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撞見

第040章 撞見

姬寒彧在茶室裏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淩靈回來, 見尤虹還睡着,便将它從懷裏拿出放在一旁軟墊上,他胸前衣袍被這小東西弄得一團糟, 和剛讓淩靈束好的發冠實在不搭, 便又起身整理了一番。

不多時, 楊雲風過來閑話,姬寒彧便讓一塊過來的韓羽去尋自己那心思古怪的小徒兒。

韓羽出門問過紙片人,知道淩靈不在棋室,便走過去敲了敲門:“淩靈?你在裏面麽?”

“嗬!”門背後正在忍受煎熬的淩靈聽到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吓了一跳,說話都結巴起來,“韓、韓羽,你、不是說好在閑雲峰等我嗎?”

“師尊來孤雲峰喝茶,我和曉晨無事也順道來和師叔告別,”韓羽道,“你可是找不到棋子?”

說罷, 他推門要進去, 卻只推開兩根指頭寬的縫, 門板便被什麽抵住了。

“不是!你別進來!”淩靈急得汗都出來了,用後背抵着門道,“我、我馬上好了。”

韓羽垂眼從門縫朝裏看, 瞧見地上蹲着一個人,背對着他,只看得到一只紅透的耳朵。

“為何坐在地上, ”他劍眉微蹙,“你不舒服?”

“沒有!”淩靈一聽更慌了, 偏偏身體又不聽話,都這樣了還沒消停下去, 旁人一看便明白是怎麽回事,情急之下胡亂說道,“我、我就是不小心摔倒了,你先回去,我很快就來。”

好端端的平地摔跤?韓羽更加狐疑:“讓我進去。”

門板被推開的力度加大,淩靈被推得在地上往前滑了一尺,眼見着對方就要推門而入,吓得連忙站起來轉身用手抵住門板,打眼瞧見韓羽那張和姬寒彧別無二致的臉,一時又慌又窘,身體卻更加沸騰了。

啊啊啊啊啊色鬼!

他在心中大罵自己的小兄弟,這又不是師尊你對着人家發什麽情啊!

可如此一折騰,韓羽已經從空隙裏閃身進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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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靈連忙重新把門關了還栓上,方才就是忘記插門栓才……

不能再放別人進來了!

韓羽見淩靈滿面潮紅,眼角泛淚,甚至有點氣喘,以為他果真風寒未愈,又擔心耽誤出行才瞞着不說,便便擡手來碰他額頭。

“怎麽都這樣,我真不是……”淩靈弓着身子背對着他想躲。

可本就對淩靈的疏遠感到有些心煩的韓羽卻不像姬寒彧那般,讓人随意躲了就算了,他劍眉一蹙,伸手攥緊淩靈腰帶,用力将人拽到了自己身前。

淩靈早飯都沒吃,又因特殊情況正渾身無力,兩人還離得這麽近,被韓羽冷不丁大力一扯,身體便轉了過來,重心一傾直直撲到了他懷裏。

韓羽沒料到淩靈已經病得這般綿軟,擡手便将人抱了個滿懷,身體也被少年那單薄的身體緊緊貼住。

某個地方不可避免地戳到對方身上時,淩靈雙目大睜,腦子裏跳出兩個字。

完了。

大腿根被什麽抵住,韓羽下意識垂眼朝下看去,眼前卻突然一暗,一只冰涼的手貼到他臉上,捂住了他的眼睛。

“你別動!”淩靈四肢發涼,胡亂道,“也別看!我、我什麽都沒做……”

後面幾個字甚至帶上了哭腔。

為什麽偏偏被韓羽撞上啊?

臨仙大典後,終于不用再穿統一制服的淩靈和孟曉晨為了慶祝順利結丹,托采購執事幫忙買了一大堆衣服,也給韓羽捎了一些。孟曉晨喜歡五顏六色、樣式精致繁雜些的;淩靈偏愛深深淺淺的紅,不過面料要輕盈、款式簡單的;韓羽則選了些和淩靈差不多樣式的,不過顏色只有黑白兩色。

瓊霄殿殿內很溫暖,所以眼下兩人都沒穿披風或鬥篷,同樣柔軟輕薄的衣服根本阻擋不了什麽,對方的體溫、相互間觸碰的感官立刻清晰地傳了過來。

韓羽聞言一怔,淩靈又是這般神态,立刻便明白抵在他腿上的是什麽。

他的身體比淩靈還大一歲,成長中該經歷的也比淩靈早經歷,自然知道他現在不好受,雖然被蒙着眼睛是自己,可真正不敢動的人卻是稍微再受下刺激可能就會失控的淩靈。

這個笨蛋。

連退開都不會麽?

