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20、野玫瑰

20、野玫瑰

人躲在毯子裏已經開始尴尬地無聲捂臉, 弱弱提議:“你不方便送我回去的話我可以自己打車回去......”

話還沒說完,身邊人忽然将油門踩到底,發動了車子往前開去。

看着醒目的第一條“不要跟射手男冷戰”,倪穗醞釀許久, 硬着頭皮在毯子裏開口:“我倆之間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有什麽好再提的。大家現在都已經各自事業有成了。人都是往前走的, 哪有人一輩子往後看。”

她不是一個念舊的人, 不管是和他從前在一起好的壞的回憶,都不願經常想起。

“六年, 真的能忘幹淨嗎。”夜色裏, 對方終于有了回應,停車, 轉過頭。

路燈照在擋風玻璃上, 暈碎兩人滿身光亮。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 沒有責備沒有惱怒,只是詢問。

一如多年前那個聲嘶力竭的雨夜,他坐在她的床邊低頭笑問:“你說得放你走,是離開哥哥的意思嗎。”

倪穗思索片刻, 以為他真的是在真心實意問自己話, 就很誠實地點點頭:“能。你知道我本來記性就不太好。”

她記性不好,所以她記不清是他一字一句在陰雨天裏教她唱的《茉莉花》, 是他教她背的第一首詩《江南逢李龜年》,記不清初中的時候她半夜發燒錯摁了電話, 他正出差, 當下連夜從隔壁省開十幾個小時車回來。

“好,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玩味的聲調自他口中說出, 陰寒得她一陣發冷, 連解釋的間隙都沒有留給她。

路過幾個紅綠燈口停車的空當,兩人也不再說話了。倪穗從毛毯裏探出頭,餘光中瞥見江暗年目視前方眼神晦暗,意識到自己的那句能忘幹淨把本就不知怎麽被她惹到的人徹底傷到了。

她盡量感同身受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在外婆家養的一只小野兔,得了機會就頭也不回地往山裏跑了,再抓到的時候還狠狠咬了自己一口。

自知把話說得太直白了,倪穗裝睡閉嘴了。

市區的夜晚終于有了些七夕節的氛圍。外面燈火閃爍,遍地都是賣花的小攤子,還有纏繞着小燈的小熊氣球。人來人往,提不起車速,溫暖的光線映照在窗玻璃上,光影裏是許多牽手的戀人。

江家園林前的古街空無一人,顯得格外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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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哄一個射手男第二條,買禮物哄。

車剛停穩,倪穗就下了車往街外面走,身後人也沒喊住她。

“姐姐買花吧。”一個小女孩捧着玫瑰花走過來。

“她是一個人來的,肯定不會買的。”比那個女孩稍微小一點的,像是她妹妹一樣的另一個女孩童言無忌開口。惹得幾對情侶目光看過來,倪穗一瞬間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寫着三個字,單身狗。

倪穗無語走開。

要不是她最近忙着做宣傳片沒顧上私生活,怎麽可能七夕節一個人過。光是幾個還想着複合的前男友送到京州自己住的小區門口保安室裏的花都能堆滿一路了。

“這網怎麽這麽卡,等下九點鐘開搶的驚鵲系列旗袍會不會秒沒啊。”一個女孩對着自己男朋友抱怨。

“搶不到算了呗,給你買別的。”她的男朋友攬過她看到了旗袍價格,趕緊岔開話題,自己手中亮起的手機屏幕卻是拼多多頁面,“喜歡衣服還是項鏈還是包?”

“哎呀你懂什麽,這可是江設計師親手設計的。”那女孩一邊說一邊打開相冊,“上次那個什麽導演的楊柳湖見面會,我好不容易在他走的時候拼半條命擠進人群偷拍了幾張照片。”

“一個大男人設計什麽旗袍啊,長得陰氣森森的。”那男的看了一眼照片上倚着車窗的矜貴男人,目光中帶了幾分嫉妒,一聲冷笑。

“不然像你一樣嗎,七夕節連件旗袍都不願意幫你女朋友付錢搶,只會站在路邊說這說那。”倪穗剛好經過他倆身後,停了下來,桃花眼裏全是諷刺,上下打量那男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張嘴最硬。”

“你誰啊。”那男的轉過頭,就見身後站着一個穿着旗袍的美人,高挽紅發,不見溫婉,只覺得氣勢淩人。

乍一眼漂亮得這一對小情侶都愣了一下。

“你爹。”倪穗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午夜在京州街頭和一群小混混叫板的時候,甚至不知哪來的火氣,都不想就這麽一走了之,就站在那男的面前不緊不慢點了一支煙。

