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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太醫院到鳳栖宮有一段路的距離,自打宮裏接二連三出了亂子之後,巡防的禁衛就增多了,五步一人地杵在宮道上,在秋風中襯出一陣肅涼之意,過往的宮人都不敢低語。
程慕寧迎風站在岔路口,銀竹揣度着她的心思,低聲問:“公主,不去見皇後了?”
姜亭瞳的身孕瞞不住,過後程峥必然要動怒,這時去鳳栖宮,到時候就很難說自己也不知情了,以程峥多疑的性子,屆時她一定會被當作與皇後合謀瞞他的同黨。
但今日進宮一趟總要有個緣由,程慕寧思忖道:“不去了,看看珍妃,然後就回吧。”
程慕寧腳下打轉,換了個方向。
正如紀芳所說,許嬿因為小産郁郁寡歡,程慕寧剛到殿外就聽裏頭噼裏啪啦藥碗托盤落地的聲音,伴随着許嬿虛弱又尖銳的哭聲:“聖上呢,聖上怎麽不來?本宮小産,要見娘家人,去喊我母親進宮!”
侍女不知說了什麽,許嬿的嗓音驟然拔高,“本宮的母親乃二品诰命夫人!拿本宮的牌子去接人,去!”
程慕寧站在槅門外,問那引路的內侍,“怎麽不叫聖上來?”
內侍面露尴尬,說:“聖上來過,娘娘哭得傷心,但聖上……興許是因為前朝的事煩憂,臉色也不大好,寬慰了娘娘幾句不見好,便走了。公主,娘娘情緒實在不佳,要不然……公主也改日再來探望?”
內侍生怕珍妃這剛得罪了聖上,又把公主得罪了。
程慕寧本也不是真心探望,聞言只說:“也罷,告訴珍妃本宮來過。”
內侍嘴上應下了,但自然不會如實轉達,公主與許家不和人盡皆知,這時再在珍妃跟前提公主,免不得她再鬧一通。
程慕寧從瓊瑤宮出來,槐樹下等候的銀竹揮退身側說話的小宮女,提步跟上,低聲說:“公主,聖上方才召了吳太醫,會不會是知道公主适才見過他?”
“見過又如何,本宮關心皇嗣,過問太醫院是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程慕寧緩步走着,說:“許嬿忽然有孕,聖上這時一定疑心她腹中孩子,是要吳太醫給一個解釋。”
銀竹:“那皇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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避子珠的事不能隐瞞,程峥沒有問起時吳有宜可以不蹚這灘渾水,可一旦問起,他只能如實回答。這是姜亭瞳報喜的最後時機,這陣子無數雙眼睛都落在太醫院,她瞞不了多久,與其最後再被察覺,落個欺君之罪,倒不如主動報喜,尚還有說辭可辯。
避子珠被調包,皇後有孕在前,稍稍一想,就能察覺其中端倪。
程峥這樣忌諱皇嗣,皇後這步棋走得又兇又險,她賭上了夫妻情誼,還未必能平安誕下皇嗣。
程峥的顧慮沒有錯,同樣是扶持傀儡皇帝,已經成人且心性多疑的程峥,不會比一個嬰孩更容易操控,程峥自己也明白這個道理,朝中那麽多虎視眈眈之人,倘若有個皇子,他興許哪天一覺睡醒就被抹了脖子也未可知。
這個孩子的降生,就是他的催命符。
短短兩日,宮裏宮外天翻地覆。
馮譽是兵部出身,行動講究一個迅速,在程峥松口之後,他便立即從許瀝入手,牽扯出好幾樁與許家有關的案子,雖說許敬卿為人謹慎,從不親手經辦那些事,但事情多了總有疏漏,一章蓋過宰相印章的公文,就足夠馮譽以配合審查為由扣住許敬卿。
只要押了人,後面搜府的事就好辦多了。
雖說案子還沒個結論,但許家眼下已有氣數将盡的模樣了,因為從始至終,聖上都未開口替許敬卿說過話。
程峥已經一個頭兩個大,自然顧不上許多。
許嬿前日小産,後日鳳栖宮便着人來報了喜,程峥活了二十載,頭回這樣懵在了原地。他眼底烏青,不知道多少日沒有睡過覺,這會兒攥着那串假的避子珠坐在案前,漫長的沉默後,他倏地将手裏的珠串向前砸去,砸在殿內趴跪着的內侍身上。
這人便是負責保管這串珠子的太監。
程峥心裏已有了确切疑心的人,卻還問:“究竟是誰要你調包朕的貼身物什?”
只見那太監拱起的背脊在顫抖,說:“沒、沒人指使奴才,只是有一回擦拭珠串時奴才一時手重摔壞了,唯恐聖上怪罪,這才自作主張……奴才該死!求聖上恕罪!”
程峥冷聲說:“拖出去,亂棍打死。”
鄭昌用眼神示意了一旁的兩個太監,那兩人會意,将人拖了出去。
見程峥起身,鄭昌道:“聖上可是要去看望皇後?”
“要去。”程峥咬牙,“當然要去。”
聖駕擺至鳳栖宮,姜亭瞳已經穿戴整齊等在殿內。她臉色蒼白,可見身子的确抱恙。
程峥在中秋宴後還來看望過她,但是……
程峥視線下移,落在姜亭瞳的小腹上。衣裙層疊,三個多月的肚子打眼一看還真看不出什麽來,程峥下意識伸手去觸摸,姜亭瞳忍住沒有躲開,由着他将手心貼在小腹的位置。
姜亭瞳溫溫笑着,“聖上……”
程峥語氣卻很淡漠,“三個多月,太醫為何不報?”
