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解決

第026章 解決

沈南迦在蔣依媛氣憤又嫉恨的眼神下淡然進了屋子,入眼便見謝祈昀連官服都沒換下,端坐在書桌前,周身沉重。

他把頭埋在雙手間垂着,一向齊整幹淨的書桌一片狼藉,而他坐于其中也尋不見平日的半分風雅。

“侯爺辛苦了,先用膳吧。”

進門前,盛子特意向她提到了謝祈昀不吃不喝的事情。

“你都不問問事情如何?”謝祈昀的語氣有些沖。

妻子關心丈夫的身體是應當的,可在大事面前,也該明些事理,不能只記挂着吃飯睡覺這樣的小事吧。

沈南迦将散落在地上的書冊一一撿起,懶得管他究竟在鬧什麽脾氣。

“侯爺既然能平安歸來,那便不是什麽大事,鐵打的身子也不能不吃飯啊。”

“霏兒做了些清淡的粥點,一直在爐子上熱着呢,可是要讓人端上來?”

謝祈昀礙于面子,仍然陰沉着臉,但還是口嫌體正直地勉強下了這個臺階,別扭地“嗯”了一聲。

從前倒是沒發現這人竟是這麽的矯情。沈南迦在心中暗自腹诽。

“聖上定謝祈哲的罪了嗎?”

等到謝祈昀吃得差不多了,她才終于步入正題。

謝祈昀擱下筷子,擦了擦嘴,眼皮子都懶得擡一下,不爽道:“沒有。”

他被皇帝罰跪在殿前三個時辰,又被關在偏殿一整日,最後還沒等再辯白上幾句被趕了出來,哪裏能得知聖上是怎麽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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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等丢臉的事情,他又怎會對旁人講起。

沈南迦思謀片刻,奇怪皇帝此舉是何意,既然都連夜關了天牢,又怎會遲遲拖着不定罪。

她問道:“那些折子你沒交出去。”

謝祈昀的眼神心虛躲閃,卻強撐着理直氣壯道:“沒。”

怎麽說他這都是包庇了,外傳出去可不好聽。

沈南迦挑眉,明白了緣由。果然是謝祈昀的作風,都快要誅九族了還放不下自己的那張面子。

這下可就不好辦了,謝祈哲的罪一天不定,侯府就多一天被牽連的風險,她雖是恨透了這侯府裏的人,可自己現下還算是謝家的人,不能不為未來考慮。

“謝祈昀!你出來!躲在裏面不吱聲算什麽?你答應了救我兒子出來的!”

“你們兩口子狼狽為奸,把我兒子算到天牢裏去了!”

“……”

吳氏怒氣沖沖叫罵的動靜打斷了兩人的交談,沈南迦瞞了一下午,看來還是讓她知道了。

謝祈昀忍了又忍還是氣得掀了桌子,他叉着腰疾步出去,叫人把在門口咒罵的吳氏拎進院子裏。

“我們整個侯府都要因為他遭殃了,你還在這裏吵不夠!皇帝要他下獄你讓我怎麽救?拿着我的腦袋去救?!”

吳氏胡攪蠻纏,“他這樣是因為什麽?還不是因為你,若是你平時多看顧照料他一些,他又怎會跑去跟那些人混,被人帶着做出這些子事!”

“呵,呵。”謝祈昀簡直氣笑了,沒理在她口中都講出了理來。

“我還要怎麽照料他,供他吃喝養着他還不夠,非得是把這平津侯的位子給他才算照料是吧,他若是這平津侯,謝家早就完蛋了!”

吳氏怔了怔,突然像是換了個人一般,“撲通”跪在地上,匍匐到謝祈昀的腳邊,哭得歇斯底裏。

接連多日的擔驚受怕和奔波求援,她早就沒了平日那副高高在上的神氣,看上去彷佛老了十多歲,渾身從上到下也都沒有幾件值錢的飾物,乍一看竟是和街上叫賣的庶民沒什麽區別。

沈南迦站在謝祈昀身後默不作聲冷眼看着,如今她的模樣比起自己前世訴冤無門時的凄慘,不及半分。

“侯爺,侯爺,我求求你了,你就看在我就這麽一個兒子的份上,可憐可憐我吧,你四叔是為了救你父親才死的,你不能看着你弟弟在牢裏啊。”

謝祈昀就任由她跪着,甚至沒去低頭看她,嫌惡地叫人把她拉開來。

惡狠狠道:“這麽多年我父親欠下的債已經還夠了!”

