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二更

第113章 二更

“能不能站起來, 我們去附近找找看還有沒有人家，有撐船的婆子，就肯定還有人居住在附近。”

玄奘将坐在地上的悟能拉起來, 示意悟空将沙僧也扶住。

“你們先忍着，到了前面有人家的地方去請個大夫，看看什麽問題。”

悟能跟沙僧只能抱着肚子, 忍着疼跟着他們小心移動, 好在他們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瞧見前方路旁有一村舍, 樹梢上挑着兩個草把, 悟空一個跟頭翻了過去又回來：“師父，那邊是個賣酒的人家，我們帶着悟能他們過去坐着，請店家去找來當地的大夫。”

“哎呦, 哎呦，快走快走, 俺老豬一步都等不了了。”

悟能哼哼個不停, 兩個妖怪下凡活了五百多年, 還從來沒有被疼的這樣面黃眉皺, 走起路都是顫巍巍的往前挪動，玄奘扶着他們到了那酒家跟前也出了滿身的大汗。

酒家茅屋內，坐着一名端坐在草垛上的婆子，手裏正在織麻，眼前亮光被擋住才擡起頭來, 睜着昏花老眼看向來人。

“婆婆, 貧僧是東土大唐來的僧人，剛從東邊喝裏吃了清水，結果兩名徒弟的肚子都疼了起來, 想借你這地方坐坐，再打聽打聽這附近有沒有大夫。”

手裏正在織麻的婆子看了看他，又探頭往門外看了看。

瞧見那一個長嘴獠牙扇耳的醜八怪，視線往他的鼓起來的肚子上看了一眼，又移動到一旁那個坐下都看起來格外高的藍臉醜人身上，往他們二人的肚子都看過後，這才慢吞吞的咧開沒牙的嘴：“你們是在那東邊的河裏喝的水？”

“嗯，就是這個。”

玄奘将紫金缽盂端過來，這碗清水他一直沒倒掉，捧到了這邊。

“哈哈哈哈哈好耍子，我這裏乃是西梁女國，我們這一國人都是女人，那條河在我們這裏叫做子母河，這裏的人只有二十歲後，才敢去吃那河水，吃了後就會腹痛有胎，等上三日安後再去那迎陽館裏照上一照，若是照到了影子，便會降生孩兒。那河可是沒藥醫治的，你們不如住下好好養胎生女。”

那婆子看眼前四人，雖然只有一個長得人模人樣的，其他都醜陋不堪，也到底也是男人，又接着道：“我們西梁國裏從無男子，一下子瞧見了四個，婆子我高興之餘就再給你們指個去處，從這往前，到正南街上，那邊有一座解陽山，山中有一個破兒洞，洞裏有一眼落胎泉，吃上一口方才會解了胎氣。”

“那解陽山距離此地有多遠？”玄奘追問。

婆子眯着眼，細數了一會道：“有三十裏。”

得知還有化解的辦法，玄奘直接拿上錫杖，叫上六丁六甲：“悟空你在這裏守着兩位師弟，我跟六丁六甲去一趟那邊的落胎泉。”

“還是讓六丁六甲在這裏保護他們，俺老孫跟着你去吧。”

孫悟空擔心他半路上換成陳炜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還是他跟着比較安全。

于是換過來，丁末甲午等人留下來守着沙僧他們，他們二人又跟婆子打聽了一下具體方向後，擡腳往外走去。

一路到達那正南街上，又穿過街道進了一座山頭，只見那山重重藤蘿，溪水相連，一路走進山中，在背陰處有一所莊院。

師徒二人剛走進那莊院，就聽到一陣犬吠聲，莊院的門口豎着籬笆，院子背靠大山，一條黑色的細犬警惕的盯着他們。

院內，綠茵地上盤腿坐着一名老道人。

對方閉目打坐修行之中，忽聞犬吠聲，睜開眼瞧見了院子外的一人一猴，揚聲問道：“那方來人，來此有何勾當。”

“阿彌陀佛，貧僧是從東土大唐而來，前往西天取經路過此地，因我徒弟喝了那子母河之水，如今腹痛難忍求得婆子後得知，要來破兒洞取得落胎泉水。”玄奘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此處就是破兒洞，不過這洞口現在有我師父看管，我是我師父的大弟子，既然你們想要那泉水，東西呢？”不明道人攤開手掌心，“如今想要喝水，可都不會空手過來，你們要送上花紅，酒禮。”

