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張懷凝,你對我有欲望吧

第20章 張懷凝,你對我有欲望吧

張懷凝道:“工作的事不勞舅舅操心,感情的事,舅舅也請放我一馬,更別介紹新的男人了。我喜歡舅媽那樣的。”

“小孩就是小孩氣。”舅舅笑笑,扭頭問舅媽,道: “你說怎麽樣?要不今晚與她去私奔?”

”不錯,我考慮考慮。”舅媽嫣然一笑,款款上前,忽然指着張懷凝道:“你手上蹭到灰了。”

張懷凝擡手,轉過手背橫豎看都沒發覺。“來,我幫你吧。”舅媽輕輕牽過她的手,猛地一拉,就把一個卡地亞的镯子套上了上去。镯子很緊,像個手铐似的,張懷凝用勁也脫不下來。

“別下死勁,弄傷自己就不好了,回去拿點肥皂水潤滑一下就行。”舅媽順手就把裝首飾的盒子與發票一并遞給她。

“舅舅你家有肥皂嗎?”

“實話和你說,我們這種貧寒家庭,怎麽買得起肥皂這種好東西。難怪你舅媽要跑了,你還是回家再脫吧。”

舅媽也笑道:“還說要和我私奔呢,定情信物都不可收。”

見過強搶民女的 ,沒見過強給民女送禮的。收了他們的禮,人情就抹不開了,再想要劃清界限就難了。但張懷凝脫不下來這镯子,終究還是戴着回家了。

事情沒那麽簡單,舅舅不是一般人。

張懷凝打了個電話回去,張母的嘴漏風,再看不起舅媽,收禮可不手軟。舅媽帶給張懷凝的流水樣的好東西,她全扣下了。

難怪家裏總是堆着幾樣奢侈品的盒子。順帶着,張母就被套話套得一幹二淨,連張懷凝當初結婚是因為姐姐的囑托,都交了底。

張母還沾沾自喜,道:“那個傻女人,好像錢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每次過來都大包小包送不少東西,也就聊聊天。那她送了,我當然收下了咯。哎,她眼光倒不錯,送的幾條圍巾很好看,我給你兩條吧。”舅媽估計也知道了,所以這次禮物堅持送到張懷凝手裏。

楊浔是她表哥,這件事顯然是他刻意隐瞞。舅舅卻先一步探聽到了,還不着痕跡讓他們相認。檀宜之是姐姐臨終囑托給她的,更是只有四個人知情,舅媽卻也能套出來,還告訴楊浔。

他們是有本事的人,還刻意讓她瞧見這本事,也算是招攬她的誠意。

換而言之,要拒絕舅舅沒那麽容易,重頭戲顯然還在後頭。他自信有本事逼得她不得不同意。為一層,她似乎又不該和楊浔在一起,牽扯太多了,互為軟肋。

真是喝酒誤事,口不擇言,也不知道楊浔有沒有當真。酒醒得早,又不夠早,胡說八道的時候還醉着,剛清醒時又看到檀宜之在做家務,面如死灰還要清水槽。

他還愛着她嗎?何必如此。

煩心事不只這一樁。張懷凝回了家,發現環球同此涼熱,她家裏也漏水了。

從電梯出來,她一打眼就看到白牆上一大塊黴斑,黴斑向左再捎捎,是一臉晦氣的楊浔,嘴裏叼着煙。

楊浔回頭看她,道:“你前夫在裏面。”

“那你怎麽不進去?”

“待在這裏清靜 。”他頓一頓,道:“物業也來過了,說這塊黴斑等黃梅天過去後再來刷掉。”

“昨天晚上,我說的醉話不算數,可以嗎?”

“本來就不算數,你要是因為迷信選我,我也太可悲了。知道你不在意我們的親戚關系,對我也算好消息了。”

“你去婚禮就是故意想試探我?你見過舅舅了,他給你支的招?”

楊浔笑而不語,算是默認了。

張懷凝又道:“你有沒有別的話想對我說嗎?

