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聖誕

聖誕

又是一場雪, 屋外枯黃的草地白了一片。

在令人感到陰郁的天氣下，整個街區只有沈家別墅裏外燈火通明，仿佛是這個世界唯一的暖源。

遲妍坐在梳妝鏡前, 用力拽着溫馳聿給自己戴上的那枚戒指, 終于用了很大的力氣和一整罐的護手霜, 她終于扯下了它，并毫不猶豫地丢進了垃圾桶裏。

“那可是五百萬的鑽戒, 阿妍這也看不上？”溫馳聿不知什麽時候走進的她的房間。

遲妍沒有好臉色：“我已經陪你出席了伊萬的婚禮, 也已經按你的要求和溫涉劃清界限！你還想怎麽樣？”

溫馳聿走到她身邊，雙手撐着輪椅，雙唇湊近她的耳畔：“确實，今晚的阿妍很乖，很聽話, 我很喜歡。”

遲妍側過頭看他, 只覺得他已經瘋魔也已經成了變态。

“溫馳聿, 請你滾出我的房間。”

忽然, 溫馳聿伸手掐住她的脖子，強迫她看鏡子裏的他們。

“阿妍, 我們才是天生一對不是嗎，小時候你明明很依賴我，很喜歡我，我們之間不該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遲妍聽見這句話，不禁嗤笑, 就好像是在看一個笑話。

“溫馳聿，你到底是為愛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我想你自己心裏很清楚。”

“我是為了你！”溫馳聿咬牙說了這句話，眼底的心痛浮現。

遲妍目露不解。

“你可能不記得了, 小時候我們就見過溫涉。”溫馳聿冷嗤一聲，“你總說我抛棄了你，但先抛棄你的難道不是溫涉嗎，為什麽他抛棄你會再給他一個機會，而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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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清楚。”

“你剛滿七歲那年，溫家來福利院長住，你和溫涉玩到了一塊。不過短短幾天你就不要我這個哥哥了，反而天天粘着溫涉，還跑過來跟我說，以後要做溫涉的新娘。可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輩子在一起的嗎？但你竟然為了才見過幾面的溫涉想要抛棄我。”

“我知道你是為了什麽，你就是覺得溫涉是溫家大少爺，覺得溫涉比我這個哥哥能給你的更多。可為了能讓你得到想要的東西，我小小年紀，不管夏天冬天都去外面打工，你要的我什麽沒給你。結果溫家要領養你，你欣然同意了，全然忘了如果你走了，我一個人該怎麽辦。”

遲妍微微蹙眉，溫馳聿說的這些她幾乎都不記得了。

“這些我都不怪你，你還小，不懂得承諾是什麽。後來溫涉他們沒來接你，你郁郁寡歡很久，我問你，你是不是真想住大房子，過小公主一樣的生活，你說是。事到如今，我都還記得當我向你承諾，總有一天會讓你過上那樣的生活時，你看着我的那雙眼睛有多好看，我想一直看到你那雙仿佛看到希望的眼睛。”

“所以我背棄了我對我媽的承諾，我媽說讓我一輩子都別踏足溫家，但為了你，我回去了。回去後我才知道在溫家就不是人過的日子，但我記得要給你什麽，始終都記得。可你呢，你對我從來都只有理所應當和遺忘。遲妍你說我抛下你，我們之間，到底是誰抛棄了誰？”

遲妍聽了溫馳聿的話，眼眶裏不免布滿淚水。

“這些，我都忘了。”

“是，你都忘了，你沒心沒肺，遺忘的事情比我多。可我都記得，你覺得我現在像是個瘋子，可我以前對你也是一片赤誠。”

“對不起，溫馳聿。”

“遲妍，我想要的……從來都不是你的對不起。”

溫馳聿俯下身來，黯沉的眼神裏是隐忍的瘋意，“我要的一直都是你。”說着，他掐着遲妍的脖子，迫使她擡頭。

眼見溫馳聿的雙唇在逼近自己，遲妍愣了一下，她側過頭躲避。

溫馳聿原本以為能吻到她，卻是落了個空，他眼底的瘋勁越來越強盛。

最後他嗤笑一聲，直接将遲妍打橫抱起往一旁的席夢思上丢去。

遲妍陷入其中，慌亂掙紮，但溫馳聿已經用雙臂困住了她。

“溫馳聿，你要幹什麽！”她死命抵擋。

“別墅裏的女傭已經被我叫走，今晚沒人能救得了你，遲妍，你會是我的妻子。”

