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歪理(26)
第0014章 歪理(26)
再度醒來的時候,天徹底亮了。
恍若一場夢,夢醒後,柏梵內心空落落的,然後就在林戶的眼睛裏看到了悵然若失的自己。
“柏總。”
他臉上的氣色稍稍好了點,起碼有了血色。柏梵應聲點點頭,逃避地揉了揉眼睛,“胃不痛了?”
“好多了。”林戶回,“謝謝柏總的照顧。”
“小事。”柏梵坐起身,不着痕跡地捏了捏自己的臉,痛意讓他慶幸自己已經清醒過來。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情緒?明明他早已将這段記憶封存起來了的。
柏梵垂頭喪氣地看着林戶在陽臺換花,還是想不明白。
“你昨天沒和我做。”
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林戶頓住了手中的動作。他對上柏梵的眼睛,說不上來哪裏奇怪,怔愣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契約,由此生效了。
“把窗簾拉上。”
好營造出夜晚的假象。
因為他自認為有原則的,不會在白天浪費精力于這些事情上。但是,他現在認為是原本的欲望沒有發洩,轉而演變成了隐匿的渴望,進而讓他陷入了悲傷的漩渦。
所以,他現在必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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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不是歪理,只要說得通就一定有其中的道理。
**
欲望這種東西是永無止境的。
林戶本以為結束了,卻發現柏梵換了一個姿勢又開始了新的一輪。而且每一次都要比前一次更用力,就像是永遠得不到滿足,他一直在索取。
“睜眼。”
柏梵放緩了動作,命令道。
他眼裏再度蒙上了一層水霧,他的臉也随之模糊起來,柏梵幹脆停了下來,慢慢地退出。
晦暗的光線下,他摸索到了抽屜裏的煙盒,抽出一根夾在指縫,“有二十嗎?”
“二十二。”
看不出來,比自己預想的要大那麽兩歲。
“還在讀書?”點燃的煙升起一縷輕煙,在微光的照耀下還能依稀看見其間的浮塵。
浮塵輕飄飄的,沒一會兒就飄落在了枕邊。與此同時,枕邊的人停頓稍許也開了口,“剛畢業。”
“找到工作了?”柏梵長呼一口氣,煙慢悠悠地從唇齒間溢出來,帶着玩味的笑和與之相反的嚴肅語氣,“跟我怎麽樣?不只是做。”
若僅僅是床伴,那林戶在他身邊最多不會超過一個月。可是,以林戶現在的身份地位顯然是滿足不了他內心的虛榮,倘若離了他,豈不是又得在會所穿上那些不正經的衣服?被別人一個個地摸……
一想到這,柏梵氣躁地咬了咬煙頭。
“謝謝柏總。”隔着一支煙的距離,他撐起身子道了謝,“但是柏總,我已經有工作了。”
言下之意,柏梵這是被拒絕了。
操,從還沒有誰會這般拒絕他,柏梵吐出咬斷的煙頭的同時,鼻腔沉悶地哼了一聲。
下一秒,林戶清晰地聽到了一個“滾”字,以及甩出來的一張卡。
和之前一樣,他得到了自己應有的報酬。
“靠!”
門一合上,柏梵洩憤地把手重重地錘在了枕頭上,霎時細微的灰塵在外力的推動下又盡數懸在了半空之中。
這麽多床伴裏,林戶是唯一一個把交易意味做到極致的人——他目的性極強地來,不拖泥帶水,又達到目的再離去。
好像自己才是被上的那一個。
柏梵氣憤地又錘打了一下床,真是可笑至極,自己還大發慈悲憐憫同情他,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
是他二十六歲至今,最可笑的事情,花了錢還給自己心裏添堵。
待浮塵又落回枕邊,柏梵閉目嘗試平複波動的內心。
呼——
一個床伴而已,不必與他計較。
呼——
他自己想被人上是他的事情,何必在意。
呼——
沒錯,他自己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至于這麽較真?
對,就是這樣。
柏梵睜眼,起身拉開簾子踱步到落地窗前,睥睨着不遠處的水杉林,同時感受着冬日陽光包裹全身的暖意。
林戶只穿一件單薄的襯衣游走在空曠的別墅區,寒氣逼得他直流鼻涕,但莫名心裏暖暖的。
他湊到了江蓠這一周期的治療費。
盡管,他賺錢的方式上不了臺面,甚至是遭人唾棄的程度,但他賺到了。反正不管怎樣他都會被他人打上“異類”的标簽,早點晚點也都一樣。
自我麻痹結束,林戶照例給舅舅發了消息——錢已經湊到了,您放心,我一會兒轉你卡上。
[嗯。]
舅舅江晔只發來了一個字,再無下文。
盯了會兒屏幕,他眼睛發酸地望向遠處那幢大別墅,他好像是生氣了。
莫名其妙地生氣了。
林戶其實也猜到這個柏總陰晴不定的脾性,淩晨伫立在會所門口等他也有賭的成分。
昨晚孫昊博對他的過分之舉已讓他意識到危險。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之後在會所難以待下去了,所以他選擇了等待。
慶幸的是,柏總出現了,也帶他回去了,現在他也拿到了相應的報酬。
不幸的是,真的沒有下一次了。
細細想來他竟然有一點遺憾。
——林戶知道自己很奇怪。
年底的事情最終是告一段落,意外的是,柏钰妥協了。
柏梵聽到他那一句“随你”的時候,還是微微恍惚了一下。
“年三十回家一趟吧。”柏钰的聲音略帶着卑微的語氣,又或許是他上了年紀,疾病纏身一時已被耗光了全部精力顧及不上柏梵了。
“看情況。”柏梵一貫的話術,他知道柏钰心裏想的是什麽,飯桌上父子倆又會說些什麽,不管是怎麽樣,最後的結果都是不歡而散。
這沒什麽意思。
“……”柏钰難得地沉默了,既不挂電話也不說話。
“你就真打算只在葬禮上見我?”
