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迷失的小鹿(26)
第0009章 迷失的小鹿(26)
明天就要給醫院交錢了,本以為今晚就能賺到五萬塊的。
林戶蹲坐在花壇邊茫然無助地行色匆匆的人。十二月份的天氣寒冷刺骨,冷風無情地從胸口灌進來,沒一會兒功夫他就有些凍得麻木。
哦對,林戶看了看敞開的領口,剛才有個男人把他衣服上的紐扣扯掉了。他很惡劣,每一句話都帶着刺,林戶不太喜歡,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裏惹到了。印象之中,他也是第一次見這位名為小柏總的男人。
顯然,他和周總是一路人。都是有權有勢,也不缺錢的那種。
林戶心不在焉地想着,但這些對他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沒有了五萬塊,怎樣才能在明天期限內賺到五萬塊。
錢,此刻才是他最重要的東西。
江蓠高昂的治療費用已經花光了他這幾年的全部積蓄,但他不想看到江蓠滿是遺憾和痛苦的離開,原本的生活已經很苦了,他期望治療能夠減輕病理上的痛苦,哪怕是幾十萬的醫藥費他都願意承擔。
他已經帶給江蓠無法挽回的傷害了,不祈求她能原諒,但還是希望江蓠不再後悔生下了他。
深夜的代駕最難叫。
柏梵身披大衣伫立在會所的正門,一來緩緩酒後的不适,二來消消暖氣的餘熱。
十二月份的蘇城冷得刺骨,沒一會兒他就凍得往大堂裏側挪了挪,十分鐘了仍舊是沒有代駕接單,界面一直轉着圈圈顯示排隊等候中……
“那兒是不是站這個人?”
“哪兒啊?沒看見啊。”
“就…那個…那個。”
大堂迎賓的兩位侍應生略顯無聊,為消磨困意兩人觀察起了會所外偶爾經過的人——賭誰會進來消費,猜誰會是付錢的那個,以及猜誰會是上面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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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來這個會所的人多半都是gay。
“你覺得他會是那個嗎?”
另一位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他甚至觀察更為細致地分析了屬性,“我才他是下面那個,而且是已經被付過錢的。”
“嗯…”提問的侍應生眯眼看了看,表示認同。須臾他又補了一句,“他有點好看诶。”
“好看有什麽用?不還是來這個地方?”
“那倒也是。”嘆了口氣,似乎是在替他惋惜。
柏梵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那兩人的對話,視線也順着他們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果然大堂對側的花壇邊上蹲坐着一個人。
他雙手撐着下巴,手肘抵在膝蓋上,缺乏安全感地将自己環抱起來。
是林戶。
柏梵記住了這個名字,不開玩笑他的名字和他的眼睛一樣特別,一聽就幾乎忘不掉。
這麽晚了,怎麽還沒走。他擡腕看了眼上面的時間,十一點缺一刻。
在外面站了估計有快一個小時了吧,穿這麽單薄,人不會凍到嗎?柏梵的第一想法是。
第二想法再是,他在等人嗎?這個點正是一切進行到高潮的時候,哪還顧得上寒風中落寞的人,他這樣等可就徒勞了。
那他怎麽還不走?柏梵好奇心驅使,幹脆就取消了手中的訂單,反正自己今夜也沒什麽事,浪費一會兒時間也沒什麽不可。
五分鐘,十分鐘。
一直到十一點整,林戶才有所反應地揉了揉眼睛,好像下雨了,他張開手感受到冰涼的一滴雨從黑沉的天空中墜落,緊随其後臉頰上也落了一滴,像是一根細長的針紮進肌膚裏刺痛的感覺不禁讓他咧了咧嘴。牙根也止不住地發出嗒嗒聲。
太冷了,又下雨了。
饑寒交迫的林戶無助地最後看一眼富麗堂皇的會所,最後寄予厚望的也就此破滅了。
從柏林回來後他就一直在蘇城,蘇城的薪資高機會也多,他已盡全力不浪費每一分每一秒地去賺錢,但江蓠的醫藥費就像是無底洞,他永遠填不滿,就算是現在缺五萬,那以後就會缺更多的五萬。
林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此刻的處境。因而他找尋了一條不正當的路——陪睡。
說白了就是出賣自己的身體。他有過糾結,聽介紹人的那一番直白現實的話,他也清楚這可能真的是唯一的辦法。
只可惜,還沒真正開始,他就已經結束了。
不對,是雨夾雪。
林戶聽到雪子落入草坪上的沙沙聲響。算了,他抽一記鼻子,揉揉因蹲久了而發麻的腿打算起身。
“等我?”
柏梵問前臺借了一把傘,趁着霧還清晰就走到了他跟前。隔得距離稍遠,他隐約注意到他的眼睛在慢慢變濕,又加之霧色漸濃他總覺得這林戶眼睛裏的霧也随之厚了點。
“……”
蹲得麻了竟還出現了幻聽,林戶掐了掐自己的臉頰,試圖保持清醒。
“你這樣能開車嗎?”柏梵不确定地把傘往左側斜了斜,自己一定是腦抽的,竟然想到要這個人來給自己當代駕。
“什麽?”他好像沒有幻聽。
林戶垂下手,擡眸與面前的人對視,須臾他喊了一聲,“小柏總。”
最讨厭這個稱呼了。但礙于林戶的眼神過于無辜,他就不計較了,把傘柄遞給他,“你拿着撐。”
哪有金主爸爸給人撐傘的道理。
林戶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接過傘柄往他那一側靠了靠,黑色的大衣沾了水尤為明顯。
“剛才我怎麽打的,你現在也怎麽打。”柏梵不悅地說道,“擋到我視線了。”
“哦,抱歉,小柏總。”
柏梵深呼一口氣,“叫柏總,聽到沒有?”