“嬸嬸,你不懂朝堂上的事情,我就來告訴你,他謝祈哲是因為什麽進的天牢。”

“他替前太子鳴冤,還大論前朝舊事,妄言儲位,這些全都寫在證言冊上,字字句句記錄的清清楚楚,對當今聖上而言,這裏面的每一句話都是涉嫌謀逆的罪,輕則死刑,重則九族誅滅。”

他一字一句強調,眼裏的恨意噴湧。

“我體諒你擔心受怕,讓你去看他,你竟是同他說了我正想法子救他的事情,他轉頭就在獄中大放厥詞,說謝祈昀無能,說他是未來的平津侯,聖上絕不會濫殺勳爵,否則定會留千古罵名。”

“他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死都要拉着整個侯府給他陪葬!”

吳氏已經吓壞了,久久呆坐在地上,好半晌才從這些話中反應過來,涕泗橫流着又膝行向前去抓謝祈昀的衣袖。

“不,不,不會的,他只是年紀小,他是被人教唆着這樣說的,定是有人要害他。”

謝祈昀毫不留情甩開她,“你還在袒護他!醒醒吧!”

吳氏又急忙起身撲向沈南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求道:“你是謝家的兒媳,是他嫂嫂,你父親是寧國公,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沈南迦腳下一挪,不動聲色地躲在了謝祈昀後邊,讓吳氏撲了個空,撲到了他跟前。

謝祈昀又是沒好氣的一甩,“現在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他。”

吳氏踉跄地摔在地上,捂着心口,她嫁進侯府這麽多年,何曾這般無助過。

她算是看明白了,謝祈昀現下不僅不想救謝祈哲,還想着辦法的把整個侯府都摘出去,留她兒子一個人去死,就像當年謝家的族老為了一句謝家滿門的臉面和榮耀逼死自己的丈夫那樣。

她聲嘶力竭地大吼着,“好啊,好啊,就算是祈哲栽進去了,你們謝家也脫不了幹系。”

“若是你們見死不救,我便去報官,把你們謝家這些年做的事情全都抖出去!”

謝祈昀低呵,“你敢!”

“哈哈哈哈哈哈,”吳氏撐着身子站起來,癫狂般的仰天笑着,剛才哭求的模樣已然不見,眼裏只剩陰狠毒辣,“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我要你們謝家的每一個人都去給我想辦法,否則便一起身敗名裂吧。”

“來人,給我把她關起來,看嚴實了!”

“謝祈昀!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你會下地獄的!你們每個人都會下地獄的!”

“……”

謝祈昀進了屋,發洩似的把已經夠亂了的書房又砸了個遍。

沈南迦跟在他身後,邁進門前沖雲棧遞了個眼神,雲棧便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清風齋。

她見謝祈昀發瘋似的砸東西,并沒有勸阻,而是找了個相較不會被波及的地方坐了下來,給自己倒杯茶悠閑地喝起來。

謝祈昀砸完東西,又開始撒瘋,口中罵罵咧咧,早已将什麽有辱斯文抛在了腦後。

“瘋子!潑婦!她算是什麽東西,能看在四叔的面子上照顧他們母子,夢裏都得感恩戴德我與母親!”

他罵了兩句,側眼瞥見沈南迦沒事兒人似的,又跑去掀了她的茶盞,“都鬧成這樣了你還有閑心品茶?要不要我再去給你請個戲班子唱上一曲?”

沈南迦不惱,淡定地拿帕子擦了擦灑在手上的水。

“她若是真去報了官,誰都別想着好過了!”

“索性現下不是已經把人關起來了嘛,出不了什麽大事。”她語氣平淡。

謝祈昀“啧”了一聲,滿面愁容攤開手講道理。

“那也不是長久之事啊,那畢竟是我的長輩,若是傳出去我綁了長輩關着,外面的人要怎麽說,我是要叫人戳着脊梁骨說不孝的啊。”

沈南迦有些好笑,綁人關人怕事情鬧大的是他,現在不想被人說閑話的也是他,什麽都想要,真當着世上什麽好事都能趕上他啊。

她繼續不痛不癢地說着,“那便去向聖上說明情形,求聖上饒恕謝祈哲的罪,說不定聖上一寬心,把他放出來了,這樣侯爺既給了嬸嬸交代,不必擔心她再報官,也不用害怕會被旁人指指點點了。”