“現在不方便吧。” 楊浔低頭,緊盯着她的手腕不放,道: “這镯子是他給你買的?你喜歡這樣的?”

“一言難盡,現在沒空解釋。”

張懷凝家用的是密碼鎖,一直沒改,檀宜之也就暢通無阻。他率先向她解釋,道:“這房子的物業管家留的是我的電話,通知我家裏漏水了,我就來了。我要是打擾到你了,你一會兒記得改一改聯系方式。”

張懷凝道:“楊浔怎麽在外面?”

檀宜之道:“是楊醫生貼心,怕在室內抽煙讓我不舒服,特意出去抽了。”

男人啊,争風吃醋起來,真是貓咬狗尾巴,團團轉。張懷凝諸事纏身,心煩意亂,就懶得深究。

檀宜之也瞥見了她的镯子,細細打量一番,道:“這手镯不錯,是別人送的嗎?牌子好,不過這款式有點常見了。”

“随便了,都是一番心意。”

“今年的雨太反常了,你住在四樓,房子裏容易滲水汽,你又不常打理,東西很容易發黴。唉,也是我沒考慮周到,要不你跟我回去住幾天吧?”

“跟你回去,算什麽?莫名其妙的。”

“是你說的,我們只是離婚了,算不上絕交。就算是普通朋友,遇到事情互相幫助也應該。我不是強迫你,只是希望你過得好一些。”

楊浔在外面等得不耐煩了,探頭進來,對檀宜之毫不客氣,道:“你還不走嗎?我有話想單獨和她說。”

檀宜之笑道:“楊醫生是正人君子,坦坦蕩蕩,應該也沒什麽要避開我的事吧,我旁聽一句,你不介意吧?”

“随便你。” 楊浔扭頭看向張懷凝,道:“張醫生,你對我有欲望吧?”

張懷凝哽住了。

“我一晚上沒睡,一直在想要不要找你。還是來了,上次你拒絕我之後,眼神一直在避開我。不可能完全沒感覺吧,酒後吐真言,你會那麽說,至少證明我沒讓你倒胃口。所以我想在你清醒的時候再問一次。我不需要你負責,也不用承諾,更不像是某些人,只想從你這裏占便宜。我只希望離你更近一點。既然你不在乎我們虛假的親戚關系,就不能給我個機會嗎?”

檀宜之急忙道:“楊醫生,你能不能冷靜點?不要一廂情願說你的臆想和诽謗。”

“別打斷我。我還有一句話就說完了。”

檀宜之抿住嘴唇,只作姑且忍耐。

“我愛你,張懷凝。”楊浔偏過頭,挑釁地斜了檀宜之一眼,道: “我說完了,你要補充什麽?”

檀宜之像是迎面挨了一拳。張懷凝則道:“謝謝,但我已經明确拒絕過你了。是我喝醉酒對你失禮了,抱歉。明确點說,你的愛讓我壓力很大,可以換人嗎?”

楊浔道:“不行,我很偏執,小時候被掃把打到頭了。”他站直了,不說話也不動,便是要等張懷凝給個回應。檀宜之看着他,也一并僵持着。

“你不走,你也不走。”她指了指面前的兩個男人,“好的,那我走。”張懷凝換上跑鞋,系緊鞋帶,帶上門,跑了。

人一走,檀宜之立刻指責,道:“你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覺得自己很深情,其實是自我感動。”

“廢話真多,又不是和你告白。”楊浔走到窗口,往下張望,張懷凝是真的跑了,“你不去追她嗎?”

“她根本不想見到任何人,這樣只會讓她更有壓力,要給她一個人安靜的時間。”

“那我去了。” 楊浔一個箭步沖出去,順便從外面把門反鎖了。

房子不遠處就有人造的景觀河,張懷凝繞着河堤小跑。楊浔不緊不慢跟着她,等她喘氣時,他才道:“你不會以後都不和我說話了吧?我是不是太莽撞,讓你讨厭我了?”

