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 18、野玫瑰

18、野玫瑰

那年, 有個老板計劃買下郊外一座玫瑰莊園來布置成為女兒出國送行的宴廳。當然倪穗是不知情的,畢竟她當時還和蘇城的名流圈子沒有半點關系。

事先請了人去監督場地設計,裴鑫爸爸當時也是其中之一。

聽說那老板的女兒是個千金大小姐,性子也嬌, 特別愛玫瑰花。當時是秋天, 萬物凋零, 老板從國外空運來玫瑰, 請來一位據說是外國皇室的園丁照料花。

聽得倪穗邊聽邊懊悔,當年自己怎麽就那麽乖, 不耍點小性子讓江暗年給自己搞點大排場呢。

裴鑫的爸爸差不多布置完場地, 就已經晚上十一點多了。他有點散光,那天又累又困, 開着車回家, 猛然被一個蹿出來的人吓得猛然踩了一腳剎車。

然後就是對方很着急, 說自己撞了人。

人得知自己撞死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懵的。

後來的事,就模糊了。

那個本來以為一切都很明了地夜晚,一下子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可以給我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倪穗緩了很久, 掏出手機, 遞給他。

眼前确實是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工人,說的話不像撒謊, 也沒必要。

男人擦了擦手,才接過手機。

他叫裴家明。這數十年來, 不管在監獄, 還是因為表現良好刑滿釋放來到外頭, 在每一個深夜輾轉反側感到窒息, 他都會想起那一夜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潛意識裏就這麽漸漸的, 告訴自己他就是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肇事司機,一個毀了別人大好青春的惡人。

“我想以後我會聯系你。”倪穗接過手機看了一眼,又回頭看了一眼不遠處愣愣看着他們兩個交流了很久的裴鑫,“阿鑫,多回來看看你爸爸吧,他只有你一個人了。”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從那條香樟路上往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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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泰集團的發布會早就開始一個小時了。江暗年給她打了三個未接電話,倪穗拿着手機,一時間竟然難以打回去。她怕自己一開口,就被對方聽出異樣。

她頂着盛夏的驕陽,穿着高跟鞋,一步步走到會展中心。

大廳外還契而不舍圍着許多沒有拿到入場證的媒體,等着拍裏頭人出來的那一刻。

倪穗連跟他們擠的力氣都沒有了,揮揮手喊來一個保安,為她開出一條路。

會展中心座無虛席,大概有上千人,前排架着許多攝像機,一片閃光燈此起彼伏。早就沒有座位了,她只能站在最後一排的陰影處,看着所有的光都落在臺上一身西裝的男人面前。

倪穗恍惚了一下。

她很久沒有來看過他的發布會了,久到上次見他在這麽多人面前,是在高中那年。

蘇城文化旅游節,學校好不容易邀請到了江設計師來做個演講。那天下午結束四節數學課後,他們班就跟全校一起坐在報告廳裏聽演講。

數學老師拖課,導致去的時候只能坐最後一排,看不清臺上人。當時她只顧低頭寫着晚自習要交的數學試卷,被難得一直抓頭發,臺上人講話半個字都沒聽清。

“錯這麽多,上課在聽什麽。”

很久以後,耳邊傳來冷冷的男聲,倪穗頂着亂糟糟的頭發茫然擡頭,才發現臺上已經換成了校長講話。他不知何時從身旁經過,看了一眼抓耳撓騷寫題目的人。

這可是老師還沒批改過的晚自習作業,她現在還只寫完了選擇題,他懂什麽錯這麽多。

倪穗遮起自己的卷子不理他。

然後當事人第二天就因為選擇題只對了一道被數學老師抓到辦公室聽了一早上解題。

今時今日,他的身後屏幕上,是一系列喜鵲圖樣的旗袍。衆人只看得見那絕美清雅的衣裳,只有倪穗的腦子裏想的是,江暗年坐在園林的回廊上,扶着眼鏡擡手對着光線,看着手中的線稿。

那年小時候的她就站在回廊前的一棵柳樹下膽怯偷偷地看。很多年後,在一個雨夜回想往事,猛然察覺他并不是在看線稿。

那溫柔幽遠的目光,閑散掠過紙的邊界,望向的是柳樹下的小姑娘。

“江先生,請問以後打算嘗試設計其他不同類型風格嗎。”記者提問。

“不會。”江暗年在高臺上淡淡回答,“旗袍是中國獨有傳統服飾,一生做好一件事,能盡力宣傳好傳統文化,于我而言就夠了。”

