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以儆效尤

第34章 第 33 章 以儆效尤

“孫美人, 當着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你有話盡管說。”惠貴嫔委婉催促。

如今兩位主子娘娘打擂臺,便把馮美人扔給她, 她又不是荟芳宮的主位,憑什麽去管馮美人,還不是曾經生養過的緣故。

偏生還未有機會大展身手, 就鬧成這副局面,真是令人頭大。

“她有什麽可說的?分明是聽說了馮美人要出冷宮的消息, 怕以後受報複, 就命令小宮女先下手為強!”張貴妃面色淩厲,一對花瓣似的嘴唇一開一合。

一口氣說完自己的推斷,張貴妃停一停,又恢複幾分往日的雍容,“虧得平日還是一副乖巧的樣子,真是人不可貌相。”

皇後審視的目光掃了過來,口氣還算平和:“孫美人,是這樣嗎?是你出手對付馮美人的嗎?”

孫雲兒氣得要發笑, 這些主子娘娘都颟顸了不成,那萍兒手中毒藥的來歷,以及被自己趕走的前因後果,都不問問清楚麽?

只要問清楚,自己和馮美人的官司就全明白了, 她們為什麽不問?

正要言辭振振地反駁,忽地江靜薇嚴肅關切的面孔跳上心頭, 還有那幾句叮囑的話,“問什麽答什麽,不該說的一字別說。”

這也是當初在家時, 姐姐的叮囑。

孫雲兒把一肚子話用力吞了下去,乖巧地搖頭:“皇後娘娘,不是這樣的,馮美人的事,不是妾做的,請皇後娘娘下旨明察。”

她說這話時,并沒像尋常人一樣躲着皇後眼神,而是直直看着皇後。

皇後也在借機打量下頭身子纖巧的宮嫔。

這小丫頭,遇見如此大事,尚能鎮定答話,腰杆挺得像一枝筆直的秀竹,全沒驚惶的模樣,抛開事情真相不談,這小丫頭的氣派,倒當真不可小觑。

如今她才掌宮務,就遇見這麽一樁事,也真是老天愛開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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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惠貴嫔已查得七七八八,向她報過了。

馮美人腹痛難止是真,萍兒下毒也是真,孫美人打發萍兒離開宣明宮也是真,唯一尚不明了的,就是萍兒和孫美人之間的關聯。

皇後舉棋不定,她尚不知這孫美人究竟是不是無辜,不知該怎麽審。

倒不是顧忌一個小小的美人,而是太後千秋節在即,不可鬧出事端來,否則叫太後不快,也叫內眷和命婦們看了皇家笑話,卻是得不償失。

再說,這孫美人看着不是池中之物,她還拿不定主意是該拉還是壓。

孫雲兒見皇後沉默,心中愈發焦躁。

她自己也是看着娘和姐姐管過家的,知道上位者在意的不是公平和真相,而是局勢的平穩,娘和姐姐委屈了下頭人,必會給些補償和撫慰,可是上頭兩位打官司的主位娘娘,卻未必有這樣的好心了。

她知道,上頭的意思,只怕是想委屈自己,安撫馮美人,并保全容貴嫔的名聲。

于是再也按捺不住,把方才想好的話,急雨一般落了出來:“皇後娘娘明鑒,那萍兒本就是在我殿中服侍不好,才被打發了出去的,她對妾懷恨在心,起意報複也不是不可能,再有,她一個小小的宮女,哪能輕易得到毒藥,這事只要稍稍一查,就能摸到線索,還請娘娘明鑒!”

