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野玫瑰

8、野玫瑰

倪穗喝得迷迷糊糊,和林與華告別之後,被陳慢帶着回去了她們兩個合租的屋子,一沾床就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是被陳慢推搡了十幾分鐘才一點點清醒過來的,已經不早了,慌裏慌張拉上陳慢早就幫她整理好的行李箱和陳慢一起去了京州機場登機。

“喂媽媽,我這邊接到蘇城旅游局一個項目,今年夏天不回北京啦。”倪穗一邊放着行李,一邊對着手機說話,“你自己注意身體哦。”

“很多年沒回去了吧。”她媽媽平時很忙,倪穗一般不打電話打擾,“回去也看看暗年吧,他一個人住,也挺孤獨的。”

四年沒有聽見他的名字,都快忘了蘇城還有這個人。倪穗怔了一下,随即厭煩地揉了揉頭發:“他又不是空巢老人,你讓我去看望他幹嘛。不說了,先挂了。”

也這才想起為什麽昨天接旅游局局長名片的時候會猶豫了一下。京州的風會吹散江南潮濕的梅雨,但是吹不散她骨子裏的那段潮濕記憶。

一如那個瘋子一樣,潮濕的,病态的。

“你這小姑娘,怎麽這麽沒良心啊。”媽媽在那一頭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挂了電話。嘆口氣,低頭繼續看公司財務統計。

她沒良心?哪個正常人願意和一個瘋子待一起啊。

倪穗關了手機,不屑轉過臉看着機窗外的京州飛機場。

飛機上還坐着一個十幾人的去蘇城的旅游團,導游就坐在倪穗前面跟游客聊天,聊楊柳湖,聊老巷子深處的老字號茶館,這些全是後座的兩位蘇城人熟悉的地方。

直到她聊到了平江古街上全蘇城最大的一座私家園林。

一位游客打趣說給錢是不是就能進了。

導游大概講述了一下園林主人的身份,惹得周圍的人都側耳來聽。

坐在導游旁邊的年輕女孩是在時尚領域做助理工作的,忽然大喊一聲,說見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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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數人轉過臉去問她那園林主人長什麽樣。

“陰陰的。”半晌,那姑娘才找出一個形容詞。她工作很優秀,頻繁出現在每一場時尚界的重要活動後臺,但是那人願意出席活動露臉的次數太過難得,只記得在半年前一場秀場活動的時候頭一次見過。

只說他漂亮,實在難以将他別致的眉眼從芸芸衆生裏形容出來。

陳慢聽得一頭霧水,于是索性不聽了,湊過頭好奇問倪穗:“你媽讓你看望誰啊。”

“八十歲獨居空巢老人。”倪穗冷臉說完,就蓋上了小毯子閉眼休息。他确實在家裏活得像個八十歲老年人,聽戲沏茶,研墨練練書法,畫畫山水畫。很少有人知道平日裏在商圈裏果斷陰狠的江爺,那個随意畫完一張絕美的旗袍設計稿簽名永遠潦草簽一個A的心高氣傲設計師,關了門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航班起飛,飛向蘇城,飛入南方的煙雨雲霄。

-

之前那蘇城旅游局周局長已經派人來機場接她了,陳慢的爸媽也在機場等女兒,兩人說了等會兒見,就分頭行動了。

周局長派來專車接送的司機就在門口等着她,倪穗把行李遞過去,禮貌說了一聲謝謝,就上了車。

副駕駛坐着一個跟她年紀差不多大的女孩,頻頻從後視鏡裏看她,目光哀怨。倪穗被她盯得受不了了,在微信上第五次跟林與華吐槽這女的眼神能殺人後,終于開口了:“你老這麽看我,是有什麽事嗎。”

那女孩大概沒想到倪穗會這麽直接,收回目光,嘲諷別過臉,不輕不重說了一句沒禮貌,随後又問她來自蘇城哪裏。

換做在平時她早就開口罵人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到了蘇城這陰陰的長天之下,倪穗總覺得心神不寧。她不方便說自己以前跟江暗年一起住,淡淡回道說了外婆家的地址,一處破舊小巷。

弄不清對方到底是誰,倪穗翹着二郎腿坐在後面看着車窗外,不再理睬。

一陣風吹來數片烏雲,外面嘩啦啦開始下大雨。夏日的雨本就是驟雨,雨珠碩大,車玻璃上全是水珠,看不清外頭。空氣變得很悶熱,她心裏莫名煩躁地想抽煙,就把車窗拉下一半,摸出一只打火機,風吹着大雨往她臉上打。

她抽煙的樣子很漂亮很潇灑,不止她交過的每一任男朋友提過,她自己也知道。卷煙上一圈淡淡口紅印,副駕駛座上的女孩一直在後視鏡裏看着她,猛然對視上倪穗那雙媚得讓人不敢看的桃花眼,慌裏慌張別過視線:“你......你怎麽抽煙啊。”

