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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姜瀾雲先程慕寧一步離開茶館,侍從掀開車簾,他卻止步瞥向對面的公主車架。
車架旁,周泯遠遠朝他拱了拱手,姜瀾雲颔首示意,目光卻還是從車簾處瞥了一眼,繼而微微一頓,下意識地眯起了眼。侍從輕聲喚:“大人。”
姜瀾雲才回過神,猶疑地上了馬車。
裴邵隔着簾子盯住姜瀾雲的車架,目光漠然,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轉着狼毫,直到車簾被拉開,裴邵手裏的狼毫頓了頓,也跟着飛了出去,“啪嗒”一聲堪堪落在車廂邊沿。
程慕寧踩在墩子上,提着裙擺的姿勢一頓,彎腰撿起了那支筆,才低身鑽上馬車,連帶着信封和卷宗一起摁在案幾上,坐穩就說:“你的事辦完了?”
裴邵淡聲道,“公主,看看天色。”
程慕寧聽出了他的弦外音,不免彎唇一笑。裴邵一連裝死好幾日,朝中的軍務自然是全部卸下了,但是暗裏的私務沒有斷過,前幾日府裏人來人往,便都耽擱下來了,這兩日宮裏宮外熱鬧不斷,裴府周遭的眼線少了許多,倒是方便了裴邵出行。
程慕寧道:“對了,鳳栖宮附近的巡防能換成你的人麽?”
宮裏禁軍分三個衙門,雖說以殿前司為首,但殿前司主要負責的還是禦前和宮門這樣的巡防重地,後宮一向是三司輪換。眼下殿前司和步軍司兩個指揮使都被革了職,巡防重擔一下都壓在岑瑞身上。
但岑瑞的兵,未必是岑瑞的人。
裴邵掌殿前司三年,禁軍裏有多少人是他一個個挑出來的,說實在話,所謂的調度權早就不是裴邵的腰牌,而是他這個人,暗裏把巡防換成自己人對他來說不是什麽難事。
程慕寧這樣問,裴邵當即領會了她的意思,他沒有立馬應下,只一目十行地看過皇後信裏的內容,道:“姜瀾雲就是來替皇後轉交這封信的?”
程慕寧“嗯”了聲:“還有卷宗。”
裴邵又拿過卷宗細細看過,神情看起來很專注,“沒了?”
半響沒有等到回話,裴邵捏着卷宗的指尖微頓,側首看過去,就見程慕寧撐着下颔在看他,唇角微微翹起,說:“要我一個字、一個字,複述給你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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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邵斜眼看她,面上依舊是那副巋然不動的模樣,又轉回視線看卷宗,沒情緒地說:“巡防可以安排,但禁軍管不了吃穿用度,內裏才是防不勝防。”
“我知道,我會着人留意着。”
程慕寧勾着唇說:“你是不是覺得我該拉攏姜瀾雲?”
裴邵微頓,側目凝視她。
這個眼神,或者說是審視更恰當一點。
程慕寧笑了笑:“許敬卿失勢,皇後若是能在這個時候順利誕下皇子,來日姜家在朝中的地位必定水漲船高,姜瀾雲這個國舅爺的分量可想而知,要是能為我所用,不說如虎添翼,起碼未來儲君的外戚不會似許家一般與我為敵。我應該趁現在就好好籠絡人心,對吧?”
裴邵挑眉:“不是嗎?”
“是。”程慕寧颔首,說:“但是裴邵,我分得清公是公,私是私。”
這話誰都能在裴邵面前說,就程慕寧不行。他正冷不丁地扯了下唇,就聽旁邊的公主長長“嗯”了聲,道:“我也就是在你這兒分不清而已。”
男人眉梢一動,那聲冷笑愣是卡在喉嚨裏。
他面無表情地轉回頭,即便裴邵不想承認,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也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程慕寧那些信手拈來的情話對他來說都很受用,但那點愉悅在回頭看到卷宗上密密麻麻的楷書時,不免又收斂了些。
就在程慕寧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卻聽他道:“他也能分得清嗎?”
裴邵語氣平靜,但眸色晦暗:“我就是不喜歡他看你。”
……
翌日天晴,馬車停在丹鳳門前,另有擡輿早早備好,一路直乘禦乾宮。程慕寧下了擡輿,鄭昌早早等在殿外,迎了上來道:“公主可算來了,快進去看看吧。”
程慕寧今日是得了傳召進宮,剛走到臺階下,就聽裏頭傳來怒音,“說了不吃,出去!”