柏钰說話聲音顫抖,像是篩子一點點地抖落進柏梵的耳朵。
現在換作是柏梵沉默了,聽着電話那頭沉重的呼吸聲以及止不住地咳嗽聲,他突然意識到,過了這個年柏钰已快要八十歲了。
他花了近半生的時間,從擺不上臺面的私生子一步步走上今日人人忌憚敬仰的柏總。又花了半生的時間打造了他的商業帝國,如此想來他确實不甘。
可笑的是,他唯一的繼承人還與他對着幹,一生的心血或将付之東流。
“下星期我會回來的。”柏梵最終也還是選擇退讓一步,起碼對彼此都好點。
年三十那天,柏梵如他所言的回了家。
空蕩的別墅裏沒一絲過年的氣氛,客廳裏放着的聯歡晚會勉強算是帶了點人氣。
“回來了。”
柏钰縮在沙發上聞聲望了過來。
“嗯。”柏梵猶豫着還是在玄關處換了鞋。
“飯菜都涼了。”柏钰指了指桌上那一桌豐盛的菜。
明明只有他們兩人,偏偏還要勞煩阿姨做這麽多。而且柏梵根本就沒打算與他一道吃飯,只是上次答應了那就順道過來看一眼。
柏钰艱難地從沙發坐起,拄着一根拐杖走了過來,見他連大衣都沒脫大致是料想到了,“還有人等着?”
“是。”柏梵回。
其實并沒有。
“男的?”柏钰心知肚明地嘆了口氣,可笑又無力地回到了沙發,“你是不是該找個女人結婚生子了?”
女人?結婚?生子?
柏梵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可你知道的,我不喜歡女人。”
“喜歡是一回事,結婚生孩子又是一回事。”柏钰不想到了柏梵這一輩沒了後代,“你老子我年紀大了,也管不住你了,但是你也應該為以後想想。”
以後,想想。
柏梵聽着刺耳,冷笑一聲,“你這是歪理。”
“我這是事實。”柏钰道,“你也快二十七了,難道就真想一直這樣下去?你說你喜歡男人,那你這天天換又是什麽個意思?男人能帶給你什麽?你倒是說說看……”
柏梵突然想聽聽他這歪理了。
“既然如此,倒不如找個女人結婚,也算是有個羁絆。“柏钰自以為是說服了,“你也是時候該安定下來了,你公司的事情我現在也不想過問了,反正以後這個柏氏也總歸是要交由你的。我看李總的女兒就很合适,雖比你小了兩歲,但人成熟有能力……”
“你有沒想過,這對她不公平。”柏梵打斷他。
“李總的公司這些年在走下坡路了。”言下之意,這對于他們才是最好的機會,并無公不公平可言,“若是歸屬于柏氏,對他們只會更好。”
說到底,柏钰還是在以商人的視角看待婚姻。
“然後再生一個孩子?”柏梵輕嗤一聲,“像我一樣,生來就是你們交易的工具?”
柏钰沉默片刻,“這沒什麽不好的。”
“對你來說是沒什麽不好的。”柏梵起身徑直朝門口走去,“我該走了,不然他就該等急了。”
“你……”柏钰氣憤地把手邊的拐杖丢了過去,“我那是對你好!”
“對你好”這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真是一個笑話。
——對你好,會強迫你把最心愛的小貓丢掉?對你好,會總是把你丢到地下室不聞不問?對你好,會強加于他不喜歡的事?……
對你好,對你好,對你好,這就是柏钰口中的對你好。
柏梵不再去看身後的柏钰,只是合上門的時候回身對他說了一句,“下次來見你的時候,真的是在葬禮上了。”
砰——
不是關門的聲響,而是柏钰重重雜碎杯子的聲音。
他也不是一點力氣都沒有。
車子駛出別墅的時候,柏梵突然不想去會所了,漫無目的地行駛在路上,蘇城的夜又蒙上了薄薄的一層霧。
乍一眼望去,那昏黃隐匿其中的燈有點像林戶的眼睛,朦胧不清。
卻又挪不開眼。
自上一次單方面的不歡而散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了,會所也少去,也不知道這個點那人會在誰的床上,讨好着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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