“好,柏總。”
嗯,這才聽着舒服。
“會不會開車啊?“柏梵問。
林戶認真又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
“那行。”柏梵揚了揚下巴,“送我回去。”
“有錢嗎?柏總?”林戶不打算放過任何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直白地問道。
“有啊。你開得好就有。”柏梵捕捉到他眼睛裏一絲亮光,看來是真缺錢,明明好好一青澀的男孩怎麽就染上這髒活了呢。
“我會的。”林戶堅定地點了點頭,像是在讀保證書,“我會安全送柏總回家的。”
“行了。”柏梵好笑地勾了勾嘴,看着陰郁但一提到錢也還是有點生氣的,盡管這生氣是短暫一晃而過的。
坐在後座的柏梵專注地打量着林戶的那一雙眼睛。現在又恢複了往常的晦暗陰沉,一直持續到綠燈亮起,柏梵才失落地接受了這個事實,也不知道剛才對上視線的那一瞬間他在想什麽,現在又會在想什麽。
如他所言,亦或是如他所保證的那樣,林戶開得的确穩當,在第二個紅綠燈口的時候,柏梵就抵抗不住困意,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身子向後一靠閉目休息。
昏昏沉沉中,他還做了一個夢。
一片水杉林,綠油油中夾雜着一層薄霧,像是流動其間的水紋,風一吹就朝他這邊蕩漾過來。迎着他,讓視野裏的畫面都蒙上了朦胧的光影。
依稀之中他看見水杉林中有一處在動,甚至聽到了窸窣作響的動靜,一點一點靠近,他不敢驚擾那一處,只遠遠地撥開迷霧。
竟然是一頭小鹿。
它蜷坐在草地上,埋着頭不知在做什麽,忽而它的耳朵敏銳地動了動,與此同時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帶着欣喜和亮光往他身上看過來。
須臾,對上視線,它又立馬耷拉了耳朵,垂下眼眸消失了的喜悅,繼而被茫然和無助侵占。
它這是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柏梵蹙眉猜測,不敢輕舉妄動,他遠遠地站着觀察它。
小鹿終于起身了,它洩氣地晃了晃腦袋,步履緩慢地朝他這邊走來。
好像它的眼睛濕潤了,柏梵極力辨認,試圖從它的眼睛裏看到屬于自己的影子。
一點一點靠近,小鹿慢慢的,步子堅定地走來。
快靠近時,柏梵堅持不住地眨了眨眼,怎麽是林戶?它的小鹿不見了?
迷惑彷徨之際,眼睛被一道刺眼的光線照射,他難受地咒罵一句,“靠。”
“柏總。”林戶停穩車子,解開安全帶打算繞道後座幫他開門,“到了。”
柏梵意猶未盡地嗯了一聲,推門時又将眼睛停留在他的臉上試圖和夢裏的那只鹿找尋點相似之處。
太像了,他得出結論。形态,動作每一處都好像。
林戶直勾勾動盯着他看的模樣,又将他拉回方才的夢境之中,閃着亮光的,忽閃忽閃的,輕顫睫毛的,恍惚間他的心就這麽跟着漏了一拍。
“柏總。”林戶本不想再提醒,可是柏總只是看着他沒有要給錢的意思,他只好小心翼翼地眨了眨眼說道,“剛才說開得好才給錢,那您說我剛才開得怎麽樣?”
非常好。柏梵心裏回道。但說出來卻大打折扣,只是一句“還好”。
還好的意思應該也是好的,至少還能和一個好字沾邊,林戶心想,可能只有幾十塊錢,但起碼也夠他一會兒回家了吧。
還沒吃飯呢。
柏梵覺察到了他的異樣,沖他招招手,問,“你很缺錢?”
“嗯。”林戶如實地點頭。
“為什麽缺錢?”柏梵很好奇這個,一般像他這樣二十出頭的年紀,不是剛大學畢業就是還在讀書,一個學生會缺什麽錢。
“因為……”前車之鑒,林戶并沒有如實回答,而是想了想最為合理的原因,“因為想買一樣東西。”
“哦。”柏梵理解地點了點頭,這才合乎一個學生的思維,“什麽東西這麽貴?需要你來幹這種活兒?”
“……”是啊,什麽東西會值這個價,需要他出賣自己的身體。林戶抿了抿嘴思考。
“算了。”柏梵不再追問下去,再問下去估計又要失望了。
“那你這一趟是不是沒賺足?”他問。
“嗯。”林戶回。
柏梵擡腳走向電梯,進門的一瞬間,他回身朝林戶揚了揚頭,富有深意地問,“那你要不要接着賺?你剛才那一趟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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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