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別苑
第044章 別苑
永祎王府——
空曠少人的王府地下, 藏着一處偌大的空間。從長廊至主室,機關密布,暗藏玄機。
主室正殿中正坐着一個黑衣男子, 墨發披散, 黑衣上紋着幾只蒼鷹,周身散發着寒意。
“王爺,屬下查到了。”堂下還有一人, 藏藍色侍衛制服, 衣擺上同樣的位子紋着一只形态如出一轍的蒼鷹。
“說。”梁懷夕閉着眼, 手中珠串碰撞的聲音在空蕩的殿中一下一下響着。
“三年前,景宵別苑中曾出過人命, 不止一條。”
梁懷夕驟然睜開眼。
侍衛繼續道:“三年前的八月初二,景宵別苑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死了一院子的仆從,對外說是得了病,沒過幾天,又從裏到外換了一批家仆, 只留下了在主院貼身伺候的。那些人屬下全都一一都尋過,每個人都說只是在做外圍灑掃,并不知情,最後只找到一個輾轉被賣的侍女。”
“她雖不知道什麽內情但她說她親眼見到了, 那一院子的仆從不是得了病,而是全都喝了藥被毒死的。”
“除此之外,她還告訴屬下,當年的景宵別苑中養着兩個不知名的小公子, 因為出身不高,常年都被養在後院的廢棄柴房裏, 甚至都沒上過族譜,連在前院伺候的下人都不知道這兩人的存在。三年前的七月,兩位小公子先後暴斃,死因蹊跷,當時有傳言,說是被別苑中的一位外來小娘子害死的。”
梁懷夕越聽,手中的串珠碰撞聲越激烈,整個大殿中的氣壓也愈發壓抑。
三年前的八月初二,他雖不知那是什麽日子,可他知道,八月初三,賜婚聖旨下,八月初四,平津侯府上門提親,八月初八,沈南迦出嫁。
八月初二一定是發生過什麽事情。以及七月份暴斃的那兩個小公子,如果是家裏的妾室害死的,沒必要守得這麽嚴實,如若是外來的小娘子,那段時間只有住進去的沈南迦了。
半晌,他冷冷地出聲,“繼續查。”
“南迦,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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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祈昀撫上沈南迦冰冷的手,關切問道。從寧國公府出發到景宵別苑的這一路上,她看着都神色惶惶的模樣。
即将見到老裴相,他的心情還是愉悅的,所以并不在意沈家對他的冷待。
如今他要做的是和沈南迦表現出恩愛的模樣,這樣才能讓老裴相為他這個外孫女婿多相看幾眼。
沈南迦身體一顫,反應有些強烈地從他手中掙脫出來,臉色蒼白。
她收起眼中一閃而過的驚懼,慌忙低下頭,“沒,沒什麽,只是昨夜沒休息好。”
謝祈昀收回手,眼神陰沉沉将她從上到下瞟了一眼,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他裝着表面溫情,湊上前攬住她的肩膀,溫聲卻帶着警告,“馬上就要見到外祖父了,那麽多人看着,夫人可要把這副疲倦之姿藏好了。”
沈南迦這次沒躲,但藏在衣袖下的手拼命攥緊,來抵抗全身的抗拒。
車馬到了景宵別苑,謝祈昀率先下車,伸手去牽沈南迦。
他一副風雅翩翩的樣子,舉手投足之間都表露着對自己妻子的敬愛。
沈南迦咬咬牙,才将手搭了上去。
沈西炀駕馬,從不遠處看到一幅場景,眼眶微合,縱身利落從馬上躍下,走至二人身旁。
“母親有些事情要叮囑你,跟我過去吧。”
沈南迦有些遲疑。
謝祈昀很是體貼道:“快去吧,莫要叫岳母大人等急了,我先進去等你。”
“可是他又對你做了什麽?”沈西炀帶着沈南迦離開一定距離,才低聲問道。
“沒有。”沈南迦笑笑。
沈西炀看得出她笑容勉強,更能發現她現在渾身緊繃呈現很強的防禦狀态。
自從昨晚聽到要去到景宵別苑時起,她的反應便一直很不正常,這不由得叫他想到了之前梁懷夕的那一番猜測。
景宵別苑。
沈南迦怔怔看着這門匾上的四個大字,卻渾身生寒。
這景宵別苑本是他們沈家的産業,幾年前因一些原因借給了姑父姑母一家居住,這一住就是三四個年頭。
之後也正巧因為沈家全家出征,将沈南迦托付在了這裏。
“皎皎,來。”沈夫人笑盈盈招招手,打斷了沈南迦的思緒。
“母親。”
“你放心,若你不願,便不用給那謝家的好臉色看,你外祖一家不是不講理之人,會站在你這邊的。”沈夫人擡手理了理沈南迦被風吹亂的發絲。
沈南迦扯了扯嘴角,聲音有些淹沒在風聲之中,“好,進去吧。”
入苑,老裴相一家上下已經在正廳。
主位上坐着一位須發花白的老人,身着華衣,神色和藹,正與旁人交談,靠着他手邊而坐的是個中年男人,相較起老人的和顏悅色,他那大差不差的相貌卻更為不茍言笑。
兩人正是老裴相和他的大兒子裴越。
再之下坐的便是小輩們了,一共五個青年才俊,個個神采出衆。
