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章
5 第 5 章
◎“安全出口一定安全嗎?”◎
這句話像是一張密不透風覆蓋在紀令聞身上,聒噪得很,她面無表情地站在這,削瘦的手背青筋鼓了鼓。
小男孩眼睛撲閃着天真無邪,軟綿綿的讓人忍不住想親近。他的個頭僅僅道紀令聞的大腿部,吊帶褲雖不華麗卻整潔,顯然是被精心照料過的。
那個替換她姐姐的僞人,無論出于什麽目的,都把這個小家夥照顧得很好。
同時,經歷過擁有之後的失去,這種痛苦往往更難以承受。
紀令聞頓時語塞,視線跟着小侄子一齊往下看,眼皮随之收斂。這段日子發生了太多事,她不知道從哪裏說起。
“紀思源,你媽媽早就死了。”說完,她就像是一口氣幹掉壓箱烈酒,舌頭發麻得半點知覺不剩。
話才落地,路過的同事立刻回頭看了紀令聞一眼,眼神充滿對她殘忍的控訴。
安撫小孩并非紀令聞的強項,更拿侄子沒轍,她只是說了實話。由于缺乏童年的記憶,她并不清楚小孩能夠消化這個信息。
紀思源被她這句梆梆硬的話砸得大腦空白,雙眼瞪得溜圓,過了半響,他才想到什麽似的松開手,聲音發悶:“那媽媽什麽時候回來?”
周圍的檢查員不可避□□露出幾分不忍和同情。
也是,五歲小孩正值天真爛漫、對周圍環境充滿探索欲的階段,對死亡這樣的抽象概念還難以領會。不過能保持這份純真确實可貴。
擺脫溫熱的一小團,紀令聞還沒張口,就落下一道沉穩有力的嗓音替她把話交代了。
“小思源,我知道你現在可能有些困惑或者難過,別怪小姨說得這麽直接,因為媽媽已經不在你身邊了。”
“她去了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再也看不到她、摸不到她了。但是,媽媽會永遠愛着你,她會在你的心裏,也會在天上看着你、保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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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死亡難免伴随着悲傷,偏偏這話很有人氣兒。
紀思源啪嗒啪嗒掉眼淚的時候,紀令聞剛好有意避開,被游騁逮了個現行。
身穿隔離服的高大男人,即使再尋常不過的制服,穿在他身上也特別挺括有型。彼時,他撐着大廳護欄沖她招了招手。
紀令聞走過去,态度非常平正:“游長官有事找我?請講。”
游騁似乎極樂于看到她裝蒜的模樣,他纡尊降貴地開了腔:“你想念媽媽的時候,就看看她的照片,或者拿出她送給你的禮物。這些都可以讓你感受到媽媽的愛。小姨會替媽媽來愛你。”
站臺下的紀思源猶豫了半天,哼唧了兩聲,拿定主意跟着紀令聞。
此時此刻,紀令聞終于領悟到,紀思源為什麽會現身這裏,且未受阻攔的原因。
“你怎麽把他弄來了?”紀令聞目光不自覺地看向游騁。
游騁說:“社區沒有足夠人手照料孩子,只好親自看護。再說,在這世上他是你唯一的親人了。”
他沒什麽溫度的語氣,頭頂的霓虹燈映照在眉骨,遮蔽了他眼中此刻的情緒變化。
不知道為什麽,紀令聞總感覺這一幕似曾相識。
該怎麽描述那種似是而非、看得着抓不住的感覺呢?
仿佛在她的人生畫卷中留下過濃墨重彩的一筆,清晰又模糊。
他眼球的轉動符合生理規律,但這并沒有值得細看的內容。她沒法對他進一步的剖析。
紀令聞跟這個小侄子不是很親近,在她住在家裏的那段時間裏,他總是粘着他媽媽出來進去,跟她說話的次數寥寥無幾。最重要的是小孩子生活無法自理,帶着他只會添麻煩。
她才要辯駁兩句,卻被魏站長厲聲打斷:“吵什麽,難道都不打算幹活了?”
圍觀的人群聽到後紛紛作鳥獸散,各自忙業務去了。
中途魏站長走到開水器旁接了杯茶多酚飲料,朝紀令聞掃過來:“剛接到消息,下區那個惡性事件有新的眉目,我得趕緊領幾個人過去,雖然你還沒過實習期,但這是個磨煉的好機會。”
她自然而然指了指值班室,“今天破例不用你當值。”
紀令聞遲疑了一下,說:“站長,我有個侄子需要時刻帶在身邊,他還小……”
在場所有人都沒魏站長見多識廣,每天都跟惡性事件和居民接觸,她的語調不怒而嚴,立場相當堅決:“這絕對不行,工作和生活哪能混為一談。你以為下區能有什麽好人?”
