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狹隘

第10章 狹隘

現在沒辦法剁手指，殘留的觸感一時半會也去不掉。

更糟糕的是，曾經的記憶因為類似的觸感逐漸複蘇，讓江舟整個右手手掌産生了酥酥麻麻的感覺。

……人！為什麽！要有記憶啊！！！

江舟絕望地想着，右手死死捏着鏈條包的背帶，讓冰涼且凹凸不平的鏈子在掌心滾動，試圖掩蓋腦海裏浮現的感覺。

可如果記憶是那麽容易篡改的東西，他現在也不至于戳了個胸肌就想起腹肌的觸感。

不過沒想到，肌肉在松弛狀态下會那麽軟且有彈性……小時候摸爸爸的肌肉感覺硬邦邦的……圖片和視頻裏看着也都是一拳能揍翻幾個人的狀态……

不對！我在想什麽！

江舟眼前一黑，當即就想轉身走人。就在這時，晨風忽然伸手拉住他快走了幾步。

江舟剛想炸毛，就聽見“車來了”三個字，又生生咽下，默默加快腳步跟上晨風。

雲京大學的校園巴士，其實就是中型客運巴士，座位是标準的二一型分布，也就是一邊雙人座，一邊單人座。

江舟上次來坐的就是單人座位，這次他也沒多想，上車就直奔單人座而去。

晨風跟在他身後，見狀也沒說什麽，只是默默坐在了他後面的單人座上。

車上其他人見狀，頓時壓抑不住體內熊熊燃燒的八卦之魂，車開動後沒多久，竊竊私語聲便時不時漏出一兩句飄進兩人的耳中。

“什麽情況啊……不是情侶嗎……”

“不知道……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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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的事……我不知道？”

“論壇……朋友圈截圖……”

“有一說一……漂亮……”

“确實……情侶裝……”

盡管同學們的聲音忽大忽小一句話都聽不全，但江舟還是能從四面八方熾熱的視線，以及部分關鍵字上聽出他們在蛐蛐自己和晨風。

這種感覺讓江舟很不舒服，就在他想轉身狠狠瞪一眼那些背後蛐蛐的人時，“戀愛腦”三個字忽然傳入他耳中。

“晨風是戀愛腦？！”

“噓！小聲點！”

“……真的假的？！”

“真真的！工院那邊……還有人在論壇……”

“真沒想到啊……”

“晨風看着……結果……”

蛐蛐對象是晨風啊？那沒事了。

蛐蛐得好，多說點！

察覺到同學們主要的議論對象不是自己，江舟頓時心平氣和，甚至想和他們共襄盛舉，一起吐槽晨風。

比如太戀愛腦，什麽都要分享，也不管是否擾民。

比如心機太深，趁虛而入騙人答應交往就算了，還挖坑哄人來學校！

什麽狗屁校草，你們都被他騙了！

在心裏狠狠吐槽了一番，江舟心情舒暢許多，剛才發生的那點不自在也因注意力轉移，暫時被埋于記憶深處。

很快，校園巴士抵達目的地，晨風在衆人堪稱密集的掃視中拍了拍江舟的肩膀，示意他下車。

眼前是一棟占地不小的兩層建築物，大門口挂着一塊木制匾額，寫着陸家園三個大字。

晨風領着江舟拾階而上，順便介紹道：“這家食堂一樓是川菜，二樓是各色小吃。廚師都是從川省請來的正宗川菜廚子，除了大鍋飯，還能點單。我們班老家錦城的同學，只要有時間，都會來這裏吃飯。”

江舟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跟着晨風走進挂了擋風門簾的大門。

一進門，一股熱氣混雜着各色食物的香氣便迎面撲來，其中混雜着熟悉的辛辣，讓江舟眼前一亮，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往旁邊的餐桌上瞄。

那個是……辣子雞！

紅油抄手！

那一盆是什麽？水煮牛肉！

江舟看得眼淚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本就處于飯點嗷嗷待哺的胃袋愈發饑餓難耐。見晨風還在往裏走，他忍不住提醒道：

“那邊有空位。”

晨風擡眸看了一眼，回頭委婉地說了一句：“大堂人太多，我預約了包間。”

