祝大家登金榜、發大財罷。2021第一更。
2020年,在世界的巨大變化裏,
我和諸位相遇,紫袖和展畫屏重逢。
希望新一年也能相伴同行。
再次感謝諸位的收藏海星留言打賞。
祝各位讀者朋友元旦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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