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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心跳難以抑制地逐漸加快,就連呼吸都不自覺地變得輕緩。
一分一秒似乎變得無比漫長。良久,上方一聲輕笑,話音又添了點漫不經心,“小姑娘家家的,打聽那麽多做什麽。”
最終魚江晚也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但在離開馬場前,教練給了她一張名片,說微信和電話是同一號碼,下次再來可以找他。
她對這人的印象還不錯,有耐心說話也舒服,便收了名片。
晚飯是林澗亭做東。他新開了一家餐廳,想邀請魚江晚去品嘗一下。沈司彥在一旁笑得意味深長,倒是給魚江晚弄迷糊了。
到了餐廳吃上東西,她才弄明白沈司彥笑什麽。這裏的菜屬實一般,如果男女服務員不是一個比一個亮眼,估計沒多少人會來。
“這個餐廳選服務員的标準是參考了空哥空姐嗎?”
個個盤亮條順,随便抽出一個都可以送去選美,得多少工資會來這當服務員啊。魚江晚沒忍住,給蘇念發了信息,說發現個盤絲洞,有時間帶她過來。
蘇念秒回:【你去找鴨了?】
魚江晚黃豆翻白眼:【是個餐廳,只可觀看不可亵玩。】
“怎麽樣,你林叔叔眼光不錯吧?”
她擡起頭,好聲勸他,“我求你了別自稱林叔叔,一下子油膩感就上來了。”
沈司彥在一旁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許瀾青也沒忍住彎起嘴角。林澗亭倒是不在意,說:“你就說說這餐廳怎麽樣吧。”
“說實話?”
“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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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江晚默了默,給出了最誠懇的評價,“觀賞性很強,實操為零。建議換廚子。”
沈司彥忍着笑說出事實:“這廚師是他重金請回來的。”
魚江晚:“……”
尊重,祝福。
“飯店的老板只有澗亭哥一人,你沒入股吧?”她看向許瀾青。
許瀾青道:“他是這裏唯一的老板。”
“那就好。”倒閉只砸他一個人不傷及無辜就行。
回去的路上,魚江晚連上車載藍牙跟着一塊哼歌。許瀾青瞥她一眼,嘴角不自覺勾起,“心情很好?”
“玩了一天心情肯定好啊,臨了還有帥哥可以看。”她側過臉跟他說,“今天那個馬術教練我覺得還不錯,長得順眼也耐心,我對他印象挺好的,要不以後就找他教我吧。”
許瀾青握着方向盤,目光筆直落在前方,“你要是想學,我會給你安排一個更專業的教練。”
“我就是想無聊的時候玩一玩。”
“那就到時再說。”
車開進院子,下車前許瀾青接到越洋電話,索性坐在車裏講完。魚江晚想上洗手間,一個人先進去了。
電話那端是以前的同事,問他是否真的不打算回去了。許瀾青給了肯定的答案,又同他聊了大概半個小時才收線。
同事對他忽然放棄事業表示惋惜。他靠着椅背,心裏驀地發堵。擡手捏捏鼻梁,發洩情緒般地點了一支煙。
他沒有煙瘾,幾乎不抽煙。車裏這半包煙和打火機是林澗亭之前落下的。
缭繞的煙霧像一層薄紗,模糊了他深邃的面容。指尖夾着煙到窗外撣了撣煙灰。餘光瞥見手套箱上多了一張名片。
白底黑字,下面印着電話和馬場地址。是那位馬術教練的,看來是魚江晚忘記帶走了。
許瀾青拿過名片,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然後低下頭,将煙頭的猩紅對上名片的一角。
火舌迅速蔓延,途徑之處化成漆黑廢墟。他手伸到窗外,看着名片慢慢被吞噬,一點一點燒成灰燼。
松開手,突然一陣風來襲,那堆煙灰頃刻間被吹散,不留一點痕跡。
墨黑的天際蒙上一層模糊的銀光,像月亮張嘴哈出了一團霧氣。
許瀾青走進客廳,裏面空無一人,沙發一角放着一只經典款的女士托特包。不用多想,一定是那個小迷糊忘記帶上樓。
他走過去,修長手指勾起包帶,不疾不徐走上樓梯。
魚江晚房間的門虛掩着,瑩白燈光張揚地傾瀉出來,她已經換上家居服,正坐在電腦前冥思苦想。
屈指在門板上輕扣幾聲,裏面紮着丸子頭的腦袋轉過來,清脆地說了聲“請進”。
得到允許,許瀾青推門而入,亮眼的光落在他肩膀,仰視角度他的五官立體而淩厲。
“包不要了?”
那只托特包裝了不少東西,此時在他手上晃動,好似沒什麽重量。
魚江晚起身接過放到一旁,說:“方才在一樓上了洗手間,出來就忘了。”
許瀾青瞥了眼電腦屏幕,随口問:“這麽晚還在工作?”