“戒不掉。”倪穗淡淡看了一眼對方。她本是一身反骨的小野貓,當年他不讓她碰的東西,早在離開的那一年被自己碰了個遍。喉嚨裏苦澀灼燒的快感,聲色喧嚣的娛樂場裏肆意沉淪,難免讓人上瘾難以自拔。

有時候她也挺佩服他的,他不是不沾煙,是真的能克制。偶爾夜深人靜的時候站在窗口前點一支,一身風雅,溫柔轉頭看着樓梯上呆呆望着他的小姑娘,低聲問怎麽這麽晚了還不睡覺。

往事是一場,梅雨中咿呀陳舊的戲詞,好像永無落幕之日。

倪穗回過神,握緊了手中的煙盒,咒罵了一句最讨厭南方的下雨天。

下了車,一擡頭,沒回過神來倒把自己吓了一跳,腳上沒站穩,一個踉跄跌坐回了車裏。

那女孩只當她沒見過什麽世面,見縫插針嘲諷地望了一眼。

雨水順着長出牆外的梨花樹枝葉往下滴落,敲打着地面上青石板。園林亭臺樓閣如舊,只是階前在連日的潮濕雨水天裏長了幾層青苔。

曾經困住她的鳥籠,如今依然是無數人渴望進來看一眼的地方。

“我來和周局長談項目,為什麽是在這裏。”倪穗頭都開始痛了,皺着眉問那女孩。

“這條古街平日都不對外開放,外人能來這裏,就知足吧。”女孩踩着高跟鞋,趾高氣昂自己先走了進去。

她千防萬防別來的地方,剛落地就讓她碰上了。聽到外人兩個字,倪穗才稍稍緩過神。

反正她非常确定,今時今日,她這般樣子,誰都不可能認出這是曾經整個大半蘇城名門惦記的旗袍美人。

園林裏草木幽深,每逢下雨,總聞見滿園荒涼,好像是舊閣樓上放着的一卷唐宋的泛黃書卷。耳機裏适時放到了《煙花易冷》裏的那一句“雨紛紛,舊故裏草木深”,吓得她直接摘下來放在口袋裏,跟着那女孩走進了大廳。

大廳裏人來人往,大都盛裝出席。那周局長就站在門口等着她。

今日恰逢名流宴會,剛好投資方都在場,對方的意思是想直接今天就把倪穗介紹給投資方熟悉熟悉,然後初步确認合作。

倪穗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破洞牛仔褲,polo短衫,一股千禧年辣妹風,怎麽看都不像來參加宴會的,倒像是參加Live House的。格格不入的裝扮加上她一頭紅發,引來許多人目光。

早說不說,偏偏她來蘇城了才告訴她參加宴會。

倪穗只能點點頭表示知道了。這裏一個人都不熟,她不敢喝酒,空着手不太自在地站在邊上,等着周局安排。

“那來接我的女孩子誰啊。”倪穗忍不住偷偷問了周局。

他說那女孩叫裴佳妍,是蘇城大學戲導專業的大三學生,自己看了她簡歷作品不怎麽樣就沒打算合作。

裴佳妍舉着一杯紅酒往返于名媛之間,故意時不時看一眼倪穗,只是裴佳妍不管怎麽樣都有點格格不入,不難看出很少來這樣的場合。

倪穗真的很無聊,低頭玩了一會兒手機,傅肖澤給她打了二十個未接電話。她不打算拉黑他,只是一個都不接,不跟他談判,就喜歡看他跳腳煎熬,這樣才好玩。

再擡頭,璀璨燈光下忽見一家三口和睦融洽站在一起的畫面,多多少少有點刺眼。

她不是收斂安靜的性子,也忘記了自己那破酒量,順手拿起一杯紅酒勾唇走了過去,站在他們三人面前。

“你幹嘛。”裴佳妍厭惡看了她一眼,以為她要跟自己敬酒讨好自己,有意拿開酒杯。

“爸,這麽多年沒見了,不打算跟我喝一杯嗎。”倪穗直接無視了裴佳妍,笑盈盈看着她身後的男人,裴尹。

“你是哪個。”裴尹真沒認出她,倒是身旁老婆臉色已經變得很微妙了。

“我媽說你在外面找了個小三,離婚之後第二天就二婚了,真的嗎。”倪穗一挑眉,說話聲音很大。

“你是什麽東西,這麽沒規矩。”那女人怒氣沖沖,簡直都快把“我就是那個小三,你內涵到我了”這句話寫到了臉上。

“我這種遵紀守法的好公民都不算東西的話,那某些破壞別人婚姻的女人豈不是成畜生了。”倪穗笑起來真的很漂亮,林與華都說是魅惑人心,可惜她平常都是拽姐臉,一笑起來,準沒什麽好事。

