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25章
可惜沈文芥在半道上病了一遭,并未如期回京,程慕寧沒等到這個昔日舊友,倒是等到盛夏天裏難得的大雨。延綿的暑熱被雨水沖散,待天晴後,武德侯府上方飄來的屍臭味令滿城嘩然。程慕寧坐在雨後的涼亭下,聽銀竹從外面打探的消息。
“侯府一家一百三十多口,男女老少,連看守馬廄的小厮都沒放過,偏偏那日侯爺在京郊的莊子上,本以為能逃過一劫,但大理寺派人去找,卻也只在懸崖邊發現一輛馬車,搜了崖底,人已經砸得面目全非了。趕巧雨又大,行兇痕跡都被洗得幹幹淨淨,案子斷不下來,聖上聞言吐了幾場,讓早早結案,大理寺對外宣稱是仇殺,此事便按下不提了,連許相都沒多說什麽。”
程慕寧聞言,神色如常,沒有半分驚奇。
“早就說過了,那賬本既是保障也是禍患,武德侯本身知道的比那賬本還多,性子又張揚不知收斂,他活着,只怕有許多人都要睡不好。”程慕寧頓了一下,将手裏的官員名冊攤開趴在石桌上,偏首去看臺階下的小水窪,“不過現在,讓人睡不好的恐怕是許婉。”
銀竹道:“殿帥調動了人手,至今卻還沒有五娘的下落,也是怪了……這麽大個活人,難不成還能憑空消失?”
程慕寧沒有回答,她心裏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
原本以為許婉或許是自己想法子躲開了侯府周遭的眼線,只要人沒死,遲早都會再出現,可這麽多時日過去,人真的沒死嗎?
程慕寧仰頭沉思,看天色漸暗,便讓銀竹收了桌上茶水。正要回院子裏時,途徑藏書閣,迎面撞上了杜藺宜。
杜藺宜腳下急剎,站定之後神色怪異,不似前一陣那樣憤世嫉俗,眼神裏透着別扭和探究,卻又礙于男女大防不好細看,眼珠子一時不知道往哪裏擺的樣子,顯得有點慌亂,匆匆拱手說:“長公主。”
“幾日不見杜先生,杜先生在府上可還好?”
程慕寧聲音清婉,仍舊是那副淡淡又溫和的模樣,待杜藺宜的态度一如既往,仿佛根本沒有将杜藺宜那日罵她的話放在心裏。
這倒讓杜藺宜自覺小肚雞腸了,他面上劃過一絲不自在,整頓了情緒後,緩聲說:“挺好的,有勞府上……照顧。”
程慕寧與他點頭,卻沒有別的寒暄,就要徑直走過去時,杜藺宜倏地叫住她,“公主留我在府裏,只是為了給姜掌院賣個人情嗎?其實我與掌院非親非故,承不了公主這份人情。”
“倒也不全是。”程慕寧頓步,側目看他,“你一屆寒門學子敢只身赴京狀告朝廷勳貴,且不惜犧牲功名,本宮欽佩你。”
杜藺宜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臉色倏地轉紅,“也沒有……既然承蒙公主收留,我杜鴻歸不是個吃白飯之人,倘若公主有任何差事,吩咐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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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寧對杜藺宜态度上的轉變出乎意料,但也只是笑了下,“那是自然,我公主府也不養閑人,将來有你發揮作用的時候。”
程慕寧說罷沒有久留,轉身往院子裏去。
杜藺宜還沒有走,凝着她的背影走遠,想了想,又回到藏書閣,将程慕寧那幾篇文章翻了出來,細細再看一遍。那紙頁上的字格外工整端莊,這一手楷書,沒下個十年功夫是絕對寫不出來的。
更別提這行文中對民生的見解。
都說她師從葛太傅,原來不是個花架子。
程慕寧剛走到廊下,“嘩”地一聲,大雨傾盆。
銀竹伸手替她擋了最後一步,唏噓道:“看來今年夏天是不熱了,所幸公主這兩日也不必再熱得嚼冰,對身子不好呢。對了,荀大夫每隔兩日來一趟,今日也該來了吧?”
這時周泯冒雨從臺階下走來,沒敢湊近,拍了拍身上的水珠說:“劉翁剛差人送來口信,興許是這兩日下雨吹風的緣故,許家那小公子着了風寒,燒得正迷糊,荀叔今日不來了,留在府上照看他。”
程慕寧側目,“病得嚴重?”
“不嚴重吧。”周泯并不在意許淙,只說:“小孩兒嘛,哪有不生病的。”
程慕寧自然是相信荀白趨的醫術,只是思量了一下,還是說:“備車吧,我去看一看。”
既然答應了許婉接她阿弟出城,人自然不能在她手裏出了事。
周泯一頓,擡頭看了眼雨勢,正要開口勸駁,銀竹就已經利落地應下了。他動了動唇,沒敢多說。
到了裴府,因這趟來得突然無人相迎,程慕寧并不介意,輕車熟路地往後院走去。許淙被安排在最偏僻的院落,此刻燈火通明,侍女捧着盥盆進出。
小厮腳程極快得報了信,劉翁已經等在廊下,朝她行過禮,道:“天色已晚又下着雨,路上不好走,公主怎麽過來了?”