江舟聞言一愣，反射性地看向用餐的人，這才發現幾乎所有人都在看他們，就連排隊打飯的人都側着身子看了過來，就像在看什麽珍奇異獸般。

剛才只顧着看吃的了，完全沒注意到這些……

江舟抿着唇，快步跟上晨風，直到進入包間才松了口氣。

“你看看想吃什麽。”晨風抽出一把椅子，示意江舟坐下，又拿起桌上的菜單遞給他，自己則坐在了他的斜側方。

這個包間并不大，桌子也不是外面中餐館常見的大圓桌，而是一張方桌，椅子是長板凳，一邊能坐兩個人。

晨風卻并沒有選擇坐在江舟身旁，而是刻意隔了一下，給他留足了空間。

江舟卻沒注意到這個細節，此時他全副身心都沉浸在了菜單裏。

“毛血旺、水煮牛肉、夫妻肺片、回鍋肉……”江舟越說越興奮，連點了四個菜才想起自己此時的處境，連忙踩下急剎車，“咳，再來個豌豆尖蛋花湯就可以了。”

“好。”晨風應了一聲，直接在手機上下單。

江舟見狀忙補了一句：“多少錢？我們AA吧。”

晨風搖搖頭：“不用，說好了我請。而且要不是你幫我解圍，我說不定現在還被那人纏着不放。”

聽晨風提起剛才那人，江舟頓時皺起了眉，語帶厭惡地說：“我最讨厭那種人了！”

聽到這句話，晨風神色微動，擡手拿起水壺，一邊倒水一邊問：“你讨厭同性戀？”

“嗯。”江舟點頭承認，一點沒覺得自己這樣太狹隘。

晨風把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面露好奇：“我以為現代年輕人都會支持LGBT呢。”

“我支持啊，只要他們的對象不是我就行。”江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

晨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轉移話題道：“看你發的消息，感覺你對雲京的川菜頗有怨言？”

“何止是有怨言，主要是不好吃！尤其是外賣，要不就是辣得燒心，要不就是沒有味道，難吃死了！”

說到吃，江舟怨念已久。

讀大學時沒有太大的感觸，是因為逢年過節寒暑假都能回老家祭五髒廟，不至于斷糧太久。

但自從決定留在雲京工作後，回老家的次數就屈指可數，一年下來也就春節能回去一趟，其他節假日要不時間太短，要不機票太貴。

加上江舟是做設計的，節假日是客戶舉行活動的高峰期，放假前往往是最忙的時候。除了春節因為回鄉潮能早走幾天，其他節假日想早點溜純屬做夢。

現在，江舟就靠着父母時不時寄來的辣椒面，自己做油潑辣子解饞。偏偏他廚藝一般，怎麽都做不出家裏的味道，越吃越想家。

見江舟郁悶得眉頭都在打結，晨風疑惑地問：“我記得雲京有好幾家很有名的川菜館和火鍋店，有的還是錦城連鎖，你沒去過嗎？”

江舟喝水的動作一頓，好一會才不自在地轉頭嘟囔：“太遠了。”

其實不是距離的問題，是沒人陪他去。

在雲京六年，江舟吃到正宗川菜的次數屈指可數，大多數都發生在大學社團聚餐時。畢業後社團成員分散各地，留在雲京的就那麽幾個，幾次聚餐對不上時間後便漸漸疏遠了。

至于唐幼璇，兩人雖是同事，但這位社交女王行程太滿，只有工作日中午兩人能抽空聚聚。可那點時間，哪夠在動辄半小時車程的雲京覓食？基本都是就近解決。

這麽多年來，江舟好像習慣了一個人，又好像從來沒習慣過。

晨風沒有再說什麽，兩人就這樣沉默地等待着服務員上菜。

好在沒過多久服務生便敲門而入，麻辣鮮香的菜肴擺放在江舟面前，激得他滿口生津。

晨風拿起筷子，眼神柔和：“嘗嘗，看這家廚師的手藝能不能通過你這個本地人的考驗。”

