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野玫瑰
10、野玫瑰
她離開得太過慌亂,轉身走到了近門處。
沒注意桌腳,鞋子一腳絆在上頭,痛得她嘶了一聲。桌子最下面的抽屜被她踢得直接打開了,幾張宣紙掉了出來。
倪穗蹲下腰去撿。時隔多年,還能聞見那淡淡的墨水味,摻雜着那舊物特有的氣息。
好像又見多年前那雕花木窗下,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揮舞着白白胖胖的手臂,費力舉着毛筆,才終于能夠到桌面了。把墨水揮得滿桌都是,顫着筆尖,寫下一遍又一遍歪歪扭扭的抄寫:
岐王宅裏尋常見,
崔九堂前幾度聞。
正是江南好風景,
落花時節又逢君。
她只恍神了一下,就迅速面無表情撿起那些宣紙,扔在桌上,毫不猶豫地去開門鎖。
本寂靜的房間裏一片暴躁轉動門鎖的聲音。門是一如既往地難開,她幾次三番都想直接上腳。
“往右轉。”沙發上的男人并未起身,輕聲細語提醒。
“多謝。”倪穗冷着臉,用力轉開了門鎖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許是雨天屋內受潮,他咳嗽了兩聲,端起檀木桌上的龍井茶呷了一口。最後望向門口宛若帶着一身玫瑰荊棘的小姑娘,目光如同春風過西湖:“都是成年人了,別這麽怕我了。”
“那我該怎麽樣,坐下來和你好好敘敘舊?”聽到這句話,本準備離開的人在門口轉身譏諷笑了,居高臨下看着他,敲了兩下門框,“該說不說,你老了。”
她說得七分是氣他,三分是真話。相比當年那個在月夜窗臺前點煙的意氣風發之人,四年後窗格下手握菩提的男人更加成熟清雅,身影仿佛要和這窗外黛青色的江南長天隐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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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像斯文敗類了。
而她玫瑰般明亮的人生,才剛剛盛放。
寂靜中,倪穗腳步決絕地下了樓。
周局長給她發來消息,讓她有事的話可以早點回去了。今天沒辦法帶她見所有投資方了,明天再約時間。
她巴不得快走,提着包路過樓梯,正見江暗年也走下來。她緊急放慢腳步不想和他碰面,被身後一個人給狠狠撞了一下肩,差點摔樓梯上。
撞她的人也不道歉,還嫌棄她擋路似的不滿了一聲,站到了樓梯下:“江先生,我在業內常聽說您是很厲害的前輩。我有一張設計稿,可以加個微信發你幫我看看嗎。”
那女孩和自己的同伴在樓下等了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上去。沒有想到男人扶着樓梯扶手紋絲不動:“加了又删,怪麻煩的。”
她大概沒想到會這樣,選擇了最固執的方式,紅着臉繼續舉着手機。他不走,也不看她,就站在那裏氣定神閑握着菩提,引得許多人往這裏看熱鬧。
倪穗看着那女孩尴尬地快哭出來的表情,揉着自己的肩膀走過去,不輕不重說了一句:“一條瘋狗。”
這話說得實在不是時候,宴會裏不知為何安靜了,她的話被旁邊所有人聽得一清二楚,全部愣下手裏的動作一齊看向他們。
“你罵誰呢。”那女孩自知之前撞了倪穗,還以為她在罵自己,借機脫離尴尬,咄咄逼人走過來。
她不知道倪穗是更不好惹的主。
“聽力有問題就去醫院看一下啊。”她正心煩,一指江暗年,“我說他,你跳腳對號入座什麽啊。”
滿座寂靜中,她挑釁叉腰,站在那水晶吊燈下豔麗動人。
而他輕輕擡眼,目光依然溫和,穿越兩人之間的人群,停留在她眼眸間。
可能真的因為待在一起時間太長了,她太過熟悉他此時這般溫柔皮囊下那似笑非笑了。
睚眦必報的人。
冷靜下來,她才有些害怕。
大門外這時忽然走進來一個探頭探腦,手上提滿東西,更加格格不入的人。
剛進宴會之前她本想和陳慢結束後一起吃晚飯,發了定位讓她來接一下自己,就忘了回複了。
倪穗看到陳慢左手提着腦白金,右手提着六個核桃,驚呆了,“你要去敬老院?”