“反正時間還早,挑一挑下一期的選題。”
她從小就這樣,抓緊一切時間把該做的先做完,然後再去享受私人空間。按照現在比較流行的話就是沒有拖延症,許瀾青很是佩服她這個優點,有時候他都做不到這樣幹脆利落,偶爾也會想偷一偷懶。
他眼中有淺淺的贊賞,“那你忙。”
轉身正要走,無意間瞥見書桌上敞開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着一堆東西,但是給旁人看或許看不懂是何意。
“可以看看嗎?”他問。
這裏面都是些工作筆記,魚江晚嗯了聲:“随便。”
許瀾青拿起本子翻了兩頁,也許是因為這種記法跟工作息息相關,他看得分外仔細,目光越發深沉。
“還記得怎麽用?我以為都給你忘了。”
她就在他身旁站着,自然聽得清楚揶揄裏藏着的欣慰,擡起下巴頗驕傲地說:“你可別門縫裏看人,我當時跟你學的時候被說了那麽多次,也不能白挨罵,當然記得怎麽用。”
許瀾青彎彎嘴角,也想起那時的場景。其實說她的時候并不多,他一貫不主張打擊式教育。只是她長記性,說過就會記住。頭腦聰明,所以學的也快。
正想繼續往下面翻,電光火石之間,魚江晚忽然想起什麽,毫無征兆地伸出手摁住了那一頁。
這個突兀的舉動令許瀾青挑了挑眉梢。
她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扔出一個理由:“後面有工作計劃,不方便。”
這緊張的模樣哪像是有工作計劃,倒是更像寫着什麽圖謀不軌的作案計劃。
許瀾青沒多說什麽,只是似笑非笑掃她一眼,扣上本子放回桌面。
“你繼續吧,不打擾了,早點休息。”
魚江晚點頭,“晚安。”
他走出去帶上門,她站在原地深深吐出口氣。坐回去翻開筆記本到那一頁,許氵這一個半字在雜亂無章的符號裏其實并不顯眼。
可做賊心虛的人往往會此地無銀三百兩,就怕那一點不可言說的小心思被發現。
手指輕輕摩挲未寫完的名字,明明沒有紋路卻好似每一筆都印在她指紋中。
她不由輕輕攆了下指尖。
總有一天,她要讓許瀾青主動把那一半的未完待續給補充完整。
現在無論做什麽想要出圈都需要話題度和流量。其實做第一期戲曲盔頭的紀錄片時,團隊對于各項數據并沒有太高的期許,預想成績可能會不太盡如人意。可沒想反響竟然還不錯,還掀起了一些讨論度。就像老師說的,無論何時總有人肯靜下心來去感受撇去浮華之後的靜谧。
所以經過讨論,決定非遺紀錄片一共做三期。事是好事,就是在操作上面犯了難。本地人才有限,經費也有限,這就導致他們根本沒有辦法跑太遠去做訪問。
魚江晚一早到了電視臺,登上工作賬號之後發現收到了一封郵件。對方自稱是太極拳的非遺傳承人,還附上一張證書。
這對魚江晚而言,就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倘若萬一真的是陷阱,大不了就是白折騰一回。于是她照着上面的電話打過去,對方操着一口外地口音同她聊了好半晌,最後十分熱情地與她定好下午見面的時間和地點。
結束通話,魚江晚把消息彙報上去,老師當機立斷,讓她和吳宇鴻下午走一趟。
兩人叫了個快車,一路彎彎繞繞來到個幽深僻靜的小巷子。面前一座青瓦灰牆的小獨樓,院子裏草木枯萎,蕭索得像是許久不曾有人踏入。
“你沒搞錯地方吧?”吳宇鴻晃了晃面前斑駁掉漆的藍色鐵藝門,沒好氣地撇了撇嘴。
魚江晚沒理他,擡手摁下門鈴。一分鐘兩分鐘過去,無人應門,她耐住性子,又摁了一次。
吳宇鴻拿眼斜她,愈發沒好氣兒地說:“我就說什麽好事都讓你遇上,你肯定是被人給騙……”
哐啷的聲響吓了他一跳。他收住聲看過去,一個年輕男人從房子裏面走了出來。
那人個子很高,身形勁瘦。皮膚如雪白得紮眼,襯得頭發極黑。略長的劉海遮住眉梢,走路時一雙眼瞥過來,清澈黝黑的眼底沒什麽情緒。
“找誰?”不同于清秀的外表,他的聲音偏低沉,像是上等大提琴的音色。
“請問您是時今安嗎?”
“你哪位?”
沒有否認就是找對人了。魚江晚眼睛一亮,将來龍去脈簡短明确地說了一遍。
對方聽完仍舊沒什麽表情,只是很冷淡地說了句:“沒興趣。”
從他開口說話,魚江晚就察覺到跟打電話的不是同一個人。可來都來了,再說機會難得,她不甘心就這麽白跑一趟。
只是沒等開口,吳宇鴻就不耐煩地說到:“我們是說好了才過來的,你現在這什麽态度啊?故意涮人玩呢?!”