說罷又道:“許公子方才喝過藥,這會兒已然好多了。”
程慕寧颔首,進到裏間,說:“他年歲尚小,我擔心他病中鬧騰。”
但是并沒有,許淙很乖,安安生生地躺在病榻上。小臉已經燒得通紅,汗津津的,嘴裏一張一合,卻發不出完整的聲調,但那口型,程慕寧十分熟悉。
他在喊,阿姐。
荀白趨給她讓了位置,程慕寧道:“有勞荀大夫。”
荀白趨溫聲道:“公主客氣了。”
程慕寧用手探了探許淙的額頭,那關心人的動作很娴熟,仿佛這樣的事情做過無數次。她緩聲道:“許淙身子似乎不大好,不知是天生有疾還是後天沒養好,荀大夫可否能醫治?”
荀白趨答她的話,“二公子已經吩咐過了,我這幾日也在慢慢調養他的身子。他原本就有娘胎帶來的弱症,比尋常人更單薄一些,但好生養着,也不是什麽大事。”
程慕寧放下心來,這時見荀白趨從藥箱裏拿出一塊玉塞進許淙滿是汗水的手心裏,許淙當即就握緊了。
荀白趨解釋說:“是青金石,觸感冰涼,握在手裏可降溫。”
他笑了一笑,“這是散熱的利器,當年二公子從朔東回京,一連病了半個月,斷斷續續的起熱,也是靠這個把燒退下來的,否則啊指不定燒成個傻子。”
程慕寧微怔,轉眼看過去,荀白趨卻已經起身去整理藥箱了。
當年……
他的确是帶了一身傷回京的,程慕寧記得很清楚,血痂都還挂在臉上。
見許淙無礙,程慕寧放下帷幔,緩步至桌前,問:“那年朔東打了敗仗,我在宮裏便聽說裴公傷在了腿上,可惜走得匆忙,沒來得及細問,不知眼下如何?”
荀白趨說:“腿傷也是老毛病了,好在裴公底子厚,能抗。”
程慕寧幫着荀白趨把筆墨收進藥箱裏,狀若無意地問:“那裴邵呢?”
荀白趨笑說:“這個,如今不匆忙了,公主還是自己問他為好。”
程慕寧只得一哂,沒有再問。
許淙的燒已經退了大半,程慕寧站在廊下,衣衫都被吹進來的雨打濕了,銀竹撐開傘替她擋了一擋,說:“公主,小心着涼。”
程慕寧只輕輕“嗯”了聲,遠遠望着那道垂拱門,等了半響也不見人影,她不禁垂頭笑了聲,從銀竹手中接過傘,說:“算了,先回府吧。”
地上的積水很深,程慕寧走得小心,剛要邁過二門外,就聽銀竹“欸”了聲,虎斑犬從後頭嗖地竄了過來,直撲上來咬住了程慕寧的衣袖,嘴裏還發出嘤嘤的聲響。
“虎三,快下去。”程慕寧手中的傘一歪,雨水順着傘檐滑到領口裏,她把傘往前遞了遞,勉強遮住了虎斑犬,奈何它身上的毛已經濕了個徹底,蔫蔫嗒嗒像只瘦長的猴子。
還咬着程慕寧的衣袖不松口。
“這……”銀竹見這雨愈大,不由着急,對遠遠跟在後頭的周泯道:“還不快把它拉開,淋濕了公主怎麽是好?”
周泯是個一令一動的人,平日裏除了盯着程慕寧的安危,其餘并不會主動搭手,直到銀竹發話了,才勉強擡了腿,然而還沒走近,虎斑犬就朝他兇猛一吠,還故意把尾巴上的水甩在他身上,周泯語調上揚地“嘿”了聲,“喪良心的東西!”
虎斑犬不聽,咬住程慕寧的裙擺往回走。
程慕寧腳下凝滞一瞬,很快就跟着它調轉了方向。
“公主……”銀竹忙擡腳跟上去。
臨近主院那道紫藤花牆,虎斑犬才堪堪松了嘴,鑽進了院子裏躲雨。
原來也并不喜歡淋雨。
程慕寧倏然一笑,撐着傘緩步上前。雨一連幾日的下,這院子裏的花香愈發濃郁,混着草木的味道,仿佛能将人迷暈過去。亮着油燈的那間房門被推開,裴邵一身玄衣走出來,颀長的身形與暮色融為一體。
虎斑犬圍着他打轉,興奮得像是在邀賞,轉了兩圈見裴邵沒有搭理它,才走到一旁甩了甩毛發,那身雨水全甩在了裴邵身上。這還不夠,爪子也往他身上蹭,仿佛是在洩憤。
裴邵沒有理它,兀自看向傘下的人,“公主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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