話一出來,惠貴嫔先唬了一跳,連麗嫔臉上也沒了方才的冷銳,只輕輕咳一聲:“孫美人急切中失态了,怎麽可對皇後娘娘這樣說話。”

“孫美人,你說這麽一大長串,是指責皇後不分青紅皂白就向你問罪嗎?”張貴妃神情愈發慵懶,甚至帶了些笑,“你這是藐視皇後。”

這罪名不輕,孫雲兒心中一驚,擡頭看向皇後。

方才皇後眼中還有幾分贊賞之意的,這時卻只剩對她的不悅了。

孫雲兒對皇後眼中的冷意視若無睹,沖着張貴妃深深福一福,引得張貴妃高高挑起眉來,“貴妃娘娘言重了,方才您先對我問話,我想着皇後娘娘面前一定是可以暢所欲言的,這才大膽開口,皇後娘娘是後宮之主,氣度非凡,想來一定可以明辨是非。”

“什麽什麽!你胡說什麽!你的意思是本宮叫你随意胡說的麽?”張貴妃用力一拍椅子扶手,染着丹寇的纖指用力點着孫雲兒。

“好了好了。”皇後再次開口,仍是那副平和的口氣,“孫美人才入宮,年輕不懂事,張貴妃你怎麽和一個新人大呼小叫起來。”

張貴妃一下子又失了儀态,一張保養得宜的臉,漲得通紅。

孫雲兒這才發覺,上頭的娘娘們鬥起嘴來,比下頭的年輕人可厲害多了。

皇後明着是提點規矩體統,實際上句句都在紮張貴妃的心,什麽年輕、新人,都是張貴妃如今最忌諱的,偏生皇後說個不住。

張貴妃究竟管了多年的宮務,不缺城府,稍一定神,又揀起前話來:“事關龍裔,不可不慎重,依着妾的意思,該把這孫美人禁足起來,然後把她身邊的人一一拷問,重刑之下才能問出真相。”

“不可!”

“請娘娘三思!”

兩道聲音齊齊響了起來。

孫雲兒不意還有人肯替自己出言,回頭一看,卻是江靜薇。

她已換了身素淡的淺粉衣衫,猶如一朵惹人憐愛的嬌弱薔薇,正伴着皇帝,面色微微焦急,對上殿中各人注視的目光,便隐了一半身子在皇帝身後:“是妾冒失了。”

殿中各人起身見禮,皇帝一揮手示意衆人起身,回頭安撫江靜薇,“你自己都如此了,還能替孫美人操心,這是你的氣節,誰敢怪你?”

一句話,就定下了江靜薇今日的行為,見義勇為。

然而皇帝的話,卻叫衆人有些糊塗,江才人怎麽了?

惠貴嫔似是驚訝,又似是緊張,上前半步,說話都打個結:“江才人,你,你怎麽來了?”

江靜薇半垂眼簾,眉頭微蹙:“方才我身子有些不适,趕緊叫星兒傳禦醫來,禦醫診了說是喜脈,娘娘不在宮中,永寧宮又有大事,後宮無人做主,我心裏害怕,只好派人去養怡居送信。”

孫雲兒先是一喜,随即又一驚,不可思議地看向江靜薇。

這位江才人,該不會是為了自己,才貿貿然把身孕給報出來的吧?

她這樣,難道不怕得罪人?不怕被人害了?p

瞧惠貴嫔的樣子,要說她對江靜薇有孕一無所知,那絕無可能,只不過是瞧江靜薇不吱聲,她也不主動來問。

如今江靜薇一口氣把這身孕捅到了皇帝面前,鬧不好,惠貴嫔還得擔個失察的過錯。

惠貴嫔并非蠢笨之人,難保不為難她。

“姐姐初次有孕,難免慌張,幸好皇上庇佑,必定無事。”

這幾句話也不知有沒有效用,然而孫雲兒搶先替江靜薇描補兩句,希望惠貴嫔日後少些遷怒。

見下頭的小姐妹兩個相互扶持,皇帝不知想到什麽,眉心微微一跳,随即提起來意。

“江才人說後宮有事,朕正好批折子批乏了,特來問問。”