“不是你說你媽讓你來看望八十歲空巢老人嗎,我給老人買點補品啊。”陳慢見她沒有要誇贊自己想得周到的意思,一激動,說話就很大聲,還試探着繼續往裏頭走。
倪穗及時抓住她,回頭看了一眼裏面大廳裏的人全停下手裏舉動望着這邊的動靜,心想真是此地不宜久留。
“走吧。”她不再回頭,拉着陳慢的手往門口走,有了落荒而逃的意味。
兩人離開江宅,陳慢開了車過來,下雨天開車終究是有點害怕。倪穗煩躁,上了駕駛座開得飛快離開了這古街。
“你開慢點。”陳慢比自己開車還害怕,趁着倪穗等紅綠燈的時間探頭過去,“發生什麽事了。”
倪穗自己陰沉着臉喝着六個核桃,趴在方向盤上,給周局長發出去的消息幾次三番修改,還是被她煩躁地一個字一個字删除。
本來就是她靠自己實力拿下的項目,憑什麽要因為他推掉。
都是成年人了,他還能拿她怎麽樣。
想到這,她終于難得釋懷了一點。
兩人去了以前高中門口的一家熟悉小餐館。老板娘記性很好,一直認識她們兩個,在晚餐高峰期看到兩人進門,仍然眼尖探出頭來對陳慢大聲喊了一句:“我認得你,你在這裏上學的是不是,經常和你一起來的那位穿旗袍的文靜小姑娘呢。”
“這呢。”倪穗坐在桌邊揮手,一盒煙盒從手掌間掉落在桌上,一句話喊得所有人看向自己。
幾個男高中生吃着飯還頻頻往她這邊看,倪穗臉色很差沒空搭理,點了根煙靠在牆壁上沉思:“吃完飯你能陪我去一趟西郊墓園嗎。”
“去看你哥哥嗎。”陳慢吃着飯,記得倪穗說過自己有個很好的哥哥出車禍死了。
倪穗點點頭。蘇城如今對她來說唯一的留戀,不過就是西郊一塊小小的墳。
吃完飯,倪穗心情好了許多,車開起來也穩多了。外面天已經黑了,街燈映照着雨水未幹的街面,滿目波光粼粼,像是電影裏的畫面。
她摸到口袋裏的房卡,本想給酒店前臺拜托轉交給那富少,結果經過那家酒店的時候,居然關門了。
“奇了怪了,這種富豪酒店也會有一夜是關門停業嗎。”陳慢不解,看着平日裏富麗堂皇的酒店黑黢黢的一盞燈都不亮。
“有錢人的事情,真搞不懂。”倪穗打着方向盤,離開酒店門口,徑自往西郊開去。
她在店裏買了點紙錢,通往墓園的路滿是泥濘。
四年前離開的那天,她來向哥哥告別過。那段時間以為江暗年真的揚了他的骨灰,她真的跟瘋了一樣。直到發現倪俊的墳土完好無損,才知道他不過是想看看那個死去那麽多年的哥哥在她心裏還重不重要。
當然重要。如果有選擇,她依舊會說出當年的那句話,恨不得江暗年代替他去死。
前方好像在施工,挖掘機擋着小路。倪穗罵罵咧咧從旁邊的土堆上走過去,鞋子上全是泥巴。
“穗穗,有點不對勁啊。”倪穗有點近視眼,夜色裏更加看不清,只顧往前走,陳慢四下張望了一下,發現了端倪,“這裏,怎麽成工地了。”
“兩個小姑娘幹什麽的,沒戴安全帽不要往前走了。”一個工人在氣喘籲籲從後面追上她們兩個。
“這不是墓園嗎。”倪穗舉起手裏的紙錢晃了晃。
“早被我們老板買下來開發了,這裏的墓都由家屬簽署協議,領了補償金移走了。”工人以為她們是外地人,還勸說道,“你們兩個女孩子在這荒郊野林的不安全,早點回家吧。”
倪穗腦子沒反應過來。她媽媽在北京,自己在京州,一直沒回來,誰簽了協議帶走了倪俊的墓。
難道是裴尹。
“那沒有家屬來簽協議的怎麽辦。”陳慢已經發問了。
“這裏墓地便宜,沒有家屬來的也不要緊,老板說直接拆了就是。孤魂野鬼也怪可憐的,上個月我還看到一個男孩子的墓,啧啧啧,十七歲就死了,也沒有家屬來認。”工人絮絮叨叨跟他們講起。
“他的墓呢。”倪穗猛然擡眼,吓了對方一跳,懵了一會兒,才說是按照老板的規定拆了。
“萬一弄錯了呢。”陳慢趕緊拉過倪穗,她怕倪穗一沖動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
夜風凄冷,比刀紮在身上還疼。
“給我你們老板的電話。”倪穗站在土堆上,看着工人。
工人看出這個女孩是真有什麽事情,也很熱情地到處找了自己的工友,終于掏出一張皺巴巴的名片,指着名片說道:“這上面的就是電話。”
倪穗拿出手機,按着上面的撥過去。
幾十秒後,電話裏傳來一個男人酒足飯飽後微醺的聲音:“喂?”