“誰答應你的,你去采訪誰。”
說完他轉身就走,多餘一個眼神都不曾有。
魚江晚現在只想把吳宇鴻的嘴縫上。她壓着火氣,好聲與時今安商量,“時先生,能不能……”
對方腳步一頓,側過臉淡淡看她一眼,“不能。”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冷酷的樣子仿佛多留一秒鐘都是浪費。
出師未捷身先死,話都沒說兩句就铩羽而歸,更別提采訪。
來之前魚江晚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連采訪稿都寫好了,結果全部付之東流。心情郁悶可想而知,然而只會幫倒忙的吳宇鴻又在凸顯着好說風涼話的嘴臉。
“看他拽得二五八萬那個樣子就知道難相處。不就是個非遺傳承人嘛,有什麽了不起,擺臉色給誰看啊!”
他坐在副駕駛,扭頭看着後座的魚江晚,擺出一副說教的姿态:“就因為你太好騙,害得我們白來一趟。不僅工作沒完成還受了一肚子氣。回去的車費要不你自己出吧,浪費我一下午的時間。”
“你不想出來,回去可以跟老師說明以後和我分開單獨行動。”車子停在電視臺外面,忍了一路的魚江晚終于失去耐心,“還有,你的廢話可以像你的耐心和能耐一樣少嗎?!本來別人那麽說你我還不信,現在看來他們說的都是真的。”
“不是,你給我說清楚誰說我什麽了……”
砰——
用力甩上車門,将聒噪的聲音隔絕,她頭也不回地走進電視臺,留他一人在那裏抓心撓肝。
對于吳宇鴻這種人,虛構的“別人”絕對夠他難受兩個月。
下午,魚江晚一邊篩選合适的選題,一邊又詳細查找了有關太極拳的資料。雖然那個叫時今安的人看起來不太好相處,但她總覺得這件事還有轉圜的餘地。
時間在忙碌之中很快過去。盡管一再自我修複,魚江晚後半天的心情還是不太好。開車回家的路上,她決定去買杯奶茶緩解一下。
恰逢奶茶店在搞活動,買一杯加一元再送一杯。有時候人就是會被這種莫名其妙的瞬間治愈,很可能喝不完,魚江晚仍舊要了兩杯。
付完款心情當真好了那麽一點。
沒多會兒,店員将奶茶給她。魚江晚将吸管插入其中一杯,吸了一口轉身走向車子,卻注意到不遠處站着的年輕男人。
呵,可真是巧了。
不是鐵血無情的時今安又是誰。此時他身旁站着一個女生,正在想辦法跟他要聯系方式。而這位冰坨子一點也不似白天那樣鎮定自若,反而有些無所适從。像極了反差巨大的人格分裂。
“我在等朋友。”他說。
“你少騙人了。我之前就看見你了,你就一個人,這麽久也沒看到你的朋友在哪裏。”
時今安皺了皺眉頭,無奈撇開臉。佯裝四處張望,目光從魚江晚身上劃過的瞬間又轉回來,定住。
眼裏突兀的熱切就像小狗看見了骨頭。
他僅僅猶豫一秒就提步走過去,在她身旁站定。做模樣給人看,等的人這不來了。
魚江晚無語地瞥他一眼。之前那麽冷酷無情,現在在這利用誰呢?
她有樣學樣,轉身就走,絲毫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哪想這人好像在夜晚換了一張臉,臉皮厚得可以,居然跟了上來。
鑒于白天的種種,她特別想反問一句“你哪位?在這裝什麽熟。”可理智尚存,她還沒有放棄紀錄片,掙紮片刻決定做一把好人。
不是說好人有好報麽。
她忽然停下腳步,将奶茶塞他手裏,“古往今來,利用人沒有白利用的。”
手掌被冰了一下,時今安正要說什麽,魚江晚直接扔給他三個字,“上車說。”
車子上路,老同學被甩開幾十米遠。他終于松了口氣。
“謝謝。”
呦,還會說句人話。
魚江晚坦然接受道謝,反問:“你不是挺會拒絕人的嘛,怎麽現在不會了。熟人抹不開面子是吧?”
時今安默了默說:“我拒絕了,她好像聽不懂。”
而且對方話很密集,他找不到機會打斷。
“所以裝聾作啞你就沒轍了?”她了然地點點頭,“那我白天的提議你是不是答應……”
“不答應。”
呵呵。
真是農夫與蛇,東郭與狼。
車子吱一聲停在路邊,魚江晚自認仁至義盡,毫不留情地驅趕這位白眼狼,“下車。”
時今安默默看她一眼,薄唇開阖,最終只是又表達了一次感謝。
“光嘴上說感謝有什麽用。”魚江晚朝他伸手,“奶茶還我。”
他照做,将奶茶放在杯架上,然後下了車。
結果兩腳剛落地,就像踩到啓動裝置一樣,車子咻一下沖了出去。
急忙撇清關系的樣子像是怕他反悔,重新爬回去。
看來是被人給讨厭了。
時今安摸了摸鼻子,站在路邊看着明亮的尾燈,無奈笑了笑,臉頰露出淺淺一枚酒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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