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們醫院醫生的種類有很多,比如有長得像黑社會的
第1章 我們醫院醫生的種類有很多,比如有長得像黑社會的
“老板,你看,那個男的又來了。”說話的是阿欣。
她今年高考完,趁着暑假來咖啡店打工,賺錢是其次,主要是想增添些社會閱歷。出門前,父母再三警告她社會險惡,要她千萬提防店裏不三不四的客人。于是,她的兔子耳朵總是警惕地豎起。
“別總盯着客人看,不禮貌。”黃老板告誡道,他是這家店唯一的老板,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依舊背過身清點着咖啡豆,不用回頭就知道阿欣說的是三號桌。
從上周三起,每天一早就有個奇怪的客人來。
他幾乎是等着咖啡店開門,每次只點一杯最便宜的美式,并不喝,只是擱在桌上。無論店裏有多空,他只坐在對着廁所的三號桌,背朝着正門口,趴在桌上小憩。到七點三十,他會準時結賬離開。
黃老板自诩見多識廣,也弄不清楚這男人的身份。肯定不是白領,他們上班的時間更晚,而且附近沒多少寫字樓。男人的打扮也不算光鮮,甚至有些邋遢。上衣領子總是翻出來一個,頭發也總是亂糟糟的。
要說是自由職業者或是藝術家,這男人又太健碩,甚至有一絲冷峻。寬肩高個子,肯定不止一米八五。他穿的舊上衣軟塌塌,卻被他的胸肌撐了起來。
現在這個男人又照例趴在桌上,面前的咖啡都沒開蓋。阿欣沒忍住,拿眼神又捎了捎,道:“他真的很奇怪,點了咖啡又不喝,也不吃東西,就趴在桌子上睡覺。你看他那個樣子,會不會是壞人啊。”
黃老板沒當真,笑道:“點單了就是客人,總不能趕人走吧。再說壞人會給你寫臉上啊。 ”
“說不定還真的寫臉上了,你看他那個疤。”
又有客人來,門鈴發出聲音。男人被吵醒,擡起頭,漫不經心看了眼窗外。陽光把他的半邊臉照得很亮,左邊眉骨上有一道疤,一路從眉頭拉到發際線裏。看着是舊傷,痕跡比較淡。他的左手手背也有一道疤,更淺些,從手背中間一路到小臂上。
“這樣好了,我去應付他吧。你一個小孩,容易被這種人欺負。”黃老板面上不動聲色,其實也有些怕他。男人面對高大的同類,總會泛起動物性的不安。
黃老板一走,就由阿欣負責收銀。剛才進來兩位女客,一看就是上班族,都是穿着襯衫,只是顏色一紅一白。個子也差不多,只是稍胖的那個剪了短發。
紅衣女人要了杯卡布基諾,白衣女人則是拿鐵和貝果。
紅衣衣女人看着更心急,阿欣便優先給她做。可杯子還沒來得及遞過去,白衣女人就在收銀臺前昏倒了。
她這樣子不像是低血糖,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左眼還不停抽動。黃老板一個箭步沖來,又是掐人中,又是搖肩膀,絲毫不見她有些好轉。
他自言自語道:“她是不是氣胸啊?我在電視上看過,應該用刀在喉嚨上開個口,誰有刀啊?快拿把刀來。圓珠筆也行。”
“啊?咦?什麽鬼?”那個疤痕男人走近問道。“你是醫生?”
“不是。不過我想當醫生。”
“那就讓一下,我是醫生。”男人推開黃老板,跪坐在白衣女人身旁,熟練地解開她的衣扣,又把上衣扯出來,再去松褲子搭扣。
阿欣想攔又不敢攔,只能嘟囔道:“你是不是真的醫生啊?還是耍流氓的?”
男人聽到了, 但不予理睬,只是湊近白衣女人,道:“能聽到我說話嗎?聽到就眨眨眼。”
女人的反應很遲緩,像是昏昏欲睡。
“能說話嗎?說一下你的名字和年齡。”
女人張了張口,依舊沒有發出聲音。他又拉起她的左臂舉過頭頂,摔了一下。她的手臂幾乎是砸下來的。
“老板,能不能拿塊幹淨濕抹布來?快,她可能要吐。”話音未落,她就蜷縮着痙攣起來。他立刻她的頭側向一邊,單手接過濕抹布,墊在她嘴邊,讓她不至于被嘔吐物噎住,也不會躺在嘔吐物裏。
她吐了一陣,就徹底失去意識了。男人把她抱到幹淨的通風處,正對着大門,就跪在旁邊,開始幫她做心肺複蘇。
他按得非常重,上身完全沉下去,繃緊的手臂肌肉已經撐開了袖口。但他還有餘力說話,語氣平穩道:“喂,那邊的小店員,不要打 120 了,轉接也要花時間。打我們醫院的電話,就在附近。我是人民複興醫院神外的楊浔,我報號碼,你打。”
阿欣愣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點了自己的名。因為太緊張,她第一次連號碼都沒撥對,楊浔倒沒催她,平靜道:“你別心急,慢慢來。”
電話接聽後,他示意她把手機舉在自己耳邊,繼續道:“三十歲左右的青年女性,突發腦卒中,無劇烈運動,脈搏很弱,發病約十分鐘,NIHSS 評分在 8,格拉斯在 10。估計要走綠色通道,現在做介入還來得及。”
阿欣并不懂他在說什麽,但已經安心下來,确信他是醫生。
走近時,她甚至時有一種異樣之感。本以為這種不修邊幅的男人,身上有一股汗味。但他其實把衣服洗得很幹淨,有一股淡淡的柔軟劑香味。
他的衣服洗了太多次,顯得很薄,在如此明亮的白天,幾乎能透着看到他的背部。他的心肺複蘇可比軍訓培訓時的示範按得深多了,背肌繃緊。而他的褲子又不夠合身,偏緊了。
在這種生死危機的時刻,她盡量不去盯他的屁股。
楊浔沒察覺,邊做心肺複蘇,邊問道:“穿紅衣服的那位小姐,你是她的同事嗎?”