玄奘看那道人的身後，有一間沒門的木屋，隐約能夠看到青石堆砌的後方是一眼泉水，不動聲色回答：“我們只是路過的僧人，不曾帶來禮物，也不需要多少泉水，只要一缽盂就夠。”

他将自己那紫金缽盂裏的河水倒掉後，帶着空缽盂進山的。

“不行，沒有禮物不能取泉水。”

不明想也不想的拒絕他們，“自從師父看管這一處後，還從來沒有人敢不帶禮物上門來，你們快點走，省的師父回來直接動怒。”

站在籬笆外的和尚面色紋絲不動，目光平靜的接着道：“請問這泉水上有寫你師父的名字嗎？有西梁國國王的親自敕封嗎？”

不明一頭霧水的聽着這話：“你什麽意思啊，你說的都是什麽跟什麽，別在這裏胡攪蠻纏，快走快走。”

“看來是兩個非法霸占泉水的小怪，悟空你去将他拿下。”

玄奘觀察過四周情況後，對此有了一定了解才開口吩咐人。

“這個俺老孫會，師父你等着。”

悟空将耳朵裏的如意金箍棒拿起來，一腳踢翻那攔路的籬笆，縮地成寸直接出現在那老道士的跟前，一把将他從地上提起來就是一陣抖動。

只見被他提在手心裏的道士幾次晃蕩後，就變成一條長尾巴黃鼠狼，身上的道袍直接從肩上脫落。

“師父，是只黃兒仙。”

悟空提着那黃鼠狼也不松開手，也不給對方開口的機會，抓着他的尾巴當風筝似的甩着轉圈圈。

“抱歉，貧僧真的沒帶禮物上門，只能出此下策。”

玄奘從那只頭暈眼花被甩的分不清東南西北的黃鼠狼面前經過，走到那木屋所在的位置，打了一桶井水上來，用紫金缽盂裝滿後再走出來。

院子外，一名頭戴星冠，身穿金縷法衣的道人，手拿如意金鈎子，鳳眼光明眉直豎，一口鋼牙尖利翻紅，剛回家就瞧見一只猴子抓着自己的弟子在手裏搖晃着。

還有一名光頭的和尚剛從那落胎泉裏出來，手裏正捧着一個紫金的缽盂。

如意真人怒目看着眼前的畫面，拿起手裏的如意鈎子就沖了進去：“哪來的潑猴，敢來我的地盤鬧事！”

“師父……”口吐白沫的黃鼠狼求救的眼神落在來人身上。

“師父你瞧，又一個妖怪來了。”悟空笑嘻嘻的丢掉手裏的小妖怪，指着那跳進來的妖怪絲毫不怕的沖上去：“俺老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乃是齊天大聖孫悟空，好好記住你爺爺的名字，到了閻王那裏別說錯了。”

他一棒子敲打了出去，那妖怪竟然能躲閃開來，并且雙目欲裂的瞪着他，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穿着僧衣一動不動的和尚：“你是那大唐來的和尚，唐玄奘？”

玄奘這一路而來，總是被妖怪們簡稱叫做唐僧，這還是第一次有妖怪會完整的叫出他的名字來。

因此站在角落裏，神情淡淡的和尚特地将跟前這個額下鬓角如烈火，一身道衣鋼牙的妖怪多看了幾眼，确定是自己不認識的妖怪後這才開口：“是貧僧。”

“好好好！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如意真仙氣的吹胡子，指着自己那張臉又指了指孫悟空。

“我哥哥去年寫信告訴我，說有一個東土大唐來的和尚，去西天取經的路上害了他的孩兒，我那兄長就那麽一個獨生子，被你們害了今天你們還敢找到我門下，打傷我的徒弟！”

“不可能，除非你哥哥的孩子壞事做絕，否則不可能被我們打死。”

如意真仙的一張臉被悟空的話語氣的扭曲，深吸了好幾口氣才能繼續說話。

“我那侄子是號山火雲洞聖嬰大王，他爹爹是牛魔王。”

“原來那個指令三十三土地，三十三山神，每隔五年就要下山吃人的妖魔是你的親戚，可惜了。”玄奘擰眉：“早知道他全家連親眷都是喜歡占山為王的妖魔，當初就不應該讓菩薩收他為弟子。”

要不是陳炜求情，依照他來看，那種妖魔不如讓悟空一棒子打死。

“就是，我師父說的對，你那個侄子不但沒死，反而還被南海觀世音菩薩收為弟子，這是天大的喜事，你們不感激我們師徒就算了，竟然還對我們有怨言。”