從大門到正廳的這段路,沈南迦是最熟悉不過的了,可卻生生走出來一身汗,到正殿行禮時已是嘴唇泛白。
“外孫女婿謝祈昀攜妻見過外祖父,見過舅舅。”
謝祈昀身形挺拔,風度使然,彬彬有禮。
老裴相自然是格外喜歡這樣懂禮數的小輩,笑盈盈道:“好好,老夫多年離京,沒想到京中還有這般的才俊。”
随後他放緩聲音,像是逗小孩般的語氣對沈南迦問道:“皎皎,還記得外祖父嗎?你小時候可還爬到外祖父身上揪過外祖父的胡子啊。”
沈南迦輕笑,“自然是記得的。外孫女祝外祖父身體康健,萬壽無疆。”
她幼時母親和外祖父的關系并不好,他為了緩和與母親的關系,特意是對這幾個小輩千萬好萬般好。
“好,好,快起來。”老裴相笑彎了眼。
謝祈昀見老裴相對沈南迦這般喜愛,心裏更是有了幾分底氣,趕忙去扶妻子,牢牢拽着她的手挽在自己的手臂上。
“皎皎的臉色看着不好啊,可是路途奔波累着了?”開口的人是裴子翀,裴家嫡長子,人如其名,出類拔萃,德才兼備。
謝祈昀先一步開口,“是小婿的錯,夫人之前小産不幸傷了身子,接連幾月都在用湯藥進補,在家将養,今日舟車勞頓累着了夫人。”
他表現的深情,叫沈南迦反胃。
得知沈南迦小産內情的沈西炀更是面色不善地翻着白眼。
“身子如今可好了,外祖父這裏有不少上好的千年參,帶回去好好補身體。”
謝祈昀絲毫不給任何叫沈南迦回答的機會,搶着接受,“那便多謝外祖父了,小婿回去定當日日親手熬制湯藥,細心照顧南迦。”
“早就聽聞平津侯夫婦恩愛,今日一見果真如此啊。”開口的是裴越身邊的女子,出身沒落貴族的舅媽薛氏。
想來她這話也沒什麽壞心思,可一旁沈家人的臉色已是一個比一個黑。
“永祎王前來賀壽!”
随着下人的一聲傳喚,沈南迦猛然回頭,正對上梁懷夕的視線。
他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溫柔,只是在看到謝祈昀拉着沈南迦的手時眯了眯眼,眸光發寒。
謝祈昀還想上前拜見,卻只感到背後一寒,梁懷夕直接路過了他,正眼都不曾分到一點。
“學生見過老師,敬祝老師松柏長青,福壽綿長。”
老裴相并不意外,樂呵呵道:“王爺有心了,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還能再見王爺。”
按理來說,梁懷夕并不能算他的學生,二人之間未行過拜師禮,先帝也不曾叫他教導過此人,可這孩子就是一根筋的執拗,常在無人之時前來求學問道。
而他見梁懷夕天賦異禀,便傾囊相授,雖只有短短一年,卻也有深厚的師徒情誼。
只是可惜了,在他當年一意孤行離京之前,都曾以為未來的天子會是梁懷夕。
可如今,唉,世事無常啊。
“學生本該年年都去探望老師的,奈何身體不濟,實在是出不了遠門。還望老師見諒。”
梁懷夕歉意道。可事實即便是他身體無恙,也出不了這京城。
老裴相這麽多年雖在外,但也聽了不少傳言,他從不相信那些說梁懷夕是白養着的廢物的言論。
在官場摸爬滾打多年,對于聖上的一些做法心裏跟明鏡似的,自然能猜到梁懷夕的處境。
他看向梁懷夕的眼神更多了些惋惜,“如今可好些了?”
梁懷夕笑道:“無礙,不過是離不開湯藥罷了。”
他雖然說得風輕雲淡,但沈南迦卻不相信他這鬼話,距離上次相見分明才過去幾月,眼前這人卻已經半點都不見當時的精氣。
不知是病情惡化還是沒有好好吃藥的緣故。
“老夫從金陵帶了不少的藥材,你瞧這不就用上了,多多拿回去些。”
梁懷夕謙虛,“是學生不好,叫老師擔心。”
老裴相語重心長道:“你現在重要的是養好身體。”
當今天子無子嗣,若是哪日有個不測,便只有梁懷夕一人能挑起大梁。
雖說他對當今聖上的種種政令都不好評價,但私心裏還是希望梁懷夕做皇帝的。
這還哪裏是師徒情,快趕上父子情深了吧。謝祈昀在心中腹诽,默默翻了個白眼。
他沒來由的不服氣,同是贈禮,他要靠妻子得,這位王爺倒是随随便便就得到了,不過是個病秧子而已。
這一眼翻得沒叫人瞧見,但他卻無意撇見了沈南迦望向上座時蹙着眉擔憂的神情。
上座只有兩人,老裴相身體康健自然沒什麽好擔憂的,那只能是……
他趕忙打住了自己荒唐的想法,湊近沈南迦幽幽問道:“你在看什麽?”
沈南迦渾身一顫,立刻垂眸藏起自己不合時宜的擔憂,掩蓋似的咳了兩聲。
“沒看什麽,只是身體不适。”
她這一咳,倒是叫另一個人擔了心,緊攥着椅凳扶手才沒讓自己沖出去。
謝祈昀忙上手輕拍着她的後背,連忙表現良夫。卻沒見從某處傳來的眼刀快要剜了他的那只手。
“尹南知府前來賀壽。”
一聲高呼,沈南迦渾身的血液霎時間冰涼,本就不好的臉色徹底沒了血色,眼神空洞洞地望向前方。
一屋子人,因這一句話神色各異,有人驚懼,有人擔心,有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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