江舟沒有客氣，拿起筷子先加了一塊回鍋肉，往嘴裏一塞，随即眼睛一亮——

就是這個味！

囫囵吞下，他又迫不及待地伸向水煮牛肉，入口的瞬間差點哭出來。

這才是正宗的水煮啊！之前的水煮魚怕不是誰的減肥餐再加工吧！

看江舟吃得頭都擡不起來，晨風眼中隐有笑意浮現，擡手盛了碗飯放在他手邊，囑咐着：“慢點吃，不夠再點。”

江舟嗚嗚了兩聲，抄起飯碗，把牛肉蓋在米粉上，啊嗚一口。

一陣風卷殘雲，四道菜一個湯就這樣被消滅一空，直到毛血旺和水煮牛肉的兩個盆裏連根蔬菜都撈不起來了，江舟才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

晨風非但沒有被江舟餓死鬼投胎的吃法吓到，反而遞上紙巾，貼心地問：“吃飽了嗎？沒吃飽再點。”

江舟擦了擦嘴，剛想開口，一個悠長的飽嗝先冒了出來。

“嗝兒——！”

兩人一愣，江舟的臉瞬間爆紅，晨風的唇角剛剛勾起，就被他的大眼睛惡狠狠地瞪了一眼，仿佛在說：

你敢笑一個試試？！

晨風立刻抿唇，但不知道是江舟那個飽嗝實在出人意料，還是他紅着臉瞪人威脅的樣子太可愛，晨風終究是沒憋住，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屁啊！不許笑！”

“對、對不起…但是…哈哈哈哈哈哈哈！”

“晨、風！”

江舟氣死了，起身就想走，晨風連忙拉住他。

“對不起，我錯了…咳，剛吃飽休息一會，走太急會積食。”

江舟此時胃裏确實不舒服，吃得太撐，動一下都難受，被晨風這麽一攔，他只猶豫了一秒就坐了下來。

“你不許再笑了！”

“不笑，保證不笑。”晨風壓住唇角，一本正經地說，“不過這是不是證明，這家食堂你很滿意？”

“還…行吧。”江舟勉勉強強地咕哝着，眼角餘光掃過比光盤行動宣傳還幹淨的碗碟，臉又紅了幾分。

晨風裝作沒看見他的窘迫，用極富誘惑性的聲音低聲道：“以後只要你想吃家鄉菜，就給我發消息，我幫你申請親友來訪。”

對哦！是個好辦法！乘地鐵能直達雲京大學，快捷方便，而且學校食堂嘛，一個人吃飯也沒什麽，一點不突兀！而且親友直接掃身份證就能進，比預約參觀方便多了！

诶？等等，上次來雲京大學，是學姐幫忙預約的，他進門時直接掃的身份證，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出示預約碼……

想到這，江舟直接問晨風：“預約參觀也能掃身份證嗎？”

晨風頓了頓，颔首道：“可以，但需要提前在小程序上登記，不登記的話就要出示預約碼。”

江舟哦了一聲，想起之前學姐找他要身份證號，應該就是為了幫他在小程序上登記。

晨風不着痕跡地打量着江舟的表情，随口道：“你以後想來不用那麽麻煩，開學後學校每天放出的參觀名額很少，但親友來訪的人數不受限制，只需要通過院系申請就行。”

江舟點點頭，也沒說行還是不行。

晨風沉默一會，又開口道：“下午我們院隊訓練，你想去看嗎？”

訓練？籃球隊訓練嗎？那晨風是不是要換籃球服？

那不是能看到他漂亮的三角肌、肱二頭肌和小腿三頭肌……如果訓練熱了還會撩起下擺擦汗看到……

江舟的視線随着思緒掃過晨風被衣服遮擋的部位，這才發現他不知什麽時候脫掉了外套，白色長袖挽到小臂臂彎處，布料随肌肉起伏，勾勒出清晰的輪廓。

這讓江舟的視線能毫無阻礙地看向想看的地方，也愈發顯得肆無忌憚。

忽然，視線落點的布料動了動，原本就微微鼓起的胸肌，形狀因此更加鮮明，瞬間便将那一塊的布料繃緊了。

不知道現在手指戳上去是什麽感覺……硬邦邦？

等等！

我在想什麽啊！

“我、我回去了！”

江舟蹭地一下站起身，沒等晨風反應過來便奪門而出。

晨風看着還在兀自抖動的門扉，忽地低頭笑了兩聲。

沒關系，慢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