如意真仙一句話都說不下去，氣的咬牙切齒的揮舞着如意鈎子沖了上來，要那猴子好看。

兩個妖怪，就此在破兒洞裏打了起來。

玄奘端着紫金缽盂站在一旁，看着那缽盂裏的清水倒影着自己此刻的樣子。

正在打鬥的二妖，同時看到了那等待的和尚端着紫金缽盂開始往外走去。

“我先下山，你打完了記得回來。”

玄奘捧着缽盂，目光平靜的從兩只妖魔身邊經過，步履堅定的跨過那倒塌的籬笆，單獨下山去了。

正在打鬥的如意真仙看到那罪魁禍首要逃，轉身就要去追。

悟空手裏的如意金箍棒狠似龍颠，一棍鷹持雀攔住他的去路，又跟他打鬥了起來。

二妖在這裏大戰了數十個回合，玄奘已經一個人捧着缽盂下了山，回到了那正南街上，一群衣着華麗的女流從街角出來。

瞧見大街上竟然有一名孤身一人單獨行走的男子。

而且這和尚氣質清冷，眉目如畫，手裏捧着紫金缽盂目不斜視的走在街道中央。

“好俊俏的和尚，也不知道打哪來的。”路人甲推着好友的肩膀笑道。

“你去問問他，可願意跟我春風一度。”路人乙更是大方的想要跟對方過上一個晚上。

“嘻嘻嘻，他怎麽不說話啊，光看前面可沒什麽東西好看的。”

大家說着話，跟着那和尚在街上走着。

玄奘聽着耳邊越來越多的嬉笑聲，還有身後那重重疊疊的腳步聲，眼睛越發冰冷，等回到了那酒家時，身後已經密密麻麻的跟着有上百女子。

坐在酒家門口草堆上的悟能正躺在上面，抱着肚子哼哼了半天。

正半夢半醒之間，好像聽到了一陣莺莺燕燕之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往聲音的方向看去。

下一秒嚇了一大跳的從草堆上跳了起來。

“師父哎，這些姑娘都是怎麽回事？難道你掉進了妖怪窩裏，這些都是要吃人的妖怪？”悟能跑到他的身旁，擠眉弄眼的跟他打聽身後那些人是什麽情況。

玄奘将手裏的紫金缽盂遞給他，語氣平靜：“這是落胎泉水，你端進去問問婆婆怎麽飲用，身後這些都是你大師兄的猴毛變成的，他說要是他辛苦打水回來看到你為那些姑娘迷了眼，就會将你提到那東邊河裏，按着你的腦袋讓你喝上三天三夜的喝水，最好生十子八子的豬崽子才罷休。”

一聽說身後那些姑娘都是那猴子的毛發變得，悟能打了一個哆嗦再也不敢看了，老實端着那碗水進了婆婆的酒家詢問怎麽使用。

“小和尚，你真的不準備搭理我們嗎？”

衆女一路跟到了這裏，瞧見這城外竟然還有兩名男子。

可惜這兩個男子都喝了那子母河水，長相醜陋不堪，在他們的對比下，襯托的眼前面白唇紅的和尚更是英俊。

玄奘坐在木板凳子上面，目光冰冷的看向眼前那名企圖用手觸碰他臉頰的女子：“阿彌陀佛，女施主認字嗎？”

曉虹被那雙冰冷的眼睛注視着，手抖了抖，咬着牙回答：“不認識。”

“怪不得這麽不懂禮義廉恥。”

一句話就讓身後百名跟随的女子齊齊變了顏色，看向那和尚的眼神再無一絲熱愛。

盤腿坐着的和尚絲毫不懼的站起身來，轉身迎面看向那數百名女子；“各位請回吧，在貧僧沒說出更難聽的話語之前，還請快快離去，否則貧僧就要更傷人了。”

“姐妹們，走走走。”

“這種光有臉的和尚有什麽好看的，咱們回家去。”

“快走吧，我都後悔剛才過來看他這一眼了，簡直傷了我的眼睛。”

數百人，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不見，酒家跟前重新變得清淨。

玄奘确定那些人不會回來後，從行李包裹裏找出自己的日記本，給某人寫上日記。

“這裏的女子性格奔放行事大膽，不要靠近她們，出家人要戒，色。”

寫完這段話後，玄奘将日記本合上，望着遠處的河流，下一秒又将日記本打開，劃掉了自己寫的最後一行字，改成了“這裏的女子性格奔放，行事大膽，恐其中有詐，你要萬分小心不要靠近她們，有什麽事情就讓悟空或者六丁六甲去做。”