“有請工作人員為我們展示鳴鵲系列旗袍中竹枝的細節。”

主持人示意後面的工作人員可以準備拿着上來了。

彩排的時候雙方為選誰來展示這款命名為竹枝的旗袍舉棋不定,畢竟作為媒體拍照展示的禮儀小姐十分重要,江總本人又是完美主義者,何況是這麽重要的發布會。

直到開幕前的最後一分鐘,他們還在兩個女孩子之間角逐。

“跟着聚光燈走。”一雙手拍了拍她,遞過一件疊好的綠色旗袍。

倪穗站在後面一動不動,實在太出挑。燈光昏暗,禮儀小姐的衣服也是明藍,那工作人員本就慌亂,認錯了人。

時間緊迫,燈光師看見工作人員要把旗袍遞給倪穗,随即就把燈光跟了過來。

她茫然往前走,臉上淚痕明顯,從暗處走到前面的光亮裏,一身孔雀藍,明眸朱唇,如同古畫裏走出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下凡神仙,幾千道目光都挪不開眼睛。

那是一種梨花帶雨的破碎。

倪穗握着旗袍,跟着聚光燈走到臺前一片閃光燈中,愣在那裏和江暗年對視,在對方的眼底同樣看到了詫異。

漸漸的,她才反應過來這個流程不是江暗年安排的,純粹是工作人員認錯了人。

這是他最重要的發布會,倪穗一身冷汗,生怕自己搞砸了他的事情。不得不想方設法找補救,揚着一張臉就開始強顏歡笑,靠着自己觀看直播帶貨的經驗,邊說邊展開旗袍胡編亂造:“這款命名為竹枝的旗袍名字呢取自詞牌名竹枝詞,綠色象征着早春風光......”

所有工作人員都呆住了。本來禮儀小姐只需要捧着走完一圈就行,怎麽這位開始直播帶貨似的了。

倪穗一通天花亂墜之後,嘴皮子很厲害,自認為臨場發揮得十分完美,正想再誇幾句江設計師為這場解說畫上圓滿句號,一轉頭,恰見他半彎着腰站在自己的身後。

“吃個午飯也能喝酒喝醉?”江暗年站在臺子上,也不惱,低頭望着她。

臺下人的一舉一動,很難不讓人懷疑她又醉了。

倪穗沒有喝酒,只是被他這麽一提,想到今天中午的事情,心裏堵得慌,越想越不行了,眼眶一下子紅了。

衆人面面相觑,有不少來拍江暗年的是娛樂媒體記者,認得這位性格張揚的倪導,一時間更加摸不着頭腦。

“少污蔑我,我沒喝酒。”倪穗哽咽地喘不上氣來。淚眼朦胧的視線裏,看着一身西裝的男人嘆了口氣,一步步走下高臺,來到她的身邊,好聲好氣地哄:“哭什麽,我又沒怪你。”

倪穗平時拽得再六親不認,只要一哭起來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分分鐘降智,特別是周圍有熟人的時候,還喜歡抱着別人哭,陳慢和林與華都深受其擾。

此刻鏡頭裏,倪導的手一松,那件千金難買的竹枝綠旗袍無聲跌落在地上,順勢埋頭靠過去啜泣。

驚得那個認錯了人已經準備開始寫辭職信的工作人員手機都掉地毯上了。

“我遇見了撞我哥的那個司機......”倪穗沒辦法娓娓道來一切,只覺得自己真的沒用,倪俊一定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寧吧。

“好。”江暗年安撫她向來有一套,頓了頓,低眸耐心聽她把話講完。

“他會不會怪我。”

怪她這麽多年,連那個夜晚到底發生了什麽都不知道;怪她一心想逃離蘇城,沒辦法年年來看望他。

全場寂靜,只剩臺前絕望的妖豔玫瑰褪下滿身荊棘,肆無忌憚釋放着這麽多年來的悲傷。聚光燈下,江暗年忽然抓過她的手腕:“自己問問他吧。”

他抓着她往外走,倪穗哭到根本聽不清對方最後一句話說了什麽,淚眼朦胧裏見會展中心的大門大開,江暗年抓着她走了出去,留下身後一片不知發生了什麽的人山人海。

外面的熱浪吹拂,倪穗坐在他的副駕駛上,勉強清醒了。不敢貿然轉頭,所以看不見江暗年的神情。她直愣愣看着前方道路,心想完蛋了,剛才沒繃住,好像在他的設計發布會上哭得像個棄婦。