“我覺得這件旗袍不适合她,我給她買适合她的東西關你什麽事啊。”那男的振振有詞,“她這種身材要穿長裙遮肉才最好看。你看這旗袍衩開這麽高,女孩子在外面穿成這樣子像話嗎。”

“這麽會管別人穿什麽衣服,回家去管你媽吧,少在外面pua別的小姑娘。”倪穗幾眼就看出了這男的什麽德性,轉過臉看着那聽了男朋友的話面露猶豫之色的小姑娘,“你不胖的,別聽他。而且頸長,很美很好看,可以去搶驚鵲系列裏那一件黑色的,沒有明顯掐腰設計,配淺色開衫,肯定驚豔。”

“真的嗎。”那女孩聽到誇獎,羞澀了一下,不過一下子拉近了兩人距離。

倪穗肯定地點點頭。

想起她有過一位前任,是另一所大學戲導專業的,兩人在活動裏認識的。那男的也老喜歡自以為是指指點點她的穿着打扮,氣得倪穗直接在衆人面前一點面子都不留得,差點給人家罵哭了。

走了幾家。她終于看到了合眼緣的花店。

倪穗吐着煙圈,将頭發勾到耳後彎下腰挑花。地上十幾個桶裏裝着各色玫瑰花,也不知道怎麽搭配顏色,還被玫瑰花刺給劃了一下。

白色有種希望讓他趕緊駕鶴歸西的感覺,紅色人盡皆知是什麽意思,怕他誤會自己,折中一下粉色最好。倪穗完全不懂花語,也不是嚴謹的人,只顧着用顏色來自我判斷。

抱着一大束粉紅色玫瑰花往回走,路燈暖黃色光線下,粉得格外溫柔。倪穗不知哪冒出來的記憶,固執認為粉色玫瑰花代表的是友情,堅定認為自己很會挑花。

快走到園林門口了,暗地演練幾十遍了,才發現自己實在拉不下臉來給他道歉。

一個人影從街的另外一頭走過來,能進這條古街的只有誰不言而喻。

江暗年換了一身衣服,拎着一袋什麽東西走過來了,倪穗好奇他大半夜也出去幹什麽去了,脫口而出:“你幹什麽去了。”

“餓了,給我自己買飯去了。”對方面無表情走過來開門,特意加重了“我自己”三個字,順帶瞥了一眼她抱着的十二枝粉色玫瑰,“你去幹什麽了。”

“今天七夕節,我當然是給我自己買花去了。”倪穗慌亂之中,揚着頭回答。

門開了,兩人不約而同一齊進門,燈色交錯之間,又不約而同用餘光瞥向身旁人。

倪穗看到他買的是兩份飯。

而她千防萬防,也沒在這一刻防住江暗年看到粉色玫瑰花中間那張白色卡片,寫着的是Mr.江。

兩人不發一言雙雙進了門。

趁着江暗年上了樓,倪穗怕他反悔把自己飯扔了,趕緊把自己那份飯從他的袋子裏拿出來。她早就餓了,把花放在腳邊,一個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前毫無形象地狼吞虎咽,吃了一半,才發現他買的居然是路邊的炒河粉。

倪穗快要欣慰哭了。她以前總是擔心江暗年這樣的人破産怎麽辦,他現在終于也願意吃這種路邊小攤了。

河粉太香了,導致她根本沒發現江暗年洗完澡過來了坐在她的對面。

“你抽煙了?”他收拾包裝袋時經過她,淡淡問了一句。

“沒有。”倪穗才想起自己抽完煙忘記洗澡換衣服了,吓得筷子都掉了,若無其事從桌子上撿起來,“夜市人太多了,沾我一身煙味。”

良久沒有人回應,她一擡頭,才發現江暗年一動不動站在她旁邊。

“真的,你相信我。”倪穗心虛避開他的目光,喝了幾口白開水。

他的手搭上她的旗袍,彎腰在她頸間一嗅,耳邊傳來他的聲音:“你也是,全身上下最硬的就是一張嘴。”

倪穗聽着這熟悉的話語,愣了一下,後知後覺他可能一路跟着自己。不甘示弱紅着臉敲了敲河粉的盒子:“哪比得上江總嘴硬啊。誰給自己買飯買兩盒啊,這麽能吃傳出去影響不好吧。”

話音剛落,他冷笑一聲,俯身抽走她玫瑰花間那張卡片:“倪導什麽時候改名跟我姓了,傳出去影響也挺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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