确定沒問題後，玄奘這才合上日記本，轉身彎腰進了那酒家婆婆的屋子。

只見沙僧跟悟能都抱着肚子在喝湯。

瞧見他進來後，連頭都沒有擡起，一旁還在搓麻繩的婆婆瞧見玄奘進來後，拍了拍身邊的草堆子；“你太高了，站着看的婆婆我難受，坐下等着就好。”

玄奘撩起僧衣坐到她旁邊，拿起地上的粗麻學着她的樣子，幫她挫成細麻，順口打聽西梁國的消息。

“婆婆，這西梁國一名男子都沒有嗎？”

“當然沒有，我國自從混沌開辟之今，累代世人，更不曾見過男人來此。”

婆婆睜着一雙昏眼說道；“你們可是婆子我第一次看到的男人。”

“是貧僧之幸，我們師徒四人準備去往那西天方向，不知附近可還有客棧住宿的地方？”玄奘将疑問壓在心底，面上神色不變的詢問他們今晚可以住在什麽地方。

“晚上婆子要回家去，這酒家到了半夜沒人，你們可以就在這裏借宿一個晚上。”

婆婆指着這屋子，正巧看到那邊的兩個醜男人已經喝完了那湯水，趕緊站了起來跑進裏屋，拿出了兩個淨桶，遞給他們二人：“別跑出來，就在這裏使用，要是跑出去落了風，一時感冒還會有産後之疾。”

玄奘搓着手裏的麻，目光從那兩個淨桶上一掃而過，安靜無比的等待着兩名徒弟身體恢複。

解陽山上，那如意真仙打不過悟空，十五個回合後就往屋子裏逃，那房門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

悟空舉着金箍棒用力敲了幾下，也只是有些凹陷，那妖怪就躲在門後面咋咋呼呼的叫個不停，人卻是再也不敢出來了。

“老道，俺老孫今天看在我那牛魔王兄弟的份上，暫時饒你一命！再有下次落到我師父頭上，俺老孫打掉你的如意鈎子，扒了你的道袍，将你按在那喝水裏讓你喝上三年也自己體會體會大着肚子的滋味！”

一頓威脅後，再豎耳聽門後的動靜，只聽到門後除了滴滴落水聲之外，再無聲響。

那妖怪是打定了主意不再跟他打鬥，也不接話。

悟空這才覺得沒趣的下了山，回到了那酒家時，天色已晚，酒家門口玄奘盤腿坐在大石頭上，對着遠處的子母河默念超度亡魂的度亡經。

那婆子說天黑了，她要家去，等悟能跟沙僧的肚子小了後，就徑自走了。

悟空回來時，探頭看了一眼酒家內的茅屋，瞧見房間裏一股怪味，兩個師弟還抱着扁平的肚子在裏頭哼哼，只看了一眼他就把腦袋縮回來，幾步跳上玄奘身旁的小石頭上蹲好。

“師父，怎麽這般安靜？那婆子就沒給我們留下一點吃的？”

他這肚子都開始餓了起來。

“沒有留，我說我們帶了幹糧，那婆婆将自己的食物全部帶走。”玄奘打開包裹，露出他們之前在路上沒吃完的野果，遞給悟空。

自己也拿着一名果子放過口中接着道：“那婆婆說這西梁國至天地混沌開辟之今，從來沒有男子出現過。”

悟空咬了一口桃子，被酸的龇牙咧嘴的捂着臉搭理他；“這有什麽可奇怪的地方？俺老孫瞧着她身上沒有妖氣。”

“為師只是好奇，一個從來沒有見過男子的國度，卻能夠在見到我們的第一眼，就說我們是男子，還會因為見了男子就激動難耐的在身後跟随。”玄奘說完，斜眼看向自己的大徒弟：“你沒被壓在五指山下前，可能夠一眼分辨出母猴子？”

悟空手裏的果子掉在了地上。

身後茅屋裏豎耳傾聽的兩只妖怪和尚，也默默的降低呼吸聲。

三名徒弟很有默契的降低存在感，總覺得一旦回答後，對方還會問出更奇怪的問題。

他不回答，玄奘已經他是分辨不出來，淡定的拿起第二個果子放入口中接着道：“所以你們不好奇嗎？我們身上除了衣服不同，沒有頭發之外，跟她們表面上看起來并沒有不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