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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程慕寧眼前還不清晰,只是在裴邵收回手時,本能地攥住了他的指尖。她的力道很輕,裴邵卻被她攥得頓了步。兩人對視了半響,見她沒有下一步動作,裴邵才抽開手,走了出去。
程慕寧又閉了閉眼,混沌的思緒逐漸收攏,才緩緩坐了起來。
她的手臂被纏了好幾圈麻布,但也不是多大不了的傷,方才之所以暈過去,不過是傷口上的毒素蔓延開,一時間疼痛難耐,那點小口子此時早沒了感覺,只是坐起來的當下還有點眩暈,待眼前明朗後,才察覺此處竟然是裴邵的寝屋。
不及她抱着故地重游的心思環顧一周,就有小丫鬟送了身幹淨的衣物進來,恭恭敬敬地替她更衣。
就連這衣物都是程慕寧從前留宿裴府時落下的,因此還算合身。
簾子外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劉翁早命人備好了清淡小食。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公主了,這時捧着托盤在側,見她從裏間出來,慈藹地說:“老奴記得公主從前最喜歡府上廚娘的手藝,不知再嘗還是不是當年的味道。”
程慕寧聞言,對劉翁露出了笑,與那種刻意僞裝的笑意不同,她是真心喜歡劉翁。
整個裴府,除了裴邵,大概只有劉翁是真心待她。
不是對公主的那種,而是對小輩。
即便這會兒沒有胃口,但在劉翁殷切的目光下,程慕寧還是淺嘗了一口,道:“一如既往,本宮在鄧州時,日日夜夜都盼着這味道,還是劉翁待我好。”
她話裏頗有些撒嬌的意思,劉翁對此很受用。
裴府沒有女娘,國公夫人誕下了世子和小主子,不久後就病故了,裴公不曾再娶,沒有女主人悉心照料,在國公爺的鐵血教導下,兄弟倆四歲起就不會撒嬌了,劉翁只覺得少了些樂趣。
此時對着溫和可人的長公主,他心滿意足道:“公主喜歡就好,這些年公主不在京城,主子又不愛吃這些小食,可把廚娘愁壞了,往後公主可要常來。”
“那是自然的。”程慕寧說:“劉翁的腿如何,冬日雨日可還疼?”
“早不疼了,京城比朔東暖和呢。”劉翁滿臉笑意,見程慕寧眼神往窗外瞟了眼,于是說:“眼下時辰已晚,外頭已經戒嚴了,公主今夜留在府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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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公主,戒嚴怎麽也戒不到她頭上,可程慕寧沒有推拒,順勢應下道:“那就有勞劉翁了。”
劉翁喜笑顏開,說:“欸,那老奴這就去收拾,還是公主原先住的那間房。”
程慕寧從前偶爾出宮會有在裴府留宿的時候,府裏一直常備着她的廂房,就在裴邵這間主屋對面,隔着一排紫藤花架。
生怕程慕寧反悔一般,劉翁撂下話就走了。
程慕寧這才擱下碗筷,打量這間簡單到幾乎簡樸的屋子,這屋裏的擺件似乎比她上一次來還要少,其中最貴重的是香案上那只獸形香爐,只是看起來許久沒人用過,裏頭連香灰都沒有,只有一層厚厚的灰塵。
程慕寧仿佛回到自己的地盤,十分熟悉地轉了一圈。
隔開裏屋和外堂的是一面博古架,零星的擺件旁堆疊着一沓圖紙,程慕寧翻開,看到的是連接姚州和京城的路線圖,只是那圖上塗塗改改,想必只是草稿。她對着這張圖紙研究了片刻,忽覺一道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剛一擡眼,就見裴邵站在博古架的另一頭看着她。
他的語氣聽不出情緒,說:“公主到人家裏,都是這麽做客的嗎。”
程慕寧沒有被逮到的慌張,她淡定地将圖紙放下,“今日多謝殿帥,不過殿帥為何會在附近?”
她意有所指地問:“殿前司是有什麽差事要辦?”
裴邵抿唇看着程慕寧,她那張臉上全無劫後餘生的後怕,這個人好像從來不把自己的命當命。想到荀白趨的話,裴邵眉間不動聲色地擰了一下,在胸膛的起伏加重之前,他背身在茶案上坐下,兀自給自己倒了盞茶,喝過之後才說:“武德侯府起火,許五娘人不見了。”
然而這話裏的信息并沒有引開程慕寧的注意,只見她挑了下眉說:“侯府與我隔了三條街。”
裴邵冷恹恹道:“所有人都盯着侯府,許五娘此前與公主在府上會面不是秘事,我來你這裏找人,有什麽問題?”
倒是合情合理,再追問下去這個人就要動怒了。程慕寧微微一笑,見好就收,“嗯……沒問題,所以你沒有找到五娘?”
