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帝初只是在煩躁之下說了一句氣話, 完全沒想到仇易德的心理防線會這麽脆弱,居然在只被初步攝住心神的情況下,說出了藏在心底的陰暗想法。

他離開的腳步一停,轉身正對着仇易德,眼神幽深, 确認問道:“你想讓誰求你?”

仇易德的眼神依然呆滞,表情卻因為發洩而激動起來:“孔闕!孔闕他該死!他一個古人類, 居然不幫我, 反而去幫你, 我要讓他付出代價!還有你, 他們居然說你畫的竹比我畫的好,我恨不得折斷你的手, 讓你再也不能碰筆!”

兩人所在的這條街是獵人區最大的一條文化街, 來往的行人很多, 帝初和仇易德, 一個是最近大火的國畫新大師,一個是位高權重的國畫老大師,都是出名的人物,一出現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

此時仇易德喊出這麽一句話,四周聽到的路人全都愣住, 紛紛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朝仇易德看去。

乖乖, 剛剛仇大師說什麽, 孔闕該死?要折斷帝初的手?

原耀文和林随也被仇易德的口無遮攔震住了, 滿臉的不敢置信。

他們早知道仇易德為人刻薄自私自利,誰都不放在眼裏,但這麽當衆說出咒孔闕死和折斷帝初手的話,他這已經不是誰都不放在眼裏了,是直接瘋了吧!

“垃圾!”帝初眼裏再次升起了對仇易德的殺意,突然撲過去把仇易德貫到了地上,擡拳就打。

圍觀群衆再次嘩然,林随最先回神,忙去拉帝初,勸道:“別動手別動手,帝初大師,動手了就是你理虧了,不值得。”

原耀文也反應過來,忙去拉,還不忘招呼圍觀的路人幫忙。

場面徹底失控,幾分鐘後,警察匆匆趕到,醫療車也開了過來,帝初被帶去了警局,仇易德則被拉去了醫院。

林随和原耀文作為證人跟着帝初去了警局,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別說,帝初剛剛打仇易德那幾拳,看得可真解氣!

……

孔闕把自己封閉了好幾天,好好思考了一下“如果帝初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自己該怎麽辦”這個問題。他不敢見帝初,怕不小心洩露出情緒吓到對方,于是拼命工作,逮着空就開解自己,試圖讓自己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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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還是有用的,幾天過去,他終于覺得自己能平靜地對帝初問出“你的老師是誰,你很喜歡他/她嗎?”這個問題了,于是放下工作,準備回家休息一下,然後精神抖擻地去找帝初。

幾天不見,他很想他。

結果他剛走出實驗室,就被黃桃攔住了。

“先生,帝初先生出事了!”

孔闕幾天沒睡好覺,太陽穴一突一突地疼,思維也不集中,有些沒聽清黃桃的話,邊揉太陽穴邊問道:“什麽?”

黃桃急啊,想解釋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幹脆打開自己的光腦,把微博熱門話題戳開來給他看。

孔闕皺眉,視線挪到微博熱門話題上,在看清某幾個字後,本來還很混沌的大腦瞬間清醒了,指着上面#帝初沖冠一怒為孔闕,把仇易德打入醫院#的話題,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

警局,飛葉看着低頭坐在休息區角落的帝初,頭都大了。

“你說你,氣歸氣,怎麽能直接揍人呢!你就……”他的聲音突然低下來,看一眼四周,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就不會用點陰的法子嗎,幹嘛用拳頭!”

帝初也想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麽要收住力量,只用拳頭打仇易德,明明他還有很多神不知鬼不覺的好用法子可以收拾對方。

但打都打了,現在說這些也沒了意義,而且如果可以,他甚至還想再這麽打仇易德一頓。

他索性低着頭不說話,瘦瘦小小的一只,看着怪可憐的。

飛葉不忍心繼續說他了,嘆了口氣坐到他身邊,語氣又緩了下來,安撫道:“沒事,別怕,大不了拘留幾天,賠點醫藥費。我打聽過了,那個仇易德沒被你打出什麽好歹來,只是臉腫成了豬頭,連個輕傷的等級都夠不上。”

說到這他自己又氣了起來,罵道:“什麽國畫界泰鬥,德高望重的大師,居然因為嫉妒你就想折你的手!卑鄙無恥,下次看到他我也揍他!”