“我沒那麽脆弱,你也別給我裝,以退為進玩一次就行了,都認識這麽久了。”張懷凝笑了,擦了把汗,拿手指輕輕戳着他胸口。“我本來每禮拜都跑步,久坐得痔瘡,這事比你們兩個重要多了。”

相似的把戲以前也玩過,楊浔都習慣性示弱,但這次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指。她只得悻悻把手抽出。

“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景。我從十八歲開始學醫,幾乎花了一半的人生來學着當個好醫生。但沒人教我這種時候該怎麽做?看着你們很煩,傷害你們中的一個更煩。”張懷凝繼續道:“我們從來沒吵過架吧?

“對。”楊浔道。

“在醫院裏,我對病人的意見,你基本三次就頂回來一次。但我不會生氣,你是專業的,我也是專業的,都是公事。我們是朋友,給彼此的缺點都留有餘地,可是再近一步,會怎麽樣,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每天和你吵架。”

“你怕影響工作?”楊浔道:“你想太多了,人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現在對你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

“當醫生看病啊。”

“更具體一點。”

“這個能說嗎?”張懷凝頓了頓,如實道: “我想當副主任,秦主任再過幾年就要退休,副主任轉正,他的位子就讓出來。雖然我年輕,但說句不客氣的,同輩裏舍我其誰。”

“別的方面呢?”

張懷凝遲疑起來。

“我來幫你說吧,你需要從你女兒的事情裏走出來,發發瘋也好,新的男人也好,突然中彩票也好,總之你需要一些新的變化,假裝無事發生是沒用的。我至少見過三次,你在偷偷哭。你再這樣下去也會影響工作的。”

”那我比較喜歡中彩票。”

“我不接受你拒絕我的理由,我又不想要你負責。偷偷發展,絕對保密。你玩膩我了,甩了就行。”

“說得輕巧,我不會那麽做的,你肯定知道。我真的沒辦法回應你。怎麽說呢?你有沒有看過言情小說,就是有種常見的套路,就是女主會說,诶呀,人家已經再也不會愛了。人家的心千瘡百孔,找心內科搭橋也沒用了。”張懷凝捏着嗓子,捂胸口,做西子捧心狀,“不過這種角色到結局,都會被某個男人的愛治好,頂多算是愛情陽痿。我屬于愛情太監,不是不想,是有心無力啊。我沒辦法全心全意相信誰,”

“……挺新穎的比喻。”楊浔笑了一下,道:“我不在乎。這麽說吧,男頻小說也有一種套路。男主角一開始說,哈哈老子要專心大業,斷情絕愛了。結果他在路上碰到一個女人,就會收下。只要是投懷送抱的,他就來者不拒。到結局,基本能拉出十多人的隊伍。我沒那麽在乎愛不愛的,我只是要離你更近。”

“當朋友還不夠嗎?”

“不夠。”這次輪到楊浔扣住她的手腕,沒抓實,但也掙脫不開, “因為你女兒的事,你傷心欲絕,檀宜之比死了還不如,我想安慰你,可我什麽都做不到。我不要再當外人。”

”他也沒那麽差,只是比較脆弱。”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對我有欲望吧?”

張懷凝蹲下身,把系緊的鞋帶,又重新系了一遍。

“一般男頻小說裏,女角色會投懷送抱三次,一開始男主都會像你這樣拒絕。那天晚上算一次,現在是一次,還剩一次,張醫生,我會好好把握的。”楊浔擺擺手,轉身就走,“那我先回去了,張醫生你好好考慮,我們明天上班見。”

張懷凝跑完了一圈,楊浔才發消息告訴她,他把檀宜之鎖她家裏了。她立刻沖回去開門,本想與他開誠布公地談談,沒想到他已經走了,還怨氣深重地收拾了一番房子。

顯然他情緒不好,因為家裏的每塊毛巾都疊好放在張懷凝夠不到的高處。好在肥皂擺在顯眼處,張懷凝總算把镯子硬扯了下來。

第二天出門時,張懷凝看到門口擺着個快遞。打開後是一對卡地亞的耳環,價格和那個镯子不相上下,卻是櫃面上的新品。不消猜,就知道是誰賭氣後的禮物。

到了醫院,門診前,楊浔也在診室前攔住她,随手塞給她一個塑料袋,裏面條粗金鏈子。他道:“你以前不是把一條金項鏈賣了,換成錢借給我?我一直想幫你找回來,可是找不到。這條就當我的補償吧。盒子我拆了,這樣包裝容易揣兜裏。不喜歡款式的話,你可以融了打個新的。”

