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 後山
## 後山
他們越走越往深山裏,一直走到了寨子裏的人用木頭和荊棘做成的一道網,随玉這才反應過來:“咱們是不是走得太深了啊?”他四處望了望,這裏已經進入了深山,蟬鳴聲已經幾不可聞,能聽見的只是深山裏風吹過的沙沙聲。
“沒事,那邊有一片特別茂密的樹,上面的蟬蛻特別多,我們上回來過一次,沒撿完。”林晚秋放下自己的背簍,又指了指前面,“其實裏面的更多,但大人們老覺得危險,不讓我們去。”
随玉看了一眼幽深寂靜的叢林,心裏打起了退堂鼓。
“你不會害怕吧。”林晚秋說,“我哥都敢進去呢,再說了,我們三個人陪着你呢,而且我聽我哥說裏面還有別的藥材,要是能找到幾株,就發財啦。”
随玉嘆了口氣,他現在也确實是需要銀子,逃出山裏往廿州走,哪裏都需要錢,可貿然進入深山又的确是太危險了,他還沒來得及拒絕,就看見那三個小孩已經熟門熟路地爬過了那道網,正對着他招手。
随玉的腳走平路還好,要是做什麽翻越的動作還是有一些疼,等他翻過那片栅欄的時候,那三個孩子已經跑得沒有影兒了。
他本想原路返回,但又想到他是帶着三個孩子出來的,如果他自己回去了,孩子們沒有回去,那寨子裏的人該怎麽說他。
随玉看着地上淺淺地留下的幾個腳印,就順着那幾個腳印去找人,邊找還邊叫他們的名字。
只是山裏太空曠,隐約地還聽見了自己的回音,又聽見了不知道是什麽鳥的叫聲,陰森森地,特別瘆人,随玉的胳膊上起了一層密密麻麻的小疹子,他忍着害怕,越走越深。
而随玉在找的那三個孩子,坐在離那栅欄不遠的大樹的樹根下,看着天色慢慢變暗,那對雙胞胎有些害怕,才對林晚秋說:“小秋哥,咱們回去了吧?”
林晚秋想了想,又想起随玉剛才已經朝着深山裏走了很長一段了,才扔掉自己手上的木棍子:“那我們回去吧,回去之後這件事不能告訴別人!”
他本來還在想要怎麽才能把随玉騙出來,春娘就來找他說讓他帶随玉進山,真是特別好的機會,他才不會錯過,他們幾個商量了一下,就決定把随玉騙到深山裏,讓他在山裏待一夜,他肯定就會害怕山上,就不會再待在這裏了,等他哥哥回來,就能順利地跟青哥成親了。
只是他的耳邊,突然出現了一聲野獸的嘶吼。
三個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他們常往這一帶跑,卻從來沒有見過野獸啊!
“小秋哥,怎麽辦?”二牛也六神無主,“我們回去叫人吧!”
“不行!”小秋立刻拒絕,“難道你們想讓青哥知道是我們把他騙過來的嗎?”
随玉聽到野獸的聲音的時候也吓了一跳,那三個孩子還不知道在哪裏,如果真的被野獸吃了,自己該有多大的責任!
那一刻對那三個孩子的擔心超過了他本身的懼怕。
他不敢高聲呼喊,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他越走越深,想到那三個小孩兒可能不會走進這麽深的山裏,又調了個頭,往他剛才來的方向走,好歹看到了那三個孩子。
林晚秋他們三個人在聽見聲響之後吓得臉色蒼白,這會兒他們正窩在一叢很深的草裏,一動不敢動,半人高的草葉勉強能遮住他們的身子。
随玉也彎下腰爬進了那個草叢,看到他們三個人毫發無損才松了一口氣,那嘶吼的野獸看見自己的獵物不見了,嚎叫的聲音響徹了整個叢林,驚起了林子裏的飛鳥。
随玉沒有多想,湊到小秋的耳邊他輕聲說:“小秋,我去引開那只熊,你帶着弟弟們往外跑,回寨子裏找人來救我。”
他幾乎是立刻就動起來,那邊的棕熊看到了這邊有動靜,立刻就跟着過來了。
随玉拖着自己已經有些酸疼的腳,往更深的山裏跑去,而三個小孩在随玉引開棕熊之後,就立刻起身往寨子裏跑。
林牧青和林華回山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提着從山下最好的點心鋪子裏買回來的桂花糕,想着随玉吃到之後會露出什麽樣的笑,只是回到家之後,在随玉經常坐着的地方沒有見到人。
林牧青此時的第一反應是随玉趁着他不在的時候跑了,但轉念一想随玉根本就沒有見過下山的路,家裏的銀子也都一文沒有少,随玉應該不是自己下山了。
“随玉呢?”林牧青找到春娘,春娘正在收他們中午洗好的衣裳,卻發現随玉也沒有跟春娘在一塊。
“小秋他們帶小玉兒去撿蟬蛻了,應該快回來了。”春娘把收起來的被褥疊好,又把随玉和林牧青自己的衣裳疊好交給林牧青。
“小秋?”林牧青的心猛地一沉,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從自己的兵器庫房裏找出自己的弓,又把那柄磨好的刀帶上。