身邊人不說話只是開車,她也不敢說話了,手下意識摳着安全帶如芒在背,渾身不舒服。

難道是要把她殺了抛屍嗎,開這麽遠。半個小時以後,倪穗看着窗外逐漸開闊的視野,知道已經遠離了城市主街區,一下子緊張起來。不過如果是以前的江暗年,她确實相信他能幹得出抛屍這種事情,可是自從四年後重逢,總覺得他變了。

溫柔清冷,成熟。變得倪穗猜不透他了。

早知道就不接那個《蝴蝶夢》的項目了,當初回來還抱着不可能遇見江暗年的僥幸,現在都已經住人家家裏了。

胡思亂想間,身邊人一踩剎車,倪穗的頭狠狠撞在窗玻璃上。痛得她捂着頭就怒氣沖沖轉身。

“會不會開車啊......”剩下的話卡在喉嚨。

她從來沒見過他這樣的眼神,不知為何讓她想起小時候和外婆在冬天為寺廟門口掃雪,她凍得直哭,站在冰天雪地裏,一轉頭看見寺裏的一尊菩薩低垂着眼眸。

兩人對視幾秒後,江暗年率先先下了車,走過去彎腰給她開門。

倪穗就算從小在蘇城長大,也從來沒有來過這個地方。此時正是夕陽剛剛開始落下,黃昏燦爛,滿目波光粼粼。水泛着青藍色,在熱風中拍打着亂石灘,無邊美景。

“這裏是,大海嗎。”倪穗看呆了眼前的美景,喃喃自語。

說出口之後她才發現自己多麽傻,蘇城不是沿海城市,哪裏來的大海。

“蘇城沒有海,找了很久,覺得這裏最像海。”倪穗眼睜睜看着江暗年站在湖風裏穿亂了頭發,溫柔跟她講完話,轉身走下了亂石灘。

她只能也扶着欄杆走下去跟着他。

這裏叫燕子矶,所屬長江水系,而長江最終彙入廣闊的東海。

“人世間的每條河流,最終都會彙入大海。路再遠,也終将抵達。”他的聲音平緩如水流,耐心地撫平她那心裏焦躁燃燒的烈火,“思念也是這樣。不管多小聲,他都會聽到的。”

面前人走了許久,站定。

倪穗看見湖水邊,一塊黑色無字石碑。

“這是什麽東西?”她顫抖地指着那遼闊燕子矶上唯一的石碑,扭頭看着江暗年。

“沒刻字是因為,這種事情得讓他的家人親自做比較好。”對方站在湖邊,身後是漫天玫瑰色晚霞。

在一年前墓園剛宣布拆遷的時候,江暗年自己不方面出面,還是秘密托人拿回了倪俊的骨灰,然後買下了整片燕子矶,所以裴尹根本不知情。幾個星期前倪穗氣勢洶洶在旅游局問他知不知道拆遷的事情,他回了一句知道,誰料對方這個急性子根本沒給他再解釋的機會,轉頭就走了。

反正多得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倪穗半跪在石碑前,耳畔是湖水拍打亂石灘的聲音。

曾經每年的夏天,倪穗都會和倪俊一起坐車去隔壁的寧城市看海。倪俊說,最喜歡在人少的夜晚,坐在沙灘上聽海浪的聲音,感覺心裏很平靜。

她不知道的是在四年前醉酒的那一夜,她曾意識模糊在江暗年耳邊一遍遍喊倪俊的名字,也一遍遍喊過要跟哥哥一起去看他最愛的大海。

哥哥,你聽到日日夜夜水花的聲音了嗎。所以我們今年也算一起看海了吧。

自由的靈魂一路漂泊,終将抵達無邊無際的海洋。

耳機裏放的歌還是《稻香》。童年的紙飛機,好像在此刻,終于飛回了她手裏。

回家了,哥哥。

她怕眼淚落在石碑上不太好,有太多忌諱。轉過身看着湖面抹眼淚,結果看到江暗年就不聲不響站在旁邊。倪穗不好意思地緊急收眼淚,兇巴巴地宣告:“不行,那我每年還是得去裴尹家裏燒紙錢,他真他媽活該。”

江暗年不知從哪裏拿出一張紙巾,攤開了在手掌上,走過來彎下身輕輕按在她臉上,聲音訓誡中帶着溫柔:“少說髒話。”

作者有話說:

我一直覺得吧,兩個人之間的回憶太多,不管走多遠都沒辦法釋懷。但是呢穗姐的性格就是死不回頭,好鳥不戀舊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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