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野玫瑰
12、野玫瑰
離他遠着她能叫嚣得天不怕地不怕,被他堵在牆邊,愣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江暗年是最擅長這麽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盯着她看的人。小腹痛得厲害,她的手指摸到身後的牆,沾了一手牆灰。
他看到了,不聲不響轉身從長桌上抽了一張紙遞過來。
倪穗踮腳去接。似在提醒她專心聽自己講話,對方微微收手,她差點撲到他肩膀上:“你說得對。哥哥老了,你都長這麽大了,我還能拿你怎麽樣。”
窗外雨過天晴的日光并不是很亮,微微落在他的面容上,帶着一種悲傷與虔誠。讓她恍了一下神。
倪穗不是一個相信四年就能改變一個人的人。可是江暗年,永遠脫離她的把握,超出她的認知。
“哥哥是真心地希望你好,希望你往前走。”江暗年嘆息一聲,明明有潔癖的一個人,親自低頭為她溫柔擦去那牆灰。
隔着薄薄一層紙巾,感受到他手掌的摩挲和溫度,細致而又耐心。
光影流轉之間,好像又回到了那幽深園林。
小姑娘跳到泥土上去追一只灰雀,踩得一腳泥巴,乖乖坐在長廊上翹着腳,等着正準備出門的男人放下一堆設計稿,走過來蹲下給她擦鞋。
他們不是沒有舊的人。只是一段爛透了的,回不去的舊。
倪穗妖精般漂亮的桃花眼裏閃過幾分狐疑,對視上他依然平靜虔誠的鳳眼。她企圖從中看到幾分破綻,可對視得越長久,越是自己先心慌。
“心意我領了。幾分真假,有待斟酌。”許久,她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嘲諷偏過頭去。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池子裏的西湖紅蓮開了,很漂亮。”他不在乎她的防備,聲音柔和,細細跟她唠着平淡的家常般。
她昨天不是沒注意到那池子裏的花。不是普通荷花淡雅的粉,而是粉到近紅,熱烈自由。受着他多多少少一點影響,她也看得出一些草木花期。這西湖紅蓮開得正是最旺的日子,而自己也恰好在這一天回了蘇城,巧合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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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傳來混亂腳步聲,打斷了兩人之間稍微緩和了的氛圍。
“周局長,機會是平等的,為什麽妍妍不能和她公平競争一下。”
門鎖被人拉開,走進來的人是白以藍和裴佳妍。
“江哥,我知道你當了這次的投資方,妍妍也想試一下這個機會,你要不也聽聽她的方案和這位導演相比哪個更好。”白以藍拉過裴佳妍,兩人打量着倪穗,“大家公平競争。”
公平競争?倪穗瞥了一眼來勢洶洶的兩人,連客套話都懶得講,忽然幽幽開口:“院子裏的紙錢都掃幹淨了嗎。”
一句話把裴佳妍氣得臉通紅,礙于江暗年在場不敢說什麽過分的話。而白以藍大早上就聽裴佳妍說了倪穗昨晚的所作所為,有意一定要在江暗年面前提起:“倪小姐,你這是無理取鬧,你哥哥的墓當年沒有人來認領,自然是當作無主荒墳處理,怎麽能怪裴家。”
“你知道這件事吧。”倪穗沒有搭理任何人,目光望向的卻是江暗年。
他猝不及防被她這麽一望,小姑娘精致漂亮的眼睛深不見底,如一潭死水一樣翻湧着絕望和痛苦。
“我知道。”許久,江暗年才移開目光。
他沒有義務來簽署她哥哥墓碑的遷移協議,她當然知道。
可清清楚楚聽到他嘴裏親自脫口而出的答案,心裏某處還是痛了一下。
剛才她在期盼什麽,期盼他這樣的人來關心她的私事嗎。自覺可笑之中,倪穗留下一句“你們慢慢聊”,整理了文件,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站得太久了,腹痛得很厲害。