她無視面前三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精彩,想起了什麽,走到裴佳妍面前:“2016年七月八號,你在幹什麽。”

裴佳妍欺軟怕硬,看着她一副一松手那酒杯就會出現在自己頭上的氣勢,脫口而出:“我的初中畢業典禮。”

“噢。”倪穗眼眸一下子泛冷了,站在三人的面前。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一顆心慢慢抽離出身體,埋葬在冰天雪地裏。

“哥哥出車禍的那天,我說你為什麽挂我電話讓我別再打來了,原來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啊。”

“我都跟你解釋過了我不知道你哥當時這麽嚴重,再說了,我不來犯法嗎。”裴尹搞得是房地産投資,近期才發達起來,開始極力巴結名貴。今日來宴會為得就是萬一好運來了這宴會主人能多看他幾眼,沒想到遇上了倪穗,語氣裏已經有了罵罵咧咧。

“當然不犯法。”面前人如同一朵滿身荊棘的驚豔紅玫瑰,手裏的煙還沒滅,抖了幾下,煙灰落在他的皮鞋上,“犯賤了。”

說完,她轉身就走開了。多待一秒,都是厭惡。

裴尹只聞見她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香水,看着面前帶着攻擊性的美的女人的背影,和記憶裏的小女孩實在相差甚遠。好半天才反應過來,罵了一句髒話。

“你說什麽。”妖豔離場的女人忽然轉身,眉眼明媚,一步步重新走過來。

她個子蹿得很快,現在已經有一米七了,端着酒杯,濃妝紅唇,站在他們面前一挑眉。手中的紅酒杯晃得厲害,裴佳妍下意識往父母身後躲去。

“你敢......”裴尹護着自己的西裝慌了神,往後退。

面前女人手中的玻璃高腳杯是空了,酒漬沒出現在任何一人的衣服上,全潑在他們仨身後長桌上的白桌布上。

她笑靥如花看戲,一言不發戲耍着他們,轉身走了。

也沒注意到裴尹反應過來後第一眼看的不是她,而是先驚愕望向那浸了紅酒的桌布。

倪穗無數次幻想過和父親的重逢,只要他說一句“當年你媽媽說得都是氣話,我沒有出軌”,她都能和過往釋懷。

也是,她的人生本就支離破碎了,還在僥幸什麽。

回身的那泡泡一刻,倪穗眼眶發酸,不照鏡子也察覺到了泛紅。擦了擦眼睛,覺得自己這樣站在這大廳裏實在是丢人,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透氣。

外頭還在下大雨,雨聲淅淅瀝瀝打芭蕉。江南四時有雨,春有杏花雨,夏有黃梅雨,半城煙雨半城柳。

長廊上兩人倚欄而立。

盛夏天氣,即使下大雨了也不見得降溫。廊上站在右邊的人仍是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長袖,手裏一下下有扔沒扔地擲着飼魚的食物,疾風吹過水面,勾出他整個人瘦削的輪廓。

池中白鯉亂竄,争相張嘴,攪碎滿池漣漪。

江暗年的骨相很好看,如今瘦得,她乍一眼已經認不出來了。

“江先生,您還裁旗袍嗎,我這邊有熟人出高價求您一件旗袍。”周局長試探打聽,“只是這尺寸,得您親自給她量一下。不過不麻煩您動身,我會讓她自己過來的。”

這幾年來,他不缺錢不缺名,守着這偌大園林,興致來了便畫一張設計圖,就算親自動手裁,也永遠只裁一個尺寸。

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誰的尺寸。他的旗袍,永遠對應的是他家那小姑娘的細腰。

那個忽然消失了的,許多名門公子惦記的溫婉江家小姑娘。

他不說的東西,沒有人敢主動問。

“身子骨不大好,裁不動了。”江暗年眼都不擡,只看着池魚戲水。指如寒玉,輕敲着烏木欄杆。

她人站在暗處,周局長被拒絕以後難免尴尬,不自然地一瞥的時候就看到角落裏傻站着的她。為了緩解自己的窘迫,也沒看清她的眼睛發紅,直接提高了聲音看向倪穗,岔開話題熱情介紹:“江先生,我特意從京州邀請來拍蘇城旅游片的小導演......”

倪穗猝不及防擡起跟小兔子一樣發紅的眼睛,對視上他淡漠的鳳眸。

心裏那道防線被觸碰,她用尚存的理智打斷了周局長接下去的介紹,聲音裏還帶着哽咽,急急地說一句“你好”。

廊外驟雨,草木蒼翠,他站在青白色的天光下微微轉頭,手中的魚食落下一把,和雨水一起墜進綠池裏,泛起無數圈漣漪。

只這麽一眼,江暗年就別過臉去,繼續扔着手裏的魚食。

原來真的有一天,他們也會彼此無法從第一眼認出對方。

作者有話說:

抽煙有害健康,後面自然會有人管她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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