“怎麽可能?”謝祈昀立刻跳起來反駁,“聖上怎麽可能寬恕,我去求情只能是連着侯府上下一起送進去。”

聖上若是個肯寬容的,那他也不必在禦前跪上那麽久。

沈南迦輕笑,“侯爺心裏這不是挺清楚的麽。”

謝祈昀背着手在屋裏焦急地踱步,越急腦子越是不清醒,根本想不出還有什麽法子能解現在的困境。

他看向沈南迦,一臉風輕雲淡地坐在那裏,不時扣扣指甲,然後又忙不疊地撿了掉在腳邊的書起來看。

眼見如此,就算是他再不情願,也只能開口了。

“南迦,你莫不是有什麽辦法?岳父可能相助?”他恬着笑臉在沈南迦跟前俯下身,想要纏綿地去拉她的手,卻直接被躲開。

沈南迦揚着笑,笑意不達眼底,反而是警告般的質問,“你又想讓我家去做冤大頭?”

謝祈昀被戳穿了心思,臉僵了僵,被她的眼神吓得後背發涼,硬生生把怒火哽在了喉嚨裏。

夜幕沉了下來,屋子裏的光線暗的叫人看不清,沈南迦起身走到桌邊,添了幾盞燭火。

“辦法自然是有的,就看侯爺想不想做了。”

她心裏早早的就有了辦法,此番拖磨着就是想等着謝祈昀來求她。

謝祈昀眼裏閃過喜色,“什麽辦法?”

“我之前說過了,把那些折子交上去,釘死謝祈哲的罪。”

欣喜消失,轉而又換上了愠怒,他擺擺手,“不妥。”

沈南迦就知道他不會答應,他謝祈昀的面子可是要比其他的事情重要得多了。

她也不着急,只是緩緩把話講明,“聖上如今不定罪是因為還沒有拿到任何謀逆的證據,侯爺也說過,遲則生變,多拖上一天,侯府就多一分被扣上謀逆罪的風險。”

“宴席上的那些人,除了昌國公之子外,就是咱們侯府和貴安伯爵府權勢最高,你猜猜昌國公會不會為了洗白他兒子,想盡辦法把罪往我們頭上栽?”

“現下唯一的辦法,就是先給謝祈哲定了罪,施了刑,等到時候就算有栽贓,人都已經不在侯府了,再怎麽栽贓我們也是有反駁的餘地的。”

謝祈昀逐漸冷靜下來,蹙眉聽着沈南迦的這些分析。

“除了那些彈劾他酒後胡言的折子之外,謝祈哲這麽些年多的是胡作非為的事情,随便查一查都有不下十條的罪名等着他,數罪并罰下來,這個疑似謀逆反而是最輕的。到時候輕則流放,重則問斬,只要人沒了,我們就好解釋了不是?”

“那是要誰去揭發他這些罪?”

沈南迦吹滅手裏的蠟燭,“當然是侯爺你啊。”

“這,我,”謝祈昀拍着桌子,眼珠子瞪得渾圓,“他是我弟弟,我親自去揭發他,這不是要遭人恥笑啊。”

“侯爺糊塗,”沈南迦笑了笑,“這是大義滅親,在明事理的人眼中那是佳話,更何況你親自揭發,聖上最多追究你個失察且管教不嚴的罪名,也能把私扣彈劾折子的事情蓋下來。”

“再者,我們做的決絕些,昌國公也不好随意栽贓侯府了。”

謝祈昀低頭沉默着,仔細的考慮,內心掙紮,一方面他在害怕,這樣做說的好聽叫大義滅親,說的不好聽就是殘害手足。

另一方面,他不得不承認,沈南迦所說的,确實是現下把侯府摘出來最好的辦法了。

半晌,他猶豫着開口,“可是嬸嬸那邊?”

“嬸嬸那邊,你我皆是小輩,怎樣都不好言說,最好還是要母親出面去勸說的。”

“母親與嬸嬸之前鬧了些不愉快,怕是不願意出面啊。”雖然口中這樣說,但謝祈昀的神情卻看着舒緩了些。

沈南迦注意到了他的神色,繼續給他喂定心丸。

“畢竟事關侯府的命運以及侯爺的前途,母親管家多年,想必是不會看着這樣的情況發生,定會願意為侯爺分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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