問話時,程峥的雙目緊緊盯住姜亭瞳。然而這位年輕的皇後面上沒有絲毫的驚慌,坦然地讓程峥都産生了一絲懷疑,“聖上恕罪,是臣妾不許太醫報的。”
“怪臣妾疏忽,平日懶怠免了太醫院的請安脈,直到中秋宴前半個多月得了風寒才知曉,礙于這些日子聖上政務繁忙,便想着将事情壓一壓,免得聖上分心,誰想夜宴遇刺……緊接着又是牽扯不清的兩樁案子,這才耽擱到現在。原本珍妃妹妹小産臣妾不該此時報喜,只是見聖上心中難過,想着或許臣妾腹中的孩子,能讓聖上心下有所寬慰。”
寬慰。
是因為避子珠被調包的事已然暴露才順勢報喜的吧,畢竟這個時候報喜姜亭瞳尚還能給自己找到說辭,若再等個一兩月,她連借口都不好找!
可程峥再怎麽使勁看,都無法從姜亭瞳臉上看出異樣的神色。
姜亭瞳仍舊是一副溫柔賢淑的模樣,甚至還在關心素來與她不對付的許嬿,“不知珍妃如何了,只怕本宮的身孕刺激到她,還是讓底下人口風緊一些為好。”
程峥仍盯着她,半響才說:“皇後思慮周全,夜宴遇刺驚了皇後的胎,皇後還是先顧着自己,廖太醫太年輕,朕不放心,叫院正來照顧這胎為好。”
姜亭瞳唇角微僵,但那僵硬也是轉瞬即逝,“多謝聖上體恤。”
程峥覺得心寒,他發覺自己一點也不了解自己的皇後。這些年她閉門不出,但卻可以知道程峥腕上的珠串是避子珠,那麽悄無聲息地就将其調了包,幾個月前的溫柔小意根本都是假的。
他攥了攥拳,深深望了眼姜亭瞳,“前朝公務繁忙,朕不久留,皇後……好自為之吧。”
姜亭瞳微微福身,目光恭送他離開。
聖駕起駕後,她扶着小腹身形一晃,額角滲出細汗。宮女立即扶她坐下,吩咐一旁的年輕婢子,“去請廖太醫來。”
又對姜亭瞳說:“娘娘胎象不穩,太醫囑咐卧床靜養,還是不要走動了。”
姜亭瞳咬着唇,瞳仁漆黑,“卧床就能靜養嗎?”
她緩了緩,說:“研磨,給公主寫信。”
姜亭瞳的信是從姜瀾雲手中輾轉遞給程慕寧的。
茶館偏僻,不在繁華的西市,馬車繞了好幾條街才找到這裏。門外有侍從看守,見程慕寧來,恭敬地将人引了進去,姜瀾雲已經等了有一會兒了,他目光定定地看向窗外,眼下的烏青不比程峥輕幾分。
馮譽從許瀝入手查許家,免不得要把許瀝和大理寺那點勾當翻出來,如今沒有大理寺丞,姜瀾雲這個大理寺卿就是衙門的長官,自然也要接受盤查。
案子辦起來免不了繁雜的章程,正心焦力瘁時又逢姜亭瞳有孕,加上許敬卿的倒臺,朝中曲意逢迎之人數不勝數。
姜覃望為了避嫌,這陣子除了上朝連門都不出。
姜瀾雲此刻約在偏僻的茶館,也是不願程慕寧因此被程峥誤會與姜家有往來,以免聖上再起疑心。
然而姜亭瞳這封信,卻是求程慕寧出手相助,這與姜瀾雲所為背道而馳。
程慕寧看信時神情未有起伏,姜瀾雲揣摩不出她的意思,只說:“公主與聖上如今關系有所緩和已實屬不易,皇後的請求,公主若有為難也不必答應。”
程慕寧摁着信紙,食指輕輕敲擊了兩下,“皇後在宮中孤立無援,小姜大人可有良策?”
姜瀾雲微微蹙眉,宮裏的事姜家插不上手,這也是為何皇後沒有直接求助父兄的緣故。
程慕寧也沒有為難他,把信紙原樣疊起來,“大人既已把話帶到,其餘諸事本宮會細細考量,今日既然見了面,不知馮大人的案子審得怎麽樣?可有遇到難事?”
姜瀾雲準備周全,聞言從袖袋裏拿出一卷卷宗。
因為已經不是主審官,這卷宗并非從前抄寫的卷宗那般齊全正規,但姜瀾雲這個大理寺卿也不是白當的,就連馮譽一個人親審的供詞都能拿到。
程慕寧看得專注,姜瀾雲也看得專注。
其間程慕寧有諸多疑問,她問什麽姜瀾雲就答什麽。
問答間時光流逝,天色稍暗,雲彩的流動在程慕寧臉上照出不同的光影。
馬車裏的裴邵等得有點不耐煩,隔着簾子說:“上去看一眼。”
周泯近日心情也不好,悶悶地說:“看着呢,兩人就坐在二樓窗邊,一擡眼就能瞧見,小姜大人那雙眼,就沒有離開過公主半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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