她的手僵在半空,喉嚨裏竟然吐不出一個字。
“是你拆了倪俊的墳?”好半天,倪穗才找到說話的正常語調。
“你來找我算賬?”裴尹正在跟客戶吃飯,不耐煩地根本沒把這個女兒放在眼裏,“我開發西郊墓園完全走得就是合法程序,所有墓主名單都發布到各處來找人認領,是你和你媽自己不在蘇城而且聯系不上的,現在來找我也沒用,我告訴你,我是合法的。”
“那他是你的誰。”倪穗平靜下來,滿目夜色裏荒涼的土堆。
身邊有個女人的聲音,皺着眉問他是誰打來的電話,裴尹趕緊對着手機吼了一句:“什麽他是我的誰,他就是一個死人,又不是我弄死的,搞得還跟我有關系的樣子。”
手機被迅速挂斷。
陳慢都聽不下去了:“這還是人嗎。”
但凡當初有一個人願意出來簽協議認領墓碑,都不至于讓她哥哥落得孤魂野鬼的下場。
裴尹被倪穗這一通電話打得吃飯心情都沒有了。身旁妖媚的女人不停問他是誰打來的,得知是倪穗後,笑得刻薄又譏諷:“她今天得罪了江爺,看她怎麽在蘇城混下去。”
“當初可是你哭着鬧着不肯讓我遷移倪俊的墳的。”裴尹看着她笑得沒心沒肺,忍不住逗了一句。
“是啊,晦氣,留着幹什麽。”女人翻了個白眼,“你說那江暗年一個人收拾這麽大的園林,都三十歲了,是不是也該要結婚了。我看我們家妍妍迷他迷得不得了,你什麽時候想想辦法啊。”
“廢話,哪個名門小姐不迷他。”裴尹喝了一口酒,“江爺什麽身份,我們什麽身份,我怎麽想辦法。況且那白以藍也回國了,妍妍要是真嫁給江爺,我們家就是祖上顯靈了。”
“白以藍不就是他母親以前的助理嗎,我看妍妍跟她關系還特別好。”女人撇撇嘴。
“白小姐可是國際知名的設計師,又是他母親前助理,兩人淵源這麽深。”裴尹正沉思,忽然又收到電話,氣急敗壞正想大罵,發現是女兒。
“爸媽,你們在哪,快回來啊,我們家來了一個瘋子......”裴佳妍帶着哭腔在手機裏喊,完整的話都快說不清了。
兩人急忙走出酒店,一路開車迅速回家。他們家住的是小別院,車子在家門口還沒停穩,拉着他顫抖的女人忍不住開口:“我怎麽聽到了,往生咒的聲音。”
“別瞎說。”裴尹掏出鑰匙,哆嗦着開門。
夜風穿過整條街,深夜無人,空氣裏彌漫着香火的氣息。
門開了。
院子裏火光點點,沾着火星子的紙錢随着夜風四散開去,花壇裏插着白幡,往生咒的聲音一遍遍循環。有人站在高處,面無表情抛灑着紙錢。
裴佳妍在自己的房間裏關緊了窗戶,大氣不敢出。
裴尹快氣瘋了,走上去想把她拽下來,被對方靈巧躲開了。
倪穗看着月光下他氣到扭曲的臉,只是妩媚一笑,一把紙錢直接扔在他的臉上:“爸,你也來看我哥嗎。”
“你要幹什麽。”裴尹老婆看着一地紙錢,捂着胸口指着她。
“我來看看我哥啊,不明顯嗎,那我再多撒一點。”倪穗笑得雲淡風輕,撒完了最後一把紙錢,走到裴尹面前。她在陰森森的夜色裏走來帶着無名的氣場,“你沒看到嗎,他說他會一輩子跟在你的身後。”
“滾出去。”裴尹到底心裏本就有鬼,又害怕又生氣,過來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推。
“哥,我先走了。”倪穗沒有理他,自顧自轉過身看着一地紙錢,目光看得兩人心裏發毛。
“每年清明節中元節,我都會來這裏看看我哥,希望二位到時看到我,別太驚訝。”倪穗經過那女人身邊,在她耳畔輕輕說道。
作者有話說:
咱們穗姐就是一點委屈都受不得的人,從不做憋屈小白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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