就這麽怼着他。

明知此時哪怕只是勾勾唇角,對面那掩耳盜鈴的少年就會認定他在笑話人,不知為何,一貫冷淡的韓羽此時的心情卻莫名不錯,差點便揚唇笑出聲來。

原來有人遲遲不歸,是因為在忙着長大。

還知道要背着師尊。

有點可愛了。

不過他到底擔心平日裏看似咋咋呼呼、實則單純得有點過分的某人真的炸毛,便忍住了笑意。

“好,”為了叫淩靈覺得自己真的很平靜,韓羽還貼心地壓低了聲音,“我不動,也不看,你自便。”

誰知他難得對誰體貼一回,竟弄巧成拙。

原本淩靈只是覺得他的臉像姬寒彧,此話一出竟覺得連聲音也相像起來,偏眼睛又被捂着,連和姬寒彧唯一不同的瞳色也被掩住,露出幾乎一模一樣的下半張臉。

簡直像姬寒彧本人站在他跟前與他說話。

被他蒙着眼睛。

卻被他用…抵着……

還、還将他抱在懷裏……

原本吓得要偃旗息鼓的小淩靈一個哆嗦,竟更加精神抖擻起來。

但這是他的好朋友韓羽,不是師尊啊!

“……”淩靈想死。

立刻便死。

他身上的反應,和他離得極近的韓羽自然也感覺到了,不由微微擡了擡眉毛:“倒也不是這個意思。”

掌中羽睫随着擡眉的動作也顫了顫,蹭到嬌嫩敏感的手心,淩靈簡直頭皮發麻,大叫道:“不許動!你給我閉嘴!”

平日裏淩靈哪敢這樣跟冷臉竹馬說話,眼下簡直是惱羞成怒中帶着點自我厭棄,話音裏的哭腔更重,一點威懾力都無不說,倒暴露了他現下手足無措的窘境。

韓羽不再逗他,又靜靜等了兩息,見淩靈還僵着身體,不由輕嘆:“傻瓜,我不動,你是可以動的。”

“你、”淩靈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兩片蓮唇,不由自主地吞咽,“什麽意思……”

什麽叫他可以動啊喂!!!

“你要抵着我多久?”韓羽問,“還不退開?”

“嗬!”淩靈大驚,猛地往後一縮,卻又蹭了一下,那股難耐的感覺像燒着的火裏又被填了一把柴。

“嗯……”他不由自主輕吟一聲,眼睛瞪得更大了。

韓雨心裏突然像被小貓輕輕撓了一下似的。

他抿唇,白皙的耳尖泛出一點不易察覺的粉色來。

淩靈卻沒空注意這些,他依舊拿一個手捂着韓羽的臉,心裏卻難過極了。

原本蓋在韓羽眼睛上的手随着主人緩緩蹲下,一路滑過那高挺的鼻峰、滑到嘴唇。冰冷的指尖将兩片抿在一起的唇瓣分開,将下唇按得翻開又彈回去,順着光潔的下巴往下去了。

韓羽只覺平靜無波的心湖裏被丢進去一個小石子,層層漣漪泛起。這人指尖明明是涼的,似有若無滑過他喉結時卻像在那裏留下了一點火星子,讓他口幹舌燥。

他睜眼,蹙着眉朝淩靈看去,想問他為何要撩撥自己,卻看見一襲紅衣的少年已經重新蹲下,抱着雙膝将臉埋在腿間。

穿越以來,哪怕時不時便将師尊氣得吐血,淩靈也從未恨過自己,也不覺得兩輩子都喜歡男人的自己有什麽值得唾棄的。

反正他只會招惹師尊一人,這輩子都會對師尊好,相應的,他所有的欲.望也只會在身為他道侶的師尊跟前顯露。

這妨礙不到他人吧?這書本就是耽美文啊。

可是為什麽?

為什麽他又要經歷這些?

為什麽又要讓他最好的朋友看見自己這副醜陋的樣子!