“對,我們不熟,不是一個項目組的。我真的不知道她怎麽了?”她慌得有些結巴。
“她可能是急性腦卒中,就是小中風,你認識她的家屬嗎?沒有聯系方式的話,就打電話給你們人事,讓病人家屬帶着醫保卡,身份證和其他證件立刻去醫院。”
紅衣女人慌慌張張地拿手機,撥了兩個號碼後,道:“人事的電話打不通。”她急得帶哭腔回話,“人事不理我,他好像還在睡覺。”
楊浔道:“那就打給你們老板,越大的老板越好,要是耽誤員工搶救,公司也是要賠錢的。就這麽和你們老板說,快!讓老板給你找家屬。”他接着又對阿欣道:“幫我把衣服拉一下,我騰不出手來。”
“噢。”她臉頰微紅,猶豫了一下,手還是繞過他的胸口,扯大他上衣的口子,露出小半個胸膛。
他一愣,道:“請你冷靜一點,我說的是讓你拉一下這位小姐的內衣,都拉掉。”
能隐約聽到救護車的聲音了,楊浔還在繼續做心肺複蘇,已經微微氣喘。他朝門口瞥了一眼,道:“門口那輛白色的別克是誰的?快去挪一下,這樣擋着救護車進不來。”
這是黃老板的車,他像是睡覺的學生遇到老師提問,羞得面紅耳赤,抓着車鑰匙就跑,回來後又道:“還有什麽能幫忙的?”
“麻煩先停一停生意吧,有人來看熱鬧的話,疏散一下。把店門徹底打開,不然擔架進不來。謝謝了。”
楊浔的提醒很及時,擔架幾乎是卡着門進來的。兩名醫護把白衣女人擡上了救護車,她的同事随行,而楊浔自顧自拿起咖啡,準備離開。
阿欣詫異道:“你怎麽不跟着過去,要去哪裏?”
“我去上班啊。”楊浔懶洋洋道:“我是外科醫生,這是內科醫生的工作,用不到我,別太擔心,我們醫院的醫生都不錯的,她會沒事的。"
那杯咖啡他依舊沒喝,端在手裏走了。
他站在門口微側着身,陽光把他的上半張臉照透了。原來他長得沒那麽兇,冷酷感源自狼一樣的搭配:深眼窩裏盛放着一雙琥珀色眼睛,長睫毛垂下來,在瞳孔上掐一道邊。又太高太結實,再搭配上那道疤,是熱氣騰騰的野性,很不利于夏天消暑。
不良網站裏也有這樣的門類。一看就不像醫生的男人穿白大褂,戴着眼鏡裝斯文,無非是更彰顯肉/欲。阿欣想起剛才碰到他的胸口,不禁羞赧起來。
“你臉好紅啊。”楊浔扭頭,盯着阿欣上下打量,一本正經,道:“你是不是太熱了?快進去吧,小心中暑。”
他半垂的眼睛不适合全睜開,大眼睛顯呆,把狼馴化成狗只花了一分鐘,生物史上的不幸奇跡。
“謝謝,我沒事,醫生你快去上班吧。”等楊浔走遠後,阿欣忍不住抱怨道:“他怎麽傻乎乎的?”她通紅的面頰白了白,少女春心也冷了。
“好醫生都這樣。平時都呆呆傻傻的,省電。關鍵時候就能派上大用處。”黃老板笑着撇了她一眼,道:“現在臉不紅了?不中暑了?快去做事吧。”
人民複興醫院沒有獨立的介入科,但是有專門的急診介入團隊,從放射科,神內科,心內科抽調醫生輪值。今天的值班正好輪到張懷凝。
她一聽病人的來歷,就笑道:“最近楊浔家隔壁裝修,吵得他早上睡不着,他就到醫院對面的咖啡店坐着,給我帶杯咖啡。今天人就是那邊送來啊,對吧?所以說他的便宜不能白占,你們看看他這黴運,都傳染給我了。”
最先趕到醫院的是患者丈夫,一個理着平頭的小眼鏡,帶着一臉木然,小心翼翼道:“她這情況嚴重嗎?”
“你和患者是什麽關系?丈夫嗎?”張懷凝正忙着翻看她的過往病歷。
患者姓諸,三十二歲,就記錄來看還算健康,除了一些婦科炎症外,沒有其他就醫記錄。她剛結束法國的外派,沒多少可用的記錄。
那丈夫道:“是的,我們結婚五年了,感情很好。我絕對不會害她的。”
張懷凝挑挑眉,碰上了突發疾病,有慌得慌得六神無主的家屬,也有急得無理取鬧的家屬。 可為什麽這男人要強調不會害她。這可不是患者家屬的常規發言。
“患者的父母來了沒有?”
“她爸媽在外地探親,一時間趕不回來。”他的眼神莫名閃爍起來。
“我長話短說,取栓要做造影,造影一般用碘,碘酒的碘,你妻子對碘過敏嗎?過敏,不過敏,還是你不知道?”
“不過敏。”
“缺血性腦卒中的時間窗口在四個小時。過敏測試至少要等半小時,沒有時間了,我再确認一遍,她沒有碘過敏的病史,對嗎?”
“對。沒有。”那丈夫直視張懷凝的眼睛,鄭重點了點頭。
張懷凝頓了頓,道: “好吧,那你去簽字付費吧。那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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