帝初終于把低着的腦袋擡了起來,皺眉認真道:“你別打,我打就行了,你是二進宮的獵人,要多注意。”

“你還要打?”飛葉扭頭瞪眼看着他。

帝初被他瞪得一悶,又把頭低下去了。

“……算了。”飛葉心軟,擡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看一眼時間,起身說道,“這事一時半會估計處理不完,也不知道你今天能不能出得了這警局,我去給你買點飯去。”

帝初又擡起了頭:“謝謝。”

看看,多乖一孩子啊。

飛葉憐愛地又摸摸他的頭,在心裏把仇易德大卸了十八塊,轉身給他買飯去了。

……

孔闕趕到警局時,看到的就是帝初一個人孤孤單單坐在角落,沒人理沒人陪,連口熱茶都沒得喝的可憐場景。

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突然收緊了一樣,這些天充斥在胸腔裏的焦躁彷徨自我懷疑等情緒全都消失不見,只剩下了心疼……還有思念。

只是幾天沒見而已,孔闕卻覺得自己好像已經離開帝初很久了。

他停住腳步,默默調整了一下呼吸,回頭示意黃桃和程修去和警局交涉,然後大步朝着帝初的方向走去。

帝初正在發呆,眼神盯着膝蓋,眼睛沒有焦距,腦子裏好像什麽都沒想,又好像想了很多事情。

他是被一道熟悉的腳步聲喚回神的,後知後覺地發現原本吵鬧的警局突然變得格外安靜。他眨眨眼,想擡頭朝腳步聲傳來的方向看去,可心中莫名的氣悶和不自在又讓他繼續低着頭,跟誰犟着似的不願意擡頭。

說不定只是聽錯了,孔闕那麽忙,怎麽會來這裏。

他悶悶想着。

“帝初。”

熟悉的聲音和身影一起落在身前,然後腦袋被摸了摸。

觸感很真實,帝初頓了頓,把身體往下壓了壓,躲開了頭上的手。

“你怎麽來了?”聲音出口才發現有點悶。

孔闕聽着他不用于以往的低落郁悶語氣,大概是急過了頭,情緒反而平穩了下來,把手又往下壓了壓,用力揉了一把他軟乎乎的頭發,說道:“你都為我打架了,我怎麽能不來。”

帝初再次躲開他的手:“不是為了你打架。”

“大家都說你是為了我。”孔闕幹脆蹲下身,探頭過去看他的臉,“受傷了沒有?”

帝初唰一下坐直了身子,扭頭不看他。

孔闕頓了頓,繼續湊近:“怎麽了?”

帝初不說話,也不看他,眉頭越皺越緊,眼神掙紮,像是在跟自己較勁。

孔闕打量着他的神情,心裏慢慢冒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帝初這是……鬧脾氣了?

前所未有。

帝初雖然年齡小,但沒什麽小脾氣,有什麽說什麽,開心了就笑,不開心了就說,從來不會把情緒悶在心裏,更不是那種會任性鬧脾氣的人,哪怕他其實正處在一個可以任性鬧脾的年齡。

但現在,這個總是冷靜又淡定的人,居然鬧了脾氣。

孔闕心裏有點發熱。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鬧脾氣,要麽是真的生氣了,要麽……是覺得親近,卸下了心房。

孔闕覺得帝初應該是後者,真生氣了的帝初只會冷漠地看着他,而不是別扭地不看他。

這個猜測,讓孔闕恨不得立刻把帝初抱在懷裏,帶回家好好藏起來。

他的聲音越發軟了幾個度,依然蹲着,伸手過去戳了下帝初的臉:“為什麽不理我,生我氣了?”

帝初似乎沒想到他會這麽做,身體一僵,擡手扒拉下他的手,扭頭對他怒目而視。

“真生我氣了?”孔闕對他笑,趁機賣慘,指了指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我好幾天沒睡覺了,看到你才覺得不那麽累,別生我氣了吧。”

帝初瞪眼看着他,視線掃過他略顯憔悴的臉色,表情繃緊了,語氣卻偏軟,終于開了口:“……我沒生你的氣。”他是在氣自己,不知道為什麽,就是很氣自己,特別是在聽到孔闕說幾天沒睡覺這句話之後。

孔闕再接再厲:“真的沒氣?”

帝初搖頭,郁悶顯而易見,伸手去拉他:“你快回去睡覺,很晚了。”

孔闕反捉住他的手,起身坐到他身邊,稍微側過身,幫他擋住警局裏其他人的視線:“你呆在這,我根本沒法安心睡覺,打架的時候受傷沒有?”

帝初抽手的動作一頓,看他一眼,突然說道:“對不起。”

孔闕低頭,看着他蹙起的眉心:“為什麽說對不起?”

“我給你添麻煩了。”帝初并不是什麽都不懂,仇易德會罵孔闕,是因為孔闕幫了他,說到底,孔闕是被他連累的。現在孔闕急匆匆趕過來,明明很累了卻沒法休息,也是因為他。

還有孔闕這段時間頻繁進出醫院的事,仔細想想,居然全都和他有關系。

孔闕幫了他那麽多,他卻一直在給孔闕添麻煩,增加負擔,這個結論讓他覺得很不開心,他覺得自己和孔闕之間的朋友關系似乎出現了某種偏差。

“那就補償我吧。”孔闕突然說道。

帝初一愣,擡眼看他:“什麽?”

“覺得給我添了麻煩,那就想辦法補償我。”孔闕握住他的手,知道自己是在卑鄙地利用帝初暫時的軟弱,但他控制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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