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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夜幕低垂,城中已宵禁。裴邵示了腰牌出城,一路七拐八繞,到了京郊的宅子。
剛下馬,家将從巷子口出來,拱手道:“主子。”
裴邵拴好缰繩,看向那座低矮的宅子,窗內漏出燭光,內外都有人看守,他盯着那窗紗上的人影,問:“怎麽樣?”
家将順着他的目光,撓了撓頭,嘆氣說:“這侯爺也忒挑剔,吃穿用度都要用最好的,光是每日三頓飯,就能累死跑腿的兄弟,不過其餘倒是安分得緊,這些日子從未鬧着要出過門,所以今日晚膳後他說要見主子,我等不敢不報,唯恐耽誤了主子正事。”
裴邵“嗯”了聲,從馬背上拎起一壇酒,說:“你們與他說過朝廷的事?”
家将忙說:“沒,兄弟們不敢與他多說話。”
裴邵邊朝宅子走去邊說:“他與外面聯系過?”
家将搖頭,斬釘截鐵道:“不可能,盯梢的日夜輪替,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是嗎?”裴邵倏然頓步,側目而視,語氣微涼道:“那他是怎麽知道工部案情進展的?”
家将一愣,還沒來得及反應,裴邵就把那壇酒扔進他懷裏,說:“侯爺要的慶功酒,拿好了。”
而後闊步上前,推門進了屋裏。
這座宅子不大,一進一出,一眼就能觀望全局。武德侯坐在堂前,一只眼睛戴着眼罩,正拿糕點喂手背上的麻雀,見裴邵跨進門來,眼也不擡地說:“我如今也是這籠中雀,拘在殿帥眼皮子底下,是哪裏都去不了。”
家将緊随其後,把酒放下便退了出去。
“我的人只是為保侯爺安全,侯爺若不怕被人察覺,自然想去哪去哪。”裴邵說話間拔了酒塞,從桌上翻過一只碗,倒酒時不動聲色地四下一掃,“悅來樓的糕點遠近聞名,侯爺也喜歡?”
那糕點整整齊齊疊在盤子裏,一口也沒有被動過,角落裏還堆着幾個悅來樓的紙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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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德侯稍稍一頓,“啊”了聲說:“還成,它家棗泥酥不錯。”
裴邵笑了一下,把酒推給他,坐下說:“侯爺今夜尋我,有什麽要緊事要談?”
武德侯将那麻雀關進籠子裏,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裴邵,“我給了殿帥我的誠意,便是想往後能跟着殿帥混,求一份庇護,眼下工部的事辦得順利,許敬卿那裏栽了個大跟鬥,我與殿帥,算不算有了交情?”
“當然。”裴邵說:“我今夜來,就是要謝過侯爺,侯爺有話可以直說。”
武德侯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重重擱下時“噹”地一聲,引得門外盯梢的人一個激靈,扶了扶刀。
那是個随時準備拔刀的姿勢。
武德侯也不慌,咽了酒才說:“進林也死了。”
裴邵垂了垂眼。
武德侯嗤地一聲苦笑,說:“我如今是個孤家寡人,連唯一的指望也沒有,只有殿帥這一個倚仗——”
“未必吧。”裴邵盯着門框下的一灘月色,轉眸看向武德侯,說:“侯爺要是真覺得孤單乏悶,要不要我将姚州的小夫人與小公子接過來,陪侯爺敘舊?”
武德侯臉色當即一變。
武德侯好色人盡皆知,後宅裏光是納進門的妾室就有十幾房,但他子嗣卻單薄,統共沒幾個兒子,因此格外注意給自己留後。他在京中是刀尖舔血,跟在許敬卿這樣的人身後,就要有随時被卸磨殺驢的準備,是以武德侯早早将自己的愛妾及幼子送回了姚州。
也算他看得長遠,此舉的确保住了他們何家的根。有了根,便是還留有青山,是以眼下他雖頹靡傷心,但卻也不至于真像他說的是個孤家寡人,一副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
裴邵這邊剛一說完,果然見他變了臉色,噌地起身道:“你……你做了什麽?你最好不要胡來,本侯與殿帥,如今不是敵人!”
“我們當然不是敵人。”裴邵面上不動,語氣平和,道:“侯爺把那樣重要的消息遞給我,是想與我化敵為友,那我這個朋友,自然也要費心保全侯爺的家人,都是應該的,客氣什麽。”
武德侯捏緊拳頭,盯了裴邵片刻,還是坐下說:“只要殿帥願意與我聯手,憑我知道的內情與殿帥在朝中的地位,足以把許敬卿往下踩!而裴氏兵權在手,往後有的是機會往上走,能走到哪裏,那全看殿帥的意思。”
裴邵與他對視,長久靜默後,眼裏逐漸浮出笑意,“侯爺接二連三,是在替誰試探我?不若讓他出來,躲着藏着可不是交朋友的姿态。”
“你,你這是說什麽——”
裴邵卻忽然起身,道:“那就等那位願意露面了我們再談。”
……
簾子一掀,裴邵頭也不回地走出去,武德侯本想追他,卻被盯梢的攔在門外。裴邵站定,朝家将道:“往後送進來的吃食需得留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這種大話,別再說第二次。”
家将一怔,當即明白過來,難為情地垂首說:“是!”
