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52章

程慕寧說話前先淨了手,坐下時攥着帕子把根根手指擦得幹淨。裴邵一口将湯悶了,合上冊子,說:“軍務上的事,怎麽樣,說動聖上了?”

“不知道。”侍女在旁添了飯,程慕寧拾起筷子道:“聖上性情不定,此時若有人故意唱反調,再給他吹吹耳邊風,指不定又變了。等等吧,讓他再想幾日。”

程峥耳根子軟,誰的話都聽兩句。

裴邵不愛吃甜的,但程慕寧喜歡,自打她來了府上後,後廚備菜四道菜裏三道都是甜口,裴邵挑挑揀揀,只能夾了塊乳腐,說:“我要提醒公主,如果事情沒成又折了個兒子,陸楹無法與鷺州交代,屆時聖上要平鷺州的怒火,這個賬只能算在你頭上。”

程慕寧夾起魚片的筷子一頓,她才剛進門,還沒與裴邵說适才與程峥交手的情況,這人怎麽知道她提過陸戎玉?不過轉念一想又不奇怪,禦前的禁軍和內侍大多都是他的人,想知道什麽都很容易。

程慕寧擡眸看了裴邵一眼,那一眼裏她腦中飛快轉過方才在宮裏與程峥的對話,但猛地一下竟然想不起來具體說了什麽。

尤其是還有視線幹擾。

裴邵替她将那片掉落的魚肉夾到碗裏,神色瞧着很平常,說:“公主在想什麽?”

“嗯?”程慕寧的思緒被他帶走,挑開魚刺,說:“我在想,看來陸指揮是急脾氣。”

她當然知道,一旦程峥被她啓發而留下了陸戎玉,最終又不肯下旨整頓鹂鶴兩州,那麽她這個提議将陸戎玉留下的公主,必定要被推到陸家人面前洩恨,可瞻前顧後會錯失良機,縱然不能一步制勝,但出手了才有見招拆招的機會,無論如何鷺州的事要解決,楊倫她是一定要放到鶴州去的。

程慕寧有時候更像是一個張狂的賭徒,只要她想就會傾其所有。

乳腐味道不太好,裴邵撂下筷子喝了茶,說:“何止急,他奉行的不是忠君二字,他所忠于的,只有鷺州的百姓和自己手底下的兵,一旦有任何差池,恐怕不是公主三言兩語可以糊弄過去的。”

程慕寧揚了揚眉,“這麽說來,聖上那裏是非說動不可了。”

“也有轉圜的餘地。”裴邵說。

程慕寧吃着魚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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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一本正經地說:“只要陸戎玉成為驸馬,沒有什麽比這更名正言順留在經常的理由了,縱然是陸家也挑不出錯來,将來成為了一家人,陸家自然不會為難公主,公主說是不是?”

程慕寧手裏的筷子輕輕抵着唇,聞言眉梢輕輕挑了下。

裴邵一笑,提壺添了添茶,說:“逢場作戲而已,當不得真,誰當驸馬又有什麽關系。”

“逢場作戲”這四個字,讓程慕寧眼皮一跳,總算想起來那股不對勁的心虛感是打哪來的。走神的片刻,嘴裏的魚肉倉皇從喉嚨裏滑下去,她倏然劇烈咳嗽起來。

銀竹吓了一跳,正手忙腳亂地要去倒水,那邊伸過來一只手,裴邵已經将茶盞推了過來。

程慕寧喝過水,咳得眼睛都紅了。

而始作俑者正悠哉坐在對面,方才一筷子沒動的糖醋藕片,竟然也吃得很得勁。

程慕寧看過來的眼中含着淚,竟然有點可憐的意味,她皺了下眉,懊惱中帶着點怨念。裴邵卻沒忍住笑了,剛才還有點不爽的情緒陡然消散,克制了一下才沒把手伸過去揉她的臉,只能從她手中拿回自己的茶盞,将剩下的水含在口中,跟着笑意一并咽下去。

……

飯罷,漱過口後,程慕寧在書房裏看吏部新拟的填補工部空缺的官員名單。裴邵進來的時候,書案邊唯一一把羅圈椅被霸占,椅子後還墊着軟枕,座上的人沒有讓位的意思,俨然一副主人家的架勢。

裴邵走近,拿了桌上的腰牌,說:“看出什麽門道?擔心許敬卿繼續在工部安插人手?”

“難說。”程慕寧道:“這是個大好機會,誰都想來插一手,你的人不也在裏頭……坐嗎?”

她往旁邊挪了挪,拍了拍留的半個空。

這麽點大的地方坐什麽,裴邵看了眼她有意賣乖的神情,不上當,說:“不坐。”

程慕寧見他吊上腰牌,合上名單,道:“進宮?”

“刑部。”裴邵道:“工部的案子還沒有徹底結案,怎麽判刑需得商議,斬首流放,都要殿前司協理?”