裴邵說:“沒有。”
程慕寧唇畔的弧度淡了淡,但也只是露出了思忖的神色。
裴邵既然說許婉與她的會面不是秘事,那看來盯上她的人已經不在少數了,眼下既然沒有發現她的屍首,要麽就是許婉有意縱火在各方盯梢的情況下跑了,要麽她就還在府裏。
程慕寧沒有說話,沉默地坐在裴邵對面,很順手地翻起一個茶盞,卻沒有提壺倒茶,而是靜坐片刻,說:“武德侯給宮裏送銀子,從宮門到禦前,上下都要打點,繞不開禁軍,你早知道了吧。”
這是個敏感的話題,換個人是一定要岔開的,但是裴邵沒有,只是那只抵在唇邊的茶盞稍稍停了一下。
這已經是給她回應了。
程慕寧接着說:“你本可以一早就拿隴州的事或者別的什麽事做文章查辦武德侯,但你沒有動作,是因為你知道聖上與侯府的勾連,于是不得不暫時按下不發,畢竟案子就算呈到了大理寺,查到最後,那些官吏也會因事情涉及聖上而草草結案。”
說及此,程慕寧才明白那日瓊林宴上姜瀾雲為什麽是那種表情。
原來這些年,朝廷已經爛成這樣了。程慕寧垂目,捏緊了空的茶盞,說:“我知道,這幾年我與京中往來的書信,大多都過了你的眼,侯府的事情,也是你有意透露給我的,對不對?”
她的語氣并不是在問,而是篤定。
在知道鄞王起兵的那日,程慕寧就準備着趁此機會引程峥接她回京,那時她便開始琢磨如何填上戶部這筆軍費,後來有幾封密函中有意無意地提到武德候,着墨不多,卻引得程慕寧把目光放在了這個人身上,當即派人将他查了個底朝天,所以她才會在一進京時就拿武德候開刀。
現在想來,那幾封密函,其中未必沒有裴邵加以引導的結果。
這些年她與裴邵雖沒有直接的接觸,但朝中關系錯綜複雜,他們在一些事上,都或多或少,直接間接地産生過聯系,這種聯系讓她與裴邵一直保持着一種微妙的,藕斷絲連的關系,這也是為什麽,她堅信裴邵不會與她為敵的原因。
思及此,程慕寧擡目說:“裴邵,既然如此,我們聯手吧。”
裴邵垂目凝視她,淡笑了聲,說:“你拿什麽跟我聯手,軍費的事情解決之後,公主于聖上,恐怕就沒用了吧。”
“我能不能有用處,還不是看殿帥願不願意賞臉?”程慕寧松松握着杯盞,仿佛不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多麽令人浮想聯翩,她說:“我與聖上乃至親的姐弟,他當年能因旁人離間而猜忌我,焉知對許敬卿不會如此?沒有了這個舅父,我就是他唯一能夠依靠的親人,我是唯一能代天子行事的人。”
好一句大言不慚的話,但程慕寧說的沒有錯。
先帝沒有其他兒子,聖上也沒有子嗣,眼下程慕寧的确是程峥在京中唯一的手足。她能在回京第一日就拿到天子私印,是因為從某些方面來說,程峥的确很依賴她。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
但是,裴邵淡淡掀了掀眼皮,說:“人心險惡,防不勝防,我向來只與知根知底的人合作,公主是嗎?”
話音落地,程慕寧的摩挲杯身的指腹微微一頓。
對視中又是長久的靜默。
裴邵不帶情緒地笑了下,撐桌而起。
眼看他繞過博古架,就要進到裏間,程慕寧不及深想,忽然道:“當年——”
裴邵頓步,程慕寧緩了緩,道:“當年形勢急迫,我确實有許多事對不住你,事已至此我沒什麽好辯駁,不過我可以答應你,待朝中安定之後,我必會給你旨意,放你歸家,至于衛嶙,我也不會虧待他。”
似乎怕他不信,程慕寧停頓了一下,說:“這次是真的。”
然而裴邵卻是微眯了下眼,轉過身說:“這算是在與我談交易嗎?”
他譏諷地挑了下唇,說:“公主好大度,這是要違抗先帝遺诏嗎?”
“先帝遺诏只說要你進京,卻并未規定時限,不算抗旨。”程慕寧頓了頓說:“父皇當年病中多憂懼,囚你入京是時局下的選擇,但裴公放你入都便足以證得忠心,便是先帝在世,當下也會應允。”
“我應該感恩戴德嗎?”裴邵站在那裏,涼涼地勾起唇,說:“我早就與你說過,不要打衛嶙的主意,他接替不了我的位置。”
“與其花心思拉攏衛嶙,倒不如想點別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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