“還有。”裴邵轉了轉扳指,在夜色中說:“明日一早,找個理由查封悅來樓。”
京郊路途遠,裴邵回府時已是夜半。
屋裏還點着燈,他被夜風吹得僵麻的臉色驟然一緩,雖然知道裏頭的人定然不是有意等他。推門一看,程慕寧果然是倚在軟椅上翻案牍,虎斑犬安靜趴在她腳邊,被她光着腳踩在背上,那染着朱紅蔻丹的腳趾一下一下輕點着,虎斑犬也不惱,竟然舒服地打起了呼嚕。
聽到動靜,虎斑犬也只是輕輕動了下眼皮,程慕寧随之仰頭,說:“回來了,順利麽?”
她心情很好,看來陸楹今夜來過了。
裴邵“嗯”了聲,褪去外袍,松了松袖口,走近看她手裏翻的是這兩年吏部的官吏變更情況,不知道她又從哪裏拿到的吏部文書。三年不在京城,門路倒是一點沒少。
裴邵踢了踢虎斑犬的前爪,平日他根本不許它進屋,程慕寧一來,倒是又把它養壞了,瞳孔一擡,竟敢裝作沒聽懂。
裴邵“嗬”了聲,繞到另一側淨手,隔着山水屏風将适才宅子裏的事說了。
程慕寧阖上文書,擡眸從屏風上那層月影紗裏看裴邵的身形,“你怎麽确定武德侯背後有人?”
“以許敬卿對侯府下的死手來看,他根本不打算留活口,派去的都是死士,武德侯一個手無縛雞之人,若無人相助,想要輕易逃脫,除非他真是運氣好。”裴邵拿起桌上已經被喝了一半的杯盞,看着杯沿上的唇印一頓,随後若無其事地抿了口,潤過嗓子說:“他放火做局利用許婉來轉移衆人視線,連許敬卿都騙過去了,以武德侯的腦子,只怕想不出這樣的招數。”
程慕寧偏頭聽他說話,腳上的動作一時停住了。
虎斑犬不高興地拿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裙擺,程慕寧才繼續踩着它,想了想說:“是聞嘉煜?”
能事先打探出許敬卿要對侯府動手,聞嘉煜的确可以近水樓臺。
裴邵飲盡杯中水,喉結微動,說:“不确定。”
不确定只是沒有明确的證據,但他既然這麽說,那就是八九不離十了。程慕寧把視線從他的喉結移開,道:“看來他的确與許敬卿不是一條心,姜覃望不喜歡他,他挑中了你做他似錦前程的青雲梯。”
他甚至看不上程峥,才會找上兵權在手且謠言不止的裴氏,從而再三試探,或者說是挑唆。
“但是,”程慕寧垂目睨着虎斑犬,道:“竟然有人敢在朝中亂局中挑挑揀揀選邊站,這聞嘉煜究竟什麽來頭。”
程慕寧并非是在問裴邵,顯然她也動用人手查過這位新科狀元郎,自然沒有查出什麽異常,她只是對朝中出現這麽個人物生出了一點興致。此人膽大聰明,能在許敬卿手底下游刃有餘,又能趁着工部的亂子接近皇後。那日程慕寧在工部見到張吉,趁着空隙閑聊了兩句,就連張吉字裏行間都對他頗為贊嘆。
能來事,也會辦事。
姜覃望不用他是因為他心狠手黑,眼下種種跡象來看他也的确如此,但凡事都有兩面性,朝廷不是皇宮的後花園,風雲詭谲攪動的,也從來不是清水。
程慕寧臉上那點興致愈發濃郁,她眼珠子一轉,裴邵便知她在打什麽算盤。
男人蹲下拎起虎斑犬脖頸上的細鏈,虎斑犬被迫起身,程慕寧一只玉足跟着滑落,被裴邵穩穩抓在手裏,“想要他?”
程慕寧思忖着沒有注意,只是順勢把腳踩在裴邵肩頭,這樣的姿勢沒有任何作踐他的意思,她做得無比自然,往後靠了靠,沉吟道:“這樣的人做心腹的确太危險,但做一把刀卻正正好。”
“是嗎?”她腳腕那一圈的淤青未消,裴邵把那她截褲腿往下拉了拉,才将其從肩上拿開,說:“刀要趁手才算好刀,我勸公主,還是挑一把趁手的刀為好。”
【作者有話說】
小裴: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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