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53章

衛嶙領了裴邵的命,三天的時間就把周泯身邊查了個底朝天。

周泯是随裴邵從朔東過來的,在京城四年一直近身跟着裴邵,他平日走動很簡單,除了裴府的下人侍衛,就是殿前司的禁軍,可以說一日除了睡覺那三四個時辰,他幾乎都圍着裴邵打轉,所以衛嶙屬實沒察覺,周泯竟不知何時有了個小娘子。

堂前,周泯耷拉着腦袋站在中央,說:“是上年有一日在酒肆喝酒,碰到萍娘……就是趙萍,我瞧她被幾個混賬為難,便出手将人救了下來,我見她沒爹沒媽,一個人孤苦無依,後來一來二去就……沒說這事是因為萍娘身份低賤,是個舞姬,她平日總不願出門見人。”

裴邵坐在上首,“衛嶙,拿給他看。”

衛嶙應下,這才把查到的東西遞給周泯。

其實也就幾頁紙,但将趙萍的身世寫得很詳盡。

衛嶙看周泯逐漸白下去的臉,不忍道:“趙萍的母親原是趙宗□□裏的嬷嬷,趙萍剛及笄就被趙宗正收作通房了,後來她母親沒了,可也不是孤苦伶仃,她還有個兄長叫趙錦,也是上年過了禁軍考核,眼下在殿前司當差。趙錦借着當值與珍妃宮裏往來頻繁,想來把趙萍放到你身邊也許是許相的意思。”

說罷,衛嶙抿了抿唇,說:“殿帥,趙錦就在我眼皮子底下當差,沒察覺此事也是我的失職,不能全賴周泯。”

周泯聞言無地自容,已經快把頭低到地上了。

自打上回沒看顧好公主領了板子後他就很是喪氣,畢竟進京四年,周泯雖然性子粗條但也沒犯過什麽錯,好容易挂了官職卻失了手,近來本就小心翼翼的,沒想到後院起火……

兄妹兩人都是許黨的人,一個安插在他身邊,一個安插在殿前司,一旦裏應外合,殿前司出了任何差池,周泯用腳趾頭都能想到屆時連累的一定是殿帥!

這本就是敵人挖的坑,而他竟毫無察覺地往裏跳!

周泯跪下來,說:“是我昏了頭,竟聽趙萍一面之詞而未去細查,請主子責罰!”

衛嶙一看,也跟着跪了下來。

裴邵沒說話,殿前司的腰牌被他盤得油光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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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寧轉着團扇的扇柄,底端兩顆彩珠碰撞的聲音是堂間唯一的聲響,片刻後她才開口道:“看來,聞嘉煜這回是幫了大忙。一年前就埋好的棋子,如此刻意安排,明面上的信息定是假的,若不是特意去查,恐難發覺,你說許敬卿想做什麽?”

裴邵淡淡擡了眼,道:“能被聞嘉煜察覺,定是這兩人近日與許家有所聯系,他想做什麽,不日就知道了。”

說罷,他掃向跪下的二人,語氣平穩地說:“都起來,還沒有死人,臉上那哭喪的表情收一收。趙錦和趙萍我都要留着,你們回去誰都不許動,平日如何就如何,給我裝得像樣點。”

衛嶙最先反應過來,起身說:“屬下明白,定會在暗地裏留意。”

“把你手底下的人查幹淨,再有一次,你就回府裏當侍衛,別幹了。”裴邵冷冷地說。

衛嶙呼吸都屏住了,“明白。”

周泯從地上爬起來,肅然道:“我也明白,絕不讓萍娘……絕不讓趙萍察覺!”

這兩人是難兄難弟,當下垂頭喪氣地走了。

程慕寧看着周泯沮喪的背影,說:“一碼歸一碼,周泯也是可憐人,掏心掏肺換來這麽個結果,就他眼下這樣子,回去對着趙萍也裝不明白,好說也是你的人,勸勸吧。”

“勸不了。”裴邵斜了眼程慕寧,又看向周泯,很有經驗地說:“這幾日讓他當差,別讓人給他輪值了,既然裝不明白,少見那人就是。”

八月十五是中秋,宮中要設宴賞月,這是慣例。

內侍省打月初就開始籌備,近來換季,皇後染了風寒身子不爽利,程慕寧便常進宮幫襯着拿主意,宮裏進進出出不方便,中秋前她就宿在後宮,每日早朝過後,宮裏總是最快得到消息的地方。

紀芳被丢在公主府那麽多時日無人問津,當下回宮,辦事更為勤勉。這日從禦書房打聽來消息,緊趕着就回扶鸾宮給程慕寧說:“公主今日還是不要去禦前請安了,聖上這會兒正為步軍司的事情不高興呢,這小半月朝中上折子推舉衛小将軍接手步軍司的人愈發多,聖上都沒有理會,今日一早又有人當朝上奏,聖上礙于殿帥的面子沒有駁斥,但散了朝便在禦書房砸了杯子,公主這會兒過去,小心被此事牽累。”

程慕寧近來有所耳聞,顯然這并非裴邵的手筆。

他想要步軍司不假,可工部的事殿前司出了風頭,許敬卿在程峥跟前賣慘,此時不是裴邵拿下步軍司的好時機,更甚至于,眼下步軍司于他來說,反而更像是個燙手山芋。

這麽一封奏折一封奏折地呈到禦前,糟踐的都是程峥對裴邵那本就岌岌可危的信任。

紀芳沒有攔住程慕寧,程慕寧提着食盒到禦書房時,程峥又摔了一份奏折。那殿門一開,折子徑直摔在程慕寧腳邊,上首的人一震,忙起身上前,道:“阿姐,可砸到阿姐了?”