這樣的偏見言論帶有明顯的指向。
奇妙的氛圍就連旁邊的紀思源都捕捉到了。
他緊張地握住紀令聞的手,期待能從她那裏得到一絲慰藉,然而未能如願。
紀令聞神情與往日不同,她在思考。
游騁的人際交往,來來回回就那麽幾個人。
他願意跟管理層這群上級領導打交道,是出于工作上的顧慮。即便有重大決策權,游騁也保持着一定的界限感,不輕易被他們的圈子同化。
不附會、不客套、不徇私,永遠都是沒偏沒向的形象。
紀令聞大概知道,游騁是一個理性到近乎可怕的人。
當然,她還沒見過他喪失理性,展現出真正可怕的一面。
就比如現在,游騁只是沒什麽含義地往這邊瞥了一眼,仿若局外人。
“站長是否認為所有上區的人都是好人?”紀令聞驚愕之餘,思路卻十分清晰,“判斷個人的優劣應以行為和性格為依據,而非環境條件。”
魏站長意味不明地打量她,“你還年輕,你所維護的人,未必心存感激。”
紀令聞可真冤枉,她不否認魏站長的觀點,但也絕不想參不平等的行列。
她總覺得自己一個新人,在這裏聽到這方面的事情,不是什麽好事,那不是她能接觸的。尤其是魏站長的眼神,那絕對不是欣賞她。相反,很瞧不上她這個關系戶。
置身于格子間中,四周是堆積如山的文件和忙碌的身影,每個員工都沉浸在各自的工作中,偶爾擡頭交流,也只是匆匆一瞥。
紀令聞覺得大概率是。
眼看魏站長只是喝着茶多酚飲料,靜候她的答複,紀令聞幾次都想起身一走了之,可轉念想想這或許是個臺階,于是克制住了那股沖動。
她面朝游騁的方向,目光停駐。
“不用看我,你可以答應,也可以拒絕。魏站長不會強迫你。”
游騁不給紀令聞說話的機會,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送完小孩,就往出口走。
魏站長和幾個同事換下制服後離開了檢查站大廳。
紀令聞覺得自己不能在誤打誤撞和主觀臆測裏度過,暫且不說她想不想,關鍵是她已經躲不掉了……甚至可以說一開始就被盯上了。
那顆枷鎖心髒如影随形,無論紀令聞走到哪裏,都難以擺脫祂的注視。
真忽視是做不到的。
按員工守則看,她現在處于一個高危狀态,社區應該是有應對策略,否則清理者也不會每天出現在居民面前。
智核社區的管理員據說就是守護神般的存在,但紀令聞從來沒見過他真人。
放任不管的情況下,單憑員工入職培訓手冊的指導,能不能在祂的監視下順利存活?
紀令聞牙關緊咬着唇,努力控制自己的神志,不被壓力牽着鼻子走。
智核社區被劃分為上區于下區兩大區域,其中上區的溫度條件勉強适宜人類居住,但居民們仍要付出工時來換取每日所需的熱量。相比之下,下區的居民就沒那麽幸運了,他們只能依靠社區每周發放的有限物資來維持體溫穩定。
檢查站分配物資包,成員們拿到了各自心儀的保暖用品,輪到紀令聞的時候,只閑置一頂番茄造型的針織帽,毛線非常軟乎。
魏站長對此次出外勤的行程細節沒透底,大家只知道個大概,不過工時報酬卻翻倍了。
下區找不到配套完善的住宅樓,放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臨時搭建所,毫無規劃地散落各處,一定程度屬于違規操作,但沒人管這個。而這些住所的後方,矗立着衆多成排、燈火通明的的高層建築。
步入這片地帶,路燈的照明越來越暗淡,單行道坑窪不平,積水遍布,終端擺放着禁止通行的警示牌,沒有分岔路。
衆人在公共長椅處落腳。
事實上,他們也沒閑着,繞了一大圈,又回到原點。
一沒看到執勤人員,二沒找到過路居民,至于接應他們的人……
更沒見影。
不知道為什麽,聯系不上主管專員,發出的簡訊也都石沉大海。網絡信號強度正慢慢衰弱。
“好冷啊,不知道幾點才能辦好,凍死我了,手都不好使了。”同事搓搓手呼出一口白氣,喪氣地說。
冷嗎?
紀令聞的體溫在不斷攀升,熱得她幾乎難以忍受,仿佛自己正被一個巨大的熱源緊緊包圍。
剛跨出腳步,紀思源就迫不及待跟在她身後,像個小尾巴,然後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句話沒說又好像什麽都表達完整了。
她匆匆給小家夥扣上那頂番茄帽,沒顧及有沒有戴正,不動聲色環顧四周的狀況。
衆人在等待中愈發急躁,但紀令聞已經摸上那塊警示牌了。
大家滿頭露水地跟着上摸摸下摸摸,湊在警示牌邊張望,毫無收獲。
魏站長包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遮瞳的眼。她盯了紀令聞許久,明暗交接之下拉長了對方睫毛的陰影,比往常略顯深邃隐匿,垂着的嘴角依舊如同暗流蟄伏。
只有她的目光是有實質的。
“你發現了什麽不同尋常的東西嗎?”魏站長循着紀令聞的視點看去,試探道。
當前氣溫顯然驟降到零下八十度以下,連體格最健碩的員工都難抵擋嚴寒,就紀令聞這小身板竟然奇跡般地扛住了,甚至微微出汗。
紀思源:“帽子戴反了,小姨是個大笨蛋!”