鄭昌嘆氣:“這幾日天氣轉涼,聖上又為朝中諸事心急火燎,眼瞧着又要病一場,藥不肯喝也就罷了,現在連飯都吃不下,公主進去拿主意時也給勸勸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邁進寝殿,鄭昌撩起簾子,就見幾個宮女盛放膳食的托盤齊刷刷跪在禦案前,程峥案上奏疏堆疊,只能看到他半張臉。
程慕寧朝鄭昌點頭,緩步上前道:“都放下吧。”
宮女幾人如蒙大赦,趕忙将飯菜擺好亦步亦趨地退了下去。
程峥也已經從小山似的奏疏間擡起了頭,面上稍緩,立刻就說:“阿姐來了,朔東的折子昨日就到了,朕斟酌了一整夜,實在不知道怎麽回。”
程慕寧坐在食案一邊,盛了一碗魚湯說:“今日急着進宮還未進食,聖上陪我用過午膳吧。”
程峥急死了,拿着那本折子就走過來,“朕實在沒心思用飯。”
程慕寧把魚湯遞給他,道:“裴公在折子裏責問朝廷了?”
程峥接過說:“那倒沒有,可裴公請旨,想讓世子進京述職,往年都是在年前進京,這還不到時候,提前來這趟,恐怕是要當面問責。也不知道裴邵那時能不能醒來,要還不能,朕真是不知道怎麽跟朔東交代。”
入秋了,正是蠻族來犯,燒殺搶奪的時候,朝廷還要用朔東去禦敵打仗,這也是程峥眼下焦灼的原因。
程慕寧道:“即便問責也問不到聖上頭上,案子不是已經有進展了嗎,我聽說馮大人從許家押走了幾個幕僚和家将。”
說起這個,程峥更心煩。
樁樁件件的證據都指向許敬卿,他現在已然深陷其中無法脫罪,即便程峥有心挽救,也實在無能為力,好在他被關押審問到現在也沒胡亂攀扯些不該攀扯的。
許敬卿到底是比武德候沉得住氣,知道此時攀扯到宮裏就只有死路一條。
但程峥也怕夜長夢多,這案子得盡早定下才行。
偏生宮裏也不讓人省心,接二連三的意外打了程峥一個措手不及,好些事情都耽擱了下來。
想到皇後,程峥瞳仁一暗,但事情要一件件解決,他又把魚湯擱下說:“阿姐還是替朕拟一則聖谕給裴公吧,讓他定心守着邊境防線才是大事,要馬還是要糧,戶部都能給。”
程慕寧失笑,程峥執意要她來寫這封回信,也是想借她和裴邵的關系來緩解和裴氏的關系。
見他如此執拗,程慕寧只好放下銀筷說:“那好吧,着人磨墨吧。”
程峥忙起身說:“不用別人,朕來就行。”
姐弟二人一個前面坐着一個旁邊站着,程峥拿起那方硯臺時,座屏旁的內侍見狀就要上前,被鄭昌一個眼神攔下了,內侍不明所以,只得退到一邊。與此同時,禦案前的程峥愣了片刻,視線向下瞥向程慕寧。
幼時程峥寫不出文章,恐惹父皇和太傅不悅時便常常央着程慕寧代筆,那時他也是這樣,就站在旁邊給她磨墨,以至于适才拿起硯臺的那一瞬,竟然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他不由有些走神。
少頃,程慕寧拿起那卷刺有祥雲瑞鶴的織錦禦紙,道:“這樣如何?”
程峥倏地回過神,接過來仔細看過。
程慕寧寫的一手好字,端看這樣龍蛇飛動的字跡,代寫聖谕也沒有絲毫不妥。
內容不多,但卻簡明扼要表達了君上對裴邵病中的痛心和憤慨,以及朝廷對朔東寄以厚望的情誼,字裏行間既不谄媚奉承令人看低,也沒有居高臨下激化矛盾。
四兩撥千斤地就将裴邵中毒的事給說盡了。
程峥眸光一亮,“這個好!還是阿姐有主意。”
這封聖谕八百裏加急送到朔東時已經是深秋了,駐紮在防線邊上的營帳天不亮就吹了號角,一抹魚肚白的光線照着透着橘黃燈光的大帳,帳內簡潔,除了一張睡榻,便是一張鋪着地圖的長條桌案,現在案上攤着那塊織錦聖谕,案頭一前一後站着兩個人。
裴公背着手,年過半百身形卻還十分還挺拔,食指點了點聖谕上的大字,連連贊道:“這一手字寫得好,柔中有勁,倒是很難得。”
裴邺撐在桌上,啧了聲說:“這一手官腔也打得好,人還躺在榻上不知道死的活的,人家幾句話就想要我們輕輕揭過,軟硬兼施,話說得這樣好聽又嚴謹,我若再想問責,倒是顯得不懂事了。”
裴公笑了,語氣間有長輩的贊許,“是個伶俐周到之人。”
裴邺搖頭道:“太聰明也不好,我看阿邵會吃虧。”
裴邺說罷一頓,“哦,已經吃過虧了。”
【作者有話說】
抱歉抱歉。
最近手頭事太多每天早出晚歸,實在有點緩不過來,想了下還是打算請三天假把事情處理完再回來更新(鞠躬
下章大概是周日或者周一更新
(發波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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