上一世淩靈上大學後,和三個來自天南地北的男生分到一個宿舍。

一開始大家相處得很好,其他三人家境都還不錯,卻并不介意淩靈是個一窮二白的特困生,不僅跟他稱兄道弟,還時不時就請他吃個飯、給他買個奶茶。

從小就沒什麽朋友的淩靈自然珍惜這樣的緣分,将三位室友當成最好的朋友,雖一邊忙着上課兼職,宿舍裏有什麽活動也盡量積極參加,平時也盡自己所能對他們好。

他實在沒什麽閑錢,還沒去奶茶店打工時連喝的都請不起,因而除了占座帶飯、答到掩護,還主動承包了宿舍的清潔打掃,查寝時還會幫室友們整理床鋪,每回他們宿舍都是整棟樓裏最幹淨的。

淩靈上輩子的長相和現在雖不一樣,卻也清秀可人,加上年紀最小,宿舍其他三人肉麻起來簡直比着賽喊他“幺兒”“弟弟”。

然而好景不長。

一個不大的房間裏住了四個人,本就沒什麽隐私空間,關系好的男生們從這床跳到那床也是有的。

那天很晚了,宿舍裏早就安靜了下來,只有此起彼伏的均勻呼吸聲,間或伴着誰的小呼嚕。

淩靈拉上遮光的床簾,躲進被子裏偷偷存在私密文件夾裏的漫畫。

雖然他號稱自己存了200個G的資源,吐起槽來一副見多識廣的樣子,但只內心偷偷狂妄一下罷了,實際上他買的絕大多數都只是清水漫和沒什麽尺度的愛情小說,比較刺激的也就一兩部。

比如這次看的這本……

但他并不經常點開,他的生存空間和環境也不允許他沉溺于此,只有實在忍不住了,才會拿出來。

沖動的年紀、躁動的身體、隐秘的快樂很快就讓這個憋了小半年的男孩子迷醉起來,連室友們什麽時候偷偷下了床,開燈的開燈,爬床的爬床都沒注意到。

“淩……”

名字被喊到一半,空氣卻突然安靜了。

突然被掀開的被子裏、乍然照過來的刺目的燈光下,淩靈正咬着上衣下擺,滿臉通紅地喘着氣,汗水黏膩地沾在額頭上,手還放在褲子裏。

一旁手機屏幕停留在漫畫中最露骨的一頁,攻受的身體連在一起,以一個一目了然的角度告知讀者:這兩個都是男人。

淩靈睜眼,看到三個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的室友。

他們端着生日蛋糕圍在他床前,還有一個手裏拿着一個禮炮正要拉響。

“嘭!”

從來沒慶祝過、被淩靈本人都遺忘的生日到了。

他所有的朋友卻都随着這個生日消失不見。

并沒有人罵他,也沒有人說過什麽,甚至沒有人問過什麽。

可也沒人再和他說話,沒人再靠近他,更沒人再把他當成兄弟和朋友。

所有人都看着他、審視他,無論他有什麽動作、做什麽事情,仿佛都帶上了別樣的目的和特有的标簽。他用過的公共用品不會有人再用,碰過的私人物品也被室友們換了新的。

一夜之間,平靜的生活被打碎。

一個月後,勉強攢夠押金的淩靈申請了退宿,去校外擁擠破敗的城中村租了一個單間。

他再沒自.慰過。

再後來,他被高空抛物砸中腦袋,離開了那個世界。

剛來這裏時,他報複性地在心裏自嗨,覺得老天就是看他太倒黴,才讓他穿進一本耽美文裏,還給他安排了一個人靓腿長卻病弱的師尊,仿佛就等着他去把人攻了似的。

可是他又回到了八歲,心智也跟着迅速回到兒童時期,身邊還出現了韓羽和孟曉晨這兩個小夥伴。

他又想,老天待他真是不薄,上輩子的遺憾好像都能彌補似的。

他和天真的孟曉晨一見如故,韓羽性子冷,又比他成熟很多,本來是很看不上他的。他厚着臉皮一次次往人家身邊湊,這才變得親厚起來。

他幾乎忘了那次不愉快,以為自己可以坦然面對他人,甚至在夢見韓羽中了藥時,還能慷慨地出手相助。

可是等自己真的開始發育,第一次出現晨.勃時,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身體是怎麽回事,上一世那被衆人圍觀的難堪記憶卻猛地湧入腦海裏。

在這個世界長大的那一天,淩靈哭了。

此後盡管他一個人住一間屋子,誰都不會不敲門就闖進來,可不論多難受,淩靈都不碰自己。

不自渎就不會再發生那種事。

可事實再次證明,是他貪心了。

他捂着臉無聲地哭,祈禱能夠突發惡疾,立刻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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