“殿帥辛苦了。”程慕寧拉住他的衣袍,起身說:“發冠歪了,低下頭,我替你正一正。”

裴邵伸手扶了下發冠,鼻息間逸出聲心知肚明的諷笑,但還是低下頭。

這人生得高大,程慕寧纖瘦的身體站在他面前很沒有壓迫感,反而有一種任君采摘的蠱惑,她踮腳伸臂去碰他的發冠,衣袖往下落,露出一截嫩白的手臂,有意無意地蹭過裴邵的視線。

她仰頭看他,笑說:“殿帥神通廣大,往後宮裏的消息能不能給我也透露一些?”

她說話時呼吸噴灑,隔着層層衣衫燙到了裴邵。男人眼神微暗,垂目與她對視,“公主連鷺州的消息都打聽得仔細,哪裏用的着我?”

程慕寧雙手繞到裴邵後頸,整理着他的衣領說:“那不一樣,宮裏被禁軍圍得像個銅牆鐵壁,我的手再長也長不過你,總歸有疏漏的地方,還望殿帥往後能多多提點。”

她順着衣領往下正了正他的腰帶,看向他的眼神卻很清明,說:“今夜回來嗎,要讓劉翁給你留飯嗎?”

嗬。

裴邵拿住她勾在腰間那只不安分的手,往前一步将人抵在桌案前,俯身看她,說:“你再繼續?”

程慕寧掌心搭在他肩頸上,無視掉他話裏的威脅意味,故意壓低了聲音:“要讓人去刑部給你告個假嗎,殿——”

程慕寧話沒說完,陡然倒吸一口氣。裴邵掐在她腰間的手使了點勁兒,另一只手摁住程慕寧的唇,怎麽會有這麽能說會道的一張嘴,人前人後說的簡直是兩模兩樣,如果這是一種天賦,那這種天賦的殺傷力根本不亞于任何刀槍劍戟。

她在程峥面前說的興許是假話,但在裴邵這裏卻也未必是真話。

裴邵忽然很想扒開她這張嘴看看,裏面到底哪些是真心話。

程慕寧的下颔被捏疼了,唇齒被迫輕啓,裴邵眼神幽暗地盯了許久,才低頭下來粗暴地吻住。程慕寧吃痛地皺起眉頭,搭在他肩頭的手從胸口滑落,又被裴邵一把接住。

親吻中握住程慕寧腰間的手一緊,她被托到了書案上,坐在那本名冊上。

裴邵腰間的牌子硌着她小腹,程慕寧探手去摸,想要摘掉,卻摸到了比腰牌還硬的東西。

只聽裴邵“嗯”地一聲,松開了她的唇,程慕寧借此大口呼吸,但那只下意識要躲開的手被裴邵捉住,原原本本又按了回去。裴邵将人抱起,坐在了那把羅圈椅上。

窗外明光爍亮,初秋的蟬鳴自有它溫柔的音調。一男一女在臨窗擁坐,時不時親吻兩下,似乎也合了景致,偶爾有侍女經過的腳步聲,程慕寧手上的動作會忍不住重兩分,伴随而來的是男人粗重的呼吸。

可裴邵除了鬓角的濕發和眼尾那點紅,看起來沒什麽不對勁。

程慕寧的耳垂已經被捏紅了,一只耳铛不知道滾到了哪個角落,手上的乏力讓她分不出精力。

裴邵索性将她另一只耳铛也摘下來,拿在手裏把玩了片刻,啞聲說:“我剛才說的,怎麽想的?”

程慕寧手酸,思緒已完全混亂,“什麽?”

裴邵這會兒很有吃飽餍足的松弛,手松松扶着她的背脊,耐着性子提醒她:“陸戎玉。”

程慕寧瞥他一眼,疲倦地說:“沒想過。”

裴邵就這麽看她,挑眉“嗯”了聲。

那顯然是個不相信的眼神,程慕寧手上動作漸慢,對他說:“喂點水。”

裴邵傾身拿過杯盞,程慕寧就着他的手喝了兩口,緩着氣道:“若是我沒有說動聖上,就必然要面對鷺州的勃然大怒,你覺得我不可能不考慮後果。”

裴邵沒答話,那是洗耳恭聽的意思。

程慕寧笑了一下,但那笑帶着點脾氣,連帶着手上的力道都沒輕沒重,裴邵被捏疼了,額角不由跳了一下,就聽程慕寧道:“我當然考慮過,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且不說朔東與鷺州的交情,就說以朔東的實力,陸家人會輕易動我麽?殿帥……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我當初接近你的目的?”

裴邵微頓,當年程慕寧的別有所圖是橫在兩人之間的一道坎,哪怕現如今裴邵也因此心有芥蒂。那種芥蒂不是恨,裴邵說不清楚,但即便如此,他也照樣能與她水乳交融,耳鬓厮磨,只是在時不時想起這人或許只是在與自己虛與委蛇時,裴邵會有一點走神,包括在剛才這種時刻。

可方才程慕寧提起這件事,不知究竟是哪個字得了裴邵歡心,聽起來不僅不刺耳,他甚至有些愉悅。

裴邵喉結微動,低頭吻了程慕寧的眉眼,“沒忘,你最好也別忘。”

【作者有話說】

公主每日生存通關挑戰

……

來了來了

遲到了,發紅包(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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