不太适合她,但很适合掃黑片子裏黑幫大哥,全套搭配還差西瓜刀和光頭。張懷凝道:“還挺沉,值不少錢吧。”

“不喜歡首飾,我還有等價的銀行金條,帶證書,你要嗎?”可算是知道他平時不花錢,不炒股,把工資都花在哪兒了。

一言難盡,誤會也能滾起雪球。男人較起勁來就是好,好就好在她原本只要還一份禮,現在則要掏幹淨兜。

還是工作最要緊,又是一天門診日。張懷凝收拾起心情,開始叫號。

前幾個像是翻書一樣順暢地過去了。這次卡在 9 號。看着像是個做體力活的工人,58 歲,操一口難懂的普通話。 他拘束地坐在椅子上,攥着醫保卡,道:“我德六龍,已經一個月,之前動過通,想開細細用。”

“能說普通話嗎?”張懷凝皺了皺眉。

病人極艱難道:“這就是普通話了。”

好在他帶了之前的報告,她拿來仔細看了,道:“你去年在外省市的醫院做了腦血管搭橋手術,現在是不是又開始頭疼了?”

病人點頭。他患的是煙霧病,就是不明原因的腦血管閉塞。其實成年患者的愈後較差,往往不推薦手術,開顱搭橋往往不能根治,還會造成顱內重複出血。

她又繼續問道:“還有沒有其他症狀?頭暈嗎?惡心嗎?手麻不麻?”

病人的左手有點麻,普通話的水準也難以判斷是否有語言障礙。張懷凝拿瞳孔筆做了檢查,暫時沒有腦水腫,她道:“你可能有腦出血,先去拍個片子看一下。”

“要不要待醫院?”

“如果是微量出血,可以藥物控制。你這個情況不手術就不住院。”

“那你給我開藥。”

“我有說清楚嗎?你要先拍片啊,拿之前的片子我沒辦法給你下診斷。”

“開藥。我要吃藥。”病人執拗道。

張懷凝只能又解釋一通,這次病人點了點頭,推門出去。然後他沒有拍片,也不再回來。

25 號病人也是上了年紀,但看着紅光滿面,很顯富态。他懷裏抄着一個紙質的檔案袋,伸出手給張懷凝看牙印,“我上周泡了蛇酒養生,可是喝的時候那條蛇沒死,竄出來咬了我一口。別的醫院說是無毒蛇,可我最近一直手抖,很難受。”

“啊?”張懷凝也是第一次見識這種病人。

“我怕你們找不到原因,特意把蛇帶來了。醫生,你要不看看?”不等張懷凝答話,他就打開了檔案袋。

撲鼻而來一股腐臭,蛇的屍體軟趴趴掉了出來。死了有一段時間了,蛇屍上滲出些液體,棕黑色,眼睛基本是液化了。張懷凝吓得叫了一聲跳開,想找小趙幫忙,扭頭一看,人已經吓跑了。

張懷凝生平最怕耗子和蛇,也受不了這架勢,想去開門通風,剛起身就頭暈目眩,掙紮着打開門,遠遠看見楊浔過來,還來不及叫人,眼前一黑栽過去。

小趙剛才是去找救兵了,楊浔快步穿過人群,單手扶住懷凝,打橫抱起,邊回頭對 25 號道:“打完血清這條蛇就已經沒用了,你好好把它塞回去,入土為安吧。”他又熟練地對着等候門診的病人,道:“張醫生有點事,門診先暫停二十分鐘,她一會兒就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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