皇帝勤政,一天能批四五個時辰的折子,從沒聽見他說累,怎麽今日偏要進後宮來管閑事了。

還不是為了那嬌滴滴的孫美人。

殿中衆人齊齊變了顏色,皇後是第一個回過神來的,對着皇帝,笑得端方:“有皇上親自坐鎮,今日之事,一定能水落石出。”

張貴妃不甘落後,也擺出公正的态度來:“既是事關宣明宮的宮女,那麽容貴嫔也該來。”

兩人話音剛落,皇帝就“嗯”了一聲,趙敏福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應聲出去了。

皇帝來了,皇後便給孫雲兒賜了個座,她和江靜薇對坐下首,互相看着。

彼此雖沒開口交談,卻已懂了對方心意。

姐姐,你何必以身犯險?你這樣,值得嗎?

傻丫頭,別問值不值,要問該不該。別怕,我替你把皇上請來了,無論如何,沒人敢冤了你。

不多時容貴嫔就到了,她裝扮得齊整,絲毫沒有意外的樣子,從孫雲兒面前經過時,還帶過一縷濃淡适宜的花香。

宮中有事,容貴嫔聽見風聞也不奇怪,可是還來得及給衣裳熏上花香,這也太閑适了。

閑适得好像,她早就等着被傳喚。

孫雲兒是局中人,格外敏銳,立刻篤定,容貴嫔便是指使之人。

江靜薇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無奈地看一眼孫雲兒。

兩人遇上對方的眼神,都知道,今日的事情,便止在萍兒身上了。

容貴嫔有備而來,對着皇帝和其餘人,侃侃而談:

“萍兒雖是孫美人近身服侍的,到底也是宣明宮的奴婢,犯下事來,是我失職。我想着,孫美人天真爛漫,應當不至于指使萍兒去毒害馮美人和龍胎,定是那萍兒自己心存歹意,借了馮美人,想要構陷舊主,這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還未審案,容貴嫔已經說得頭頭是道,自惠貴嫔以下,各人都低下頭去。

皇後和張貴妃聽得入神,仿佛陡然聽見了什麽金玉之言。

容貴嫔說完,皇後便看着皇帝:“容貴嫔說得也有道理,我這就叫人提了萍兒來拷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帝将皇後、張貴妃和容貴嫔一一看了過去,還未來得及說話,何禮便急急進殿:“皇上,馮美人她,沒保得住龍胎。”

何禮少有失态的時候,這時帶着這樣的消息撞進來,仿佛沾一絲淡淡血腥味,叫各人都低下頭去。

江靜薇忍不住撫着心口幹嘔起來,孫雲兒顧不上旁人,連忙沖上去相扶。

皇帝低眉斂目,語氣低沉得像一潭無波的水:“那宮女以一微賤之身謀害皇嗣,意圖嫁禍舊主,歹毒至極,如今龍裔已損,不必再審了。廷杖,以儆效尤。”

以儆效尤四個字,叫殿中衆人,都愣了神。

這就是要當衆行刑,還得叫宮人們都得去觀刑。

衆人知道,這裏頭一半是為了那胎兒,一半是為了孫美人。

孫雲兒察覺到衆人打量的目光,兩手用力捏着帕子,昂首一一回看過去。

皇後和張貴妃等人,不過是微微一笑就轉開目光,容貴嫔卻緊緊擰着眉頭,仿若是嘆那萍兒可憐的命運。

皇帝敲定的事,自然是不必再議,皇後吩咐趙敏福下去辦事,皇帝安靜聽着,待皇後說完,便淡淡開口:“江才人有孕,恰逢太後千秋,這是喜事,得好好晉一晉位份。”

江靜薇家世又好,人也出衆,晉封是意料中事,衆人并無意料,只對着江靜薇道一句恭賀。

孫雲兒正激動得捏着江靜薇的手亂搖,忽地聽見皇帝點到自己:“孫美人陪伴照料江才人有功,也該晉一晉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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