程慕寧彎腰将折子撿起,随意掃了眼說:“無妨,聖上發這麽大火,為了步軍司的事?”

程峥默了默,眼神觑向程慕寧,“阿姐怎麽看?”

可程慕寧坦然迎上程峥的目光,沒有回答,而是先問:“裴邵是怎麽個意思?”

“朕問過他,他說憑朕做主。”程峥說:“可這麽多替衛嶙請命的折子,這是把朕架在火上烤,朕能怎麽做主?”

程慕寧沉默,這哪裏是把程峥架在火上烤,被架住的分明是裴邵。他此時進退兩難,若是應下,就是默認了這接二連三為衛嶙請命的奏折是他的意思,可若是為了避嫌當面替衛嶙回絕,那便是将步軍司拱手讓人了。

他現在是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程慕寧踱步至案前,打開食盒,拿出膳房溫的湯。程峥就這麽撇頭看她,似乎想知道她究竟會站在誰那裏。

半響,程慕寧才終于開口說:“衛嶙押送庫銀有功,是該賞,但殿前司三萬禁軍,再加上步軍司兩萬,将此五萬禁軍都交到裴家人手裏,聖上能安心嗎?”

自然不能,程峥道:“阿姐懂朕,朕并非不信裴邵,可五萬禁軍,不是小數目,不得不防啊。”

程慕寧将湯匙遞給程峥,緩聲說:“論功行賞并無不可,可怎麽賞,賞什麽,聖上是天子,自由聖上定奪,君王賞賜,難道還有他們挑剔的道理?聖上若不想将步軍司交由衛嶙,就抓緊擇個合适的人選作指揮使,也好絕了旁人的念頭。”

程峥接過湯匙,坐下時忍不住仰頭看她,“阿姐真這麽想?”

程慕寧好笑地望向他,“不然呢?我難不成看着聖上茶飯不思,日日擔驚受怕嗎,再說裴邵如今權柄過重,我在他面前也很說不上話,擔驚受怕的不止聖上一人,适時挫一挫他的銳氣也好。”

程峥心下緩和,嘆氣說:“可眼下裴邵想要步軍司的消息傳得人盡皆知,朝中各個都是屬鹌鹑的,一時間兵部竟然擇不出人選。”

這些人對裴氏要麽忌憚要麽巴結,明知裴邵想要,更不會出頭來搶,就連許敬卿這邊都分外安靜,也沒有推舉出人選。

這樣下去,這位置不想給衛嶙也得給。

程慕寧看着程峥,說:“中秋宴在即,宮裏人進人出,巡防不可缺人手,聖上要盡早拿主意才好,要不然,還是把高茗請回來?他指揮步軍司多年,對宮裏的巡防也是了如指掌。”

“那不行!”程峥想到高茗醉酒誤事,讓刺客潛入宮裏的事還一陣後怕,那日若非裴邵帶人趕到,只怕要出大事。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說:“朕再想想。”

翌日朝上,仍舊有人上奏替衛嶙請命。

程峥似乎有了決斷,但他依舊不死心地看了看兵部的幾個官吏,見他們個個都撇開視線,就知道兵部仍未拟出合适的人選。程峥又看許敬卿,問:“許相怎麽看?”

許敬卿自許瀝被罷官後便呈老态龍鐘之象,說話間都少了幾分鬥志,“臣以為衛嶙可堪重用,衛嶙本就是殿前司出來的人,往日素來勤勉盡責,與裴大人又是親信,同在宮裏當差也能互相行個方便。左右這個位置空着,在沒擇定合适的人選之前,就讓衛嶙暫代也無不可。”

每一句話都很有意思,但說到最後,這“暫代”二字最有異趣。

裴邵側眸看他一眼,許敬卿也不疾不徐地轉了過來,兩人當着程峥的面來了個無聲的交鋒。

程峥沒看到這裏的電光石火,點頭說:“既然許相也沒意見,衛嶙——”

衛嶙出列,上前跪了下去。

程峥道:“朕看你出自裴卿門下,想來也不會令朕失望,今日起,步軍司便由你指揮。”

衛嶙跪謝了程峥,“臣定盡忠職守,不負聖上榮恩。”

只是在俯首的間隙,他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散了朝後,衛嶙應付了諸臣道賀,疾步來到裴邵身邊,着急道:“殿帥——”

裴邵站在臺階上,“怕了?”

衛嶙蹙眉,道:“明擺着有人故意将我往這個位置上推,這個位置坐着不踏實,我只怕一個不慎連累殿帥。”

裴邵漠然勾唇,眺向許敬卿的視線收了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說:“你若連累不到我,今日也就不會坐上這個位置,他們既然上趕着給你升官,你也沒有拒絕的道理,打起精神,該做什麽做什麽,不必畏手畏腳。”

衛嶙點頭,但面色仍舊緊繃,他不敢再出錯。

【作者有話說】

當周泯可憐兮兮地向裴邵取經:被騙之後如何治愈情傷?

裴邵:不知道,反正公主會哄我

……

今天要出趟遠門,晚上不更新,明天我試試雙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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