說完，他肆無忌憚地吻下來。

遲妍一邊反抗，一邊像是不要自己的聲帶了那樣，竭盡全力呼救。

她害怕得眼淚在流淌。

以前溫涉對她的強勢，她從不覺得抵觸，但眼前這個男人的試圖侵犯讓她惡心得想吐。

“不要，咳咳……溫馳聿，你滾開！救命啊！”

混亂中，她的巴掌狠狠抽在上方男人的臉上，卻得到他更粗辱的對待。

遲妍掙紮的雙手被禁锢，按在了頭頂上，眼見睡衣要被扯開，她的眼裏也落下絕望的淚水。

這時，“嘭”的一聲響，在溫馳聿的後腦上響起。

遲妍愣了下，看向趕來的人。

她以為會是女傭會是保镖，卻發現趕來的是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周婼顏？

周婼顏将發懵的她從床上拉起護到身後，又用自己手中的高爾夫球杆做保護，對着溫馳聿惡狠狠道：“你敢再做點什麽，我就報警！在美國暴力侵犯女性可是重罪，這裏是我家，我甚至可以直接把你這個入侵別人領地，并對人施暴的歹徒槍斃！”

“你是從哪冒出來的，我怎麽不知道這是你家？”溫馳聿繼續朝她們走近。

周婼顏也是毫不猶豫，用高爾夫球杆用力一揮，直接砸在溫馳聿的膝蓋上。

溫馳聿一個趔趄，單膝跪地。

下一秒，他暴怒地扯過周婼顏手中的高爾夫球杆，站起來就要報複。

好在護送周婼顏到沈家別墅的人也上了二樓，看到主卧這一幕，紛紛上前護住周婼顏和遲妍。

“這是我們沈家太太，與先生新婚不久，溫先生息怒。”

周婼顏卻是不怕：“這兒是我家，你剛剛想要侵犯的人是我的小姑子，溫馳聿，你要是不想坐大牢現在就給我滾，我懷着身孕，脾氣爆，你可千萬別惹我。”

遲妍被周婼顏護着，有些發愣。

溫馳聿最後看了一眼遲妍，猛地摔下球杆，錯過她們離開了二樓。

遲妍整個人像是虛軟了，向下摔倒在地。

周婼顏連忙蹲下身，差使其他人将她扶起，而後又叫其餘人都出去。

她倒了杯熱水給遲妍，讓她喝一些，能從恐懼的寒顫中緩和過來。

“寧姐，不……遲妍，你還好嗎？”

遲妍點點頭，但此刻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拿起一旁的紙，快速寫下一行字：【你怎麽會在這？】

周婼顏笑了笑，眼底有無奈：“如你剛剛所聽見的那樣，我和沈羨結婚了。”

遲妍愣住，不知道怎麽會發展成這樣。

“我為了給溫涉傳遞你的消息，被沈羨認為我不愛他，愛的是溫涉。其實我是不想讓他和溫涉陷入僵持，威脅到生命，就在權宜之下，騙他說我懷孕了。他強迫我領了結婚證，發現我懷孕是假的，就把我……丢來了這。”

周婼顏說着這些話，眼神裏是哀傷，但面上是無所謂，“正好，我也厭倦了娛樂圈的工作，當一個被養在國外的金絲雀，也沒什麽不好，還不用和老板模樣的老公相處。”

遲妍沒有想到，原來那麽多人在幫她回香島。

“遲妍，你很幸運遇到的是溫涉。”周婼顏知道遲妍剛剛經歷的事情，一定會對她的心理造成一些創傷，所以兀自安撫她，“你不知道，溫涉為了救你、找你有多努力。”

周婼顏将自己知道的事，都跟遲妍說了一遍。

遲妍本還沒一個概念，直到聽到溫涉瘋到用了炸彈……

“他是瘋了不成？”

“我也覺得他瘋了，我跟他認識那麽多年，從沒有見過他失魂落魄成這樣。”

遲妍又好奇地寫道：【你和阿涉之間——】問了又覺得不好，于是她将那行字全部塗抹掉。

但周婼顏看見了，也不吝啬告訴她：“我和他不是你之前想的那種關系，我爸收了別人的錢，害死了他的媽媽，我對他有愧疚，一直想彌補，這次為他做的事，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那你和沈羨怎麽辦？】

周婼顏搖搖頭，啞然失笑：“他不願意聽我的解釋，我也确實沒法對他解釋我為什麽幫着溫涉，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爸是個殺人犯……我從小所有的自卑點，都來自于這。我喜歡沈羨，不想讓他覺得我配不上他。”

遲妍能夠理解：【那你為什麽會告訴我？】

“情緒到了，就想說了。”

遲妍也不知道能做什麽安慰她，最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過……溫馳聿對你做這樣的事，難道你哥一點也不知道嗎？為什麽會任由那個王八蛋自由出入沈家？”