而後他的嘴忽* 然被捂住,紀令聞食指抵在口鼻間,神色凝重地看向警示牌,“噓。”
拐角有動靜!
緊接着,所有人都清晰聽見了聲響,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匍匐前行。
是人的可能性迅速被否決。畢竟那聲音聽起來太過含糊不清。當它接近他們這條狹窄行道時,俨然不經意與牆皮刮蹭,尖銳的摩擦聲高頻且持續,令人極度不适。
幾人吓得汗毛倒豎,後背濕了一大片,不大氣都不敢喘,過了很久聲音才漸漸消失。
盡管沒正面交鋒,但紀令聞已經能斷定,這次愛刮牆皮的玩意兒,比寝室熄燈後不會開門的麻花手,危險系數有過之而無不及。
旋即聽見一陣響動。憑空顯現安全出口。
安全出口的标志亮起綠光,在昏暗中格外醒目,上面奔跑的小人指引逃生的路徑,向大家傳遞一個重要信息:追随這道光,就能找到出路。
強調能找到出路,而不是生路,雖然這兩個詞聽着沒太大差距,可放在目前情形裏,完全就變成了文字把戲。
就在同事們興奮之際,有人戰戰兢兢問了句:“安全出口一定安全嗎?”
這個問題太沒邊際頭沒尾了,讓在場人都倒吸冷氣。
紀令聞沉默着回味這句話,說:“除非有別的因素把它弄得不安全了。”
其實嚴格來說,現在需要走出這個破地方,相對難辦。可如果這段時間,那玩意兒再次靠近,必然會引發新一輪的險境。
到時候只怕更棘手。
紀令聞向魏站長投去目光,只見她臉色閃過一絲異樣,随即被深思取代,眉頭緊鎖得厲害。
“在你抉擇前,我先給你說明注意事項。檢查站任職期間,請約束自己的好奇心,不僅會傷害到你,還會導致全體員工置于危險境地。”
嘶,這個好奇心是指什麽?
哪怕魏站長說的隐晦,紀令聞還是聽懂了她的話外音。
第一點,社區管理層确實是清楚僞人存在的,并開始防範。祂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并且有邏輯思維和模仿能力。祂擅長迷惑人,營造同類的假象,一旦祂鎖定你,就會一步步引導喪失自我認知,不再有人性。
而紀令聞在報道當天就被劃到備用人選裏了。
為什麽她沒中招,是不是意味着祂察覺到有更高級別的造物正密切監視她,錯誤判斷她是同伴?
魏站長恐怕是被條條框框限制住了。
那她呢?該怎麽做?怎麽做才是對的?
答應嗎?她不知道。
怪物可能在附近徘徊,又或是在發出最後通牒——盲目逃竄不可取,而停留原地同樣危險重重。
誰都沒想到出個外勤會出現意外,他們都以為危險來自社區外面,誰會懷疑下區也有。
紀令聞能明确地感覺到同事此時強烈的不安情緒,除了那個從進入下區以後,就一直裹得嚴嚴實實的魏站長。
這人過于從容,就好像根本就不知道現在面臨怎麽樣的威脅。但紀令聞并不覺得她真的不知情,仔細想想她說的話也很奇怪。
紀令聞垂在身側的手無意識地蜷了蜷,絞緊又松開。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俗話又說貓有九條命,她現在應該只差倒立行走的奇觀和管理員沒見過了。
她要親眼看看,下區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又隐瞞着怎樣的秘密。
同事1號是個惜命的:“不要亂來,你會害死我們!”
“別犯傻,我看還是留在這裏比較穩妥!”同事2號保守派。
“有沒有一種可能大家都被誤導了?安全出口和逃生通道可不一樣。”同事3號還尚存一絲理智。
……
短短幾分鐘,耳邊充斥着各種各樣的聲音。
很吵但無須在意。
紀令聞始終記着李寶嘉給出的那次忠告,保持清醒的自我認知,并從此基礎舉一反三。
員工默認入職檢查站給大家發的是一本培訓手冊,其實是檢查站給自己的培訓手冊配了個人。社區資源緊缺,居民必須依照規定通過勞動來支付生活成本,然而,這種做法并不能從根本得到保障,反而時刻在恐懼邊緣徘徊。
什麽是高壓鍋,這就是。
可誰在乎呢?
這種時代,誰會在乎是真是假?生命的全部意義無外乎活着本身而已。
剛讨論完,他們就聽見她侄子的小肚腩叫了一聲。
所有雙眼睛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紀思源小朋友身上。
但他莫名其妙地撓撓臉,肯定地說:“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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