“林華,你去找林平向至,讓他們帶上再找些人,帶上家夥,往後山去。”
林華回到家沒有看到随玉也很慌張,林牧青曾經跟他說過,要他好好看着嫂子,爬嫂子哪天就不告而別了,就沒人教他識字了。他聽見了林牧青的吩咐,趕緊扔下自己手裏的東西,往平家跑。
“怎麽了這是?”春娘被吓了一跳,看林牧青緊繃着的嘴角,心裏一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小秋可能把小玉兒帶到後山去了,說不定遇上了危險。”林牧青匆匆地交代了幾句,就往林晚秋家裏去。
不出他的意料,林晚秋已經回家了,他像是丢了魂兒一樣,木愣愣地坐在窗邊的凳子上,屋裏連油燈都沒有點。
林牧青面沉如水,看着林晚秋的眼神裏全完沒有了往日的縱容和愛護,也全無往日那種吊兒郎當,不着邊際的懶散,似乎面前的小孩不再是他一向疼愛的弟弟,而是一個殺了他至親之人的兇手:“随玉在哪裏?”
林晚秋從來沒有看到過這個樣子的林牧青,他的眼淚幾乎是瞬間就掉了下來,抽泣着說到:“我不知道啊,我跟他又不熟。”
他拙劣的謊言幾乎是在說出口的時候就已經被林牧青拆穿,林牧青的聲音更沉了一些:“林晚秋,人在哪裏?”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柄利箭直插進林晚秋的心口,他再沒能抗住:“在後山,最深的那個後山,你們攔了栅欄那裏。”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林牧青轉身就走,在外面的林平和向至帶着衆人打着火把,每一個人都帶着家夥,有些是柴刀,有些拿着弓箭,林平看到林牧青趕緊問:“出什麽事了?這會兒要去後山嗎?”
林牧青沉着臉,沒有回答林平,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晚秋一眼,只對着林晚秋說了一句:“你太讓我失望了。”
人在面臨生死的時候,就再也感受不到疼痛,随玉在奔跑的時候,沒有再覺得自己的腳踝再有過痛意,他的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
随玉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多遠,身後的棕熊卻一直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實在慶幸在這一年的流放路上他的體力好了很多,若是在平常,他可能早已經葬身熊腹了。
月色降臨,随玉已經再也看不到前面的路了,後面的動靜也漸漸變小,然後漸漸地再也沒有了聲音。這座山太深太大了,大到随玉的眼睛裏只有看不到邊的樹叢。
剛才是因為一心求生,而現在突然放松了下來,他整個人腿都軟了下來,像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地喘着氣,感覺自己胸口的像是被一塊石板壓着,要很艱難地才能呼吸通暢,但是他不能在原地停留很久,入夜的山林是比懸崖峭壁還要危險的地方,随玉在呼吸緩過來,之後馬上又開始往前走。
回去的路他已經找不到了,逃命的時候慌不擇路,清醒過來的時候要想原路返回就實在是太難了。
夜色幽深,雙眼完全不能視物,随玉只能走得很慢,一邊是對叢林裏野獸的畏懼,一邊是對黑夜未知的不安,他的背上已經起了一層薄汗,那層汗濕了幹幹了又濕,貼身的亵衣已經硬得像是一塊木板,紮得他脊背生疼。
山野寂靜,偶爾有一兩聲的鳥鳴,随玉縮了縮脖子,四處看了看,選了樹木稍微少一點的一邊去,他嘆了口氣,想着林牧青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來救他,又想林牧青應該不會以為他跑了就不管他了吧。
他想得認真,沒有注意到地上的情況,一陣鑽心的疼從腳踝傳來,空氣裏的血腥味瞬間就彌漫開來,他一腳踩到了應該是附近獵人布置的捕獸夾裏,鋸齒深深地刺進了皮肉裏,原本就還沒有好全的右腳又傷了一次。
随玉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下,他不敢哭出聲,那疼痛刻進了皮肉,從傷口四散開,到現在仿佛是從每一寸皮膚上都帶着痛意,讓随玉動一動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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