【應該不知道。溫馳聿會道德綁架，也極會僞裝自己。就算我今天告了狀，溫馳聿大抵也會說，我是因為溫涉離開美國，變得情緒不穩定。他對我做這些，本意是想安撫我，而我誤解了他的意圖。】

“現在不有我嗎？我可以告訴沈羨溫馳聿對你做了什麽。”但說完這句話不久，周婼顏也偃旗息鼓了，“可我現在好像沒比你好多少，沈羨大概是不信我的。”

【婼顏，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周婼顏對上遲妍期待的目光，點點頭。

【我想逃離這裏，無論用什麽辦法。我不想和溫馳聿在一起，今天他已經對我做了那樣的事情，我害怕下次你不在或是你在，他也會獸性大發。】

周婼顏明白遲妍的顧慮，她離經叛道的事情也沒少做，于是點頭答應了：“好，我幫你。”

——

一周後的深夜，沈家遲妍的房間裏突然有火光竄起，不時，火苗便順着窗簾一路往上竄，黑煙飛速席卷整個屋子。

在外巡邏的保镖見此，立馬往二樓沖。

而此刻遲妍已經在周婼顏的幫助下，順着床單在窗外的小平臺處下爬。

“遲妍，小心些，我在上面，我會拉着你的，別着急。”周婼顏安撫她。

遲妍點頭，繼續往下爬。

最終在距離地面一米的位置，遲妍往下一躍，成功落到草地上。

而這時，周婼顏房間的門被敲響。

她動作迅速地将床單拉回并塞進衣櫃裏，轉身去面對自己的風風雨雨。

遲妍快步跑離，在這個下雪的夜，奔赴屬于自己的自由。

大概三天後。

得知遲妍不見的沈羨奔赴美國，責問了一衆的保镖。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二小姐呢！”

“那天，別墅被人為縱火，我們都急着救火，後來才發現二小姐不見了。我們先是在別墅裏找了一圈，等我們要出門尋找時，夫人說她肚子疼，要去醫院保胎。”

沈羨深吸一口氣，立馬上樓，質問周婼顏這件事：“你幫她逃了？”

“難道不可以嗎，只許你們像是看管犯人一樣看着她？我并不認為我幫她離開有什麽錯！”周婼顏以前是不敢對沈羨這樣說話的，但她已經無所謂了。

“美國她人生地不熟！她一個女孩子在這裏有多危險你知道嗎，如果她出了問題誰負責！”

“你現在裝什麽好哥哥？”

周婼顏這幾天一直覺得人不舒服，在卧床修養，此刻也來了氣性。

她站起來，與沈羨對峙，“你要是真的關心你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妹妹，就應該把她好好照顧着，而不是派一個會傷害她、欺負她、甚至于侵犯她的混蛋在這裏！”

“你說什麽？”

“我被你遣送到美國的第一天晚上，救下了差點被溫馳聿侵犯的阿妍！遲妍不喜歡溫馳聿，你卻任由溫馳聿自由出入沈家的房子，我知道你是好意，覺得溫馳聿和遲妍小時候在福利院一起待過，溫馳聿會和你一樣對遲妍好，但你錯了，溫馳聿就是個混蛋！”

沈羨蹙起眉頭，下意識轉身要走：“我去找他算賬。”

而見周婼顏要跟上來，他轉頭呵斥，“你給我繼續待在這，你用懷孕的事情騙了我一次，又騙保镖一次，周婼顏，反複踐踏別人的信任好玩嗎？還有，希望這一次你說的話，沒有欺騙我的成分。”

周婼顏愣住，心裏頭酸澀泛濫。

她低笑一聲，帶着無盡的自嘲。

“沈羨，既然你已經不相信我了，那我們就徹底放過彼此，離婚吧。”

“休想。”

沈羨大步離開。

而周婼顏沒有忍住眩暈，摔在地上暈了過去。

——

彼時，香島。

還在開發的靈岩島上昏暗一片。

溫涉和警方終于在這個島的北側，找到了被人丢棄在廢棄工廠的應熙。

犯人已經逃了，想來是溫馳聿發現他和警方登島，知道應熙的位置已經暴露，便叫人棄掉人質逃跑。

後來，警方也抓到了兩個主犯。

但他們拒不交代是受溫馳聿指使，只說是自己抓了人想要威脅溫家夫人給錢，後來知道溫家夫人已經離世，就放了人。

所以警方還無法對溫馳聿下逮捕令。

從醫院看望完應熙出來，溫涉從口袋裏再次拿出那天跳舞時，遲妍塞給他的字條。

上面是遲妍秀氣的字跡，寫着——

“救應熙等于救我。溫涉，求你救救我們。”