下了電梯,真的沒辦法直接去地鐵站回家了,進了樓下的商店裏買了一包紅糖枸杞茶,要了一個紙杯子。商店的熱水器剛好壞了,她又回到旅游局大廳前臺接熱水。
期間周局長給她打了一個電話,說是江暗年同意合作了。挂了電話,她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開心,只是沉默着撕開那包紅糖茶粉。
她嗜甜,沒留神倒下去大半袋,水很燙,茶粉化得很快,迫不及待喝了一口,被甜得小臉一皺。
剩下大半的紅糖水都被她倒了,揮手扔了紙杯,也沒了再泡一杯的心思。悻悻捏着那袋口子被自己撕得亂七八糟的紅糖粉,轉身想走。
手裏的袋子被人一聲不響抽過去。
頭還在昏天黑地痛得緩不過神,只聽到飲水機的水流聲再次平緩響起。不同于方才她自己那只杯沿上被她倒得沾滿粉末的紙杯,對方遞過來的紙杯幹淨嶄新,茶粉化得很勻。
她犯不着因為讨厭而跟自己的身體鬥氣,大大方方接過來說了一聲謝謝。
到底還是常年沏茶懂茶的人,沏開得甜度偏低不膩,水溫剛好。
一晃眼的功夫,外頭又下雨了。
“坐我車走嗎。”他等她喝完了,看了一眼門口幾個站在臺階上躲雨的行人。
“不用。我帶傘了。”倪穗扔了紙杯往外走。
其實她都快忘了南方的夏天就是這樣驟雨突至,根本沒帶傘。
旅游局到地鐵站一共十分鐘,她站在臺階上張望了一下,急着回賓館趕劇本,咬咬牙舉着包擋雨就往雨中走了。
身後傳來一位同樣在躲雨的家長的呵斥:“下大雨呢,你跑什麽。”
小孩哭鬧着被家長從大雨裏抓回來:“我要回家玩玩具,外面好無聊。”
“你淋雨肯定發燒感冒,趕緊給我乖乖等在這。”
那小男孩還不服氣,光明正大指着在雨裏走着的倪穗:“那個姐姐為什麽就能走,為什麽我不能走。”
“姐姐是大人了,不用別人管了,你是小孩子,所以才要管着你。”那家長拉過自己孩子教訓他。
小男孩還是滿臉委屈,倪穗回頭想逗他,故意得意洋洋笑了一下。
再轉身往前走的時候,手心裏猝不及防被人塞了一串車鑰匙。
“去車裏等我。”
他這個人身上唯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從不戳穿她拙劣的謊言,也不會刨根問底地讓她難堪。不露聲色地給着她臺階。
一直心有不甘看到這一幕的小男孩這才露出了“我們都一樣”的幸災樂禍笑容,看着那個漂亮姐姐氣餒重新走回來。
車牌號沒換,就停在門外不遠處。
雨确實下得不小。她拉開副駕駛的門坐進去,身上都濕透了。扯了幾張紙巾擦頭發的功夫,本在門口臺階上和周局長聊天的車主就來了。
“這麽醜,怎麽換車了還留着。”她瞥到車上挂着的東西,是她小時候手工課結束哭着鬧着要挂他車上的。那年是虎年,老師組織大家繡一個布老虎香包,她搗鼓了一個兩個眼睛一大一小的醜東西。
跟辟邪似的。
“你說要給我再做個好看的。”他擡手晃了一下那醜老虎,看向她。
記憶裏确實是她當年信誓旦旦說你先把這個挂上,以後我再給你做好看的。
“小孩子的承諾也當真?”倪穗不屑一笑。
“沒關系。畢竟承諾只有聽的人才會記得。”
雨聲陣陣裏,江暗年的尾音勾着淡淡溫柔笑意,合着雨聲更荒涼落寞。
旅游局到賓館的路不是很長,卻因為雨天,路上一直在堵車。
她蜷縮在座位上,本來就又困又難受,聽着他的那一句“承諾只有聽的人才會記得”更加不是滋味。
身旁人車開得很平穩,讓她越發想睡覺。
很久以後,她頭靠着車窗,半夢半醒之間,察覺到車似乎停在了路邊。窗外大雨未停,路邊的樹搖搖晃晃,應是起風了。
餘光中,看到身旁人悄無聲息欠身過來。
倪穗驚醒,連忙偏過頭,出了一身冷汗攥着毯子:“你幹什麽。”
作者有話說:
江哥:接老婆回來當然要挑一個她喜歡的花開的好日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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