縱使那天離開會堂時，他傷心欲絕，但看到這張紙條的時候，就什麽清楚了。

不是他的阿妍不要他了。

他的阿妍只是受到溫馳聿的威脅，沒有辦法才出此下冊。她叫自己離開那個地方，是想讓他趁早去救出應熙。

一旁的賀星許見溫涉不走了，湊過來也看向那張紙條，而後有點兒抱歉：“我還以為那渣……呸，嫂子真是個負心漢，沒想到是因為被溫馳聿用自己的好朋友威脅。如果有個女的綁架你，用你來威脅我娶她，我也會為了你娶她的。”

溫涉涼悠悠地看他：“不需要。”

“切！那你現在打算怎麽？”

“當然是去接回我的阿妍。我怕再晚點，又會生出什麽事端。”

這時，Mike忽然給他打來了長途電話。

溫涉接起，聽到對面Mike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理清楚思路後，重複了一遍：“你是說……沈家別墅發生大火，沈二小姐失蹤了？”

“yes！這二小姐跑得很幹淨，再加上沈家住的那塊地方監控少，誰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溫涉閉了閉眼睛：“找，就算是把整個美國翻過來，也要給我找到她！”

“是！”

賀星許在一旁也聽到了Mike的話，不免驚訝：“嫂子又失蹤了？”

“我現在怕的是，連沈羨都找不到遲妍，她會不會是被溫馳聿又給綁架走了。”

賀星許蹙起眉頭，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溫涉：“我先去一趟美國，我之前跟你商量的事情，記得幫我完成。”他用手背拍拍賀星許的胸膛。

賀星許比了一個“OK”的手勢：“去吧，把折騰溫馳聿那王八蛋的事，盡管交給我。”

溫涉和好友揮手再見，驅車前往機場，屬于溫家的私人飛機，盡可能快地趕到有遲妍在的地方。

他要去接她回來。

——

遲妍可以說是用逃亡的手段，一路從美國的東部紐約，坐各種公共交通，去往了美國的西部華盛頓。

紐約她不熟，但華盛頓算是她生活了四五年的地方，是她除香島以外最熟悉的城市。

幾乎一到萊文沃思小鎮，她便直奔寧若雪的房子裏。

遲妍用藏在花壇裏的鑰匙打開了屋門。

而後她裏裏外外地檢查了一遍。

發現半年過去，她和寧若雪的家還是保持着原來的樣子。

顯然她帶着溫玹離開後，沒有被小偷和野生動物光顧過。

遲妍就此在這個房子裏住了下來。

期間，她不是沒想過聯系溫涉，但她沒有帶手機，是因為怕手機有沈羨偷裝的定位。而美國的公共電話根本打不通香島的電話，最重要的是，她也沒溫涉的號碼。

好在，她有從百貨商場的電視上了解到一件事。

那就是溫涉和警方一起解救了應熙。

溫馳聿被控是主謀的新聞，但由于警方以證據不充分，所以最終放棄逮捕他。

遲妍很高興溫涉做到了，現在她只要安靜地蜷縮起來躲在自己的安全屋裏，不讓其他人找到。

不過她相信，這個地方溫涉總有一天會找到的。

保持着這個信念，遲妍每天都有在好好吃飯、好好生活。

冷了會去買木頭燒壁爐，餓了會去超市購買火鍋食材。

雖然味道遠沒有在香島吃到的霧都的火鍋好吃，但每一口她都有重生的感覺。

後來，在經過鎮上的街市時，遲妍看到馬上別人在進行聖誕節裝飾。

她便也冒着鵝毛大雪，去附近的超市裏買了一堆器材，用來點綴家裏的聖誕樹，好讓她和寧若雪的小家，重現溫馨。

正當她将燈帶纏滿一整棵樹時，別墅的大門忽然被人在外敲響。

遲妍并沒有感到意外或者恐懼。

這幾天隔壁鄰居阿姨見她回來又不開燈又不怎麽出門，時常會送些吃的來給她渡過“艱難時刻”。

這一次，她也理所當然地認為是那位阿姨來了。

她笑着跑過去開門。

但門打開後，在看到門外是一個高大的身影時，她吓得慌神似地要将門重新關上。

這時，對方伸出手猛地撐住了門。

那個身着黑色羽絨服、用帽子遮掩住大半面容的男人，輕輕摘下自己堆着雪花的連衣帽子。

有熱氣從他紅潤的雙唇裏冒出，熱意騰騰地将他帥氣俊朗的臉遮得不甚清楚。

但遲妍看到了那雙獨屬于溫涉的深情眼，還聽到了他在叫她……

“阿妍。”

“我來接你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